一名女真甲騎,猛的拿起長矛,狠狠在腿上磕成兩截,然後大哭一聲,也不管什麼方向了,縱馬就疾馳遠去,天地之間,只聽見那女真甲騎,如受傷野獸般的嚎哭之聲迴盪!
楊志單人獨騎,按着撿回來朴刀,橫在自家兒郎與女真甲騎之前,策馬緩緩走動,他一人橫在那裡,數百麾下兒郎就覺如有泰山之安,而那幾百名女真甲騎,看着單人獨騎當在面前的楊志,也就如看着一座山!
……
匯聚在原之中的女真甲騎,已經有了七八百人之多,還有更多的步軍跟隨,完顏婁室麾下人馬,幾乎都已經集齊了,這支軍馬,卻只是默然向北而行,最後停在南面入山山口處數百步遠。
每個女真軍將士卒,臉色都陰沉沉的,雖然外表還是那支強悍的女真西路軍精銳,但是有經驗的軍將掃一眼,就知道這支軍馬的士氣一時間已然垮了,不經過相當的勝利,很難再養回來,而他們所送行的那支南人軍馬,在掩襲數百里,接應蔚州守軍,踏破營寨,擒獲自家主將之後,已然消失在山口之中。
而在他馬前,完顏婁室終於給放下來,站在地當中,而楊志手中朴刀,就搭在他的肩膀上,完顏婁室竭力站直挺腰,沒丟了他女真重將的威風,可這近千女真人馬,更多來自北地各族的步卒,目光全落在了楊志身上,楊志也懶得和完顏婁室多話,就是立馬此處,等着自家麾下人馬馬蹄聲遠去,面前數百步外黑壓壓的女真人馬,在他眼中更是視若無物,等得時候差不多了,楊凌才擡起刀柄一敲完顏婁室肩膀:“走罷!”
雖然是對胡虜韃子,楊凌也懶得食言,便是讓楊志藝高人膽大的將其在此處放了。一個韃子軍將而已,只要臨陣,還怕殺得少了?只要上位之人,敢於用俺們這些好兒郎去廝殺!
上位之人,不僅要敢於讓漢家從不匱乏的好兒郎去廝殺,還要能讓這些好兒郎心甘情願的去廝殺,更要善用他們去廝殺。還要剷除那些更不匱乏的扯後腿的上位之人!
完顏婁室活動了一下差不多凍僵的身子,回頭深深看了楊志一眼。踉踉蹌蹌的就向北自家軍陣而去,楊凌也不急着走,反正就自家一人一騎在,胯下戰馬也是神駿好馬,將養回了氣力,現下還在把好豆料嚼得咯嘣咯嘣響,楊志一扯繮繩,胯下坐騎乖巧的聽話掉頭,卻沿着旁邊山石向上攀去。
山口旁邊山勢並不算是陡峭。還有沖刷出來的雨裂溝爲路,這匹遼東鐵青色駿馬沒費什麼氣力就攀上了半山腰的一塊大石之上,立馬石上,眼前就是茫茫大地,就是原上黑壓壓如螞蟻一般的韃子胡騎,全都一動不動,沒有上前迎接那在地裡面踉蹌掙扎向北的完顏婁室。再向北望,就是蔚州城塞,就是已然淪入異族上百年的漢家河山,遼人帝國崩塌了,可女真胡騎又來了。
這一次,又要暫時將這大好河山讓出來了。而在更北,還不知道有多少兇悍的女真鐵騎,正蜂擁南來!
楊凌從身後拍了拍楊志的肩膀,“走吧,將來總要帶你們回來此間,再戰一場!”
話是這樣說,哪怕以楊凌心志之堅。此刻也忍不住有些心中無底,自家能戰軍馬有多少?能不能擋住佔據優勢的女真西路軍?
除了女真西路軍之外,還有一支同樣強大的東路軍盤踞在燕地當面,而那裡能戰的漢家軍馬,又有多少?
和女真韃子反覆交手之後,楊凌才明白,這樣一支胡騎,到底有多麼強大的破壞力!可大宋的武力,正處於前所未有的低谷之中,局勢之險惡,遠在當年檀淵之盟時候遼人深入河北之上!
在這一邊,完顏婁室眼見就要走近自家人馬的陣列當中,這時完顏婁室纔看清,這些自家使出來的嫡系心腹人馬,沒一個人目光落在自家身上,全擡着頭看着遠方高處,完顏婁室猛然回頭,就見高處,楊凌那並不健壯的身姿映襯着夕陽,直如天神一般,單人獨騎,胯下坐騎長嘶着高高人立而起,隨即揚長而去。
……
夜裡風聲太烈,在飛狐徑,更是嗚嗚颳得有如鬼哭狼嚎一般,高寵身子一動,終於醒了過來,一摸榻上,溼漉漉的,全是捂出來的汗,不過身子竟然是這幾日前所未有的輕鬆,神智也清醒了,高寵喘了口長氣,自己又算是從鬼門關中熬出來了。
從南面不休不眠的疾馳至蔚州,再到一夜撕破五道女真防線,牛頭山槍挑鐵滑車,葫蘆道生擒完顏婁室,一路血雨腥風,高寵累得就一頭栽倒,風寒入肺,高熱不退,精力體力近乎衰竭。
楊凌下令怎麼也要將他這條性命搶回來,一衆人等將他送上了最爲安穩的飛狐口之後煎藥熬湯,每日裡給他灌下去,屋內又生起火盆,幾層褥子給他裹上去,幫他出汗,每日裡還有人來幫他看着火盆,不要中了炭氣,還幫他擦洗身子,免得生瘡。
高寵這次病勢來得甚兇,雖然飛狐口這裡竭力挽救了,可是畢竟沒有抗生素之類的特效藥——就是楊凌自家在這個時代偶感風寒,還提心吊膽的來着,幾日中高寵都燒得昏昏沉沉,最嚴重的時候還滿口胡言亂語,不少人都覺得這員悍將是從閻王老爺手裡搶不回來了。
最後還是平日裡打熬出來的體魄,還有年輕人足夠的生命力起了作用,不知道怎的,在這夜裡,高寵就一覺醒來,只覺得身上病勢全去,渾身輕鬆得了不得。
他所處的屋子就是飛狐口屯兵住所的一處,不過就是簡陋的木屋而已,這裡皮子既多又不值錢,屋子裡面貼牆張掛滿了以避寒風,高寵心中長舒了口氣,老天爺總算是眷顧了自家一回,這條性命只要不絕,將來就要讓女真韃子流萬倍的血,來告慰永遠留在蔚州的袍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