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後,歷史學家司馬在《明王》中如是寫到:一三一八年十月十八日,明王美人計得逞,旬國邊關大帥眠長斬六名將領,率五萬兵士投降。明王繼而誘出王叔李凱沿的五萬大軍,與平原處圍殺。此一役,明王攻克旬國,並赴旬王之宴,與旬王論成敗,後旬王自刎當場。
時間,過起來,總是出奇地快,往往在人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便已經悄然地溜走了。
十九日的中午,黃胤吩咐秦瑤替趙引二人主持婚禮,自己卻是一個人靜靜地離開了。
以前的旬國,如今的旬城北部沿海地帶,有着一處不同尋常的地方,卻是原旬國王室的陵地。
本來依着秦瑤的想法,是要趙引夫婦和自己二人都在二十日成婚的,可黃胤卻沒依她心意。
陵地出奇地寧靜,因爲已經沒有人來了,落葉,積土,早已爲這裡披上了一套質樸的衣裳。
旬王知道黃胤不是濫殺之人,卻還是將所有的親人都轉移了,他希望他們去過平凡人的生活。
走在這蕭索的小路上,黃胤見到了一座座歷代旬國國君的墓冢,直到最深處,他才聽到人聲。
昨天李振興死亡之後,黃胤便吩咐軍士,將這位末路王者葬於這裡的陵地,質樸一些便可。
李兄,你走了,我少了一個強勁的對手,卻多了一份失落,這天下,本應該精彩的。
如今,你已經落葉歸根了,可以永恆地靜思了,我卻還要絞盡腦汁,癡人做夢,圖盡天下。
啊--慘叫聲忽然傳出,一聲,兩聲,三聲,四聲,無聲,終於結束了,寧靜再度迴歸。
隔得還遠,黃胤感應不出前邊發生了什麼,但他卻明白,自己派來的無名軍士,已經是死了。
他的腳步,依然是不急不緩,他的心跳,仍然是很有節奏,他喜歡靜,哪怕已經被打破。
好一會兒之後,他終於走到了這條路的盡頭,他看到了一口普普通通的棺材,和五具屍體。
先天高手,好厲害的劍法,劍過不留痕,劍過不流血,這旬國,什麼時候還有這種人物?
黃胤沒有發現對方在哪兒,可他卻能感受到肅殺的氛圍,他從軍以後,對這種氣息極爲敏感。
他又前進了幾步,望了望,見得墓穴已經挖好了,微微嘆息一聲,雙手揮舞開來,將幾具軍士的屍體先轟進了墓穴,繼而才雙手按上棺材,運轉功力,把這棺材穩穩地放進了墓穴。
李兄,你生爲人傑,死爲鬼雄,此時便已要了我幾個手下相隨。黃胤自嘲着,又是幾掌轟出去,將周圍的泥土翻起來,很快便蓋住了棺材,讓這位末路王者,算是得到了安息。
少頃,黃胤閉上了眼睛,靜靜地站着,一動不動,他在聽着風的聲音,是他此時唯一能做的。
一道人影現出來,身着黑色蒙面裝,連腦袋也包裹了起來,看不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這人手中有一把劍,想來是極好的寶劍,那光華,閃亮無比,好似銀河忽然就傾瀉下來了。
這是毫無花哨的一劍,極爲平常的一劍,只是筆直地前進,目標則是黃胤的後背。
好厲害的劍法,大巧若拙,返璞歸真,隨隨便便的一劍,卻蘊藏了無盡的變化,我也看不透。
這一劍,很快就到了黃胤的後背,奇怪地是,黃胤未曾動半下,任由那寶劍刺入了身體。
“你死了王,我受你一劍,已作償還。”黃胤淡淡開口,後備已經開始淌出了殷紅鮮血。
刺客拔出了劍,他刺得並不深,還沒有觸及要害,敵人不還手,他不會殺死敵人。
“你殺了他,爲何又要葬他?”刺客是個女子,聲音還頗爲好聽。
鮮血已經染紅了衣襟,黃胤不管不顧,只緩緩轉身:“你是他什麼人?爲何之前不曾見到你?”
“你應該先回答我的問題。”刺客似乎是個很講道理的人,耐心也明顯比一般人要好。
黃胤擡起頭,似乎在望着天空,他見到天空晴轉多雲,他感受到大風乍起,似乎多出雨滴。
“他是個英雄,英雄應該被尊重。你看,這蒼天,也要爲他哭泣,風雲也在爲他嘆息。”
刺客手一抖,長劍已到了身後:“二十一年前,王還不是王,只是王子,王子外出的時候,救了一個難產的女子,這女子順利生下了女兒,多方打聽,才知道了王子的身份。這女子決定,日後王若有難了,她必要報恩,可這女子在四年前死了,臨死前,她把這使命告知了習武的女兒。這個女兒,便是我,這個王,便是眼前剛剛逝去的王。”
“姑娘,你走吧,你的王,是個人傑,我也佩服,我會善待他的子民,而你,固然武藝高強,卻不是我的對手,即便我已經受了傷。”黃胤淡淡開口,他敬佩這種知恩圖報的人。
刺客沒走,黃胤忽然震驚了,因爲他看到這刺客扯下了蒙面巾,露出了一張絕美的臉,繼而朝自己拜倒在地,他感覺有些暈乎,這人是不是有神經病?他寧願相信是自己產生了錯覺。
“侯爺,民女宜雪,習武多年,如今突破先天,正要尋覓明主,闖出一番名聲,近日聞聽侯爺威名,早有拜會之意,奈何王的恩情未報,故而猶豫,一個不慎,王就突兀地走了。王本是自殺而死,今日侯爺卻能因王而受我一劍,足見侯爺是個至情至性之人,民女甘願追隨侯爺,永不背叛。”宜雪絕美的臉,透着剛毅的表情,正是一個至情至性的人間奇女子。
“宜姑娘,快快請起,你我能因此結緣,共舉大業,正是蒼天賜下的機會,既然我們都對旬王有心意,不若趁着雨水未曾降下,先就將他的墳墓修整好。”說話間,黃胤擡頭望了望天。
宜雪立即應聲,將寶劍收起來,與黃胤一起,替旬王整墳,雷聲陣陣,雨水將至。
內海域,丹國的海關之外,約莫百里之外,此時已經多出了上百隻巨大的軍船,正快速前進。
其中的一艘大船之上,林暖琿立於船頭,一人靜靜地望着頭頂的天空,身邊還站着成昆。
“將軍,天要下雨了,今日進攻,恐怕我軍的戰力會打上不小的折扣。”成昆有些擔心。
林暖琿回過頭來,望了成昆一眼,然後還是回頭仰望天空:“我軍大多都是江湖人物,武藝高強,勝過普通軍士不少,同樣是有雨的環境,我軍更佔優勢,這一戰,損失也會減小。”
“將軍,主公臨時改變意見,讓你先按兵不動,說是等他今日趕來了再出兵,莫非是料知今日會下雨?”成昆的臉色,微微有所變化,這些天以來,他有些畏懼黃郝這個新主公了。
林暖琿忽然一笑,也不知是笑什麼:“成昆,此時,在這大陸上,並不是雨季,而且各地的天氣狀況也不同,主公縱然聰明絕頂,也不可能料知此事,我倒是覺得,主公是天命所歸。”
成昆哪裡會相信什麼天命所歸,但他也找不出什麼別的理由,也就不再多說。
好一陣之後,雷聲大作,繼而暴雨傾盆而下,成昆見林暖琿不動,只好拿了傘給他撐上。
“將軍,此時暴雨如注,外面又極爲寒冷,你不會武藝,身體難免受凍,爲何還要孤立船頭?”
林暖琿的目光,此時已注視着正前方的遠處,聲音顯得極爲堅定:“我在等主公。”
頓了一頓,他似乎知道成昆還有疑惑,便解釋道:“成昆,我活了四十多年了,身體不怎麼好,加上時常憂思,壽命恐怕長久不了,主公如此厚待,我不見到他,心中難免掛懷。”
“將軍,主公乃是少見的雄主,必然知曉將軍的心意,你還是進去吧,若是主公知道你在風雨中孤立,不顧惜自己的身體,恐怕他心中也不能安生。”成昆聽得這話,只覺得心中一暖。
“快看啊,主公來了。”一個聲音忽然傳出來,成昆一望,卻是另一艘船上的兵士先發現了。
“嚷嚷什麼,此地距離敵軍只有百里,若是驚動了敵人,我剝了你們的皮。”一人驚叫,數百人齊呼,忽然有一將領打扮的人走了出來,聲如震雷,好似把真雷的聲音都蓋過了。
“呵呵,喬瘋子不愧是猛將,嗓門都比一般人大了幾號。”林暖琿輕笑,聲音卻被風雨掩去。
果然,遠方現出一艘小船,揚帆順風而來,速度極快,船頭之上,一傘之下,正是黃郝和鳳舞,而在二人的身後,還有着幾把傘,其中一把傘的主人,是個秀氣的女子,也是先天高手。
十四名先天高手,同時現身,如此陣勢,便是一個帝國,也要稍避鋒芒了。
而林暖琿等人不知道的是,在黃郝的小舟上,那船艙之中,更有着一人一劍。
這是個冷漠的中年男子,劍眉星目,頭髮披散,衣着質樸,好似平淡無奇,但那把刻着“絕”字的神兵,卻像是在告訴天底下所有的人,這個男子,是個足以縱橫天下,少有敵手的人物。
這個人,正是宗師之一,絕劍鳳辛,一套獨孤劍法縱橫天下,餘下的幾位宗師,多有忌憚,加之他手中神兵,他已經是當今七大宗師之中當之無愧的第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