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胤沒有繼續偷聽,如果他繼續偷聽的話,一定會大吃一驚,因爲他的想法,林暖琿猜到了。
林暖琿接下來,對若梅說的一番話便是:“若梅,你不知道,我有絕對的把握守住句城,也相信費笑言能將呂磊拒之紅楠城外,但是,我擔心有人造反啊。最近一段時間以來,天下大勢,完全圍繞着一個宣然公主在走,如今她離奇地死亡了,柴瑞又找不到屍體,依我看來,前番組織行刺的江湖先天高手黃郝,有可能會趁着兩大帝國夾攻的時機,突然興兵造反。”
海城不過是黃胤一行路途的一箇中轉站,需要打聽的消息,在這偶然之間,黃胤已經全部獲得了,如今的他,已經沒了繼續留在海城的必要,略一思考,便決定即刻前往封城。
宣然公主不知道,她真正陷入了一個巨大的漩渦,在黃胤的算計裡,她將會被長時間的軟禁。
與海城一般,封城也是一個臨海的城池,卻不是海城那般易守難攻,封城是綿綿的平原地帶。
封城的郊外,一處幽靜的村落中,有着一戶平凡的人家,這裡名叫秦家村,是秦瑤的故鄉。
秦瑤的家,就在這秦家村的村口第一家,雖然貧寒,泥胚的三間瓦屋,倒是還算牢固。
門前有着一棵槐樹,需要一人雙手張開環抱,才能丈量這棵樹的直徑,顯然有着久遠的壽命。
前些時日,秦瑤就被紀元送回來了,紀元心中惱恨柴瑞毀了他的流芒澗勢力,不曾逗留,便隻身離去,說是尋找黃郝去了,至於能否找到,又是否已經找到,就只有他自個知道了。
秦父爲人厚道,在這鄉里鄉親之間,口碑極好,人緣也是極好,秦父出事,整個秦家村都是萬分痛惜,秦瑤雖失去了父親,但一回來,鄰居親人便送來了糧食衣物,令她感動不已。
紀元臨走之時,贈予了秦瑤許多財寶,她心中感恩,便盡散財寶,全都送予了親人和鄰居。
這棵槐樹之下,時常都會有她的身影,鄉親們不知道她是怎麼了,卻都明白,這女子有心事。
這天下午,她同樣在這槐樹下張望,期盼着那個行俠仗義的少年,她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等到。
許是老天開了眼,又許是她和他真的有緣分,在太陽快要落下的時候,遠方現出了三個人影。
呵,是他,我一定不會看錯,左邊的一人,絕對就是他,他果然是在乎我的,說到就做到了。
秦瑤的雙腿生出了氣力,一步步奔跑起來,前所未有的輕盈,那婀娜多姿的身形,一如燕子。
遠遠地,黃胤便見到了秦瑤,他見到這個美麗溫柔的女子在奔跑着,方向正是他在的地方。
秦瑤,你不該這般愛戀着我的,你的愛,讓我很沉重,讓我壓抑,我好想擁你在懷,但我的心,終究地方不大,只有一拳頭的位置,只能容納柴芯一人而已,你我許是有緣無分。
想歸想,黃胤的腳步,還是略微快了些,一步步,將田楷真二人落下老遠,朝秦瑤迎了過去。
秦瑤不知宣然公主是誰,但她見到了田楷真和宣然公主有說有笑的一幕,這就說明了一切。
然而,接下來,她看到了一幕讓她痛苦的場景:在黃胤快步迎向她的時候,那個極美的女子,忽然捨棄了身邊的男子,快速朝黃胤追了上來,但她的速度遠不及黃胤,不曾追上。
那個女子,好像比我還美,比我更加成熟,她會是黃大哥的朋友麼?我又到底算是什麼人呢?
“哎喲,黃胤,我摔疼了。”不知是故意還是有意,宣然公主摔了一跤,抱着腿就叫喊起來。
黃胤不曾回頭,對於宣然公主,他只是內疚,並無絲毫愛戀之情,他找不出爲她回頭的理由。
呵,黃大哥好像很是厭煩這個女子,他們的關係應該不好,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秦瑤的心,又立即安了下來,但心跳,卻是更快了,因爲黃胤整個人的輪廓,已經清晰了。
怎麼回事?莫非我與田楷真天天聊天,讓他吃醋了,抑或是他還在惱怒我當日無意識地下藥?爲何這些日子以來,他好像越來越疏遠我了,如今更是連我受傷,都不願顧忌了。
宣然公主永遠也不會知道,此時的黃胤,正是努力地疏遠她,只有這樣,黃胤纔會好受些;也只有這樣,接下來的許多事情,黃胤才能狠心做出來,那些事,一件件都對不起她。
“哎呀,宣然,你的傷勢怎麼樣?讓我看看吧。”田楷真是宗師的兒子,身份之特殊,便是豪門望族,帝室貴胄,也要望洋興嘆,根本就無法匹及,他自然不需對宣然公主拘禮。
可以說,黃胤一行,一旦到了阪國,若是黃胤不下令的話,他完全可以不理會阪國的國王。
“我不要緊。”宣然公主雖嫌田楷真話多,卻並不厭煩這個武藝高強的男子。
她緩緩站起了身,田楷真連忙扶住,一臉的柔情,她倒不覺着有什麼,也不曾排斥什麼。
她的目光,落向了前方,那裡有着一對牽着手,共同前進的男女,她的臉色,並不是很好看。
“黃大哥,我以爲,我以爲你再不會來了,我以爲你已經忘了我,我以爲你的心裡沒有我的位置,我以爲--”秦瑤的身子在抖動,顯然很是激動,整顆心前所未有地劇烈跳動着。
她的“我以爲”沒能說完,因爲黃胤向她擺了擺手,那一臉的微笑,讓她心中莫名地陶醉。
黃胤的另一隻手,是她牽住的,她的大膽,她的直白,讓黃胤的心,也不由自主地跳快了些。
“前面,就是你的家了吧。”黃胤微笑着開口,隨意摸了摸鼻子,接着指了指前面的房子。
秦瑤點了點頭,拉着黃胤便走:“黃大哥,爹這一生,爲官清廉,家裡窮得很,讓你見笑了。”
如此亂世,如此奢靡的費國,還能有秦父這般清廉的官員,也算頗爲難得了。
望着簡陋的三間泥瓦屋,黃胤卻覺得比金鑾玉殿還要宏偉壯觀,有一種處淤泥而不染的感受。
做人,就應該堂堂正正,我這些日子來的行爲,怕是禽獸不如了,如何能進入這高雅聖地。
“秦瑤,令尊已經安葬了吧?”黃胤止住了腳步,秦瑤拉不動他,略有些奇怪。
“是啊,幸虧有紀大哥幫忙,你怎麼不進屋啊?是嫌我窮麼?”她有些黯然,詫異望着黃胤。
“呵呵,你誤會了,我就是個市井混混出身,窮到了極處,哪裡會覺得你窮,我只是極爲尊重令尊這樣的清官,想要先去拜祭,不知葬在什麼地方呢?”黃胤哪裡會實話實說。
原來,他是這麼尊重我爹,我還以爲他不喜歡我爹那樣迂腐的書生呢,秦瑤頓時滿面笑意。
“黃大哥,你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人,走,我帶你去。”被提及父親,秦瑤心中多少有些傷感,但在黃胤的面前,她的臉上,卻是掛着淺淺的笑,那笑容如春風度,楚楚動人。
或許,在她的眼裡,除了黃胤,別人都是看不見的,至少田楷真和公主兩人,她是視而不見。
“先等等,拜祭令尊,我們兩個去就可以了,待我和他們兩個招呼一聲。”
黃胤說完這一句,轉身回望,給不遠處的田楷真傳音:“田兄,還請在此等我,我有事處理。”
他沒有給宣然公主傳音,也沒有給她留話,甚至不曾朝她望上一眼,他在深深地傷害着她。
他走了,和秦瑤一起走了,走得並不快,卻很快便消失在了宣然公主二人的視線之外。
整個秦家村的死人,都被葬在了一處,秦瑤的父親,自然也不例外,同樣是毫不起眼的泥墳。
黃胤沒有帶什麼東西,便連紙錢,也不曾帶上,他只是靜靜地凝望着那一座墳,與秦瑤一道。
秦瑤很孝順,跪在那墳前,眼淚止不住地淌落:“爹,黃大哥也來看你了,你一定很高興吧。”
在這座墳面前,即便黃胤武功高強,智謀無雙,他也放下了所有的心思,唯有無限的尊敬。
他不曾說話,只是一直望着,好似望穿了時空,回到了與秦父兩次相見的情景。
這個書生酸氣極重的帝國官員,或許沒有太大的功績,但他的品德,卻是值得所有人去尊重。
如果費國多些這樣的官員,如果費笑言也能如秦父這般,有着優良的品德,許多悲劇,都不會發生,也不會出現如今這般的亂世,更不會出現如黃胤,黃郝,柴芯這種有着叛逆心的人。
“生死茫茫,無限思量,仰首問天誰不枉?”黃胤有些感慨,他爲秦父這樣的官員不值。
如果秦父處於一個明正的時代,絕不會枉死,或許能有一番驚天動地的成就,也未必可知。
“爹一生清廉,卻枉死流芒澗,是我害了他。”秦瑤越發傷心,說完便是嚎啕大哭起來。
黃胤上前兩步,將秦瑤扶起來,語氣很是柔和:“不要哭了,不是你害了令尊,也不是紀元害了他,是這個混亂的時代害了他。”
秦瑤也是讀書人,深明大道理,一聽此言,細細一想,卻也是這個道理,便不再哭泣:“是啊,正是大帝不會治國,才導致了費國混亂不堪,匪寇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