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有能力,但缺少機會,當初的趙引和夜飛是這種人,現在吳德友也是這樣的人。
他的武藝,膽魄和智慧,都超過了儲召,但他的幸運,卻比儲召要來的晚了許多。
現在,他有了領兵的機會,還是光明王朝最強大的中央軍,即便此戰之後,再沒有這樣的機會,但在光明王朝的武將之中,他也將會佔據一席之地,能夠有所作爲。
戰場上,一個軍人所需要的,除了謀略之外,更重要的就是膽魄,而他則並不缺少這一點。
黃胤被兩大高手拖住了,在功力大減的情況下,若不施展一些耗元氣的招式,短時間內,將難以擺脫對手,而他也不可能會任由敵方兩大高手去收攏兵力。
吳德友並沒有系統地學習過兵法,他也不是很懂得領兵打仗,但在這樣的戰場上,這樣的情況下,他卻直接地下了一道死命令,他要求所有的將士保持齊整長龍陣型,直衝韓非大營。
這是一步險棋,王領空沒有做,黃胤也不曾那麼做,可這時候他這麼做,黃胤沒有反對。
形勢已經大不相同了,敵軍的兩大上將軍被自己一人拖住,大批的敵人,更是四下分散,胡亂衝殺,不知東南西北,就算想要再度收攏兵力,韓非其實也是迴天乏力了。
好一個膽大心細的漢子,對於吳德友的這一手,黃胤並沒有出言反對,他希望將領自主決策。
“韓將軍,敵人全部殺過來了,快撤吧。”終於,有將領悲觀了,主動勸說韓非了。
那是個年輕的將軍,剛剛殺敵返回,一身武藝,以至一流水平,甲衣上的兩支淺色羽毛,說明了他中將的身份,渾身的鮮血,也證明了他的驍勇善戰。
嗆地一聲,迎接這將軍的,是韓非忽然從腰間拔出的兵器,閃閃的寒光,將雪花映得淒涼。
“膽敢妖言惑衆,我當殺你,以儆三軍英魂。”韓非的表情和聲音,都讓空氣變得窒息。
年輕將軍毅然不懼,甚至策馬上前了一步:“韓將軍,大勢已去,再戰,則有全軍覆沒之虞。”
殺…光明王朝軍人的吶喊聲,還在韓非的耳朵裡迴盪着,片刻沉默,他終於收起了兵器。
略有不信任地瞟了那將軍一眼,他回頭朝身邊一將下了撤退的命令,倒也果斷得很。
說起來,那年輕將軍也是有身份的人,乃是大司令百曉言的侄子,他不好輕易就給殺了。
下令撤退,他是因爲聽到了兩萬多匹戰馬衝鋒的聲音,他明白阪國軍人與光明王朝中央軍之間的差距,他不想以卵擊石,不想在這第一戰之中損失過大。
他能夠想象得到,既然一支敵軍已經開始對他發起衝鋒了,那麼另外的一支,恐怕很快就會行動了,如果真的等到了那個時候,他再撤退的話,兵力上的損失,恐怕已經很嚴重了。
吳德友的決策,算不上英明,但也沒有錯,他只是將黃胤的計劃,稍稍提前了一步。
戰機,是不容忽視的,如果沒有把握好,即便計策再好,也不可能能夠收穫最好的戰果。
行動的早了,韓非提前就意識到了自己的重大失誤,吳德友的這一手,並沒有什麼顯著效果。
當他領着兩萬多中央軍殺向韓非大營的時候,韓非已經開始撤退了,四散的兵馬,也逐步就聚攏到了他的身旁,他退的並不快,他知道越是急躁,就越可能出錯。
他沒有向雷馳和莫俊兩人傳遞消息,但他相信這兩人,他知道這兩人肯定能夠順利脫身。
漫天的雪花,遍地的士兵,隨着撤退的消息傳開,四散的阪軍,終於從混亂開始走向有序了。
畢竟是軍人,擁有着良好的素質和紀律,不長的時間裡,韓非的身邊,就聚集了七萬人之多。
不知道自己的軍隊還剩下多少,但韓非明白,能夠聚攏七萬人,他就已經可以安全撤退了。
“百熾,青環山不容有失,爲了防止黃胤小兒派人急行軍切斷我軍後路,你立即去鎮守。”
韓非不喜歡這個原本親黃派的王國大司令的侄子,加之剛剛一事,他現在是眼不見爲淨。
百熾領命,帶着一支萬人隊伍,立即急行軍離開了,從臉色上看,他似乎也鬆了一口氣。
有的時候,有些人希望有大的靠山,可有的時候,有靠山,未必就安全,未必就能飛黃騰達。
自從黃胤獨立之後,在阪國內部,一衆重臣之中,日子最難過的,就數大司令百曉言了。
這事黃胤也曾聽說過,當時派人聯繫過百曉言,希望他能離開阪國,投奔自己的光明王朝。
百曉言拒絕了,他的確敬佩黃胤,也不後悔曾經與黃胤相交相知,但他絕對不會背叛祖國。
基於位置的重要性,及一身能力,百曉言依然是阪國的大司令,但卻再也不受寵了。
他這一失勢,連帶着,唯一的一個頗有能力的,在朝爲將的侄子,也在軍中一直受到排擠。
吳德友沒有遭遇到敵人,他所見到的,是基本空空的敵軍大營,顯然敵軍是有備地撤退了。
他想要追擊,卻又擔心會遭遇埋伏,略一猶豫之下,就等到了黃胤的到來。
大軍已經撤了,再戰無意義,雷馳和莫俊兩人,在施展了大威力的招式之後,總算脫身了。
若是巔峰時期,黃胤一定會取了這兩人其中之一的性命,但這時候,他只能看着敵人離開。
王領空還在後面,吳德友初次領兵,剛剛就有些急功近利,黃胤擔心他會再出些什麼問題。
“王,敵軍潰逃,是否追擊?”見到了黃胤,吳德友立即就有了主心骨。
望了一眼那飄飛的雪花,傾聽着漸去漸遠的腳步聲和馬蹄聲,黃胤的腦海裡,不由得浮現出了百曉言的身形,他其實一直都還記得那個人,那是個值得他真心尊敬的正直清廉的人。
作爲一國之主,作爲一軍之統帥,敵人的情況,儘管未必摸得熟悉,但一半還是有的。
知道百曉言能幹的侄子就在敵人的軍中,能夠不必讓摯友傷心,黃胤自然不會去趕盡殺絕。
“窮寇莫追。”他淡淡說了這麼一句,其實卻是自欺欺人,他是不想下令追擊罷了。
阪軍臨時撤退,固然井然有序,但若黃胤數萬大軍同時衝殺的話,未必不能將之徹底擊潰。
黃胤自然明白這一點,但不論是刁威,還是刁平,都對他有恩,他不能恩將仇報。
“可是…王,屬下總有種感覺,覺得我軍應該去追。”吳德友有些木訥,看不出黃胤的心思。
突然覺得有些好笑,黃胤一扭頭,淡淡地望着吳德友:“那你爲何會猶豫,停滯於此處。”
“屬下…屬下…”吳德友想解釋,卻又找不到由頭,急促之下,反倒口吃了起來。
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吳德友的肩膀,黃胤下令道:“告訴王領空,要他帶兵返回應通關。”
吳德友立即應允,再要說點什麼的時候,卻發現黃胤已經上了一匹馬,策馬遠去了。
黃胤前去的方向,是朝向舉城那邊的,他知道那邊今天也在下着大雪,或許還會有戰局。
刁老前輩,你的知遇之恩,你的授業之恩,黃胤沒齒難忘,今日黃胤不對阪軍趕盡殺絕,希望你知曉之後能夠出面,阻止刁威繼續對我的王朝用兵。
心中這般想着,黃胤的腦海裡,不由得浮現出了當初還在阪國的那段日子。
那是一段戰火紛飛,勾心鬥角的日子;那是一段白手起家,成就輝煌的日子;正是那一段時光,讓黃胤名動天下,從者雲集,一步步擁有了自己的地盤和光明王朝。
或許,這一戰之後,我就該去找柴瑞瞭解我的身世的事情了,他是城主,想必能夠幫我瞭解到二十年前的那些事情,希望在這世上,我還能有着仍舊好好活着的親人。
王領空隨後就到了,他到達的時候,甚至還看到了黃胤的背影,但已經極爲模糊了。
聽着那孤獨的馬蹄聲,感受着空氣中濃郁的血腥氣息,他選擇了沉默,臉上略有黯然神色。
他在想着什麼?他有什麼不能說出來的心事?沒有人知道,除非他自己選擇說出來。
“或許,做一個王者,也是孤獨的。”一邊說完了黃胤下達的命令,吳德友隨即感慨着。
“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成爲王者。”王領空一招手,領着大軍就離開了。
吳德友同樣離開了,臨走的時候,他扭頭望了一眼黃胤消失的方向,忽然莫名地覺得落寞。
這一戰之後,韓非退至青環山,日日都有逃離的散兵回營,竟持續了十餘天的時間。
而也正因爲這一戰,封城應通關至青環山一帶的密林裡面,多年以後,有人發現時常有野人。
事後經過統計,韓非居然僅僅只損失了五萬多人,而光明王朝的中央軍,則只損失了兩千人。
本來,按照韓非的想法,他的損失,應該是在八萬以上的,畢竟當時他的軍隊是大潰敗的。
反省之後,他哭笑不得,因爲天氣的原因,因爲自己的指揮不利,當日的一戰,他的軍人,真正被光明王朝中央軍殺死的,其實不過四萬人左右,餘下的一萬多人,全都是自己人相互間因爲恐懼和混亂而誤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