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兩隻腳一前一後,分別邁出黃城北城門的時候,便是十三心志堅定,也不由得一陣出神。
這是我生活了十八年的城池,這是有關我身世的城池,這是有着奇女子等待我的城池。
今日一別,也不知何日才能再度回來,不過我黃胤立誓,待回來的時候,定當爲一方豪雄。
當然,出城門之前,十三特別從城防軍的手中牽過了一匹馬,作爲自己逃命用的坐騎。
出了城門近百丈的距離之後,十三終於鬆開了勒着柴芯脖子的手,他不由得放到鼻子上聞了聞,儘管手上盡是鮮血,但他卻能聞出來自伊人身上的殘留香氣,竟是無比的醉人。
“天涯路遠,君當珍重。”柴芯伸手取出一塊手絹,緩緩朝十三遞了過來,臉色微有激動。
接過柴芯遞來的藍色手絹,十三緊緊地握住,手上的青筋都一根根暴出,心中卻是暖流涌動。
“不用五年,黃胤必定回到黃城,與你相知相守。”十三翻身上馬,縱馬疾奔,與夜色交融。
雖只能見到十三的背影,雖只能聽到馬蹄的聲音,柴芯卻知道,十三的心必定有如刀在攪,因爲她竟也是莫名的心動,像是失去了很重要的東西一般,好像很想要呼喚回來。
“原來他叫黃胤,名字真好,竟有種君臨天下的氣勢呢。”柴芯美極的臉上,浮出淺淺笑容。
“寶貝兒,你沒事吧?”柴瑞第一時間就感到了柴芯的身旁,焦急地拉住她,上下瞅個不停。
“還好,你沒事,只要你沒事,我就放心了。”柴瑞一臉的慈愛之色,再沒先前的兇悍表情。
爹爹待我真的極好呢,事事都順着我,我今日卻是違背了他的心思,甚至還爲他留下了大敵。
天地之間,唯情永恆。一想到柴瑞對自己無限的關愛,柴芯的心就劇烈顫動,覺得溫暖至極。
“展將軍,雷將軍,立即追擊,不要讓那刺客跑了。”柴芯安全了,柴瑞纔想起來跑了十三。
“他媽的,大膽包天的蟊賊,居然敢挾持我的寶貝女兒,真是活膩了,待我抓住他,一定要剝了他的皮做大衣穿。”望着城防軍縱馬前去追趕,柴瑞喃喃自語,心裡也似乎好受了些許。
“爹,這裡風大,我們回去吧,刺客已經受傷,抓人的事,自有幾位將軍可以完成。”柴芯料定展飛等人無法抓住十三,倒也不着急,忽見得柴瑞衣衫單薄,登時心中一陣難受。
“好,我們回去,你一宿未眠,回去一定要好好睡一覺。”柴瑞武藝高強,哪裡會畏懼寒冷,可他更心疼自己的寶貝女兒,寧願承認自己怕冷,也要讓自己的女兒回去好生休息。
多年後,歷史學家司馬在《明王》中如是寫到:大陸歷一三一八年八月廿五日,明王與霸王定計出城,不期遭遇黃城城主柴瑞率衆劫殺,明王力敵柴瑞,霸王力斃十餘一流高手,衝出黃城。明王重情義,不忍拋棄霸王手下兩員悍將獨自出逃,終陷入生死絕境,兩員悍將戰死,明王重傷。危急之時,明王得王后相助,得以挾持時爲柴瑞女兒的王后,最終化險爲夷。
離開了黃城,以十三的心機,很明白柴瑞必然派人追殺,柴芯心中愧疚,多半不會阻止,何況,自己如果逃不出追兵的搜索,自然也配不上她這樣世間少有的奇女子。
縱馬疾奔了一段距離之後,十三到了一處岔路口,兩條如長蛇一般蜿蜒曲折,伸向遠方的馬路,展現在了他的面前,像是兩條將欲騰飛的巨龍,直欲將十三環繞其中。
“今日縱馬會雙龍,他日揮劍破長空,伊人相知畫山河,王圖霸業非幻夢。”
時值黑夜,萬里無光,彷彿是爲了呼應十三的話,天際竟是莫名地劃過一道閃電,壯觀異常。
便是因爲十三的一首詩,後來這一條無名小道便有了一個聲明顯赫的名字:雙龍道。
下得馬來,拍了拍馬屁股,這馬便朝右邊的道路上飛奔而走,十三則不走兩條路,選了中間地帶的樹林,一步步朝前走。當然,他熟悉這一代,深知這樹林裡多有野獸出沒。
縱然此時沒了戰鬥能力,我也只能走這樹林了,待得尋到合適的地方,還要先躲上一陣子。
不多一時,黃城的城防軍便追了上來,也到了那路口之處,不由得停了下來,想選條道路。
“雷將軍,你看那刺客會走哪條路?”城防軍有火把,黑夜便如白天,兩條路都清晰無比。
雷將軍左望望,右望望,朝展飛道:“左邊通往重央城,毫無動靜,右邊通往落城,馬蹄密佈,這蟊賊故作聰明,想要使疑兵之計,賺我們前往右邊追擊,我料想他定是去了重央城。”
展飛雖失了一臂,但比起雷將軍,還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他輕笑一聲,道:“你怎麼知道,這蟊賊不是故意混淆你的心智,實際上卻往落城去了,須知此人才智不下於小姐呢。”
聽了展飛的分析,雷將軍也沒了主意:“此人受了重傷,我便追左邊,將軍追右邊,如何?”
“也好,你且注意,別讓這蟊賊跑了。”展飛不管雷將軍按什麼心思,帶着一部分人馬就走。
這天晚上,城防軍的火把化成了長龍,照耀了黃城外的整片天空,與那長長的馬路結爲一體。
刺客消失了,神秘地消失了,兩隊人馬愣是一直追到了天亮,也沒能抓到所謂的刺客。
由於當時是夜戰,儘管有着火把,衆人也未能看清十三的確切相貌,以至於柴瑞將消息傳出,卻形容不出刺客的具體形象,雖請人畫了一副刺客的肖像,卻甚爲模糊,難以辨別。
有馬的話,十三一路前往重央城,大抵需要二十幾個時辰,但他步行,卻是需要極長的時間。
這一夜後來的兩三個時辰裡,十三其實是躲在了樹林之中,一顆極爲茂密的大樹之上。
他唯一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他就明白自己是安全了,而他害怕的,正是城防軍縱火燒林。
當第一抹陽光灑下來的時候,十三已經睡着了,他實在太疲憊了,便在樹枝之間,靜靜睡覺。
中午的時候,十三再度上了路,他找了水,洗乾淨了臉,也洗乾淨了身上的衣服,謹慎起見,他去除了身上穿着的外套。他料定柴瑞不清楚自己的形象,故而是大搖大擺地前往重央城。
重央城是一座極爲貧窮的城池,但在世人的眼中,卻是帝國最富裕的城池,這點是因爲該城的城主郝強頗爲作假,爲了營造出該城富裕的假象,他不斷地橫徵暴斂,修建最豪華的建築。
數年前,帝國帝君費笑言親臨重央城,不知一切都是假象,對郝強是大加讚賞,封爲重央侯。
根據十三的研究,宣然公主從鹹國帝都前往費國帝都,一路都是選擇了富裕的城池行走,顯然是過慣了奢華的日子,至於出來吃饅頭,多半是爲了尋點樂子,想要刺激一下麻木的神經。
照十三看來,宣然公主的下一站,必然會因爲重央城的富裕之名,前往這座虛假至極的城池。
十三有心接近宣然公主,進而到鹹國尋求騰達之機,磨練自身的本事,自然也選了這條路。
幾天後,十三到了一處名叫流芒澗的地方,這裡也有着一處土匪山寨,寨主紀元是黃郝的朋友,不過此人雖恩怨分明,卻有一個極大的缺點,就是嗜好女色,極度沉迷且不能自拔。
十三沒心思去拜會此人,何況他也不知道此人是黃郝的朋友,他只是安心地趕着自己的路。
夜裡,忽然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彷彿是要洗淨十三心中的眷念,要蕩盡世間的疾苦。
十三沒帶傘,不由得一陣鬱悶,好在野外樹林多,他便找了一顆茂密的大樹,在這樹下躲雨。
這幾天的時間下來,十三的傷勢已經恢復了些許,畢竟他只是外傷嚴重,並無內傷在身。
倚樹聽風雨,寄思數百里,十三的手中多出了那藍色的手絹,腦海中浮出了伊人的曼妙倩影。
時不時,會有一滴滴的雨水透過層層的樹葉,滑落下來,淌到十三的身上,卻絲毫未影響他。
不知何時,再沒有雨水滑落,再沒有鳥蟲的鳴叫聲,甚至連雨聲也消失了,只剩出神的十三。
伊人的芳香似乎依然殘留於手絹之上,伊人的面貌似乎永恆地鐫刻在十三的腦海之中。
咦,怎麼回事?終於,十三也發覺了異常之處,他的臉上不由得現出了狐疑的表情。
莫非是宗師級的絕世高手出現了,這天地竟會如此的寧靜,連鳥鳴蟲叫都不得聽聞了。
十三突然就生出了一絲不好的預感,他隱隱有些不安,若真有宗師級高手出現,並且想要殺他的話,他必然是毫無生機可言,宗師的手段,他雖然不曾見過,但也曾聽說過些許。
莫非是那天的那個瘦子?沒來由地,十三想起了當日在狗不理饅頭店遭遇的那個神秘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