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旁怡紅院後園繡樓
紅燭高燒,鴛帳巧藏翠幔。麝香嫋嫋,羅衣輕紗點絳脣,葡萄美酒夜光杯。
置身美人香閨,辛文雄恍惚如夢。鳳飛飛爲什麼會隱身青樓?春梅怎麼與王世隆走在一起?是誰替他們易容?春梅怎會有大理寺通行腰牌?
望着辛文雄一臉困惑,鳳飛飛言笑晏晏。輕捋羅袖,有意無意地露出玉藕似的手臂,嫣紅的守宮砂嬌豔欲滴,奪目驚心。她斟酒一杯,遞到辛文雄面前:“這裡很安全,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都不會進來。我知道公子有很多疑問,我會爲公子一一解答。妾身先敬公子一杯,慶祝公子樊籠脫困,重獲自由。”她自己先飲而盡,頰現酒暈,豔麗不可方物。
辛文雄心感鳳飛飛恩義,忙深深一揖:“文雄感謝姑娘搭救之恩!”鳳飛飛一擺手道:“古人云白髮如新,傾蓋如故,你我一見投緣,公子無須客氣。”
然後解釋說那日得知城中鬧奸細,讓春梅去探問,在迎賓客棧巧遇王世隆,自己恰巧會易容術,又認識大理寺一位寺丞,因此三人商議後與隗忠一道救出辛文雄。辛文雄聽她說來輕描淡寫,實知她爲救自己費盡周折,關切之深,情意之濃,不由得大爲感動。
美酒佳餚,麗人相伴,煮酒論詩,談笑古今。不知不覺間,辛文雄已有幾分醉意。鳳飛飛問道:“不知公子今後有何打算?”
打算?辛文雄忽覺十分酸楚。金人視自己爲眼中釘,肉中刺;南宋朝廷視自己爲奸細,必欲除之而後快;上官雲龍視自己爲殺父仇人,恨不能立斃劍下。自己父子二人精忠爲國,卻身負奇冤,成爲人人喊殺的奸賊。天下之大,竟無自己容身之處。
鳳飛飛柔聲寬慰道:“朝廷昏聵,忠奸不辯。世事如棋,紛爭繁複。人生如白駒過隙,韻華易逝。如蒙公子不棄,妾身願從此與公子飄然歸隱,忘情山水之間。”紅燭映照出鳳飛飛絕世容顏,美得讓人心醉。美目流盼,情意綿綿,縱是鐵石心腸,也會被溶化。
絕代佳人,才藝無雙,得妻如此,夫復何求?!一瞬之間,辛文雄真想高喊:“我願意!我願意!”然而,自己真能放下一切嗎?耿飛京,王世隆,隗忠,爲光復中原血灑疆場的義軍兄弟,仁人志士,一一浮現在辛文雄眼前。國土淪喪,山河破碎,父親的囑託,兄弟的期望,國仇家恨,自己真的能一走了之嗎?不能!
當下十分歉然地說:“在下何德何能,敢蒙姑娘錯愛。實在是恩仇未了,又恐耽誤了姑娘,請姑娘千萬勿怪。”
“也罷,想芸芸衆生,豈能超脫紅塵俗世。世事紛爭,又哪會有淨土。是我癡人說夢罷了。”鳳飛飛言語之間忽有幾分淒涼,幾分惆悵。
半晌,鳳飛飛忽言道:“你我一見如故,不如結拜爲異姓兄妹,你看如何?”辛文雄拍手稱好。當下報了年紀,辛文雄二十四歲,鳳飛飛二十六歲,於是二人當下向天叩拜結爲異姓兄妹。
兩人香閨之中孤身相對,對天叩拜,辛文雄覺得怪怪的,有種無法言喻的曖昧和香豔的感覺。再看鳳飛飛,嬌羞無限,幸福滿滿,美靨如花,辛文雄不覺癡了。
鳳飛飛嗔道:“還沒看夠哇?辛弟,姐姐想聽你彈《胡笳十八拍》,我爲你伴舞。”辛文雄接過古琴,彈了起來。
房中十分寬敞,鳳飛飛赤足在紅毯之上翩然起舞。如雲秀髮傾瀉而下,白色長裙如飛雪般捲起,露出修長而極富彈性的雙腿,肌膚賽雪,蔥綠抹胸,雪脯忽隱忽現,香豔絕倫。
沒有人能形容她的舞姿,也沒有人能形容她此刻驚心動魄的美。時而她如飛天仙子,翩若驚鴻,曼妙萬千,驚豔不可逼視;時而她風情萬種,妖嬈勾魂,令人血脈賁張,想入非非。
辛文雄面紅心跳,差點不能自持,不想鳳飛飛舞姿竟如此銷魂,竟有如此神奇的魔力。這時鳳飛飛舞姿忽然一變,如秋風中嗚咽的落葉,美得令人揪心,美得令人心碎,美得如此淒涼。辛文雄綺念頓收,一曲終了,鳳飛飛匍伏於地,如蜷伏的蝴蝶,美得令人窒息,我見猶憐。
“辛弟,姐姐舞得好看嗎?”辛文雄不想她會如此問:“好看!姐姐之舞可謂空前絕後,妙絕天下。”鳳飛飛媽然一笑,忽然有些落寞地說:“這是專爲辛弟舞的,以後恐怕再沒這樣的機會了。”
天色已晚,辛文雄起身告辭,欲尋一客棧宿下。鳳飛飛勸道:“你現在是欽犯,不宜拋頭露面。不如就在姐姐這裡將就一晚,咱們秉燭夜談,豈不美哉。”
辛文雄又非木頭,豈不知她的一番深情?只是自己恩仇未了,平白辜負了佳人,真是最難消失美人恩。當下道:“只怕玷污了姐姐清譽。”
“姐姐都不介意,你怕什麼?只要心中坦蕩,即便扺足而眠又有何妨?你我豈能如那俗人一般,忸忸怩怩?”辛文雄見她如此,加之自己對鳳飛飛一種無法言喻的微妙感情,她的身上有神奇的魔力,只覺與她在一起前所未有的身心愉悅,當下也不推辭。
當晚,鳳飛飛牀上安歇,辛文雄則靠房中太師椅閉目而寐。那是怎樣奇異而香豔的一幕啊,美人醉臥鴛帳,紅燭高照,香閨中流金溢彩,好似洞房花燭夜。饒是辛文雄定力深厚,也是一夜無眠。
第二天一早,鳳飛飛親自端來一盆清水,讓辛文雄淨面,然後拿出一個盒子,打開盒子,裡面是各色膏狀液和類似丹青的畫筆。然後說:“你現在是被通緝的要犯,姐姐替你易容。”
辛文雄溫順地點頭,仼由她在自己臉上描摹改造,只覺她吹氣如蘭,手掌柔若無骨,十分享受。半晌,易容完畢,鳳飛飛拿過銅鏡一照,辛文雄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出現在鏡中的是一個落魄而有些不羈的狂生秀才。這也有些符合辛文雄的氣質,巧奪天工,十分神似,辛文雄大呼神奇。
鳳飛飛給他詳細講解了易容的原理與過程,原料如何採購,並說要儘量符合易容者的氣質,只要勤加練習,他也能像自己一樣化腐杇爲神奇。隨後,辛文雄在鳳飛飛的指導下基本掌握了易容術。
多情自古傷別離,辛文雄起身告辭。鳳飛飛遞還替王世隆代管的龍吟劍,從樓下馬廄牽來白馬,眼神中無限依戀,同時也有無限的淒涼。辛文雄見她如生離死別般,心中也十分感傷。鳳飛飛幽幽嘆道:“多年以後,辛弟可還會記得姐姐?”辛文雄心想如鳳飛飛這般絕世奇女子,自己恐怕此生再難忘懷。再念及她對自己的一片癡心,道:“若文雄此去,僥倖不死,當來尋姐姐,再續琴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