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過七月,就在南京城內的氣氛,越發緊張的時候。兩個身穿素紅袍,頭戴獅頭兜鍪,中間綴着“北殿承宣”紅字職銜的差官從金龍門匆匆出來,跨上快馬,從容來到儀鳳門。這大搖大擺出了城門口,直向江邊碼頭馳去。
現在北王正在贛皖之地督師,常有奏報書信遞京,北殿人員出入城門,自然也無人懷疑,只不過這兩個差官與往日不同,他們攜帶的是天王的密詔。
兩人到了碼頭,便和過去一樣取出北王緊急徵船札諭,對此水師的營官哪裡敢怠慢,立即撥出一艘十六槳雙櫓大船,急將這兩位差官連人帶馬送往皖南東流縣,一人舍舟登岸,另一人則從江北上岸,拍馬馳往廬州前線翼王行營宣旨。
原來這兩名差官並不是北王府的差官,他們都是天王府的御林侍衛,早在北王出京之前,陳承瑢就向他討了兩份“北殿承宣”帽銜,這會只是將它們縫在“殿前御林侍衛”上面,然後便輕易地混出了重重把守的城門。
勤王的密詔很快便送到北王的行營,而因爲距離相對較遠的關係,身處廬州前線的翼王並沒有在第一時間接到密詔。,
七月二十八,一接到天王密詔,多年來一直深受楊秀清之氣的韋昌輝,當即將前線的軍政大權仍交給黃玉昆主持,然後便帶領早已部署好的三千名心腹將士,和前來宣旨的御林侍衛,快馬加鞭日夜兼程啓程,日行百餘里,第二天便到了贛東北的饒州府城鄱陽縣,這裡原爲清軍所有,是北王來江西之初攻佔的,後來楊輔清調來江西,就駐兵在饒州府城以東的樂平、浮樑一帶,東王原意是差楊輔清密切監視北王,堵住他帶兵進京的道路,而對於楊輔清來說,他則不過是出京避禍,對於天朝諸王內爭,他從來都是持以袖手旁觀的態度。
而在韋昌輝通過的時候,楊輔清正在饒州以南的廣信府作戰,也正因如此韋昌輝順利地從饒州進入皖南,在東流縣棄去馬匹派人看管,乘了太平軍水師戰船,恰遇江面上括起勁疾的西南風,近百艘大小兵船晝夜不停的順風順水沿着長江行駛,於八月初三日午夜便抵達天京。
剛一抵達天京,韋昌輝沒有做絲毫停留便帶領三千將士登岸,命御林侍衛依然以北殿承宣名義前往叫關,其餘人員屏息靜氣,放輕腳步,帶了兩架雲梯疾速跟上,轉眼來到儀鳳門前。此時城門早已關上,以前在清軍江南大營逼近天京城時,城上戒備森嚴,四角崗樓晝夜監視城外動靜,現在打垮了清軍,江南大營已經被攻克,距離南京最近的前線也有一百多裡外。戒備自然不如過去那般森嚴。
雖說城牆上的崗哨仍然還在,但是這會值夜的人卻早已入了夢鄉,只有三四名看守城門的值夜士兵在城樓上閒聊。御林侍衛提了燈籠在城下大聲叫喊:
“守關弟兄們,開門,快開門,北王有緊急軍情奏報!”
因爲在過去夜間上報緊急軍情也屬平常,所以大家並不覺得有什麼意外,守夜的士兵正欲下樓打開城門的時候,卻被一名卒長喝住,那個卒長探身向城下喊道:
“麼的……半夜裡大呼小叫,快滾開,不到天亮不開城!”
早晨牆上說話的卒長,說的是一嘴的廣東話,顯然廣東出來的老弟兄,不過城下的侍衛也是不甘示弱的用廣東話大聲罵道:
“小子,你耽誤了軍情,到時候可要小心你的腦袋。”
雖然聽到他說的是廣東話,但這守城的卒長顯然得到了命令,於是便大聲喊道:
“半夜開城須得奏明東王九千歲殿下,你等着,我現在就派人去向九千歲奏明!”
他的話未停音,便已被身後的士兵手起刀落,砍作了兩段,不過是瞬間的功夫,忽從城牆內藏兵洞中出來一名旅帥,帶領幾十名士兵,迅速打開了門鎖,搬去撐門的大木梃,格格地打開了城門,那人衝着門外的侍衛說道:
“北王殿下的緊急奏報耽誤不得,快請進來吧。”
在派出御前侍衛請江西前線的北方回城時,陳承瑢事先已經用數萬兩白銀和將來升官發財的許諾疏通好了把守儀風門的旅帥,這人估計北王必是深夜帶兵進京,已經有好幾夜徹夜不眠地在這裡等待着,今晚聽到城樓上叫喊,便立即大開城門迎接北王將士入城。
如此輕易地便進了城,韋昌輝自然得意非常,不過他知道真正的,考驗恐怕還在城內。在進城的時候,韋昌輝特意命令由御林侍衛提燈在前,此時他已將帽額上的“北殿承宣”職銜扯去,仍然露出了“殿前御林侍衛”六個顯赫的字眼。
這天,新月如鉤,南京的街坊黝黑,因爲南京夜有霄禁,犯霄禁者殺無赦,所以這街上自然也就不見路人,御林侍衛的燈籠在前引路,只是照亮那一小片地方。而跟在韋昌輝身後的三千精銳心得,更是早說習慣了夜間行軍,藉着那微弱的燈光,倒也不覺有異,四更敲過的時候,他們便來到了鼓樓邊。心急如焚的韋昌輝很清楚,若是等到了天明,想要打進東王府就困難了,到時候非但打不進東王府,甚至就連自己的小命恐怕也保不住,這天京城內,東王的精銳可不止數千人!
偏偏這時候前邊的街上出現一道燈亮,那是夜巡的太平軍。
韋昌輝急忙揮手命將士停住腳步閃在暗處,先讓御林侍衛一個人去對付。只見前面燈籠盞盞,上面糊着“東殿參護”官銜,七八個東殿士兵由遠而近走了過來,見有人提燈夜行,便大聲喝道:
“什麼人?膽敢夜行犯禁?”
提燈的侍衛倒是不慌不忙回答道:
“天王府御林侍衛,奉天王旨意,有要事公幹!”
一名頭目提燈照了一下侍衛帽額和燈籠上的官銜果然是天王府,仍然有些懷疑的喝問道:
“雖是天王府的,可是東王有令,厲行霄禁,還有你是怎麼從從北邊過來!難道你想逃出城去?”
那侍衛被這麼一問,倒是不覺得緊張的笑笑說道:
“這會兒天京四門都關得嚴嚴的,我能插翅飛也出不去啊,確是南王妃有病,天王命我去探望,耽擱時間久了。”
那領隊的頭目的官銜雖說只是“兩司馬”,管轄二十五名士兵,卻不依不饒的說道:
“不管你怎麼說,跟我們去東王府走一趟,見了東王九千歲,到時候東王九千歲自有發落!”
見事已如此,心知已經無法矇混過關的韋昌輝心下一急,一揮手,伏在暗處的北殿兵士立即撲上去包圍了東殿巡邏兵,還不等對方反應過來,被數十人團團圍住的巡護兵丁,便被一刀一個的解決掉了。
“快把屍首搬到小巷,別再耽誤時間了,天快亮了。”
心急如焚的韋昌輝帶領隊伍加快步伐向南,終於在天光尚未露曉前趕到了東王府前,按照預先部署的計劃,分兵三路,一路三五百人帶了雲梯順着高聳的圍牆摸向東王府後園,一路兩千人分頭包圍府門東西兩側駐有一千名東殿侍衛將士的侍從館,韋昌輝親自帶領五七百人攻打黃泥巷正門。按之前定好的計劃,仍然由御林侍衛獨自提燈上前叫門,門前燈光燦亮,大門虛掩着,因爲東王常常半夜擺駕出門,所以府裡的門官不敢偷懶睡覺,聽到叫門聲,咕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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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是哪裡的緊急邊報來了?”
打開門來,門官認出了來的是御林侍衛,便詫異的問道:
“兄弟,怎麼天不亮就來傳旨了?”
御林侍衛連忙道:
“老哥哥,不好了,天王得了急病,眼看不行了,要請東王殿下快去天王府見上一面,遲了就見不到了。”
見情況緊急,門官連忙說道:
“兄弟,你在承宣廳等一會,我即刻進內稟報。”
只當是天王真的病生的門官不過是剛剛返身想要入府內,韋昌輝一揮手,他身後跟着的數百名北殿士兵便一涌而入,將門官一刀捅死,王府的門內雖有侍衛數十人在值夜班,可是天快亮時睡意最濃,一個個低下頭迷迷糊糊地打着瞌睡,聽見有人敲門,睜開眼見沒事,又睡過去了,及至北殿將士衝進門的時候,他們甚至還在夢中,根本沒有來得急拔刀還手,更沒有來得急打響,便全都被殺死於門房內。
“你現在立即去向天王報信,上奏天國,本王奉詔平亂,來人,跟本王一起擒拿亂賊!”
韋昌輝一邊命御林侍衛趕快去天王府報信,一邊命人直闖內院去擒楊秀清,這時其餘北殿士兵已經在頭目的率領下早已撲向門內左首的參護廳,住在裡面的二三百名東殿將士驚醒過來,倉皇摸取兵器抵抗,但這會怎麼能來得急,大多是被束手被殺,少數徒手抵擋突然襲來的敵人或是僥倖摸到了刀的,赤膊挺身與敵人廝殺着,但在倉促中也遭北殿士兵包圍,一個個被殺害了,只有一個逃往中門報警。
那人一邊跑一邊將火帽扣在火槍上,通過空中便是一槍,雖說槍中無藥,但依然打破了夜間的靜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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