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救平野
小興安嶺的深山老域裡,雪霧瀰漫,皚皚白雪。在山路上,虎娃全家的兩掛爬犁正在疾駛。在行進中,全家人突然聽到不遠處的馬蹄窪子方向傳來一陣子急促的槍聲和爆炸聲,一陣兒猛似一陣兒。
爺爺把馬爬犁停下說:這是大部隊在打仗,咱們趕緊走,此處不宜久留。
一家人趕緊快馬加鞭,一路疾馳。當感覺到距離槍聲和爆炸聲已經很遠的時候,突然發現在山路中央站着一匹棗紅馬,馬的身下躺着一個渾身是血,已經昏死過去的軍人。
爺爺趕緊過去一看,發現是個鬼子,左胳膊上還帶着一個印有紅十字的白胳臂箍,翻翻渾身上下沒有武器,身旁只有一個古銅色的藥箱子。
大家圍攏過去,虎娃拔出匕首要殺了這個鬼子。
爺爺說:別動,我看着這個鬼子有點兒面熟。
奶奶過來一看,說:這不是救我命的平野大夫嗎?快,把他擡到爬犁上,緊急包紮,蓋嚴實,咱們一定要救活他。
虎娃說:這是個鬼子,留着他幹啥?
奶奶說:他是日本人不假,可我和他都是醫務人員。醫生眼裡只有病人,沒有敵人。況且這個日本醫生是個好人,4年前,你們幾個還沒回到家裡來,我得了急性闌尾炎,就是這個日本人收留了我,還親自給我做了手術,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快,不要說了,我馬上給他包紮一下傷口,然後趕緊送到縣城醫院搶救!
奶奶急急忙忙按照戰場急救方法給叫做平野的日本人包紮傷口。
奶奶邊包紮,邊對爺爺說:他的傷勢比較重,腹部有三處傷口,看來是手榴彈彈片炸傷,後背有十幾處小傷口。
爺爺說:老伴兒,包紮後你帶小順子、小蓮子趕一副爬犁把所有山貨和武器拉回家,虎娃騎着平野大夫那匹棗紅馬跟着我。
爺爺說完,大家動手趕緊把貨物集中到一個爬犁上,又把平野擡到空出來的另一個爬犁上。
這時候,小順子突然喊道:不好,爺爺,有兩帶槍的人騎馬追過來了。
爺爺說:趕緊把武器藏到爬犁下面。
虎娃和小順子趕緊動手,把已經用破布衫包裹起來的武器藏了起來。
兩個帶槍的騎馬人身着日本軍服,帶着狐狸皮的棉帽子,腳穿靰鞡鞋。趕到後,揮舞手中的步槍,十分威嚴地命令:你們趕緊都過來,站成一排!
一家人站成一排後,一個長着絡腮鬍子的持槍人說:我們是東北抗日遊擊隊的。你們爲什麼要搶救這個日本人?
爺爺說:我說大兄弟,這個日本人不是壞人,他是好人。前些年他在縣城醫院救過我老伴兒的命。今天遇到他負傷,總不能扔下他不管吧?
絡腮鬍子問道:他叫什麼名字?
爺爺回答說:他叫平野,是縣城醫院的日本醫生,醫術高明,給不少中國人看過病。
奶奶說:大兄弟,那個日本人真是個好人。我求求您,饒他一命吧。
絡腮鬍子問道:我憑什麼相信你們?
爺爺說:你們抗日遊擊隊裡面有我認識的李海江。
絡腮鬍子上下打量着爺爺,疑惑地騎着馬來回踱步。問道:你認識李海江?
爺爺說:是的,我認識,非常認識。
絡腮鬍子說:那你就稍等一會兒吧。今天看你們老老少少的,不像是漢奸,我不難爲你們。否則,我就會把你們按照漢奸論處,就地槍決。知道嗎?
爺爺說:是的,大兄弟。
遠處,又有兩個帶槍的人騎馬疾馳而來,一個腰挎短槍的人就在馬上問絡腮鬍子:咋回事?
絡腮鬍子彙報說:報告團長,這是一家子打獵的老百姓,據他們說,在這嘎達遇見這個日本軍官受重傷,於是就包紮,看樣子還準備送到縣城搶救。
團長下馬來到爺爺面前問:你們爲什麼要救他?
爺爺說:團長,我知道你們是抗日遊擊隊,是共產黨領導的隊伍,是咱們老百姓自己的隊伍。要是遇到別的日本人,我就給他宰了。可是這日本人不能宰,因爲他是個好日本人。他救過我老伴兒的命,給很多中國人看過病。
團長問:這麼說他是一個醫生?
爺爺說:是的,他叫平野,還是一個醫術高明的醫生。
團長來到平野的爬犁前,掀開蓋在身上的羊皮襖,看了看他的傷勢。
問道:這個人是誰包紮的?
奶奶說:是我。
團長問:你當過兵?
奶奶說:是的,我和老頭兒都在張作霖的東北軍當過兵。
團長說:那好吧,我就相信你們東北軍的兵一次。你們趕緊把這個日本人送到縣城醫院搶救。不過,如果你們今天欺騙了我,下回再遇到你們幫助日本人可別怪我不客氣了。
爺爺說:咱們都是有血性的東
北漢子,君子一言,快馬一鞭。過後,咱們再見面就是朋友啦。
團長對其餘三個帶槍人說:咱們走吧!
四個帶槍的人騎着戰馬一陣風似地就向着馬蹄窪子方向跑去。
爺爺說:按照剛纔的分工,咱們快走吧,趕緊救人!
爺爺說着,就趕着爬犁,拉着平野向縣城跑去。
拉爬犁的馬跑得直喘粗氣,呼出的熱氣在馬的鼻子周圍形成了大大的冰溜子。幾番的疾馳,馬爬犁終於來到了縣城大門口。
守衛縣城大門的幾個鬼子狐假虎威地把爺爺和虎娃攔住。
爺爺告訴守衛大門的幾個鬼子說:太君,這是你們醫院的大夫,他打仗受傷了,我們發現了以後急忙給送回來搶救。
一個日軍小隊長半信半疑地過去掀開蒙在平野頭上的羊皮襖看看。
問道:他是誰地幹活?
爺爺說:哎呀,我說太君,你不要耽擱了時間了。我和我孫子都是良民。在山裡打獵回來的路上見到這位太君受傷倒雪地上,一仔細辨認,發現他是你們醫院的大夫。你們不是講日滿親善嗎,況且他是個好人,和別的太君不一樣,我們必須要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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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軍小隊長問道:他地和別的日本人有什麼不一樣?
爺爺說:他是個醫生,救死扶傷,積德行善,每年救活好幾百條中國人和日本人的生命啊。
日軍小隊長突然變臉,用手槍指着爺爺的胸膛問道:這麼說,他是救人的,我們是殺人的?
爺爺說:嗨,太君,我說的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這個日本大夫是好人,好人就應該得到好報。
日軍小隊長不耐煩地一擺手,說道:好啦,你不跟你這個老漢磨嘰了,快快地送到醫院二樓急救室!
爺爺趕着馬爬犁來到了縣城日軍醫院,虎娃揹着平野急急忙忙向縣城醫院的樓裡跑去,兩個日本兵持槍攔住。
虎娃用日語說:這是你們醫院受傷的平野大夫,你們趕快讓開!
日本兵過來掀開蒙在平野頭上的棉大衣,趕緊向虎娃鞠躬說:對不起,誤會了。
一個日本兵把步槍交給另一個日本兵,護着平野,虎娃一路狂奔,一個護士引領虎娃直奔二樓的手術室。
隨行的日本兵大聲喊:平野院長受傷了,趕緊搶救!
醫院的醫生和護士們立即趕來好幾個,大家一陣忙乎,把平野安頓在手術室開始搶救。
日本兵客客氣氣地把虎娃和爺爺讓進縣城醫院的一個休息室。
一個白臉日軍軍官來到 爺爺奶奶面前說:請你們不要走,在這裡等待一下,平野院長醒來以後要和你們說話。
爺爺看了一眼虎娃,說:咋地,他還成了院長?
爺爺和虎娃只好坐在休息室裡,無聊地坐着。
虎娃問爺爺:爺爺,這個日本人爲啥對中國人這麼好呢?
爺爺說:這說明日本鬼子裡頭也有好人唄。
虎娃又問:我奶奶患闌尾炎的事兒,您咋沒告訴爸爸媽媽呢?
爺爺說:傻孩子,告訴又有什麼作用?大老遠的,你爸爸媽媽能幫上什麼忙。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白臉日軍軍官來到爺爺奶奶面前,說:平野院長請你們二位到病房。
爺爺和虎娃被領到一個高級病房,平野術後稍有甦醒,他用微弱、生硬的漢語十分吃力地說:你們地救了我,我地感謝你們。
爺爺說:平野先生,沒啥,您是好人,這也是我們應該做的。您好好養病、休息吧。
平野說:你們見到我的時候,就是我一個人嗎?
爺爺說:我們一家人打獵回來,見到您一個人倒在雪地裡,棗紅馬就站在您的身邊,您的身邊還有一個藥箱子,我把它放在休息室了。
平野說:辛苦你們啦。
爺爺說:沒啥,因爲你是好人,我們也是應該做的。
平野說:這個小夥子是您的什麼人?
爺爺說:他是我的孫子。
平野說:現在我還迷糊,過後我會上門致謝的。
爺爺說:不用了,你記住我們一家人是中國人就行了。您好好休息,祝您早日恢復健康。再見!
平野用微弱的聲音說:再見!
出了病房,爺爺帶着虎娃剛走到樓梯口,那個白臉鬼子跑過來又喊住了爺爺。
白臉鬼子說:你地叫什麼名字?
爺爺回答:趙常有。
白臉鬼子軍官問:家住在哪裡?
爺爺說:我住在趙家莊。
白臉鬼子軍官說:呦西,院長說了,今天太晚了,把那匹棗紅馬送給你們,做個紀念,待康復後登門拜訪致謝。
爺爺說:太君,禮太重了,我們不敢收哇。
白臉鬼子軍官擺擺手說:不行不行地,必須要收下。
爺爺說:那可是一匹大洋馬啊,在外邊,其他的太君們看到我可就攤事兒了。
白臉鬼子軍官說:不要緊地,有人問你們就實話實說。他們不敢難爲你們。
爺爺說:那尊敬不如從命,我就收下啦,謝謝太君啊。
白臉鬼子軍官說:今後我們就不需要客氣了,有事情儘管來找我們。
爺爺說:好的。
爺爺帶着虎娃從縣城醫院出來就已經是下午時分了。爺爺說:走啊,孫子,咱們倆吃口飯再回家吧。
爺倆來到縣城的大衆飯店,要了兩碗白高粱米飯和一盤兒炒木耳,和一碟鹹菜。
二人正吃着,突然闖進來兩個持槍的人,大喊着:誰是門前棗紅馬的主人?
爺爺趕緊站起來說:老總,我是。
兩個持槍人過來瞅瞅爺爺,又瞅瞅虎娃。
其中一個大個子問道:你們倆的那匹棗紅馬是哪裡來的?
爺爺說:啊,老總,是您誤會了。那匹馬是縣城日軍軍醫院的平野院長剛剛送給我的。
大個子說:嗨呀,就你?大日本皇軍會給你這個鄉巴佬一匹良種軍馬?你知道不,這匹馬是日本大洋馬,價值連城,你一個鄉巴佬會有這個福氣?
小個子持槍人說:老漢,我們是偵緝隊的,你知道這匹軍馬叫什麼嗎?那是盎格魯諾爾曼馬。走吧,你們跟我們走一趟,到醫院去核實一下,如果你們說的是假話,今天可就攤上大事兒了。
爺爺對虎娃說:白得了一匹馬,怎麼還惹出這麼多的事兒來。走吧,孫子。
爺爺帶着虎娃在前面趕着爬犁,牽着棗紅馬,兩個偵緝隊隊員在身後用手槍頂着。一行人來到了醫院,爺爺帶領兩個偵緝隊的人找到白臉日本軍官,說明了來龍去脈。
白臉日本軍官對兩個偵緝隊的人說:你們地多管閒事兒,這個老人家地,是日滿親善地榜樣,是平野院長的救命恩人,這匹馬是院長賞賜給他的,沒有瑕疵,你們地放心吧。
兩個偵緝隊的持槍人鬧了個沒趣兒。兩個人尷尬地走出了醫院,對爺爺說:老人家,對不起了。
兩人一拱手就走了。
爺爺對虎娃說:看來這真是一匹好馬啊。唉,孫子,剛纔那個漢奸說叫什麼馬了?
虎娃說:叫什麼盎格魯諾爾曼馬。
爺爺說:不管他媽地是什麼馬,今後都得給我好好幹活兒。走,咱們爺倆回家。
湯縣日軍醫院的現任院長平野次郎出生於日本東京郊區一個工人家庭裡,在家裡排行老二,打小兒就是一個很要強、很自立的人,深得父母和哥哥、弟弟、妹妹的器重。從東京醫科大學畢業後,與一位秘密加入日本共產黨的美麗姑娘貞子結婚成家。九一八事變後,平野次郎和妻子帶着孩子一道被驅趕到中國東北,被迫加入日軍部隊。臨行前,在妻子的介紹下,平野次郎也秘密加入了日本共產黨。到達中國東北後,被日本關東軍派往湯縣日軍醫院擔任外科醫生。在行醫的過程中,與在華的日本共產黨中國東北支部建立了秘密聯繫,並且與妻子一起領受了反戰任務。在華期間,平野次郎親眼目睹了日本侵華戰爭帶給中國人民的血淚苦難。1932年年底,他得知日軍在德順平頂山大屠殺的暴行,更是受到極大的震動。他越來越認識到日本侵華戰爭的不義與野蠻,越來越同情受苦受難的中國人民。他常常不顧日軍禁令,秘密地爲中國老百姓治病,甚至爲負傷的中國抗日軍人治傷。平野次郎醫術高明,有着與中國醫生一樣的職業道德,對求醫者自始至終負責到底。爲了治療一些重危病人,常常把被日僞嚴格控制的、當時十分稀缺珍貴的藥品盤尼西林、鏈黴素等藥品贈送給中國的病人和傷員。
湯縣日軍醫院對平野次郎的搶救很成功。醫生從他的腹腔裡面取出了三塊手榴彈的碎片,從他的後背上剝離出來16粒獵槍的金屬槍砂。
翌日,平野次郎在完全甦醒後,告訴身邊的護士說:你把副院長找來。
副院長長相白淨,魁梧,他就是接待虎娃和爺爺的日本軍官。
平野次郎小聲對副院長說:我口述一個電文,你做一下記錄。
副院長急急忙忙找來筆和紙,對平野次郎說:院長,您說吧。
平野次郎說道:大日本關東軍總醫院藥物科,關於防治凍傷藥物的實驗,我已經於昨天隨軍深入到小興安嶺的深處,在一箇中隊的日軍士兵的臉部做了塗抹。但是,由於突遇中國抵抗力量的襲擊,一箇中隊的日軍士兵全體陣亡,我本人成功突圍,但身負重傷,經搶救脫險,凍傷藥物實驗被迫中止。特此報告。湯縣軍醫院平野次郎。
副院長問:就這些嗎?
平野次郎說:就這些。你把它整理出來,趕緊發出。同時報送縣城守備隊大隊長一份書面文稿。
副院長說:好的院長,您就放心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