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一亮,扶蘇依舊冠束整齊地去列席朝會,這是表現自己勤奮、謙恭的好時機,可不能錯過了。好在近日秦國除了大軍正在逼近韓國、做滅韓的最後準備外,其餘的都是些零碎的小事,所以扶蘇只是靜靜地旁聽朝會,學習一些經驗罷了。
等朝會一散,扶蘇立即回到凌煙閣,換上了一身名貴的蜀錦白色衣袍。便見銅鏡之中,一名少年:劍眉朗目,隆鼻玉面,身修體長,蜂腰猿臂,真是英俊瀟灑、氣勢非凡!扶蘇滿意地看了看自己的鏡中形象,心中暗喜:不錯,古書傳說公子扶蘇長得一表人才,大有王者氣,果然不是吹的。
正要出門時,扶蘇忽地有些猶豫:“今日之事,不比尋常,該帶何人去呢?親侍福爲人謹慎,對自己忠心耿耿,可以隨侍;車伕車瓊窮苦出身、老實厚到,也可以隨侍,但其它的宮侍、護衛就難免有李斯、趙高一黨的黨徒在內,卻是不可不防!”想了半天,扶蘇對福道:“福,你命車瓊備車,我們三人出去一趟!”
“是,公子!”福現在也不提要提蘇再備什麼儀仗了,因爲他知道一般情況下扶蘇肯定是不願意這麼招搖的,現在習慣成自然之下,他也就不想再囉嗦了!
須臾,車馬出了宮禁,車瓊在駕位上恭聲問道:“公子,我們要去哪裡?”扶蘇回道:“玄武大道,‘風雅頌’酒樓,知道地方麼?”車瓊也回了聲道:“小人知道!”
扶蘇便點了點頭,不再言語了。福有些奇怪,小心翼翼地道:“公子,你怎麼要去酒樓啊?那裡人多勢雜,恐對公子不利啊!”扶蘇雙目微睜,眼睛裡忽地射出一縷寒光,冷冷地道:“福,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永遠不要打聽主子的秘密,這是一個奴才能夠長命的保證!知道嗎!?”說着這話的時候,扶蘇全身猛然散發出一股浩然的氣勢,直壓得福險些喘不過氣來。
驚得面若土色的福連忙在車中拜倒道:“小人該死,小人該死!公子恕罪,公子恕罪!”扶蘇現在深通恩威並用、駕馭下屬的法門,見福嚇得魂不附體,頗有些愧疚,畢竟福也是爲自己好,於是緩和了一下面色,笑笑道:“起來吧,記住,以後凡事得聽我的,我叫你幹什麼就幹什麼,不該問的事情就不要問,知道嗎?”“是,是!”福現在被凡事不按常理出牌的扶蘇製得是服服帖帖!
“公子,酒樓到了!”扶蘇正在眯眼休憩間,猛然聽見車瓊的呼喚。扶蘇於是迅速睜開眼睛,躍身下車。福也屁顛屁顛的跟在後面,車瓊則趕着車到一旁歇息去了。
‘風雅頌’酒樓一樓是大廳,人聲嘈雜得很。隱隱聽來,大多是一些附庸風雅之人在‘之乎者也’的談論着酸掉人牙齒的一些陳詩爛文,不過倒也符合酒樓‘風雅頌’的雅名。但扶蘇有密事在身,此處不便處理,便帶着福直上二樓。
隨着樓梯聲響處,聽見動靜的小二回頭看處,便見一身高約六尺四寸(約一五米)的少年公子正邁步走上樓來。普天之下,要問民間何種人眼睛最毒,酒樓小二、晴樓龜公可當一二。果然,酒樓小二一看見扶蘇那衣着、那氣勢,再看看身後的福畢恭比敬的模樣,立時便判斷出這是一個非富即貴的主,連連滿臉堆笑地迎了上去。
“公子,歡迎光臨小店。你有何吩咐,但講無妨!”扶蘇向福使了個眼色,福會意,便是幾枚秦幣塞給了小二,說道:“有最好的雅間沒有,咱們公子爺要用!”“有,有,有!”小二見錢眼開,越加堆笑,連忙殷勤地將扶蘇二人領進了雅間。
待扶蘇坐定,小二哈着腰問扶蘇道:“公子,本店的菜餚集天下之大成,什麼魯菜、趙菜、楚菜等等的,應有盡有!不知公子想要吃些什麼?”扶蘇前世本是楚地人,有些懷念故國,笑了笑道:“上些最好的楚菜來吧,還有,要最好的酒,不要怕花錢!”“是呢!”小二剛要回轉,扶蘇卻叫住了小二:“回來,還有事呢!”
小二仍舊滿臉堆笑道:“公子還有何吩咐?”扶蘇平靜地道:“上菜後,記得將你們掌櫃的叫來,我有事要和他商議、商議!”小二原本充滿諂媚之色的眼睛裡忽地極快地閃過一道厲閃,厲閃過後,小二立即電光火石般恢復了笑容:“好的,公子,你稍等片刻!”
看着小二遠去的背影,扶蘇微微地笑了一笑:“想不到這酒樓還真是藏龍臥虎啊!”一旁一點武藝也不會的福聞言一愣,不知扶蘇何意,便未敢答話。忽地,扶蘇轉頭向福道:“福,去外面呆着,沒有我的傳喚,不許進來!”“是!”福現在對扶蘇是連屁也不敢多放一個,立即恭恭敬敬的出去了。
須臾,小二端來幾個菜餚,果然看起來是精緻非凡、清香撲鼻,和粗製濫造般的秦菜簡直不可同日而語。扶蘇點了點頭道:“下去吧,你們的掌櫃的呢?”“馬上就來,馬上就來!”小二哈着腰退了下去。
不一會兒,扶蘇敏感的耳朵立時感覺到門外忽地傳來一陣輕微的有節奏的腳步聲,以及氣息綿長的呼吸聲,扶蘇立時一振:來人身手敏捷、氣息綿長,決不是凡人!“砰砰砰!”三聲敲門聲響後,一個渾厚的聲音悠然傳來:“裡面的公子,小人是本樓掌櫃,特來求見!”扶蘇不動聲色地道:“請進!”
房門開處,一個身影閃進了室內。扶蘇上下打量了一下這員掌櫃的,不禁心中猛然吃了一驚:便見此人年約四旬,身高近八尺,體形肥碩,大手大腳、大腦袋、大眼睛、大鼻子、大嘴巴,全都大都一塊去了,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一尊肉乎乎、笑瀰瀰的彌勒佛!
扶蘇不禁微微有些詫異:“這樣的體形,竟然還是一個武學高手,看來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仍舊不動聲色地一揮手道:“掌櫃的請做,在下有事要請教一二!”“不敢,不敢!”胖敦敦的掌櫃臉上掛着一副完全人畜無害的笑容在扶蘇對面坐了下來,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柔和的氣勢。
可是扶蘇卻絕不會被他的表面現象所迷惑,既然此人能在咸陽擔任‘墨足’在秦國最高分部的首領,就必然是武藝絕高之輩。若是萬一一言不和的話,以此人的武藝說不定在0.1秒之內便能暴起發難!
扶蘇一時不語,只是施施然地端起酒壺來給自己斟上了一杯。看着青銅酒爵內呈琥珀色的酒色,扶蘇不禁心中一動,隨即舉杯一飲而盡。酒入口中,頓覺醇香渾厚、入口即化,不禁拍案叫好道:“果然是好酒!”掌櫃見扶蘇行止奇異,正在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扶蘇摸底,忽聽扶蘇稱讚,連忙賠笑道:“那是,那是,這是小店的招牌名酒‘仙人醉’,本店的名聲有一多半是靠它撐起來的!”
扶蘇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忽地好似隨口而出道:“墨行天下!”掌櫃胖胖的身軀突地猛然一震,顯然是對扶蘇這句話有些措手不及。但很快地掌櫃便對上道:“止暴息戈!”扶蘇笑笑道:“你就是本門在秦國最高的‘墨足’首領了?”掌櫃的顯然對一身貴氣的扶蘇竟然也是一向以儉樸、勤勞著稱的墨門中人感到奇怪,卻也認真地回道:“正是,我便是秦國的‘墨足’首領魏虎!不知公子是……”
扶蘇突地將右手縮進了袖子,魏虎頓時眼睛一縮,面色一緊,雙肩一提,暗暗戒備。其渾身上下柔的氣勢也陡然間變成了剛猛的殺氣籠罩向扶蘇,只待稍有不對,便會暴起發難。但隨即扶蘇的右手又緩緩地伸了出來,手掌心赫然便是一塊黑玉令牌——‘鉅子令’。魏虎頓時驚得長吸了一口氣,殺氣也消逝無蹤,然而畢竟是混跡天下多年的老油條,魏虎很快便反應了過來,恭聲下拜道:“屬下見過‘鉅子’!”
扶蘇溫和地笑了笑道:“起來吧,不用這麼客氣。我也是剛從方仲先生處接掌‘鉅子令’不久,此次來還是有事要請你幫忙呢!”魏虎聞言惶恐道:“不敢,只要‘鉅子’有令,屬下無敢不從!”
扶蘇點了點頭道:“我身邊需要一批好手,最好男女都有,聽說臨淄‘墨腦’總部有一批專爲我配備的護法,是嗎?”魏虎恭敬地道:“正是,一共有五人,全是墨門裡劍術最強的好手,不過都是男子!”扶蘇笑了笑道:“那也無妨,你立即以最快的速度通知‘墨腦’,一則知會他們‘鉅子’已經換人,二則告訴他們將五位護法派來咸陽,再派幾名武藝高強的女弟子來!可以辦得到麼?”
魏虎恭敬地道:“沒有問題。只是不知可否告知‘鉅子’的真實姓名,以備‘墨腦’備案!”扶蘇平靜地道:“秦國王長子扶蘇!”“啊!!!!”魏虎只驚得面孔扭曲,雙目暴漲:“這還了得,一向和秦國做對的墨門竟然落到了秦國王子的手中!”魏虎突地一躍而起,做出一個虎撲之勢,渾身上下散發出凌厲的殺氣,如同一座泰山般壓向扶蘇而來。
扶蘇見魏虎過於緊張,雖心中暗暗戒備,面上卻是十分平和地伸出了手指在嘴邊“噓”了聲道:“不要那麼大聲音知道麼?你要相信方仲先生,他既然將‘鉅子令’傳給了我,就是相信我會爲墨門的理想‘天下和平,止武息暴’而奮鬥!我的現實身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打算先以墨門的力量輔助秦國一統這蒼茫亂世、結束這漫天止境的連綿征戰,然後再以墨門的力量助我登上王位,以廢止苛法、輕徭薄役、濟世安民,在做到‘止戰’的基礎上再進一步達到‘安民’的善意!……”
扶蘇知道要想墨門真正爲已所用,必然要讓墨門中人相信自己真的會帶領他們走向理想實現的那一天,所以扶蘇便坦誠布公的將自己的理想說與了魏虎。果然,魏虎與方仲一樣,也是越聽越興奮,越聽越無備,最後魏虎已經殺氣盡消、呆坐於扶蘇對面涕淚橫流道:“我墨門爲了止武息暴的理想,奮戰數百年,流血無數,卻一直無法實現。今公子以秦王長子之尊成爲現任‘鉅子’,又有如此偉大抱負,可謂是天時、人和都在我手,我墨門有望矣!”
扶蘇見說服了魏虎,也不禁心中大喜道:“你速將我的身份和想法通知‘墨腦’總部,但一定要記住,我的身份是絕密情報,只能限於墨門中最高身份的幾人得知,若有所擴散,恐怕會危及大業!”魏虎點了點頭道:“遵命!屬下會小心的!”
扶蘇見事情基本已經辦妥,便對魏虎道:“既如此,我也不便久留,我交待你的事情要快些辦妥!我現在就回宮去,以免泄露了身份!對了,你以後便都叫我公子吧,老叫我‘鉅子’什麼的,我聽着不得勁!”魏虎笑了笑道:“遵命,公子!”
扶蘇於是向魏虎抱了抱拳,便出門而去了,只留下一臉深思的魏虎,正在爲墨門的前途而擔憂:只是不知扶蘇這個新任‘鉅子’將給墨門帶來怎樣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