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是急眼了,這個三鼻涕不去招惹那幾個醉鬼,好像專門跟我過不去。我走到哪他跟到哪,臉上總是笑嘻嘻的一副萌態,別人看來還以爲他跟我關係有多密切。
我早就急得滿頭大汗,四處看看,發現黃富的洋炮戳在大樹底下,我特莫也是不管不顧了,順手就把那杆比我還高的火器端起來。
我和黃富是一牆之隔的鄰居,他家在我家的東邊,我們平時沒少在一起玩,所以對洋炮非常瞭解,這玩意比較簡單,無非就是三樣東西,一個是底火帽,一個是黑火藥,另一個就是鐵砂子。
我看到底火帽在炮臺上扣着,就知道這槍裡一定裝着火藥,弄不好還裝着鐵砂。這時候三鼻涕正好往我這邊溜達過來,笑嘻嘻的,嘴裡還嘰裡咕嚕不知絮叨什麼,像是念經讀咒一樣,我就把槍舉起來,對準他的腦袋。
“哇擦……嶽勁,危險,快尼瑪放下!”
遠處的黃富見狀嚇得酒醒一半,他撒腿就往我這裡跑,我也不去管他,朝着三鼻涕那邊的天上就幹了一槍,就聽咣地一聲巨響,一股嗆人的火藥味直撲鼻孔。
所有人都驚呆了,尤其是小五,他抓起一把獵刀就朝我來了。看來再靠的關係也抵不過親情,他以爲我把他表哥殺了,因爲三鼻涕已經在槍聲中癱倒在地。
但是,除了我之外,好像誰都沒注意到有道白光從三鼻涕頭頂上疾掠而去。
“嶽小勁,我草你祖宗……”
小五聲音嘶啞,帶着明顯的哭腔,獵刀摟頭就劈下來。我是早就預料到了,靈敏地往旁邊一閃身,輕鬆就躲過去。草你們麻麼的,只要不是鬼,老子誰都不懼!
小五用力過猛撲了個空,在草地上趔趄幾步險些栽倒。很快第二刀又劈過來,我雙手舉槍就架住了,小五那比滿眼的仇恨,呲牙咧嘴的,獵刀把槍托砍得很深,差一點就斷了。
他使勁往回抽刀,我趁機就把洋炮送了出去,小五噔噔噔地倒退幾步,被後面的人一拌子就放倒在地。霍寶寶醉意朦朧地看着我,眼裡充滿了吃驚和痛惜。
“寶寶,看住他,三鼻涕被女鬼附體了,我在幫他驅鬼!”
我大聲這麼一解釋,黃富他們三個都嚇得夠嗆,大家都是夥伴,他們對我是太瞭解不過了。如果說別的事情他們還有懷疑的時候,一提到神鬼,他們則是對老子無比敬畏。因爲我來自驅鬼世家,我的師孃就是大名鼎鼎的美女大神嶽姬,這個是人盡皆知的鋼鐵事實。那哥倆就把小五摁到地上,我和寶寶我們倆人就過去看三鼻涕。
他沒受傷,似乎是受到驚嚇過度,兩眼死死地閉着,嘴角還有大量白沫咕嚕咕嚕往外冒。我把他抱在懷裡,使勁摳他的人中,他就激靈一下突然醒來。
他驚恐地看看我,又看看寶寶,然後又看看從邊上走來的小五和黃富黃貴,突然就無比委屈地哭起來。
“劉勇敢,劉勇敢……”
“三哥,三哥……”
幾個人大聲呼喚他,他卻誰都不理,眼睛突然瞪得很大,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嶽勁,有個死比老太婆和我打架,沒完沒了地掐我脖子,撕我腮幫子,摳我屁眼子,往外拽我腸子,還說如果我不聽話她就咬掉我鼻子,嗚嗚,嶽勁,你一定救救我啊……”
“沒事了,勇敢,那比婆子被我一槍轟跑了,你已經安全了。我們現在就趕快回家,讓我師孃給你破綻,順便把那女鬼也捉住。”
“嘿嘿,你丫的今天真特莫帥氣,老子服你了,只可惜,你辛辛苦苦弄來的鹹鹽被旋風颳跑了,不過沒關係,我可以給你作證,你是在一小時以內回來的,寶寶是你的了……”
“別瞎說,好好休息一會,我們收拾收拾馬上離開”
我讓黃富倒了一茶缸白酒,捏了點黑火藥摻到裡面,用手指頭攪拌攪拌,給三鼻涕灌進肚裡,我不知道這個方法有沒有辟邪功能,但是卻可以起到穩定軍心的作用。尤其是王小五,非常尷尬地看着我,目光澀澀的,我也瞟他一眼,衝他笑笑,他也衝我笑笑。
“嶽勁,對不起……”
“少特莫廢話,哪來的那麼多娘們氣息,趕緊幫着黃貴收
拾東西,我們要馬上離開這裡”
王小五感激地點點頭,急匆匆地離開。
“喂,傻比,你感覺怎麼樣?”
“嗯,好多了,蠻舒服的。”
“草擬瞎媽的,好了就起來吧,活動活動筋骨,我們準備開拔,老子可不是你的奶孃”
三鼻涕吭哧癟肚地站起來,舉手投足跟原來沒啥兩樣,不一會就屁顛屁顛地收拾他那套破爛去了,黃富也過去幫忙,總之這次情況比較緊急,大家該扔的扔,該撇的撇,只把有用的帶走,輕裝上路。
我趁着大夥收拾東西的空當就坐下來往槍裡裝火藥,黃富知道我的用意,也沒說什麼,他的家當都在我這,一大包火藥,一大盒鐵砂,還有許多底火帽。
霍寶寶悄悄地蹲在我旁邊,目不轉睛地看着我。
“告訴我,三鼻涕說的是不是真的?”
“什麼?我不知道你說什麼!”
“草泥馬嶽小勁,少給老孃裝犢子,你是不是弄到了鹹鹽?爲嘛還要瞞着我?”
“哦,其實,那根本不是什麼鹹鹽,而是一袋沙粒,我是騙三鼻涕的,你別想太多,你贏了!”
我慢騰騰地擦着槍,輕描淡寫地應付她。
寶寶不再說話,眼神非常複雜,我擡頭看她的時候,發現她的眼圈已經紅了。
我抓了把火藥就揉進她的頭髮裡,我認爲這是辟邪的,她卻突然大發肝火,狠狠地把我甩開,“草泥馬,別碰我”然後胡亂地背起包裹,首先上路了。
他們幾個在前面走,我扛着槍在後面壓陣,都說神仙難擋一溜煙,看來這洋炮還真有驅鬼辟邪的功能。一路上我放了幾槍,以防止那個不要臉的女鬼偷偷跟上來。
我們剛剛來到村子邊上天就黑了,老遠就看到一大羣頭戴白孝帽子的人稀里呼嚕地從村裡往外走,男男女女人數不少,大概得有一百來號。看來是今天上午劉萬財就出殯了,按照當地的風俗習慣,出殯的當晚死者家屬要給死者送盤纏,按照我的理解,也就是舉行一個告別儀式。
劉萬財是老喪,本身在村裡輩分就不低,所以來送盤纏的人很多,就連我師孃也走在人羣裡。
本村子算起來,我師孃光劉萬財叫二舅,也不知打哪兒論起的,反正不太近,就是八竿子打不着九杆子戳瞎眼的那種親戚,她身材高挑,長的又是及其俊美,走在那羣鄉民裡面,那真有鶴立雞羣的感覺,我一眼就看到師孃了,她今天穿着很是樸素,鴨蛋青色的長褲,的確良的白色小褂,胸脯鼓得很高,一頭烏黑的頭髮用髮帶束起來,頭上還頂着一塊白布。
我們幾個就在土堆上看熱鬧,當時看熱鬧的人很多,大都是一些孩子和一部分上不了檯面的老人和婦女。
不久,送喪隊伍就聚集在中街外十字路口旁邊的場院裡。
農村人都知道什麼是場院,就是用來打穀子曬糧食的場地。這個場院很大,能有好幾畝地,早就被打掃的乾乾淨淨,一根柴火棍都沒有。場院旁邊還坐落着一個黑乎乎的小破屋,是秋天時候人們看糧食休息的地方。
所有人就把場院團團圍住,中心地方擺滿了各種喪葬用品,諸如紙人、紙馬、花圈、搖錢樹、金庫、銀庫、以及元寶紙錢等等。總之那東西多的眼花繚亂,有的根本叫不上名字。越是戶門大,財力充沛的人家扎的東西越多,可能也是爲了顯擺自家的聲望和地位。
劉子龍身穿孝衣,頭戴孝帽,腰間繫着白布條子,整個人打扮的白無常一樣。他站在凳子上,一臉的頹廢,手裡哆哆嗦嗦舉着扁擔,面對着西南方向,老淚縱橫地喊道:“爸,西南大路,越走越富;爸,西南大路,錢財無數;爸,西南大路,根深蒂固;爸,西南大路,金銀寶庫……”
霍寶寶一開始站在黃氏哥倆身邊,不知什麼時候,這丫頭竟悄悄攥住我的手。她的小身板很是單薄,晚風一吹就在那裡瑟瑟發抖。這時候劉子龍已經從凳子上下來了,有人手裡拿着蠟燭開始點火,不久,火苗子隨着風勢就呼啦啦燒起來了,把天空都燒紅了。
霍寶寶緊緊地靠着我,我都能感覺到她的小心臟在蹦蹦地跳動。
我
順勢把她緊緊摟在自己懷裡,她也沒拒絕,及其幸福地瞄了我一眼。
大火燃燒了將近半個多小時才逐漸熄滅。劉子龍他們團團跪在附近,有的人手裡擎着大棒子挑撥着灰燼,女眷們則哇哇滔滔地開始哭喪,由於人多,那陣勢也是及其壯觀……
眼看着星星都放亮了,人們才陸續從地上站起來,有的人開始忽拉膝蓋上的土,有的人則裝逼似的朝着西南仰天長嘆。
“好了好了,到此爲止了,大家聽我說,馬上都擦乾眼淚,把孝帽子全部摘下來藏好,然後到劉家吃飯,吃了飯才能回家。記住,一定要把孝帽子摘下來藏好……”
說話的是師孃。
所有人都摘了帽子,就連劉子龍也麻利地把那身白袍子脫下來,卷巴卷巴塞進一個白麪袋子裡,由他兒子帶走了。
“爲嘛啊?老公……”
霍寶寶麻酥酥地問道。
“草,你叫我啥?”
“我叫你老公呀!回來的路上,三鼻涕都跟我說了,你就別裝了!按照遊戲規則,我現在是你老婆”
“……”
“……”
“不摘孝帽子,會把孤魂野鬼帶進村,這玩意很靈驗的,千萬不能大意。”
“哦……”
我們一行人隨着大隊人馬往村裡走,這時天已經黑透了,各家各戶都拉亮了電燈。走着走着,人羣裡突然一陣騷亂,接着有人尖聲厲叫起來,亂哄哄拼命躲避着什麼。
我看到一個大白狗從人縫裡鑽出來,這個狗我認識,是劉子龍他爹生前的寵物,估計能有五六年的老狗了,也不知是哪個虎比給它頭上扣了個白帽子,剛纔忘了給它捋下來,這玩意就頂着孝帽衝進了村子……
我一看就知道要出事,一手拉着霍寶寶,一面招呼身後的黃富他們幾個趕緊回家。
走到小賣店時我們就和三鼻涕、小五他們哥倆岔道,他倆在後街住。我就告訴三鼻涕晚上哪也別去,吃完飯就睡覺,等師孃明天倒出功夫就給他破綻。
他倆答應着就往回跑,很快就沒影了。
大部分人都到老劉家吃飯去了,整個村子裡突然顯得空空蕩蕩。
小賣店裡亮着燈,一個十五瓦的小燈泡吊在棚頂上,閃爍着幽暗的光芒。霍露露一個人正守在收音機旁聽評書,這個女人長的也是白白淨淨的,和寶寶一樣非常好看。她的旁邊放着一個茶杯,還有半包大生產香菸。我明知道霍露露一個女孩子,根本就不抽菸的,但是那時因爲着急和寶寶吃飯就忘記問她一嘴。
我們一幫孩子在小賣店打個磨悠就出來了,我和寶寶回我家吃飯,黃氏哥倆也回家了。我們兩家本來就是鄰居。
當時黃姨拿着笤帚正在掃當院,寶寶我倆手拉手一進院她就看到了。黃姨笑眯眯地和寶寶打招呼,寶寶就豪爽地從包裡掏出大半條香菸全都塞到黃姨手裡。黃姨一見這個陣仗,突然間就傻了。
說實話,黃姨平時不少抽菸,但都是不帶把的那種,我師孃對黃姨很是尊敬,就像敬重老輩那樣慣着她,幾乎每天都要親自給她買菸買酒,當然那酒就是大老散,那煙也都是不帶把的簡裝。
寶寶這一舉動把黃姨哄的心花怒放,老女人忙不顛地扔掉笤帚,趕緊給我倆盛飯盛菜。
飯菜早就燒好了,只是還沒回來人吃,黃姨就沒往上端,都在鍋裡坐着。今晚師孃和大師姐二師姐她們都在老劉家撈忙,都不回來吃了,黃姨就眯縫着大肉眼,把手洗的乾乾淨淨的,我們三個人就開始吃飯。
今天的飯不錯,每人一大碗白高粱米粥,早就煮的爛爛呼呼,香噴噴的,打老遠就能聞到一股清香味。桌子上擺着一大盆白菜燉粉條,偶爾還會翻出一兩片五花肉。還有一碟鹹菜條子,外加每人一個鹹鴨蛋。
我們倆瘋跑了一整天,早就餓壞了,就坐在炕上狼吞虎嚥一陣猛造,黃姨就忙活着給我倆往碗裡夾菜,還怕我們噎着,每人倒了一茶缸子涼白開。
吃完飯,黃姨收拾碗筷,我就拉着霍寶寶進了自己的臥室。我的臥室不算大,卻很乾淨,都是黃姨收拾的,小炕也燒的滾熱,滾在上面及其舒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