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龍發動了衝鋒,對面的女真斥候,也沒有停着不幹活。
一聲怪叫之後,對面那騎着戰馬的當先一騎用一口極爲生硬的漢話高呼道:“金州衛陳子龍?你的名字我記住了!我名叫季爽·旗二喬,死了之後,在你們明人地府裡的時候,不要忘了是誰殺了你!”
下一剎那,兩馬相交。
一字列開的兩方騎兵在一個照面間,就跌下馬十餘人。
選擇了一字列開衝鋒,而不像之前一般抱團衝鋒帶來的結果,是這一輪衝鋒下來,手執長兵器的明軍大獲全勝。
甚至於尚可喜帶着的那些皮島精銳們都沒有什麼交戰的機會,大部分的建奴就已經被複土社殺星們給攔截下來了。
輕輕一抖手中丈八蛇矛,看着那自稱季爽的身影在馬背上晃了幾下之後轟然墜馬。
陳子龍高舉手中武器,發出一聲歇斯底里的咆哮:“大明萬勝!”
看着發泄心中怒意的陳子龍,尚可喜微微一笑,翻身從馬上躍下,揮了揮手示意自己帶來的人和他一同去收斂戰死將士的屍骸。
“子龍賢弟,這一戰頭功在你,讓你的人下馬去將這些建奴的耳朵割下來,順帶找一找這些建奴身上有沒有能夠證明他們來歷的玩意吧。”
“咱們,準備回去和大部隊匯合,好好通報一下。”
聽到這話,剛結束了人生第一次激戰的陳子龍長長的喘了一口氣,看着幾乎人人帶傷的復土社剩下之人,雙目赤紅着點了點頭。
“兄弟們!下馬,收拾戰場!這一戰,我們贏了!”
說完這句話之後,陳子龍劇烈的咳嗽了幾聲,轉頭看向身邊的尚可喜一字一句道:“這就回去?咱們還啥消息都沒有打探到啊!”
聽陳子龍這話,尚可喜只是笑笑,搖了搖頭。
“子龍賢弟,你既然選擇了投軍,就要從整個大局來看待這一戰。
已知的情報是陛下親領大軍在山海關吸引建奴主力,建奴傾巢而出,南下尋求大明主力,意圖一戰而定關外偌大疆土的最終歸屬。
而老奴酋每戰定然帶上他的四大貝勒出行,而他的四大貝勒麾下帶着的,就是整個建奴最爲精銳最爲核心的人馬。
這也就代表着,建奴後方空虛。
建奴對遼南,對朝鮮沒有太深的防備,主要原因就是兩方人馬衝突的次數太多了。
多到了彼此對於彼此兵力以及戰略用意都心知肚明的程度。
建奴很清楚,皮島拿遼南之地是沒辦法的,建奴更清楚,他們和朝鮮人接壤的位置山太多了,朝鮮人想要摸到建奴後方,起碼得幾個月!
眼下我們看似這一次出行沒有情報方面的收穫,實際上,我們已經有了。”
已經探到了情報?
斥候之間打探情報,這麼容易的嘛?
陳子龍皺起了眉頭。
在他看來,好像這一次出行,也就是沿着遼南道跋涉了幾個時辰,然後就和建奴交上了手,一場剛完,尚可喜就說可以回去了。
要知道,最後一輪衝鋒之下,建奴也好,還是皮島軍也罷,都是做好了身死準備的。
所以一個活口都沒有。
這些建奴斥候再不濟,也不可能把重要的情報放在身上,隨身保管不是?
看了一眼陳子龍的表現,尚可喜猜到了陳子龍心中的想法。
畢竟陳子龍表現得再好,他也不過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第一次接觸戰陣的人。
而且加上陳子龍年少,他不懂這些事情,也都是情有可原。
又不是老妖怪,哪有什麼生而知之的事情。
“子龍賢弟,你想一下,在俺剛說的那些情報裡,最爲重要的情報,是什麼?”
兩眼一眯,陳子龍在腦海中分析起了剛纔獲得的所有情報。
一個重點,被陳子龍察覺到了。
那就是建奴精銳盡出!
既然建奴的主力都去了山海關前,遼西道那一塊。
此時遼南金州衛這裡卻又出現了建奴斥候。
這是不是說明,建奴已經有所準備了?
冷汗緩緩從陳子龍的額頭上滑落,陳子龍瞪大雙眼,看着尚可喜說道:“毛百戶,若是建奴已經做好了準備,那麼我們這一次,是不是要折戟而返了?
陳某在松江府的時候,雖然也聽說過毛帥威名,但是也知道,毛帥曾經多次在和建奴的交鋒中敗北!
若建奴已有萬全之策,咱們這一次的登陸,可就是白給了!”
金戈鐵馬不足懼,可是若建奴已經組建起了銅牆鐵壁,那麼大明的戰士們衝上去,可就是紅果果的送人頭。
皮島軍多次在建奴手中失利,這也是皮島軍正面戰場不一定能夠幹得過建奴的明證。
在這種情況之下,尚可喜居然還能笑得出來?
陳子龍有點發蒙。
畢竟只不過是一個初入戰陣的十五歲少年,饒是陳子龍再怎麼驚才絕豔,也還是有着一大堆理解不了的事情。
看着這個險些成了自己小叔叔的少年,尚可喜的眼中無悲無喜,輕輕搖了搖頭道:“建奴平日裡囂張跋扈慣了,哪會什麼派斥候來這麼遠的位置?就在他們駐守的位置等着,反正大明也不敢去攻擊他們的駐地。
而如今建奴的斥候既然到了金州衛,這就只說明一個事,建奴後方,空虛!
甚至不得不到了需要派遣斥候大索遼南的地步。
這也就代表着,只要兵貴神速,而且沿途上將建奴的斥候全部斬殺殆盡,可能兵臨城下了,建奴還不知道我們的動靜!
毛帥不斷的發小船前去覺華島打探消息情報,然而水路的消息運送遠比陸路要慢,所以我們只能根據之前覺華島的情報,來判斷今日局勢。
所以俺才樂意跟着你和這些建奴死戰,畢竟若是放走了他們,纔是真的打草驚蛇。
不過這些建奴沒準把咱們當成了爺爺在遼南扶持的土匪,這還的多謝了你復土社人馬手中的奇門兵器。
若不是這些奇門兵器一看就知道不是皮島精銳,這些建奴再怎麼着也得有那麼幾個人選擇逃跑,而不是全員死戰。”
聽到尚可喜再度提及自己復土社的兄弟們,陳子龍雙目流出血淚,雙膝跪地聲嘶力竭的悲鳴了起來。
“陳某本想帶兄弟們建功立業,如今初入戰陣,卻因爲自己不懂戰場,輕率行事而致使戰損過半。
是陳某,對不起兄弟們!
陳某有罪!”
哪怕知道這一戰,是復土社過於輕敵。
哪怕最後一衝之前,有復土社兄弟們慷慨赴死前的陳詞。
可是當一切隨風而去之後,陳子龍悲從心來。
伏地大哭。
陳子龍哭着哭着,嗓子壓了,一個復土社的戰士卻是喜笑顏開的提着一袋子耳朵,走到了陳子龍的身邊。
“大當家的,咱聽說,大明軍功很值錢,這建奴耳朵的賞銀,應該不會少吧?”
問完這句話,這人方纔後知後覺的發現,陳子龍居然是在失聲痛哭。
“行了大當家的!別哭了!兄弟們都落草了,本就是將腦袋掛在褲腰帶上,乾的是掉腦袋的買賣。
也就是大當家的你那一番話,讓我們覺着,人活一世不能白活,建奴是我們的仇敵賊寇,殺了我們無數的父老鄉親。
能夠建功立業光耀門楣,能夠搏一搏那死後青史留名的機會,對於我們這些人而言,就已經夠了!
大家都不怕死,早就已經不把死當回事了,出行之前,我們早就說過,若戰死了,請以火化之,將我等的骨灰,撒在建奴王城裡,讓我們這些被建奴牛馬蹂躪的苦哈哈,能看到建奴被大明踩在腳下!
好了好了!大當家的別哭了!
雖然說你是個娃娃,但是大家可都服你!
看看咱們這些軍功,能換多少功勞能換多少美酒!”
麾下的勸誡,讓陳子龍的心頭稍稍好受了一點,然而這一戰,三十餘人出征,現在僅剩下了十餘人。
這讓陳子龍覺得,心中無比沉悶。
看了看尚可喜,陳子龍哽咽道:“毛百戶,且幫陳某算算……”
尚可喜眉飛色舞道:“子龍賢弟,你怕是不知道,咱們當今天子,改了軍功算法,咱們的軍功,可以依照先秦兩漢之時的軍功爵制來算!這二十幾個建奴全部被斬了,子龍賢弟,你這個百戶,可是跑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