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的遼南收復戰中,袁可立麾下的兩鎮人馬分別從東江鎮和旅順口登陸,加上孫承宗自山海關大舉出擊,這麼一番操作之下,打得建奴抱頭鼠竄,遼南四衛成功的回到了大明的懷抱。
已經有過成功經驗了的情況下,袁可立和毛文龍當即想起來的,自然是照圖畫葫蘆,繼續再來一輪三路合擊,讓建奴無還手之力。
甚至在此時的袁可立還有毛文龍眼中,這一仗,有可能可以一戰平遼,將建奴之亂徹底的平息掉。
這可多是一件美事啊!
“振南!你說東江鎮可以三路分兵,登陸奔襲建奴後方,是從哪些地方登陸?”
從何處登陸,這個纔是一個重要的事情,如今的天啓帝從寧遠出兵,而建奴在老奴酋努爾哈赤潰敗的情況下,自然會將遼西之戰想成重中之重,自然會傾國之力將軍隊拉去遼西。
這麼一來,遼東的防備甚至比起袁可立所想的,更加鬆懈。
想到這裡,袁可立整個人猛然坐在了椅子上,長呼了起來。
“陛下!陛下!老臣若不能搗毀建奴巢穴!愧對陛下以身爲餌,吸引建奴的注意力啊!”
袁可立在這一剎那間,想到了建奴防備空虛的主要原因到底會對他們的登陸騷擾戰起到多麼大的影響。
原本在袁可立的設想中,東江鎮水師直接登陸,從朝鮮境內越過直撲太子河,越過太子河就到了建奴打下來定爲首都的瀋陽。
如果沿途阻力過大,那麼就可以掉頭直撲建州衛,破了建奴的老巢。
建奴在打下了遼瀋之後,就將重心從建州衛挪到了瀋陽,對於老家,建奴倒是放鬆了警惕,畢竟在他們看來,大金天下無敵,誰又敢去摸大金這頭猛虎的屁股?
袁可立對此表示,我不僅敢,我還要捅上一下!
而如今毛文龍說可以分三路進擊,袁可立頓時就在腦子裡揣測了起來。
這毛文龍,自很久以前就是個膽大心細的主兒,如今東江鎮兵強馬壯,他膽子好像變得更加大了起來。
不過想到這裡,袁可立兩眼微微眯起。
東江鎮軍民共計四十餘萬,毛文龍說皮島戰兵十五萬,這在袁可立看來是不夠那麼多的,畢竟整個皮島基本都是毛文龍擱那養着,他如果不報多一點人頭,朝中的大人們哪會給那麼多的兵餉錢糧過來。
十五萬人馬沒有,但是少說皮島也有着三五萬。
毛文龍聽着袁可立的問題,看着袁崇煥這一副感激的樣子,只覺得頭皮發麻。
他在袁可立麾下那麼久,什麼時候見過袁可立這幅樣子?
揉了揉自己的臉頰,毛文龍低聲道:“袁侍郎,如今皮島將士戰兵有六萬,其中精銳一萬,民兵三萬,尋常戰兵兩萬。”
“眼下建奴自顧不暇,後方空虛,所以我以爲,皮島此次可傾巢而出,分兩路自鎮江和五重河入海口登陸進擊,沿途以戰養戰,不帶補給物資以劫掠爲主,最大力量下擄掠建奴孩童女子,殺傷建奴老弱,同時通知朝鮮,讓朝鮮人侵擾建州!”
“告訴他們燒殺擄掠皆可!咱大明分文不取,朝鮮人定當會發了瘋的去辦事!”
“建奴的注意力,自然會放在距離他們老家更近的朝鮮人身上,藉着這個機會,咱們聲東擊西,直接幹爆瀋陽,活捉老奴酋!”
“袁侍郎,你覺得,末將此計如何?”
毛文龍的自稱陡然轉變,袁可立還覺得有那麼一點不適應,畢竟毛文龍盤踞皮島,已經算是自立門戶了,早不是自己曾經的那個屬下。
而如今的毛文龍再度自稱末將,讓袁可立隱隱約約覺得,自己彷彿是回到了曾經巡撫登萊,收復遼南時的意氣風發年代一般。
隨手將手中的酒罈丟向一旁,摔得稀碎。
袁可立鳳目一挑,斜視一旁掛着的虎皮道:“朝鮮人,可信否?”
“此乃絕戶計,若是朝鮮人首鼠兩端通風報信,然而退守瀋陽的老奴酋威望猶在,隨時可以拉出一支數萬人的精銳,和咱們決戰。”
“畢竟那是建奴,那是人人皆兵悍不畏死的建奴。”
“饒是皮島精銳盡出,卻也不一定能夠面對決死一戰身後就是祖墳的建奴。”
“所以這個消息,在全面發動之前,萬萬不能暴露出去。”
“振南,你這虎皮繪製成地圖,看着倒是別具一格!”
毛文龍一把拿起一個羊腿,啃上一口,嘟囔道:“這張虎皮上邊的地圖,是末將親手繪製,打算在遼東平定之後送給陛下的,其中朝鮮,也被末將劃入了大明版圖紙中。”
“朝鮮柔弱,手中又掌握了不少的優良出海口,如果大明能夠盡吞朝鮮,那麼就能夠扼守海峽,讓對面的倭寇不敢輕舉妄動。”
“皮島雖好,但是區區一個島嶼,終究還是發展不起來,末將即便是在皮島上養了軍民數十萬,卻也對那些縱橫大海的倭寇無能爲力,畢竟他們幹不過咱們的情況下,他們可以輕易繞開咱們,直撲福建浙江!”
“至於朝鮮人可不可信,這一點袁侍郎你大可放心,平安道這一塊的朝鮮人,早就對建奴的壓迫忍無可忍,末將之子毛承祚,如今手底下就有着數萬的朝鮮民兵。”
“末將會給承祚一個任務,讓他把大軍帶去朔州,陳兵邊境,待我軍登陸之後,末將才會通知承祚,讓他大軍發起進攻!吸引建奴的視線!”
“朝鮮人和建奴互相打來打去已經很多次了,末將麾下的皮島軍也多次和建奴有過摩擦。”
“只需要在建奴還沒有反應過來我們是聲東擊西之前,將建奴的注意力牢牢吸引在建州衛,屆時我們登陸的兩軍直撲瀋陽,跳過遼陽,打了就跑!”
“袁侍郎你不是說想要救出來劉興祚麼?那小子現在就被建奴舉家關押在撫順,如果實在攻不下瀋陽,咱攻下撫順,救出來劉興祚,不也是大功一件麼?”
聽着毛文龍的分析,袁可立的手指輕輕的敲擊着面前的桌面,雙眉微微撇起。
“袁侍郎,我以爲,毛帥所說有理,只是此戰我們一定要快,以雷霆之勢犁庭掃穴纔是上策,一旦建奴有了反應,那麼我們以步兵入遼地轉戰千里,將會面對無窮無盡的埋伏和追襲。”
盧象升的突然開口,讓袁可立的手指爲之一頓。
順手又拿過一罈新的酒水,一口飲下之後,袁可立把手一頓道:“振南,點兵,咱們去掘了建奴祖墳,斷了建奴所謂的龍脈!”
“瀋陽那邊,咱們悠着點,佯攻即可!”
“重點,是遼陽!是這個所謂的金國東京!”
“另外再遣一支機靈的人馬,去尼雅滿山崗!拆了建奴的祖陵!”
“要挖,咱們就要挖個乾淨,挖個厲害!”
袁可立一番話,殺氣騰騰,絕人祖墳這等事情,在袁可立這如同輕描淡寫一般的話語中,顯得似乎無關緊要了一般。
可是聽着老上司的這一番話,哪怕是決定起大兵,趁着建奴空虛的時候去建奴後方掠奪對於建奴而言最爲重要資源的毛文龍,都覺得不寒而慄。
自己的這位老上司,是個大儒啊!
是個人人稱道的大儒啊!
哪怕之前聽到袁可立說的那些話時,毛文龍也覺得只是氣話而已,可是看現在的情況,明顯袁可立所定的挖墳計劃纔是此次任務此次出兵的重中之重。
但是在這個時候,毛文龍可不覺得自己有必要忤逆自己這個上官。
反正都是打,建奴喜歡把好東西都藏在墳墓裡,挖了就挖了唄。
實在不行,讓朝鮮人去幹這個壞事不就完了?
鄭重的站起身,啃完了一隻羊腿的毛文龍朗聲道:“末將遵令!”
說完這句話,毛文龍瞥了一眼陳繼盛道:“繼盛,今日在場的舞姬歌姬,你全部帶回你的府裡,待大軍出征第三日之後,再將她們放出來!”
“在此之前,不要走漏任何的消息,你可能做到?”
陳繼盛傳了消息,此時還在等毛文龍的吩咐呢,一聽毛文龍這番話當即連連點頭道:“末將知道該如何做!若是走漏消息,毛帥,請斬某頭!”
毛文龍拍了拍陳繼盛的肩頭,看向身後的袁可立道:“袁侍郎,大兵未動,糧草先行,雖然說此行登陸之後無需糧草,可是卻也需要後方能夠保持通道,一如以往一般,末將的後方,就交給袁侍郎了。”
緩緩將手中的酒罈放下,袁可立雙目精光一閃道:“毛帥,儘可放心!老夫,不會成爲你的掣肘!殺人老夫不在行,運籌帷幄,安穩後方和通路,老夫卻熟稔得很。”
“老夫的安全,也不需要毛帥多做考慮,盧象升乃是天子欽點給老夫的助手,一身武藝極爲出挑,在老夫看來,只要稍加磨練,盧象升甚至不會弱於當初的劉綎!”
“所以此戰,毛帥大可安心的殺敵!”
“殺他一個人頭滾滾,殺他一個血流漂杵,殺得建奴膽寒,殺得建奴再也不敢南下一步!”
看着袁可立殺氣騰騰的樣子,毛文龍點頭離開。
而袁可立還藏着一句話,沒有說出口。
那就是給建奴漲漲記性。
因爲袁可立知道,天啓帝要的,是一個被打斷了脊樑的建奴,而不是徹底被消滅的建奴。
建奴,終究還是有些用的。
袁可立知道天啓帝的目標,到底有多麼宏遠。
而挖掘掉建奴的祖墳,這只是讓建奴少了歸屬感,少了信仰,讓他們,再度回到一盤散沙的樣子。
畢竟,連愛新覺羅家的根都沒了,愛新覺羅還如何統御女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