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方破曉,皎潔明月已然落下。
而就在這天方破曉的時候,朱由校輕輕擦去了自己額頭上忙碌而生的汗珠。
可算是給這個京觀,建完了。
這一次斬獲的人頭實在是太少,甚至加上了人的屍體和戰馬的屍體,也不足以壘成一座小山。
追殺建奴這麼遠,加上搬運那些山匪的屍體,也着實是花了不少的時間。
加上蒙古人不會壘京觀,朱由校還得讓跟着自己久了的烏蘭哈去教學。
結果本身半夜就結束了的戰鬥,卻讓朱由校他們勞碌到了這已然要放亮的時辰。
安營紮寨,瞥了瞥北方的崇山峻嶺。
朱由校暢飲一口烈酒,嘴角挑起。
“烏蘭哈,你看看,咱們這是不是都已經到了寨兒山堡的位置了?”
烏蘭哈聽着朱由校的話,雙目眯起,心中仔細盤算起了路線來。
一晚上自弘螺山口出,過沙河兒堡,在連山驛狙擊建奴潰兵,攆的建奴潰兵自海面上倉皇逃竄去了塔山周邊。
摸了摸下巴,烏蘭哈點頭道:“回稟陛下,我們的確到了寨兒山堡的附近。”
這話一出,朱由校長嘆一聲氣。
寨兒山堡啊。
曾經也算是大明修築在遼東的重點堡壘之一,作爲轉運之所,連通塔山堡,寧遠衛,還有望海臺的地點。
而此時建奴大軍如同蝗蟲過境,想必那寨兒山堡裡邊,也沒了什麼可以補給的東西。
想到這裡,朱由校看了一眼自己麾下那如同一個個大熊貓一般頂着黑眼圈,卻還有着一雙通紅雙眼的士卒們,長嘆一聲道:“就地依林紮營,咱們休息休息。”
“另外派幾個還有精神的兄弟們出去,找一找寨兒山堡的位置,咱們暫時去寨兒山堡補給修整。”
雖然說寨兒山堡裡邊,不一定還有能夠補給六千大軍的物資,可是好歹修築的城堡裡邊待着能比在外邊風餐露宿要強。
物資,是個要緊的事,可是更要緊的還得是張弛有度。
朱由校深刻的知道,人體不是機器,哪怕是在蒙古草原之上,在弘螺山等一大片山脈當中,朱由校都有每天留出時間給自己麾下的蒙古騎兵們休息,更何況昨日可以算是打了一天的惡戰。
繃得太緊了,可不好。
眼下建奴倉皇逃竄,從塔山堡到寧遠衛的錦西大道上,也沒了別的能夠和自己一決雌雄的敵軍。
若是不趁着這個機會好好休息休息,就這麼繼續長途跋涉的話,沒準下一次面對建奴之是就會掉鏈子。
然而讓朱由校滿臉不虞的,是朱由校剛靠着一棵樹打算休息,就有斥候來報。
不遠處有着一隊騎兵,正在趕來。
從衣着上看,那一隊騎兵,應該是在寧遠城外被擊潰的建奴潰兵!
這可就讓連續幾次睡眠都被打斷的朱由校只覺得無名火起了。
雖然說連續鏖戰朱由校打個幾天幾夜也覺得無所謂。
可這不代表睡得好好的突然被打斷連續來上好幾次朱由校他還能夠忍氣吞聲。
前世作爲兵王,朱由校忍不了。
今生作爲帝王,朱由校更忍不了!
一把抄起自己身邊放着的長槍,輕輕摘掉了長槍上的槍囊。
“烏蘭哈,點一百人,爲朕掠陣。”
“朕,要打三百個!”
因爲知道了來人都是騎兵,而且看起來是打算乘着夜色衝一波就跑的那種,所以朱由校倒也不擔心自己成了箭靶子。
“他孃的,想學甘寧百騎劫曹營,也不看看朕是不是那以爲吳人只敢試探一次的曹孟德!”
“狗建奴,讀書只讀皮毛,不求完解,合該被朕拿來立威!”
朱由校心中起牀氣火冒三丈,然而烏蘭哈又怎麼敢違背朱由校的意願。
就在朱由校翻身上馬之時,整個紮好的營寨當中,無數人都星星散散的跨上了自己的戰馬。
瞥了一眼後方,朱由校朗聲笑道:“衆將士且休息着,看朕殺敵!”
這些蒙古兵,是沒有足夠的時間讓他們擁有軍魂,也沒有足夠的時間,讓他們擁有對大明的信仰的。
甚至就連此時的遼東,朱由校都很清楚沒有足夠的時間去賦予遼東大軍所謂的軍魂。
遼東大軍一直缺乏的,就是不知爲何而戰。
畢竟這個時代,國家的這個概念,還是相對比較薄弱。
像是京師內地倒也就罷了,畢竟那麼多年的薰陶下來,或多或少都有着認爲自己是明人,高人一等的心態。
可是像是邊關,卻是另一幅樣子。
誰強,就跟着誰。
誰對老百姓好,那就跟着誰。
從趙宋開始,就一直是這樣。
甚至到了蒙元時期,就一個漢人,都被蒙古人劃分出了等級階梯。
爲國而戰?爲家而戰?國是大家,家是小家?
這樣的話語,在這個時候拿出來喊喊當口號沒問題,但是真的認爲這些口號就能夠讓士卒百姓爲之拋頭顱灑熱血,那就是傻子了。
也就是遼東的建奴殘忍,動輒屠城,時不時還吃人。
所以才勉強讓遼東百姓同仇敵愾。
看看宣府大同,那些地方多少百姓都已經被蒙古人同化了,成爲了蒙古人的一員?
華夏是一個包容的國度,同樣的,曾經入主過中原的蒙古人,也學到了幾分包容。
建奴雖然說口頭上對大明百姓和官員多有招攬,但是實際上那些被招攬過去的,壓根就融入不了建奴的階級圈子。
所以朱由校選擇了最爲簡單粗暴的方式。
在大明的治下,像是山海關,像是寧遠城,在那些飽經大明兵戶制度迫害的士兵們面前,朱由校以利爲主,以家國情懷爲輔,號召他們一戰。
在蒙古草原,落後迷信,而且崇尚勇武的這些遊騎們眼中,朱由校以信仰爲主,以自己的武勇爲輔,讓他們成爲自己的擁躉。
沒有軍魂無所謂,朕給你們你們想要的!
速成的軍魂雖然說長久來看是一步臭棋。
可是在眼下,至少朱由校拉出了足夠的可戰之人!
面對朱由校的高呼,朱由校身後的蒙古騎兵們頓時高舉手中武器,山呼起了騰格里。
“騰格里!”
聽着不遠處那如同雷鳴一般響起的呼喊之聲。
袁崇煥面頰一抽。
“黃得功!這下被你害死了!你說想要在這個人最困的時間裡,效仿甘寧趁夜劫營,以振士氣。”
“可是很明顯,咱們被發現了!”
兩聲低語,黃得功面罩下的兩眼微微眯起。
“袁兵備,咱們還有機會,昨夜我看了天象,今日將會是個晴天。”
“雖然遼東之晴不會太熱,可是咱們揹着陽光,而敵軍,面對着陽光。”
“陽光刺眼,初升的陽光,也同樣刺眼。”
“咱們有一戰之……”
話還沒說完,黃得功看到了對面那倚靠着數千騎兵,只是帶了區區數十人策馬朝着自己衝來的身影。
看着那道身影手中握着的銀色長槍。
看着那道身影身上披着的銀色戰甲。
黃得功只覺得雙眼一陣溼潤。
這一趟的分別雖然說不是太長時間,可是惡戰連連,鏖戰不斷。
心中,也有了無數的疑惑和問題。
雖然說黃得功一直都在裝作自己是個新兵蛋子,可是黃得功卻很清楚。
自己慢了半拍的這個毛病,可是從很久以前就有了!
眼下自己發現了對面的人身份,再慢上一拍,兩軍交戰之下,自己身後的人馬能有幾個活的?
只見黃得功一把勒住了自己的戰馬,高高舉起了自己的手臂,厲喝道:“全軍下馬!迎接陛下!”
“大明萬勝!天子萬勝!”
聽到了對面傳來的山呼聲,朱由校的眉頭皺了起來,緩緩放緩了自己戰馬的步子。
我特麼?
這人好像,是黃得功那小子?
他咋在這?
他不是跟着曹文詔支援袁崇煥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