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槍厲嘯,慘叫連綿,黃得功面色一苦,明明方纔在開戰之前,天啓帝給的任務,是留下幾個活口,用來迷惑建奴。
可是如今眼看着天啓帝的動作,那哪是要留活口的樣子?那簡直就是想給這些建奴,骨灰都給揚了!
甚至於殺到興起之時,天啓帝更是將手中長槍插入地面,拔起一柄明軍的制式長刀,衝殺起來。
然而天啓帝的新命令沒下來,黃得功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該如何,是留手還是放手廝殺。w
“黃得功,愣着幹嘛?這一批建奴,全給本將殺光!建奴有援軍,已經是近在咫尺了!”
策馬自黃得功身邊掠過,朱由校看了一眼身側堪堪護住了幾個建奴不知所措的黃得功,朗聲說道。
聽着天啓帝的話,黃得功面色一緊。
此刻的黃得功遠不是原本歷史上飽經磨練的那個江北四鎮之首,初次接觸真正戰陣,黃得功此時的表現,也遠說不上差。
甚至還能說得上一句調度有方。
可是畢竟年輕,審時度勢,還是差了一點。
不知變通!
天啓帝都已經高舉屠刀了,他卻還是傻愣愣的,甚至還特意留下了幾個建奴騎兵的性命。
不過這也同樣從側面表現出了黃得功對於天啓帝命令的執行度。
雪原,被鮮血和殘肢斷臂點綴的恍若人間煉獄。
朱由校長吸一口氣,看着面前堆滿了的屍體,還有那幾乎人人帶傷的大明戰士,朗聲道:“將士們,建奴援軍,須臾既至。”
“若是將戰場放於此處,先不說遍地屍骸影響我軍行動,就是萬一大戰中,傷到死去兄弟袍澤的身軀,也是失格!”
“本將令!重傷者,無再戰之力者!於此打掃戰場,清點陣亡袍澤遺物,餘者,換馬,隨本將阻擊建奴!”
並不是朱由校,不將大明將士的生命當做一回事。
這一場戰鬥是無可避免的。
只有通過鮮血的洗禮,京營的那些戰士,才能夠明確的知道戰爭的殘酷性。
同樣的,也只有經過戰鬥,朱由校纔可以,真正的將軍心握在自己的手中。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威望的建立,也不是說說而已。
更何況在此戰之前,自己已經說明了這場戰爭的危險性。
還是有着近半的折損。
這隻能說明一句老話。
打仗嘛,哪有不死人的?
京營軍的缺乏實戰訓練,成了致命的弊病,而此戰中剩下的一百多個親自上陣的戰士。
將會成爲此次前來遼東支援的京營軍,最好的老師。
通過他們的言傳身教,可以讓那些從未經歷戰事的京營兵們,體會到遼東之戰將會有多麼的艱難。
然而這一次雖然勝了,甚至是全殲來敵,可畢竟損失慘重。
雖然是朱由校的有意爲之,可是同樣的,也極大的挫敗了這些大明士卒的戰心。
建奴的悍不畏死形象,已經深深的刻在了他們的腦海之中。
同樣的,建奴的戰力,也毫無疑問的體現了出來。
戰爭不是請客吃飯,更不是話本小說裡將對將的鬥將單挑。
即便是悍勇如同曹文詔,黃得功,曹變蛟。
也無法在重圍中短時間內就突圍出來。
在冷兵器戰爭時代個人勇武的作用,毫無疑問,是有一定作用的。
可是再勇武的武將,卻也沒法單人改變一場戰爭的勝負。
這可是連項羽都沒有做到的事情。
在重重包圍之中,以勇武改變戰局,去翻盤,只有一個可能性,那就是如同原本歷史上的曹變蛟一般,直衝敵將所在。
斬將奪旗,斬了主將,敵軍軍心大亂。
這纔有可能翻盤!
朱由校之所以要領着這六百騎兵出關應敵,除了不讓建奴知道山海關易帥的消息之外,更是要借這些人之口,去打散山海關中那些京營兵士們的輕敵之心!
同時,也藉助這一次的血戰,打消山海關這些孫承宗訓練的遼東兵們心中,那懼戰的情緒。
孫承宗訓練的這些人,從初次接觸,朱由校就感覺到了他們對建奴的畏之如虎。
讓他們打打守城戰,對於他們而言,熟門熟路,自然沒有什麼畏懼之心。
可一旦讓他們出城野戰,放棄了堅固的防禦線。
他們就開始畏懼起了建奴。
畢竟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可是從數百年前,就開始在東北流行的俗語。
畢竟從宋遼金的時代,這句話就出現了。
而隨着建奴的崛起,自然是故事重提。
曹文詔打量了幾眼天啓帝,悻悻的策馬到了天啓帝的身邊,低聲說道:“將軍,今日之戰,其實是我等輕敵,外加末將也沒有想到,建奴居然在第二輪衝鋒之後,依舊選擇身在馬上,依舊能夠結出步軍困陣,從而導致的。”
一聽曹文詔的這番話,朱由校猛然想了起來。
此時的建奴,可還沒有徵服蒙古,組建起後世兇名赫赫的八旗鐵騎!
後世不少人編排兩漢騎兵,是所謂的下馬騎兵,因爲沒有馬鞍馬鐙。
而這件事,屬於臆測。
畢竟兩漢時期,漢朝面對的敵人可是馬背上長大的匈奴,下馬騎兵憑什麼封狼居胥?憑什麼,將匈奴揍得哭爹喊娘?
更別提兩漢可是有着一大幫遊牧民族僱傭兵的,他們能不知道咋在馬上作戰麼?
反而是正兒八經有史料記載的下馬步兵,還就是這個時間段的建奴!
努爾哈赤時代的建奴,還是處於漁獵民族的階段,和草原的融合,也還沒有開始。
除了缺少戰馬之外,對騎戰之法,也是不甚熟悉。
加上建奴八旗以多重重甲爲主,馬上行動更加不便。
所以早期的八旗騎兵,幾乎都是依賴戰馬的機動性,把人送到位置就下馬的重步兵。
瓜爾佳氏作爲鑲黃旗的大姓,此時出現了正經的騎兵,這一點朱由校可以理解。
畢竟瓜爾佳氏有權有勢。
弄到戰馬,不稀奇。
努爾哈赤想整一支自己的真正騎兵,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在瓜爾佳氏弄個試點,也不稀奇。
朱由校心中所想的,是這第二波過來的建奴,是下馬騎兵,還是這種騎兵雛形?
剛剛經歷了一番惡戰,面對下馬騎兵的重甲,自己帶着的這幫大明將士,可就不一定能夠抗的住了。
通古斯野豬皮的野豬皮,可不是說笑的。
摸了摸下巴,朱由校低喝道:“輕傷的兄弟們,把建奴的戰馬,全部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