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師兄說得對。”紅娘子環顧衆將一眼,凝聲說道,“闖賊現在的實力要強過我們,現在還不到報仇的時候,我們回河南,先發展壯大自家勢力,等將來實力強大了再去找闖賊報仇不遲!”
“對。”荊茂成附和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賀老四趕緊表態道:“這倒是個好辦法,將軍在河南原本就根基深厚,開封、懷寧、南陽、歸德各府的守軍都是將軍舊部,當初將軍要是有心自立,今天的實力當不在闖賊之下!只要夫人登高一呼,各府將士十有**都會雲集夫人麾下。”
李虎心中失望,嘴裡說道:“可是嫂子想過沒有,現在吳三桂引建奴進關,闖賊又敗回山西,到時候河南就會夾在闖賊、建奴、吳三桂、殘明還有左良玉幾股勢力之間,這日子怕是會很難過。”
“恰恰相反。”荊茂成不以爲然道,“正因爲河南處在幾股勢力之間,才能左右逢源。”
“我意已決。”紅娘子沉聲道,“全軍立即拔營,回師河南。”
北直隸,紫荊關。
流賊因爲攜帶了大量的輜重財物因而行動遲緩,撤出北京不到兩百里地吳三桂的關寧軍就追了上來,兩軍在紫荊關前混戰一場,互有死傷,最後因流賊無心戀戰扔下大量輜重財物主動逃跑而告終。
關寧軍沒有繼續追擊,吳三桂想在紫荊關喘口氣。
遺憾的是,多爾袞很快就派多鐸率領八旗大軍追了上來,逼迫吳桂繼續前進,多爾袞是鐵了心不給流賊重整旗鼓的機會,同樣不打算給吳三桂喘息的機會,他要讓這兩支漢人軍隊在精疲力竭中消耗殆盡。
這正是多爾袞的高明之處,他的策略就是以漢制漢,對於滿人來說,大明朝實在是太龐大了,漢人實在是太多了,僅憑滿八旗是無論如何也征服不了整個大明的,真要用滿八旗去征服大明,就算最後成功了,滿八旗只怕也所剩無幾了,到最後還是替人作嫁衣裳!
在多鐸的逼迫下,吳三桂只好打起精神,率領關寧軍追着流賊的屁股殺進山西,雖然當初吳三桂想的是借清兵入關赴國難,可時至今日,吳三桂卻身不由己了,他只能給建奴充當馬前卒、死心塌地當漢奸了!
北京城裡那些被流賊“追髒助餉”搞得半死的殘明官員再次在德勝門外列好了隊,熱烈歡迎建奴進城,這次是真正發自內心的熱烈歡心,在他們眼裡,此時的建奴已經不再是以前關外的蠻夷,而是赴大明國難的仁義之師了。
吳三桂的“官方”邀請的確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這些殘明官員還在做美夢,以爲建奴幫助大明剿滅了流賊之後就會退回關外,頂多就是大明多給他們一些財貨罷了。
李自成已經逃回太原,正調兵譴將準備與建奴決死時,打擊接踵而至,密雲總兵唐通、宣府巡撫朱之馮、宣府總兵王承胤、大同總兵姜鑲、大同副總兵姜瑄等殘明降將先後叛亂,紛紛打出了討賊的旗號。
大順軍的實力遭到嚴重削弱,李自成反攻北京的計劃頓時化爲泡影!
大同總兵姜鑲更是出兵猛攻武關,嚴重威脅太原的側翼安全,與此同時,吳三桂的關寧軍也從太原東邊追殺而至,局勢急轉直下,太原已經成了一座孤城,無法再守,李自成只好再次棄城而走,敗回陝西。
前後不到半個月的時間,流賊先後丟失了北直、山西兩省,再加上紅娘子在河南自立,流賊的勢力範圍很快就縮小爲陝西一隅,這讓盤踞在四川的“大西皇帝”張獻忠很是欣慰,他和李自成終於又能平起平坐了,混了十幾年,老哥倆誰也沒強過誰。
八旗大軍這麼快就打下了北直、山西兩省,滿清貴胄喜出望外,紛紛建議多爾袞下令擄掠,他們腦子裡想的還是搶錢搶糧搶女人,壓根就沒想過要入主中原,不過野心勃勃的多爾袞當然不會這麼做,毫不客氣地拒絕了這個建議。
多爾袞的野心還不止於此。
只等吳三桂的關寧軍配合多鐸大軍剿滅了陝西的流賊,大清軍的兵鋒就會指向河南、山東,然後蕩平江南徹底覆滅前明勢力,最終一統華夏!他絕不希望大金與南宋劃江而治的局面在今天重演。
高傑、劉良佐終於到了南京。
兩人到了南京之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拜訪老上司馬士英,探聽南京官場的虛實,馬士英嘆了口氣,對兩人說道:“你們不該來南京啊。”
高傑、劉良佐大驚失色道:“爲什麼?”
馬士英道:“事情不明擺着嗎,王樸調你們進京就是要剝奪你們手中的兵權!”
“他敢!”高傑沉聲道,“老子手下的軍隊可都是伴隨多年的生死弟兄,豈是他王樸想奪就能奪走的?”
“就是。”劉良佐也道,“他王樸要是敢扣下我們哥倆,十幾萬大軍回頭就會打過江來!”
“你們太小瞧王樸了。”馬士英嘆息道,“他早就有了安排了。”
“安排?”高傑、劉良佐惑然道,“什麼安排?”
馬士英道:“內閣已經擬定武將晉升名錄,你們手下的李本深、吳勝兆、高進庫、李成棟、馬得功、田雄還有劉澤清手下的劉孔和、劉洪基、李化鯨等人都被晉升爲總兵官了,王樸要真把你們扣下了,這些人還會帶兵打過江來?”
高傑、劉良佐大驚失色道:“這個……”
王樸要真這麼做了,那他們可就真的大難臨頭了!
什麼是總兵?那是一方總鎮啊,按大明慣例,朝庭要是不派文官督師,總兵就是地方的最高軍事將領,朝廷真要封了這些個驕兵悍將當總兵,那王樸扣下高傑、劉良佐和劉澤清,最高興的就屬他們了,他們肯出這個頭纔怪。
人終究是自私的,誰願意在自己頭上架個爺呢?
“不過你們也不用擔心。”馬士英道,“只要你們不做什麼出格的事,這輩子至少還是能在南京當個富家翁,至於劉澤清嗎,怕是在劫難逃了。”
高傑埋怨道:“督師大人,你爲什麼不派人知會一聲?”
“是啊。”劉良佐也叫苦道,“早知道這樣,就不該來南京。”
“派人送信?”馬士英苦笑道,“你以爲老夫沒派?可整個南京城被王樸經營得鐵桶一般,就是一隻蒼蠅也飛不出去,老夫先後派出的四撥信使都被人截下了!王樸狠哪,遠比老夫預想的要狠,這次栽在他手裡,不冤。”
正說呢,馬士英的管家進來稟道:“老爺,張公公來了,說是要召兩位將軍進宮見駕。”
“瞧吧。”馬士英搖了搖頭,說道,“王樸的人來了。”
高傑、劉良佐出了馬士英府邸,只見大門外已經站滿了侍衛,看上去像是迎接兩人的儀仗,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派來監視高傑和劉良佐的,從現在開始,高傑和劉良佐就失去人身自由了。
燕子磯大營,簽押房。
王樸正在召開軍事會議,刀疤臉、趙信、唐勝、張和尚、黃得功五位總兵官還有參將施琅、參軍甄有才、方以智、宋應星都列席會議,大軍出征需要情報、軍隊、後勤、糧草、輜重等方方面面的準備,不僅僅只是帶着幾萬人往外面跑一趟這麼簡單。
如果沒有做好充足的準備工作,倉促率領大軍出征是無法想象的,這畢竟是在大明的國土上作戰,王樸的軍隊既不能學流賊吃大戶,更不能學建奴吸食民脂民膏!
牆上掛着一幅巨幅軍事地形圖,雖然這只是一幅很籠統的全國地圖,但好歹已經有了現代地圖的樣子,再不像明代以前的地圖那樣,大明朝的兩京十三省都擠在一個方框裡面,還有長江、黃河這兩大河流居然是兩條直線。
王樸手持木竿指着地圖說道:“據可靠消息,闖賊已經敗回陝西,河南的紅娘子也已經脫離闖賊另立山頭了,原本已經投降闖賊的大同總兵姜鑲、密雲總兵唐通以及宣府總兵王承胤都已經倒戈相向,流賊目前的情形可以用一句話來概括,那就是兵敗如山倒!”
唐勝感慨道:“這才過了幾天,闖賊竟然敗得這麼快!”
“這就是牆倒衆人推!”王樸道,“如果不出意外,建奴和吳三桂的關寧軍將在兩個月內攻入陝西,流賊欲振乏力,敗亡是早晚的事!”
趙信道:“將軍,流賊敗亡之後,建奴和吳三桂的兵鋒肯定會轉向江南!”
“嗯,趙總兵所言極是。”
王樸回頭望着趙信,目露讚賞之色,趙信這傢伙是越來越有戰略眼光了,看來已經可以獨擋一面了。
“建奴在收拾完流賊之後,下一步就會轉攻江南,到時候我們就會獨力面對建奴和吳三桂的聯軍,情勢於我不利,所以我們要先發制人,趁着建奴還沒有剿滅流賊之前出兵北伐,迫使建奴收縮,流賊雖然該死,可他們現在還不能完!”
刀疤臉奮然道:“太好了,終於要出兵了嗎?”
王樸目光轉向甄有才,問道:“有才,軍械庫裡現在有多少支火槍?”
最近這段時間,王樸不是忙着去北京救人,就是忙着和東林復社還有馬士英、高弘圖這些人勾心鬥角,兵工廠的軍械生產還有新兵的訓練他根本就顧不過來了,好在兵工廠有甄有才打理,新兵訓練又有嚴格的條令,這纔沒有落下。
甄有才道:“回將軍,目前軍械庫裡計有火槍九千餘支,龍王炮五萬餘顆,紙殼彈一百二十餘萬發,差不多可以裝備兩個火槍營了。”
王樸忽然想起來新式火槍,問道:“後膛槍呢?有多少支?”
甄有才面露尷尬之色,低頭應道:“後膛槍因爲加工工藝要求相對較高,必須有水力鑽牀加工槍管才行,然而目前還沒有找到合適的兵工廠廠址,所以並沒有大量生產,卑職無能,還請將軍恕罪。”
“這怎麼能怪你呢。”王樸道,“不過兵工廠選址的事得加緊了,我聽說浙江建德那邊山高水豐,你可以和宋先生、方先生去那邊實地看看,是不是先築一道大堤圍一處人工湖泊,然後開渠引水,這不就解決水力問題了嗎?”
“是。”甄有才恭聲應道,“卑職一定照辦。”
雖然人後王樸和甄有才私交不錯,可人前甄有才還是很有分寸,王樸也許不計較這些,可他甄有才卻不能不知道輕重。
王樸又問道:“炮呢,紅夷大炮仿製出來了沒有?”
甄有才把目光轉向了宋應星,這個問題得由宋應星來回答了。
宋應星站起身來,先向王樸抱拳一揖,然後說道:“將軍,鑄炮廠已經仿製了兩尊紅夷大炮,並按西洋購得大炮裝填火藥劑量,最後試射的時候卻炸了膛,由此可見我們大明生產的精鐵質地不如西洋優良。”
西方世界從十六世紀末開始,因爲各國之間混戰不休,催生了軍事科技的革命,到了十七世紀上半葉,鍊鋼、鑄炮、槍械等各方面的技術已經超越了大明,但當時的大明仍在學術探索上領先西方。
王樸皺眉道:“有沒有改進的辦法?”
“有。”宋應星點頭道,“要改善精鐵的質地,就得減少內部的雜質,而密之懂得一種煉焦法,可以把石炭煉成焦炭,利用這種焦炭作爲原料,再輔以炒鐵法,就可以煉出質地最爲優良的精鋼。”
“好!”王樸聞言大喜道,“兩位先生儘管放開手去研究,要幫手,要銀子,要工匠都可以找有才,有才做不了主你們可以去找孫閣老,這些都不是問題,我只要你們研製出最堅韌的精鋼,研製出最精良的火器!”
宋應星和方以智同時抱拳應道:“在下領命。”
“好,現在回到正題上來。”
王樸揮手示意宋應星、方以智落座,接着說道:“軍械庫裡有九千多支火槍和五萬多顆龍王炮,這決定了此次北伐的規模,我們能夠出動兩個火槍營和一個炮營,再加上三個長槍營和兩個輜重營的輔兵,總兵力是四萬人!”
刀疤臉等人的眼睛裡霎時流露出興奮之色,四萬人那就是大仗了!
王樸目光灼灼地掠過諸將臉上,突然喝道:“諸將聽令!”
刀疤臉、趙信、唐勝、張和尚、黃得功、施琅還有甄有才、宋應星、方以智等人便同時站起身來,目光齊刷刷地望向了王樸。
“黃得功。”
“在。”
“率南京水師封鎖長江。”
“是。”
“施琅。”
“在。”
“率鎮海水師從運河水路運送炮營、輜重營向揚州進發。”
“是。”
“張和尚。”
“在。”
“率白蓮營前出安慶,嚴密監視武昌左良玉所部動向。”
“是。”
“趙信。”
“在。”
“留守南京,燕子磯大營七萬新軍隨時做好出徵之準備。”
“是。”
“刀疤臉、唐勝。”
“在。”
“率火槍營、長槍營沿運河兩岸向揚州進發。”
“是!”
待諸將和甄有才他們都離開了,王樸才轉向屏風後面說道:“如是,輕煙,你們都出來吧。”
倩影一閃,柳如是和柳輕煙已經從屏風後面同時轉了出來。
身爲王樸的軍務秘書和情報秘書,柳如是和柳輕煙本該列席今天的軍事會議,不過王樸擔心他手下的將領們受不了美色的誘惑,尤其是柳輕煙,這妖女簡直就是個顛倒衆生的狐狸精,有她在場,這軍事會議還怎麼舉行?
柳輕煙扭着小腰走到王樸面前,也不管柳如是在場直接伸出玉臂摟住了王樸的脖子,然後湊着王樸的耳朵以極其曖昧的語氣說道:“駙馬爺,您真是越來越像曹操了呢?”
柳如是的美目裡不由浮起一絲嗔意,不過很快就回復了平靜,心忖她既不是王樸的夫人,也不是他的小妾,拈的哪門子酸吃的哪門子飛醋?就算要拈酸吃醋,不還有圓圓妹子、小宛妹妹和嫩娘妹妹麼?
“啪!”
一聲脆響,王樸一巴掌狠狠扇在了柳輕煙豐滿的翹臀上,他當然知道柳輕煙是什麼心思?這妖女是把柳如是當成了情敵,正示威呢。
“哎喲。”柳輕煙呻吟了一聲,吃吃蕩笑道,“駙馬爺,你可真下得了手?”
柳如是忍不住移開了視線,芳心裡難免有些失落。
“別鬧。”
王樸狠狠地瞪了柳輕煙一眼。
柳輕煙這才收斂了一些,回眸向柳如是盈盈一笑,媚聲說道:“如是妹子,姐姐就是想和你開個玩笑,你可千萬不要誤會,嘻嘻。”
柳如是淡淡一笑,未置可否。
“那……你們說正事吧。”
柳輕煙回眸拋給王樸一記媚眼,然後扭着細腰消失在屏風後面。
柳如是這才掠了王樸一眼,若有所指地說道:“侯爺,圓圓妹子大度能容,你卻不要委屈了她纔好。”
“咳,這個嘛……”王樸老臉一紅,轉移話題道,“大敵當前就不說這些了,揚州、淮安、鳳陽的三鎮兵馬必須妥善處置,要是處置不當,很可能會使江北四府陷入戰亂,給江北百姓帶來刀兵之苦,你有什麼想法沒有?”
柳如是收起臉上的揶揄之色,肅容道:“江北三鎮以高傑部實力最強,有將近十萬大軍,劉良佐部實力稍弱,也有六萬軍隊,劉澤清部實力最弱,只有三萬餘人,所以,要想整頓江北三鎮,就必須從高傑部首先着手,只要高傑所部歸了心,整頓劉良佐部和劉澤清部就容易多了。”
王樸道:“如何才能讓江北三鎮歸心?”
柳如是道:“要想江北三鎮歸心,侯爺必須恩威並重、賞罰分明。”
王樸道:“怎麼個恩威並重,賞罰分明?”
柳如是道:“所謂恩威並重、賞罰分明就是說侯爺必須把江北三鎮的將士視如燕子磯大營的新軍將士,賞則同賞,罰則同罰,尺度必須統一,不能厚此而薄彼!只有這樣才能使江北三鎮將士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