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漸漸大起來,帶着一種壓抑到了極點的憤懣:“北約是集中了所有成員國的力量,兵力物資和士氣,都是我們的十倍百倍。他們佔據了所有的海域通道關鍵出海口,可以從人類海域版圖的任何一個戰區抽調兵力,統一部署調派。他們的指揮系統早在兩年前就已經完成了整合,所有人都在切爾達一個人的指揮下。從西北到東南,從梅瑪到特里藍如山,每一個戰區每一場戰役,都在他們的精密計劃之中。或許此刻在切爾達的身後,就有更多的北約艦隊正蜂擁而來……”
“而我們呢?”滕剛直視着馬佩琪的眼睛,瞳孔中跳動着痛苦的怒火:“我們是一支兵力只有對方二分之一的孤軍。士氣低落,組建倉促,不團結也不默契。我們前來幫助的這些人爲了保全他們自己的兵力,竟然可以不開一槍一炮大踏步的後退。”
“我們的國家被分割在角落裡各自爲戰,想要抽調軍隊,花費的時間和代價是北約的上百倍。我們沒有援軍甚至沒有可靠的後勤補給,秦妖上將和黃勝天元帥已經形成了兩個對立的指揮核心,大家甚至不知道應該聽誰的……”
滕剛憤怒的聲音,在如同玻璃管道般的走廊上回蕩着。因爲有封閉式的玻璃隔音,因此,走在旁邊其他泊位通道上的華夏軍將領們,聽不見他的聲音,可是,大家卻能看見滕剛憤怒而激動的肢體動作。
良久,滕剛放下了指着指揮部方向的手,黯然看着馬佩琪:“直到現在,你還幻想着我們能贏得這場戰役嗎?”
馬佩琪沉默着,忽然展顏一笑:“既然來了,我此刻唯一的信念,就是贏得這場戰爭。”他輕輕拍了拍藤井的肩膀:“走吧我的將軍。會議快開始了。”
或許是發泄過後,心氣平靜了許多。滕剛一臉苦澀地冷笑一聲,搖了搖頭,和馬佩琪並肩向指揮部走去。
穿過通道,乘坐寬敞明亮的電梯,經過接連四道安全門的身份驗證之後,兩人來到了指揮中心。
旗艦‘上京’號的指揮中心裡,已經是人滿爲患。
數以百計的參謀正在各自的崗位上忙碌着。每一間辦公室,會議室,作戰室裡,都擠滿了人。他們或手拿文件快步而行,或圍在電子沙盤前,腳步聲,天網系統的通知聲和自動門的開啓聲,混雜在此起彼伏的電話中一片喧鬧。
指揮中心的中央大廳是一個巨大的六邊形房間,足足有半個足球場那麼大。裡面密密麻麻地擺滿了天網儀器。巨大的中央電腦核心處理器就像是一個高達十米的巨型水晶,立於大廳中央,在流動閃爍的光芒中,飛快地運轉着。
原本就擁擠的大廳,擠進了從各艦隊趕來的華夏軍將領們的加入顯得更加的擁擠了。馬佩琪和滕剛領着麾下的萊恩軍官們在一名大本營參謀的引領下穿過人羣,走進了已經坐滿了華夏軍官的會議室。
會議還沒開始,燈光通明的房間裡,華夏軍艦隊的指揮官們三五成羣地或站或坐,交頭接耳低聲竊語。
氣氛緊張而凝重。
所有人都知道。此時此刻,切爾達這個華夏大敵就在兩百海里之外。兵力是己方整整兩倍的北約艦隊正對自己虎視眈眈,戰鬥一觸即發。這個作戰會議,或許就是關係戰爭勝負,關係命運未來的會議!
黃勝天元帥將如何指揮這場戰役?雙星角走廊是否就是最終的決戰之地?華夏軍艦隊將採用什麼樣的戰術,互相之間又如何協調?誰擔任前鋒,誰擔任主攻,物資補給怎麼辦,戰局不利的時候誰掩護撤退,又撤向哪裡……
這些問題,都必須在這場會議中得到答案。
指揮官們一邊交換着意見,低聲地猜測分析,一邊用眼睛打量周圍。
大部分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從一進會議室就成爲了目光焦點的悍軍將領的身上。
天機老人,熊輝,費文,韓立,米奇,黃小蕾,還有剛剛趕到的上將潘江海,在牛頓出海口保衛戰中以血勇贏得了所有人尊敬的薛成貴上將。
除了此刻尚在華夏醫院裡的李興海上將外,華夏軍方碩果僅存的這些將領幾乎是傾巢而出。
除此之外,還有張鵬程上將,景利軍上將,龐龍旗中將,華夏第十九集團艦隊周治中將……幾位華夏將領,甚至還認出了曾鑫和樑高等魅影艦隊軍官。
可是,大家唯獨沒有看見那位悍軍的靈魂人物,那個讓他們充滿了各種好奇的方楚天,黃小蕾的未婚夫,黃勝天的外孫女婿,傳說中的華夏軍方接班人,秦妖的死敵……方楚天。
華夏指揮官們彼此交換着眼神。
在來這裡參加會議之前他們就聽說方楚天並不在這支悍軍艦隊之中。
一開始大家還不相信,畢竟在如此關鍵的時刻,身爲悍軍和華夏軍指揮集團核心成員的他不在場,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恐怕……現在還沒到他躲在後面偷奸耍滑,指揮別人拼命的時候吧?
可在看見悍軍將領們之後,大家才驚訝地發現,這個消息居然是真的!
那方楚天真的不在。如果在的話,如此重要的會議斷然不可能沒有他的參與。
在這場關係到整個東南的重要戰事拉開帷幕的關鍵時刻缺席,這也太過分了吧?
難道,年齡不過三十多歲的“華夏英雄”,就已經學會了那些貪生怕死的老狐狸的保命哲學,躲在後面觀察風色,機會好就衝上來搶功勞,戰事不利則趕緊跑得遠遠的,不承擔風險更不承擔責任?
“我認爲,方將軍不能來開會,一定是有更重要的任務。”
聽到這個聲音,馬佩琪和滕剛循聲望去,只見軍官羣中,似乎是聽到某位華夏軍將領不屑的指責,少將指揮官牧百靈一臉激憤。她冷冷地看着身旁一臉揶揄的華夏將領們:“大家有關心方將軍這份閒心,倒不如多操心一下眼前這場戰役。現在還沒到憑捕風捉影就起內訌的時候!”
“捕風捉影?我們不說這位方將軍的出身,單說這次悍軍一炮不放的大踏步後撤,他能做出解釋?”那位中將因爲被牧百靈當衆指責而顯得有些惱羞成怒:“這樣的人,不知道怎麼爬到現在這個位置的!”
“就是,我們是援軍,不是炮灰!憑什麼他們可以撤退,我們就要在這裡打死打活,犧牲我們將士的生命?”另一位將領毫不客氣地嘲諷道:“他們做得出來,我們就不能說麼?況且這麼重要的時候他都不在,等到打起仗來,我們還能指望這位接班人先生?”
“不服氣麼?”牧百靈冷笑道:“方將軍的才能,是他的戰績證明了的。你們要是嫉妒,拿出戰績來,元帥閣下說不定就選你們當接班人了。”
“我們可沒有什麼裙帶關係,這次南下究竟是因爲東南戰局重要還是因爲別的什麼原因,都還說不清楚呢!”西南軍區的中將瞟了一眼站在會議室另一端的黃小蕾,慢悠悠含沙射影地道:“況且這些戰績究竟是怎麼來的,我們也沒有親眼看見。誰知道是不是集體榮譽往一個人的臉上貼金?”
“對啊,既然有本事就別在後面躲着。”旁邊幾人紛紛附和道:“指揮悍軍打一場漂亮仗,讓大家都親眼看看究竟是不是傳說的那麼厲害,咱們南下是來送死,還是來贏得這場戰爭的!”
牧百靈怒視這些人,看到其中甚至包括幾名站在外圍陰陽怪氣的華夏將領,氣得臉都紅了。
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
華夏軍隊中,有不少都是這種與其說是靠軍事才能和戰績倒不如說是更多地掌握政治鬥爭和升官發財要訣的將領。論打仗他們或許不怎麼在行,可要質疑挑刺,卻是個頂個的厲害。
更何況南下戰略本來就是黃勝天一手推動,此刻面對兩百海里外的北約大軍,若說這些人裡面沒有幾個膽怯的,沒幾個想要保全手中勢力和身家性命甚至以此爲籌碼投向秦妖的,恐怕傻子都不會相信。
北約這種人不少,民主國度裡這樣的人也同樣多。
牧百靈當初在民主力量要塞演習中,見識過方楚天以虛擬推演對抗連挑一百一十五位華夏將領的厲害,也通過好友黃小蕾對悍軍有更深的瞭解,因此知道,悍軍的戰績每一項都和方楚天脫不了關係。
在這支強大的雜牌軍中,方楚天就是靈魂。
他的性格已經完全融入了悍軍的個性之中。即便是打班寧這一仗段天道沒有親臨前線,可是在悍軍奇襲宙斯,誘敵,殺穿赫拉海域奔襲班寧艦隊的一連串戰鬥中,所持仗所展現的卻正是他們特有的蠻橫,狡猾和瘋狂。
只有這樣的軍隊才能打出這樣的戰役!
如果把同樣的作戰計劃拿給現在華夏軍的其他艦隊執行,恐怕連一半都完成不了,更別提打得那麼幹淨漂亮了。
正是因爲從當初的對抗中漸漸瞭解了這個傢伙,牧百靈纔對身旁華夏軍將領的冷嘲熱諷感到憤怒。
戰爭中如果沒有基本的信任,戰鬥中不敢向盟友託付後背,對任何一支軍隊來說都是一場災難。
如果大家在如此關鍵的時候,還對一位華夏將領曾經創造的赫赫戰績視而不見,還在因爲人家沒有出現就捕風捉影地推測別人的動機並煞有其事地安排罪名大加指責。又怎麼可能互相信任,齊心協力地贏得這場戰爭?
似乎是不想在開會之前引發更激烈的矛盾,一旁的步寒石上將和沙天涯中將,隔開了牧百靈和這幾名華夏軍將領。雙方不歡而散的同時,都各自看了旁邊的馬佩琪和滕剛等萊恩軍區將領一眼。
馬佩琪一臉苦笑,滕剛則面沉如水。
萊恩軍區是秦妖的最大支持者,也是黃勝天拉走華夏軍主力南下的最大受害者。而萊恩艦隊又是這支艦隊中的第二大集團。因此從根本上來說,聯軍內部的矛盾,就產生於萊恩人的怨氣。
會議室裡的氣氛沉默而凝重。不少華夏將領都默默地忽視一眼後散開到旁邊。
這短暫的衝突,給即將到來的戰役蒙上了一層不祥的陰影。不少人都心事重重地在心裡嘆着氣。他們知道這種對立情緒的危害,知道其根源,卻不知道怎麼去化解。
“真可悲!”牧百靈走到會議室的舷窗邊,凝視着中央指揮台下方的指揮大廳裡忙碌的人羣和閃爍的天網屏幕憤憤地道:“我就不明白,爲什麼這些人總是對悍軍充滿了偏見,難道他們都是瞎子,聾子,看不見方將軍的戰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