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趙熙獲得提名開始的那一天起,爲了今天,他們已經戰鬥了整整半年時間。作爲一箇中小黨派,無論是資金,人力關係還是別的交源,都比不上那些大黨派。旁人很難想象,走到今天,大家付出了多少艱辛。
雖然後面有沈家的支持,可在華夏,沈家還算不上一手遮天,更不可能在主席選舉這樣的事情上,起到什麼決定性的作用。趙熙此刻的支持率,是在場的每一個人,用近乎於瘋狂的工作換來的。
最辛苦的是趙熙。
這些日子以來,他沒有哪一天的睡眠時間超過三小時,每天奔波於華夏的各大行政區拉票,演講,會見,不知道吃了多少保護嗓子的藥,滴了多少消除紅眼絲的眼藥水。
他不是一個聖人,不是一個道德標兵,偶爾還和團隊裡傾慕他的女職員開一些曖昧的玩笑。可他對於自己的理想,對於這個國家的熱愛,卻是他身邊的每一個人都能深切感受到的。
他是一個理想主義者,一個不肯妥協的鬥士!
可是現在,他卻只能站在這裡,看着王濤和袁江平的汽車駛入歡呼的人羣。戰鬥在還沒有開始的時候,就失敗了。一些女職員,忍不住哭泣起來。人羣中瀰漫着一股悲傷的情緒。
他們是這個團隊的秘書,是趙熙的左右手,是他的搭檔,是他的支持者,是他的形象顧問,是他的助理,可今天之後,他們將把這激昂和充滿希望的歲月,掃進記憶的角落封存。他們將各自散去,看着原本自己可以參與並改變的歷史,走上另外一條軌道。他們覺得很委屈。
所有人的辛勤工作,所有人的汗水和努力,卻沒有得到哪怕只是參戰的機會。這個他們期待了很久,併爲之奮鬥了很久的十點鐘聲敲響,投票開始的時候,卻是這個團隊結束的時候。
一個圍着紅色絲巾的美麗少婦穿過人羣,走到趙熙身旁,輕聲道:“親愛的,我們走吧。”
趙熙回過頭,看着自己端莊秀美的妻子,又環顧四周人羣,微做一笑:“在投票結束之前,誰都不許離開,忙了這麼久,晚上我還得請大家吃飯呢。”
說着,他和妻子相視一笑,走向了電梯。
當電梯的門關上時,巨大的開放式辦公窒區的所有人都涌到了窗邊,他們擁擠在一起,貼着窗戶,看向大樓下面的街道。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趙熙夫婦的身影出現了。
他們沒有前呼後應的保鏢,也沒有乘車,而是挽着手,閒閒散散地向投票點走去。看起來,就像一對散步的普通夫妻。當他們走到投票點不遠處的時候,終於有人認出了他們。
許多支持着高舉着趙熙的海報和支持標語,大聲地叫着他的名字,衝他揮手,爲他加油。趙熙微笑着,和妻子點頭回應。
大樓上的工作人員,都禁不住一陣酸楚。這或許就是趙熙最輝煌的時候,也是這個時候,他們無比怨恨曾經被他們看做支柱的沈家,怨恨那些他們很難去觸及的上層。
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永遠也不知道,在這層樓上,有多少人在爲眼前的這一幕而哭泣。
趙熙的出現,讓整個廣場再一次沸騰起來。
即便是支持王濤和袁江平的人們,也有不少把第二選擇給了這個最年輕,卻有着不遜於王濤的風度口才,有着不遜於袁江平沉穩的男人。
如果今天他輸掉競選,或許就只能怪他的黨派太弱小,怪宣傳資金不夠雄厚,怪他那些得罪了許多華夏既得利益者的主張。
儘管許多人都知道他是正確的,可在這個“民主”的國度,並不是正確就能贏得所有人的選票。
在支持他的普通民衆面前,那些媒體掌握着更大的影響力,那些財團掌握着能影響更多人的財富,那些官員掌握着更大的權力!當趙熙走進投票大廳的時候,十點整的鐘聲恰好敲響。
除了王濤,袁江平,趙熙和臨時主席石天豪以及華夏高層所在的中央投票廳外,四周的投票通道,都已經全部敞開。人們依次走進通道。
當第一個人在投票器上摁下指紋,選擇第一和第二候選人,並拿到立刻打印出的選票投入計票籍的時候,主席大選投票,正式開始。
中央投票廳裡,王濤看見走進大門的趙熙,臉上露出一絲矜持的笑容。他在閃光燈中,跟趙熙握了握手,笑着道:“怎麼這時候纔來?”
周圍的記者都涌上來拍照,這兩位候選人在之前的競爭中,可不是什麼好朋友。兩人在電視辯論上鬥得難分難解,觀點對立極其尖銳。
“起牀晚了。”趙熙道:“所以來遲了一點。”
“還以爲你不會來了。”王濤微笑着看着周圍拍照的記者,用只有幾個人能聽見的聲音道:“既然起來晚了,不如就別來了?”
“說這樣的話,會不會太早了一點?”趙熙也微笑着面向記者們,不動聲色:“投票纔剛剛開始,還沒分勝負呢。況且,我個人覺得袁江平先生的贏面還更大一些。你的性格太輕佻了。”
“是麼?可惜,我和袁江平先生並沒有什麼衝突。”王濤嘴角露出一絲戲謔的笑容:“袁江平先生已經投票出來了,你不如親自問問他。”
趙熙心頭一凜,他放開王濤的手,扭頭看去。
袁江平已經走出了投票點。
這個外貌溫和儒雅,眼睛在笑的時候會變得彎彎的老人,沒有理會迎上去的幾位黃勝天一系的高官議員,而是大步走向了一個剛剛進門,正一臉淡然地站在大廳中的上將和一名風姿綽約的女人,並恭敬的和兩人握手說話。
趙熙的目光,一下子定住了。
上將是……秦妖。
女人是他的妹妹,秦楚楚!
他的目光,茫然地看向另一位主席候選人付狼煙,以及那些站在黃勝天一方陣營的達官貴人們。
所有人的眼神,都和他自己一樣的迷茫。
大家呆呆地看着那三個在相機的閃光燈中,露出親密無間神態的人。一股寒意,順着脊椎爬上後背!
大選投票一旦開始,就已經不可能再停止了。
晚上十點鐘的時候,一切都將結束。只需要十分鐘就會公佈結果。
一切工作,都是在大選開始之前完成的。當人們決定了心目中的人選,走出家門的時候,結果就已經不可能更玫!
可是,那個老成持重,一直被當做主席大選中最重要最關鍵棋子的袁江平,卻在投票開始的時候,將自己人晾在半邊,走向了秦妖。還有什麼比眼前這樣的場景更能說明問題呢!
反應快的人,只覺得冷汗刷刷地往背心上冒。他們看着巧笑嫣然的秦楚楚,只覺得手腳冰涼。
儘管沒有證據,可大多敵人都相信,是秦楚楚暗殺了葉京國主席,又幹掉了自己一方當時排名第一的候選人。可是,直到現在,大家才明白秦楚楚的整個計劃。
她刺殺葉京國主席,是因爲她需要提前舉行主席大選,需要讓主席寶座上的人消失,把位置給騰出來,同時讓石天豪在這段關鍵的時期,成爲臨時主席!
而她殺掉自己排名第一的候選人,根本就不是什麼洗脫嫌疑。
她知道,排名第一的候選人是一個巨大的目標。長跑運動中,獲得最後勝利的,通常都不是領頭的那個人。而是自始自終以勻速跟隨在第二或者第三位置的那個人。
她從來就沒有讓那個冤死的倒黴蛋成爲主席的意思。在她的手中,還有王濤這匹有足夠潛力的黑馬!
她幹掉第一候選人,不但將髒水潑到了當時排名第二的候選人付狼煙的身上,解除了付狼煙的威脅,讓王濤後程發力時幾乎沒有競爭對手,更重要的是,她讓對方陣營中的自己人,成爲了對方的主將!
付狼煙下去,袁江平當仁不讓地補上來。排名第一第二的候選人,無論各自歸屬於哪一方陣營,都是她的人!
這一仗,在開戰之前,她就已經贏定了!
趙熙站在大廳中央,只覺得四周的聲音都已經消失了。
他呆呆地看着忽然變得面目可憎的袁江平,看着目光陰冷的秦妖,看着笑臉盈盈的秦楚楚,不知身在何處。就連志得意滿的王濤什麼時候離開了,他都不知道。
一號投票點中央大廳中發生的一幕,迅速傳遞了整個華夏高層。
當高層被這顆炸彈炸得暈頭轉向的時候,大選投票還在繼續。
普通民衆即使在電視新聞中看見袁江平和秦妖握手,也不知道這究竟意味着什麼,在他們想來,身爲政治精英的袁江平和軍界精英秦妖之間認識,握手寒暄,並不是什麼值得關注的風向標。
那只是禮節而已。
可是,在華夏高層們看來,這卻是極具象徵意義的一幅畫面!
徼微的失神過後,已經徹底倒向秦妖陣營的人們,興奮得跳了起來。他們紅着眼睛,互相撥打着電話,放下電話時,那臉上的潮紅和泛青的嘴脣,都無法恢復過來。而黃家陣營一邊的人們,則面如死灰。
秦楚楚這一手,玩得實在太漂亮了!
整個計劃,一環扣着一環,天衣無縫。如果不是那個方楚天在十一日的那個晚上勝了一局,這一仗,本可以在無聲無息之中讓黃勝天一敗塗地!
秦楚楚狡猾,袁江平也埋得夠深。
能夠成爲一方陣營主席候選人的,哪一個不是經過了多年的考察,有着清白家世和本身實力的傑出人物?
袁江平從一名普通律師一步步走到今天,早已經在身上打上了背後家族的烙印。
可是,偏偏就是這麼一個絕對不可能出問題的人,最終卻成爲了秦楚楚手上埋下的一枚暗棋。
秦楚楚今年纔不過三十多歲,秦妖也不過四十多歲,他們怎麼可能在二三十年前就埋下這顆種子?
沒有人知道答案。
不過,只要看看站在一旁的臨時主席石天豪,大家就能明白,有些事情遠不是想象中那麼簡單!
關鍵時刻,袁江平的倒戈,讓整個華夏高層不亞於經歷了一場十級地震。
原本還在觀望的人,心急火燎地拿起了電話,試圖請中間人幫忙牽線搭橋。可是,電話卻一直處於佔線狀態。可以想象,那些以前主動找他們的中間人,在這一刻是何等的炙手可熱。
華夏議會中,下議院的各區代表議員,已經陷入了集體的沉默。他們所代表的各個地區,有大部分都是支持黃勝天的。
三十年來,這個聯盟,根本就只靠着那個輪椅上的老人一力擎天。沒有人能夠替代他。尤其是在這場關係到整個華夏命運前途的戰爭中,大多數的地區,都不願意將命運託付給黃勝天之外的人。
這不僅僅是對那個老人那近乎於神一般的軍事指揮才能的崇拜,還因爲對這個老人的信賴!
如果不是他一意孤行,恐怕華夏到現在都還沒有真正的參與到這場戰爭中來。如果不是他,華夏的處境,會比現在更艱難十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