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花如血走遠,徐有容才轉過身,慢慢向自己的營帳走去。每走近一步,她的心頭就如墜了鉛石,變得沉重一分,因爲營帳裡面已經感覺不到任何生機。她俯身拉開帳簾,撲面是一股濃濃的血腥氣。
六名戰士個個口鼻滲着鮮血,雙目緊閉。他們擁擠在一起,都已陷入了永恆的長眠。
徐有容默默的站着。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身後響起了萬安的聲音:“徐夫人,埋了吧,或者燒了也行,再這樣放下去,其他活着的人要生病了。”
徐有容嘆了口氣。
萬安站在徐有容的身邊,看着死去的戰士。這六個人都是跟隨了他很久的老兵,每一個他都很熟悉。
萬安摸了摸鬍子,拿出一個青銅小酒壺,狠狠灌了幾口烈酒,然後笑着說:“不用爲他們難過。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黑兵的戰士,個個都清楚這一點。”
徐有容搖了搖頭,說:“他們是段天道的戰士,如果段天道在這裡,絕不會讓他們死……我還是不如他。”
萬安轉過頭,望着徐有容,說:“你盡力了,這纔是最重要的。”
盡力了?
徐有容沉默着。
很多時候,只有結果纔是最重要的,盡力與否,其實並不重要。
萬安的語氣並不象是下屬對上級說話,而象是老朋友在聊天:“因爲我相信,如果我在戰場上被炸斷了腿,只要有可能,你一定會把我拖回去的。”
“可是我一次只能拖一個人。”徐有容的心中滿是陰霾。
萬安笑了起來,說:“不要這樣想,徐夫人。你應該想,能拖走一個總比一個都拖不動強!這是戰爭,戰爭總會死人。我們得往前看!”
徐有容振作了一下精神,點了點頭,說:“你說得對。通知下去,天亮之後就收拾東西,我們要轉移。”
“轉移?”萬安有些吃驚,不過若有所思。
“是的。”
“好吧!看來我們是要把這些胡鳩連鳥蛋都砸個稀巴爛了!”萬安說。
久違的微笑重新回到徐有容的臉上。
“是的。”她說。
就在徐有容決定向胡鳩伸出報復之手的當兒,自由港也開始了它的風起雲涌。
北方商業聯盟兩個裝甲團和六個步兵團向破山流所屬奧斯陸港發動攻擊,破山流集中六個破軍營和數千名步兵,依託城市外圍陣的進行阻擊。
雙方激戰十二個小時,破山流佈置於城市北郊的一個步兵團被擊潰,因通訊干擾,指揮部無法得到及時報告,以至於北盟一個裝甲營和兩個步兵團由北郊長驅直入,迅速完成穿插分割。
原本就在北盟壓倒性的遠程火力優勢之下苦苦支撐的破山流防線,最終徹底崩潰。
北盟主力裡應外合乘勝追擊,六個破軍營中的四個被包圍殲滅,數千步兵,能逃出來的,不過百人。
北方商業聯盟在經過前期的蠶食之後,主力完成對絕殺流大本營里爾港的包圍,次日零時,北盟四個裝甲團和七個步兵團沿九號資源公路向市區發動總攻。
此役,北盟動用了近千輛蘇斯遠東勝利級軍用機甲和十餘輛狡狐電子機甲,初次亮相就發揮了決定性的作用。
不得不令人感慨的是,北盟一開始明明是米國的附庸,現在卻用上了蘇斯帝國的機甲。
由此可見,北盟絕對是徹頭徹尾的牆頭草。誰給武器彈藥,誰就是他們的親孃。
可這也透露出一個強烈的訊息!
蘇斯帝國竟然搶在米國之前,介入了自由港的戰爭!
只裝備老式金屬射彈跑和少量混合炮的絕殺軍團,完全無法抵抗北盟近乎浪費的炮火覆蓋,雙方激戰近四十八小時,最終,絕殺流除首腦突圍逃脫以外,主力大部被殲。
由於泰流已經在前期被嚴重削弱,惡魔之眼海盜團的覆滅,更是雪上加霜。
因此,北盟在接連發動針對兩大流派的戰役並取得決定性勝利之後,事實上已經成爲了自由港最強大的統治力量。
至此,北方商業聯盟的控制範圍,已經包括了百分之七十的空港,中心城中心商業區,東區,南區大部和整個北部工業區,另外,還佔據了八大港口城市中的五個以及這些港口城市的附屬城鎮。
在塞爾沃爾辦公室的虛擬的圖上,代表北方商業聯盟的紅色,已經若同打翻在宣紙上的紅墨水一般,飛快的渲染開。
除了一直保持沉默的隆興會佔據的白令港和潛龍港以外。
最讓塞爾沃爾不舒服的……
自然就是如同一根釘子般,紮在中心城西面的普羅鎮。
“實際戰鬥中,我們通常不會有太多單打獨鬥的機會,即便有,我們也不可能用上太複雜的技巧。”
普羅鎮候機大樓裡,合金骨架,撐起了一個巨大而明亮的空間,以前佈置的服務檯,行禮檢測儀和傳送帶等設施都已經被拆除了,密密麻麻的擺滿了摺疊椅。
段天道站在臨時搭建的中央控制檯上,一邊敲打着鍵盤,更換屏幕上的實戰錄像畫面,一邊爲悍軍士兵講解基礎操控技巧。
“所以,我們需要掌握的技巧,是能夠以最快的速度擊殺對手的致命技巧!也是能夠爲自己帶來最大生存率的防禦技巧,剛纔,我講了關於弧線突進的技巧改良,現在,我們來看看這個典型的一級操控定式和滑步側踢這個二級基礎操控的結合方式……”
巨大的候機大廳,上千名來自於不同流派的悍軍機甲戰士,正全神貫注的聽着段天道的機甲操控理論課。
陽光從二十多米高地大廳玻璃幕牆穿透進來,裹着無數浮游的微塵,灑在身穿藍色制服的戰士們身上。
空蕩的空間裡,除了段天道的聲音以外,安靜的彷彿空無一人,連一聲咳嗽都沒有,機士們一邊聽,一邊飛快的在操控手冊的圖上勾勒着,看向控制檯屏幕的眼神,專注而興奮。
段天道的聲音,在大廳裡迴盪着,屏幕上的格鬥畫面被定格,戰士們時不時看看自己身旁專注的同伴,心頭總會不由自主的涌起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幾年,十幾年乃至幾十年的勤學苦練,他們原本以爲,自己的一生,就會和流派的無數前輩一樣。在機甲鬥士,機甲騎士,機甲領主這樣一個臺階接一個臺階的攀登中度過。
成爲一名機甲戰神,站在自由世界的頂端,曾經是他們每一個人的夢想。
可是,當戰爭來臨的時候,他們才發現,作爲一名機士,在這個混亂的世界裡,是那麼的脆弱。
沒有遠程火力的私人機甲,那些無論花哨的還是實用的技巧,都在兇猛的火力覆蓋中,被扒掉了強大的外殼。
已經習慣的社會形態,也在一瞬間就崩潰了,原本持以驕傲的本領,變得一文不值。
如果沒有來到這裡,機士們相信,自己用出生以來的所有時間建立的信念,早就垮掉了。
幸虧……他們來到了這裡。
這些日子來,他們在這裡學到的東西,是以前完全無法想象的。
他們從不知道,這些技巧,原來還有另外的操控方式,他們也不知道,當他們在不知不覺之間站上了段天道指引的那座山巒時,以前那些在他們眼中,已經到了極限的基礎技巧操控記錄,竟然能夠被如此輕易的打破。
一切,就如同做夢一般。
不久之前,他們的宗主帶領他們走進了這個基地,然後,他們就被宗主勒令忘記自己以前的身份,成爲了悍軍的一員,他們被編入隊列中,每天重複着各種各樣的訓練。
當他們每天只睡上三五個小時,就被趕鴨子一般趕上訓練場,當他們如同傻子一般,機械的在泥水裡摸爬滾打,當他們聽教官的咆哮在耳邊炸響,繃緊了神經滿腦子空白的時候,沒有人能清晰的看透未來。
再然後,這些彙集到基地的機士們,就看見了一千六百名選出來的同伴,被叫進了這個巨大的“教室”。
那時候,所有人都只是麻木的看着,他們一點也不關心這些同伴被叫進去的原因。
悍軍的選拔似乎沒有確切的標準,那一千六百人裡面,最好的是幾名機甲統領,而最差的不過是修習了兩三年的外圍弟子。似乎,這些人只是在那些枯燥的訓練中,比別人更認真,更努力而已。
剩下的機士一邊精疲力盡的訓練着,一邊眼看着這一批人進去再出來,然後換上一批,與他們隔離開,到另外一個訓練場去訓練。
直到幾天以後,當他們在機甲對抗訓練中,被以前遠遠不如自己的同伴輕易擊倒,他們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們永遠都記得,先期進入教室,接受機甲操控培訓的同伴,那閃亮的狂熱的眼睛,他們也記得,自己呆呆坐在被擊倒的機甲裡,那種無法置信的心情。
從那一天起,他們站得比以前更直,跑得比以前更快,拼命的努力,就爲了能夠坐進這間教室!
“注意看我的動作。”
段天道坐上了模擬訓練機,攝影機的鏡頭,對準了他手中的操控杆和虛擬鍵盤:“弧線突進結束時,我們需要改變機甲慣性方向,否則,側踢就會變成直踹,這一點,大家都很清楚,可是,在改變作用力方向的時候,普通的操控規範,通常要求引擎降檔加力,機甲在變向的操控上,非常繁瑣,可是,如果我們這樣……”
隨着段天道輕輕一撥操控杆,右手在虛擬鍵盤上一個三鍵組合,屏幕上的機甲在結束弧線突進之後,機身忽然間,以一個極其詭異的姿勢拔的而起,右腿如同鞭子一般猛然抽出。
臺下的戰士們都看直了眼。
“還記得我昨天講的,關於絕殺流的那種過量慣性運用的技巧麼?”段天道結束了操控,站起來道:“弧線突進之後,用c2鍵加a1鍵,配合機甲的過量慣性,以c6鍵做扭身轉向,機甲自然就有向上的騰空力,這個時候出腿,力量,速度和角度,都遠比急停後出腿更容易控制,這種技巧,不光是應用在這個定式上,也能應用在其他定式上。”
“靠的!”一名戰士咬牙切齒的對身旁的同伴道:“我說託尼那傢伙上次跟我打對抗的時候,弧線突進接側踢,動作怎麼那麼快!老子問他,那混蛋就是不說!現在,老子也學會了,看我下次怎麼收拾他!”
“收拾他?”同伴苦笑着搖了搖頭道:“託尼和你的手速差不多,技術也差不多,你今天學了這些,人家早又學了新東西了,到頭來,你還是打不過!”
那戰士咬牙瞪眼呆了半天,狠狠給了自己一嘴巴:“我當初怎麼就那麼不長眼,不就是訓練麼,咬咬牙就過來了,偏偏嘴裡要抱怨……你說,那這麼着,咱們就只能跟在託尼屁股後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