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外地人乃至於外國人要在負傷之後在紐約這座國際大都會找一家醫療素質極高的醫院那定然是極爲艱難的。但對蕭太后這種在華夏呼風喚雨乃至於在全世界均有一定影響力的女人而言,卻並非難事。楚河很快被送進一家備受褒獎的先進醫院進行治療。這位遇事冷靜且十分睿智的奇女子則是坐在走廊的條凳上神情複雜,那雙清冷深邃的眼眸深處則是流露出濃濃的自責與黯然。
他不該來的——
自己也不該心神紊亂之中要求他前往紐約。
若他出了絲毫的意外,自己該如何是好?
他是蕭爺的親外孫,是蕭山別墅的唯一繼承人。更是——
蕭太后那清冷素潔的峨眉深深鎖起,陷入沉重的懊惱之中。
叮咚!
當病房大門推開之時,坐立難安的蕭太后迅速起身,挪步走向門口。
“醫生。怎麼樣?”蕭太后用那比楚河還要字正腔圓的英語詢問。
“請放心。他只是皮外傷,並沒有大礙。在醫院調養一段時間就能出院。”那醫生極具職業操守地回答蕭太后。
得到這個消息,蕭太后精神頓時爲之鬆懈。
“我現在能進去看看嘛?”蕭太后輕緩地問道。
“可以。”醫生輕輕點頭。“但病人身子有些虛弱,最好不要耽誤他的休息。”
“明白。”
當醫生護士盡數離開之後,蕭太后反手鎖上房門,緩步行至牀邊。見楚河正笑眯眯地盯着自己,心中沒來由得一陣悸動,遂又佯裝呵責道:“傻笑什麼?”
“沒什麼。”楚河俊美的臉上仍掛着淡淡的慘白,徐徐說道。“只是以前在白城打架鬥毆進醫院,從來只有方逸他們來看我。我不敢跟家裡說,姑姑也從沒來過醫院。所以有些得意。”
得意?
蕭太后心思頗爲複雜,抿脣呵斥道:“受傷了還得意?”
“嗯。”楚河重重點頭。又黑又大的眼睛裡盈滿笑意。十分純真。
“傻子。”蕭太后輕輕坐在他身邊,又很自然地爲他緊了緊被褥,話鋒微微變得柔軟,輕聲道。“還疼嗎?”
“不疼。”楚河搖頭。
“真不疼?”蕭太后偏執地問道。
“有一點——”楚河爲難地說道。
怎麼可能不疼?
後背被捅了好幾刀,加上戰至力竭,楚河又不是鐵人,如何會不疼?
蕭太后見這個年輕的小傢伙承認疼痛,眼中卻是盈滿了溫柔之色,輕輕道:“知道疼就好。以後不要再這麼拼命。不值得。”
“我是爲姑姑拼命。”楚河倔強地反駁。“怎麼不值得。”
“姑姑也不值得你拼命。”蕭太后輕輕搖頭,口吻倏然變得沉穩。“蕭家只剩你一個後代。你若出了什麼意外。我如何向老太爺交代?”
“交代什麼?”
在這個問題上,楚河絲毫不肯退步,認真道:“姑姑爲蕭家奉獻了一輩子。我若連這點事兒也不肯爲姑姑做。那也未免太不講究了。”
見楚河說得真誠,蕭太后眉眼間泛起淡淡的悸動,抿脣道:“姑姑不希望你拼命。”
楚河聞言,卻彷彿戳中軟肋一般陷入微妙的沉默。
姑姑不希望你拼命。
這句話的潛臺詞便是,姑姑心疼你,姑姑希望你好好的。不論任何時候,姑姑都不願意看見你受傷狼狽的樣子。
機器人姑姑一直是楚河內心最爲微妙的一個女人。
他曾討厭她。因爲她的不守諾言,因爲她的冷酷無情,還因爲她不如柳月姐溫柔和藹。但隨着年紀逐漸變大,他卻發現機器人姑姑對自己的疼愛絲毫不弱於柳月姐。她只是不善言辭,她只是默默地關心着自己。只是——從來不會將自己的
關心表露出來。
這便是被人稱作無情的蕭太后。
也許她的確對旁人無情,但從沒對楚河真的無情過。
楚河輕輕從被褥中探出那頗有些脫力的右手,輕輕握住蕭太后那整理被褥的柔潤手心,喃喃道:“姑姑,你真好。”
手心被這個小傢伙握住,蕭太后心頭已有些微微地悸動。耳畔又聽聞小傢伙這番感人肺腑的傾述,她那張萬年不變的冰寒面頰上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嬌媚道:“姑姑本就很好。”
……
“什麼?楚河被襲擊了?”
白秋霍然而起,目光震驚地望向站在對面的陳長青。後者見他意外,卻是有些無可奈何地說道:“準確來說,被襲擊的不是楚河。”
“蕭綰青?”白秋立時反應過來。“誰幹的?”
“兩幫人。”陳長青微微蹙眉道。“第一幫是在西方讓人談虎色變的血侍衛。”
白秋眉頭皺得更深,喃喃道:“居然出動這級別的精英刺客。看來神會是要給我們一個大大的下馬威啊。”略一停頓,白秋又是困惑道。“除了血侍衛,還有另外一幫人?”
“是一個人。”陳長青搖頭解釋。
“一個人?”白秋沉凝道。“譚慶子被擊殺後,神會已沒了名聲在外的老一輩下屬。年輕一輩的帝林不應該在這個節骨眼親自出手。至於帝天——”
白秋苦澀地搖了搖頭:“若是他出手。血侍衛哪有發揮的空間?”
“是天皇社伊川流蘇的親哥哥。”陳長青緩緩坐在對面的沙發上,點了一根蘇煙。“他在楚河力戰血侍衛後忽然偷襲。險些將楚河當場擊斃。”
“混賬!”
白秋猛地一拍桌面,起身道:“天皇社什麼時候也捲進來了?這個老王八蛋太不要臉了!居然玩這種陰險狡詐的勾當!”
“他什麼時候正大光明過?”陳長青苦澀地笑道。“此人素來心術不正。否則也不至於被整個和大民族否定。如今他還能在天皇社擁有一定影響力。也得虧了他伊川流蘇的底蘊。”
白秋微微點頭,又是分析道:“按照你的說法。那老東西來此應該有兩重目的。”
“什麼?”陳長青問道。
“其一。傳遞天皇社的意思。大抵也是跟那羣想分一杯羹的人勾結上。其二嘛。伊川流蘇死於楚河之手。他作爲親哥哥,哪怕與弟弟關係再尷尬,也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白秋面容平靜道。“看來我們又多了一個對手。”
陳長青見白秋如此分析,亦是淡淡點頭道:“不論如何,血侍衛的出手證明這場暗戰已正式打響。白老。咱們可得萬事小心,切莫再被神會鑽了空子。以咱們目前的局勢來看,可容不得半點疏忽。”
白秋苦笑一聲,說道:“是啊。若天皇社真的傾注大量精力進入,咱們還真不好應付。”
“他們不會的。”
忽地。會議室外響起一把幽靜冷冽的女音。
二人甫聽這把聲音,倏然起身望向門口,面露恭敬之色,欣喜道:“大小姐。您終於回來了。”
“嗯。”
一襲白衣緩步而入,渾身不染半點風塵,宛若自雪山中出走的仙女。清麗脫俗中還夾雜着一股微妙的黑暗氣息。令人心驚。
陳長青躬身站在夏無雙身邊,疑惑道:“大小姐。你剛纔說天皇社不會出手?”
“嗯。”無雙姑娘緩步坐在一張靠邊角的椅子上,淡漠道。“天皇社只是來分一杯羹。這並不意味着他們會進軍紐約。”
“何以見得?”白秋沉凝道。“天皇社早已稱霸亞洲。之前也一直有與西方某些組織進行合作。若這次他們能參與一腳,很有可能大舉進軍紐約。爲他們在西方世界打下牢固的根基。”
“根基?”無雙姑娘冷笑一
聲。“神會這隻吸血蟲會讓誰從他們身上佔到便宜?”
“帝天是輕易能讓利於他人的人?”無雙姑娘漫不經心道。“天皇社也許在不久的將來會赴美髮展。可絕不會是這個契機。”
分析得很有道理,但仍然沒有足夠的說服力。人們常說富貴險中求。有神會這頭龐然大物護航。天皇社未必不會心動前來。故而白秋與陳長青在相互對視一眼之後,仍是沒能打消對天皇社的戒心。夏無雙見二人的神情,卻也沒明說,只是話鋒一轉道:“神會還剩下多少血侍衛?”
“不足一百。”陳長青給予準確是數字。
“五個天煞局。”夏無雙微微眯起眸子,忽然轉身望向白秋。“白老。你說我們能破掉幾個?”
白秋聞言登時一驚,不可思議道:“大小姐。你要做什麼?”
“神會既然要戰,那便戰。”夏無雙漫不經心道。
“可我們目前最需要的便是穩定發展——”白秋搖頭道。“而且。您若要親自前往。隨時可能被神會暗算。”
“這些年神會一直在暗算我。但他們可有成功。”夏無雙淡然道。
“此次他們是真的動真格了。”白秋抿脣道。“血侍衛號稱神會最強大的殺人機器。且直接由帝天控制。這更證明了帝天的決心。”
“你怕他?”夏無雙面色冷峻地質問。
怕他?
怕帝天?
白秋已活了七十有餘。在身份上還是帝天的小師叔。可以稱得上是看着帝天長大成人,登峰造極的老前輩。他會怕帝天?
他不怕。
他只怕夏老闆交代的任務不能成功完成。他只怕準備了五年之久的計劃中途破產。無雙小姐決不能有事。二小姐同樣不能有半點損傷。這兩點,纔是白秋最爲關心重視的。至於其他,白秋並不認爲是目前迫在眉睫的要緊事。
“你的眼神告訴我。你不怕——”夏無雙緩緩起身,冰寒刺骨地目光直勾勾盯着白秋。一字字道。“五年了。我們太需要一場勝利。父親曾告訴過我,要想成爲王中王,除了絕對的實力之外,還需要有足夠的影響力。帝天爲何能影響西方世界大局?因爲他除了擁有足夠的實力,還擁有威懾人心的膽魄。他能爲旁人所不爲,能逆天改命!”
“白老。這一戰。沒人可以阻止我。”
“這一戰,纔是我們正式光復的第一步!”
白秋與陳長青均是神色複雜地凝視着一臉冰寒的無雙姑娘。緘默無言。
不可否認。他們被夏無雙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辭打動了。正如她所言,委員會太需要一場勝利振奮人心。五年了。夏老闆擁有再至高無上的影響力。這五年也足以讓許多崇拜他的人慢慢懈怠。否則,庚弘又如何會背信棄義,成爲神會的走狗?
未等白秋做出反應,陳長青沉聲說道:“大小姐說的沒錯。如今的我們,的確需要一場勝利作爲開局。否則,接下來的路會更難走。”
白秋見這個認識多年,卻一直沉穩妥當的陳廳長竟是贊同大小姐的主意。不由臉色驟變,豪氣干雲道:“大小姐。我這把老骨頭已經多年沒活動過了。血侍衛麼。便讓我們試試這些所謂的幽靈軍隊是否真如傳說中那般強大不可擊敗。更爲夏老闆狠狠地出一口惡氣。”
“戰個痛快!”陳長青彷彿也被點燃了熱血,伸出那隻常年摸筆的大手。
啪!
白秋猛然一擊,喝道:“不勝不歸!”
夏無雙眼見這兩個最忠誠亦最值得信任的部下這般暢快。那張清幽的面頰之上亦是泛起一抹欣慰之色,抿脣道:“帝天永遠不知道父親爲我留下了什麼。”
說罷。她緩緩步出會議室,那雙幽冷的眸子裡卻是閃現一絲莫名的憤怒。惹人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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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