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端午時節(3)
24.端午時節(3)
“萍,你聽我說——”“有什麼好說的?”曾萍沒給劉子翔好臉『色』。
這兩年,小兩口的關係有些微妙。自鐵路實施壯士斷腕之舉,將管轄的醫院、學校等輔助部門剝離後,業績蒸蒸日上,醫療人員的待遇大大提高,曾萍的收入毫不客氣地超過了劉站長。經濟基礎對於意識形態的作用力是強大的。據婚姻專家考證,家庭中的男女收入比例在1.8:1左右,家庭最爲和諧。目前的情形倒過來了,劉子翔明顯底氣不足。
劉子翔慚愧道:“說句良心話,我也想多賺錢。我們這些年日子過得不容易,特別是買了這套商品房,借了不少錢,每月要還銀行按揭。如果不是你家持得好,這個家真不知道會怎樣。委屈你了,萍萍!”“難得你還知道這個家不容易啊?劉站長,你長年在外,一個星期,甚至十天半月纔回來一次,裡裡外外的事,哪一件不是我去『操』心?說起來,你是一站之長,表面上風風光光,不清楚的,還真以爲你是一個好了不起的人物。知道底細的,你就那一千多塊錢工資,自己又抽菸又喝酒,養自己都不夠,更別說養家養孩子了!”劉子翔更是羞愧難當,當即下決心,道:“我把煙戒了!”曾萍寒臉冷哼一聲:“戒了煙,每月省下的那兩三百塊錢,你能把銀行的貸款還上嗎?我不要你去敲詐勒索,送上門的錢爲什麼不能收?你不也收過人家送的禮吃過人家請的飯嗎?”“吃幾餐飯,收一點兒物品,跟收錢不一樣。”劉子翔苦口婆心地開導:“看起來像是五十步笑一百步,但畢竟還有個底線。”“你以爲就你明事理,人家都是白癡?”曾萍收拾好,懶得再跟他理論:“今晚,我跟女兒睡。”據劉子翔估計,曹建國聽到了公安經偵部門查“電煤”的風聲,他擔心車站這邊泄『露』什麼,特意來堵自己的嘴,還可以把自己給拉過去。想起曹建國那些『亂』七八糟的生意,劉子翔覺得這條船還是不上爲妙。他去了銀行,將三萬塊錢如數存進段紀委公佈的廉政賬號裡。反正曹建國這些錢來路不正,退了,太便宜他了!
存了錢,劉子翔拐到一家花店,買了一束鮮豔的玫瑰回家。女兒雲蕾開門見爸爸捧着一大束鮮紅的玫瑰花,『奶』聲『奶』氣地說:“哇,好浪漫喔!”劉子翔親了女兒一下,把花給她,示意她去交給曾萍。小云蕾捧着花,屁顛屁顛地奔到裡屋去了。她邊跑邊叫嚷:“媽媽,爸爸給你送花了!好漂亮的花哦!”曾萍賭氣地把花扔在一邊。生活就是過日子,浪漫能當飯吃嗎?要想浪漫,你劉子翔就給我來大手筆的浪漫,掙錢給我買輛紅『色』的雅閣小車,那才叫浪漫,別來這些上不了檯面的假浪漫。
小云蕾看見媽媽臉上沒有笑容,歪着頭出去向爸爸報告情況:“爸爸,媽媽臉上不幸福,你是不是買少了花?你要買999朵纔對!”劉子翔聞言,啼笑皆非。他看時間不早了,還要去舅舅家吃晚飯,就去叫曾萍。曾萍生氣不肯去,劉子翔只好帶女兒去了。
退休在家的舅舅帶了幾個小學生,教長笛、薩克斯,發發餘熱,掙幾個學費,日子過得蠻順暢的。這位曾經瀟灑倜儻的薩克斯手在殯儀館數年,閱盡世態炎涼、人間滄桑,早已寵辱不驚。見劉子翔領着女兒進屋,沒見曾萍,也沒問什麼,只是吩咐老伴快點弄菜,而後便捧出一罈家鄉自釀的酒,倒了兩碗,舅甥倆邊剝花生邊漫無邊際地聊起來。他舅舅自劉子翔小時候就喜歡他,如果不是後來發生變故,他舅舅會將這個聰明而倔強的外甥培養成爲一流的薩克斯手,而不是一個粗拉的小站長。
“工作還順利嗎?”舅舅端碗示意。
“還好。”“我看你精神狀態不是很好,是不是很壓抑?”“有一點壓力,但不是太要緊。”“在外面,少喝點酒。”“放心吧,舅舅,我會注意的。”“聽曾萍說,現在這個車站,油水不少,是吧?”劉子翔道:“這個站業務量比較大,求的人自然就多一些。”“小時候,你外婆經常跟我們說‘人這一輩子,用多用少,老天都註定了’。所以啊,人不要有太多的非分之想。人這一輩子,有許多東西是不屬於自己的,我們不能強求。”“我明白,舅舅。”家鄉酒好,劉子翔幾口就喝下一碗,舅舅忙又倒酒。
舅媽把菜端上來,責怪道:“看你這當舅舅的,菜還沒上,就喝上了。子翔,曾萍有什麼事呀,好不容易都休息,家裡人一塊兒吃頓飯也不行啊?”“她有事。嘿嘿!沒關係,舅媽炒的菜好,我正好可以多吃一點。啊,好久沒吃舅媽熏製的這個鴨肉了,一想起來就流口水。”“那就多吃一點,我知道你愛吃,特意薰了兩隻,還有一隻,你帶回去。”吃完飯,劉子翔跟舅舅扯了好一會兒才告辭回家。
的士在車水馬龍的街道穿梭。“爸爸,媽媽在家裡等我們嗎?”說完,不待回答,蕾蕾就歪在劉子翔懷裡睡着了。玩了一天,她也累了。
端午是夏天的源頭嗎?劉子翔透過車窗玻璃看着外面。車外是燈紅酒綠、歌舞昇平的城市,流動的街景恍然如夢,一個又一個光彩奪目的燈柱迎面閃來又往身後退卻,顯得分外『迷』離,又匆匆忙忙。
一彎月,閃身躲在雲層後,那侷促,或許只有她自己清楚。這個節日如今也許只是一個歡樂的理由,捨本求末。人們曾經信守過的許多東西,在生活面前早已變得面目皆非、疑竇叢生,愈來愈像一個個真實的謊言。
抱着熟睡的女兒,劉子翔的臉上現出落寞的神情。他跟曾萍的關係又處在一個微妙的階段,她的抱怨、她的委屈讓他陷入尷尬的境地。作爲一個女人,既要工作,又要帶孩子,生活肯定是瑣碎而辛苦的。自己是男人,甩手在外,沒能照顧她們,又沒有足夠的收入去補償,說起來實在慚愧。
運動會使人產生一種叫內啡肽的物質,那是種令人心曠神怡的奇妙東西。舞池裡的燈光『迷』離,旋轉的彩燈把一束束曖昧的光投『射』在一對對翩翩起舞者的身上,曼妙的旋律流水般傾灑,滋潤和撫慰着這些流離失所的城市靈魂。
王偉輕摟着曾萍,在悠然的音樂中悄悄地貼緊她,曾萍欲言又止。閃爍的燈光下,她的眼眸深黑明澈,睫『毛』歷歷可數。王偉的傷好得差不多了,有事沒事就請些醫生、護士吃飯、唱歌、跳舞,今天又是如此。曾萍今天不開心,接了電話就來了。
男人是由『性』及情,女人是由情及『性』。在如此浪漫的氛圍中,總有一些東西在不知不覺中滋生,並隨着爵士鼓鏗鏘斷然的鼓點四下蔓延。人生的許多枝節就是在某種不滿足或者焦灼的心結中擠出裂縫,派生出自圓其說的理由和無盡的悔痛。
一曲舞畢,曾萍回到座位。好友唐雨婷附耳道:“醉翁之意不在酒,你可小心了。”曾萍在唐雨婷腰上掐了一把,啐道:“你說什麼呀?胡說八道。”倆人笑成一團,隱隱地,曾萍感到自己耳根有點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