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萬將士僅剩下五千餘人,其中還有多達七百氽名輕重傷者和一百一十多名婦孺。
百餘名歷經戰火亡命多日的婦女似乎在轉眼之間拋棄了恐懼,忘記了男女之別,一個個懷着無比感激之情或蹲或跪,精心料理傷員,她們的臉上仍然熱淚流淌,這並不是恐懼害怕,也不是對茫茫前途的擔憂,而是因爲一雙雙原本生機勃勃、甚至略帶羞澀的年輕眼睛再也不能睜開,是因爲曾經用血肉之軀保護她們、已經被她們視之爲兄長弟弟的一個個年輕生命飄然逝去。
山腳廢棄的獵人小木屋裡,無線電臺的“滴滴”聲響個不停「衆將領散佈在門口用原木鋪就的平臺上仰望天空默默不語,一雙雙通紅的眼睛裡滿是哀傷。他們現在還不知道,就在航空大隊弟兄以命相搏助他們殺出重圍的時候,寬城以及城北陣地上空飛來了蝗蟲般的日軍飛機,一百零六架從瀋陽、長春調集而來的日機打敗了安毅航空大隊可憐的十幾架飛機,開始對地面上的寬城民居和中隊陣地展開鋪天蓋地的狂轟濫炸。
僅僅二十多分鐘時間,方圓十幾裡的天空被濃重的硝煙所屏蔽,白雪覆蓋的樹林被熾熱的高溫烤乾,在炸彈火焰的迸射下燃起漫山遍野的沖天大火,山上溶化的積雪如暴雨後橫流飛瀉的雨水一樣萬涓齊下,在低矮的山谷中匯流成溪,嘩嘩流淌,刺鼻的焦糊味、火藥味和血腥味在空氣中急速回旋,令人作嘔,所有的陣地均被摧毀,所有的火力工事已夷爲平地,所有的掩體被烈焰籠罩,被雪水倒灌,提前接到急令撤出陣地向南分散隱蔽的三萬餘各師旅將士和三千多百姓,在如此暴虐的轟炸之下橙然死傷五千餘人。其中,留在深挖掩體中的獨立師一個步兵營的將士,因燒傷、濃煙和缺氧窒息,盡數犧牲。
傍晚時分,已經面目全非焦糊一片的陣地上餘火未熄,山崗上被燒得焦黑一片,只剩下主幹和樹枝粗壯的林木仍在冒出陣陣青煙,滾燙的地面依然水汽蒸騰,迷濛一片,兩萬餘將士再次悍不畏死地踏入陣地,用鐵鍬、用麻袋、用石條、用斷木,重新建起一道道防禦陣地“模範營”那面緊貼旗杆上角閃耀着青天白日星的火紅旗幟,再次插到了正北面陣地的最高處。
三個方向的日軍指揮官聞訊立刻前出觀察,對望遠鏡中出現的一切感到無比震驚,中隊頑強不屈的精神、強悍得近似於冷酷的作風,終於讓目空一切的日軍心生恐慌,恐慌中還有那麼一點肅然起敬。
關東軍司令部接到寬城前線的報告,也非常驚訝,他們立刻意識到傾盡全力的大規模空中打擊並沒有達到預計的效果,夜幕已經降臨,再派出飛機空襲顯然已經不太可能,衆將佐一時間也搞不清,中隊是如何在那些匆匆構建的、已經被夷爲平地的簡陋工事和戰壕中生存下來。
最後,武藤信義的目光轉向了情報課長板垣徵四郎。
神色嚴峻的板垣徵四郎並腿立正,轉身走了出去,一場席捲瀋陽、長春、通遼這三個機格城市和僞滿軍隊高層的反間運動,就這樣毫無預兆地突然展開。
北平湯山前敵指揮部裡,安毅親自致電防空旅長屠智榮,感謝他和副參謀長兼副官的葉子權等將士們,在短短一個月時間內把雷達預警用於實戰所作出的卓越貢獻。
理論距離一百二十公里、實際應用距離僅爲五十公里的笨重雷達,在屠智榮和葉子權創造性的運用和總結下,終於體現出其內在的巨大價值,安毅無比慶幸地對參謀長趙瑞感嘆道:再投入兩千萬我也願意!
日軍對寬城一線快如閃電的超大規模的空中打擊,引發北平總司令部將帥的一片恐慌,參謀團長黃紹鯪親自打電話給安毅,讓安毅立即進城參加緊急軍事會議。
安毅放下電話,與趙瑞、展到、劉卿、方鵬翔等麾下將領對着地圖急商半個多小時,再與顧問團長歐文等人討論一番,親自草擬三份電文讓劉卿緊急發出,這才率領趙瑞和沈鳳道,驅車趕赴城中總司令部。
晚上九點四十分,安毅和趙瑞、沈鳳道進入氣氛緊張的會場「來到留給他和兩位助手的空位上坐下。
主持會議的黃紹鯪等安毅三人落座,再次接着剛纔的話題進行下去:“……通過今天下午寬城一線的突變,以及日軍在我東線、中線四個防禦要點發起的局部地面進攻,參謀團初步判斷,寬城和承德一線仍然是日軍的重點進攻區域。特別是下午三點十五分左右,一架日軍轟炸機突然進入承德城區上空,投下兩顆高爆炸彈,引發承德地區民衆的巨大恐慌,原本零星的逃難平民突然大幅度增加。
“諸位想象一下,成千上萬逃離承德的民衆,會給後方地區造成何種程度的影響?引發多大程度的恐慌?又將會對我軍備戰和後勤供給產生什麼消極影響?基於此,參謀團報請軍委和蔣委員長同意,懇請東北軍司令部全力維護承德地方秩序,廣做宣傳,安撫民衆。”
■身邊的少帥張學良。
少帥尷尬地擡起頭,誠懇地說道:“我軍司令部已經在一個小時前,再次責令第五軍團司令鬮臣將軍(湯玉麟)全力備戰之餘,對承德民衆展開廣泛宣傳,以堅定軍民同仇敵愾、全力抗戰之信心,相信數小時內第五軍召卜即會有具體措施JL呈。其次,本座已致電正在第四軍團巡查防務的輔臣將軍(張作相),建議其明日上午趕赴承德,主持大局。
衆將帥齊齊點頭,說有輔帥親自前往,定能安撫百姓扭轉局面。
安毅和身後端坐的趙瑞、沈鳳道相視一眼,不再說話,三人都知道以目前寬城和喜峰口一線的緊急態勢,張作相明天能抽出時間趕赴承德才怪。
這一包含政治、軍事兩方面的重要問題至此告一段落,黃紹鯪請楊傑繼續主持軍事方面的議題。
其實在楊傑介紹完最新敵情和敵我態勢的變化之後,其他議題不再重要,無非就是再次強調各部之間如何通力合作、相互支持等問題,具體作戰方案都是各軍團在總司令部的指導精神之下自行制定的方案,沒有幾個人願意把自己的作戰計劃拿出來公之於衆,至於各軍團之間的協調問題,大多是各部之間私下商議。
但是基於統一指揮、並肩作戰的原則,以及各軍團的後勤供應很大一部分需要中央參謀的東西越來越多,於是在黃紹鯪的建議下休會半小時,讓每一部將帥相互商議一下,有時間提出自己的問題。
安毅由始至終沒說一句話,一雙眼睛不時飄向義勇軍第一軍團總指揮彭振國,休會後看到一位年輕少將匆匆走到彭振國身邊低聲稟報,神色頗爲緊張,安毅的一顆心頓時安定許多。要不是爲了見到彭掖國「救召乙長風部於危難之際,安毅根本不會在這個時候離開湯山指揮部。
畢竟到目前爲止,華北二十餘萬軍隊中,只有何柱國的兩萬餘將士和安家軍三萬將士在與日軍浴血奮戰。
衆將帥紛紛離開座位走動起來,楊傑來到安毅身邊坐下,兩人低下頭竊竊私語,相互交換意見,別人看到這樣也不好意思打擾了。
由於中央軍團副總指揮兼十七軍軍長徐庭瑤已經進駐昌平前線指揮部,楊傑成了中央軍團唯一的總指揮,很多事情他需要和安毅協商一致取得共識,才能順心順手地指揮各部。
由於中央參謀團的到來,安毅這個軍委前敵總指揮反而沒有多少事情要幹,嚴格來說,安毅成了自己麾下四個師的專職總指揮,其他負責的事宜除了後勤這一塊之外,基本與華北各軍沒什麼直接聯繫。
外人看來好像安毅的作用和地位降低了,其實安毅處之泰然,甚至甘之若飴,沒其他事務煩擾反而能讓安毅專心指揮自己的陸軍和航空部隊。
楊傑關於如何儘快調集武器彈藥的問題,安毅確實無能爲力,金陵廠那點兒可憐的生產能力造些子彈和迫擊炮彈還行,火炮使用的高爆彈只能從江南兵工廠解決,可如今江南兵工廠已經轉到了兵工署手裡,安毅根本無法說得動,何況江西和川陵進剿消耗巨大,江南廠和金陵廠開足馬力也無法滿足幾十個進剿師的需要,調到華北更不用談了。至於湘西廠,本就是不屬於軍委直接領導的兵工廠,他們擁有自己的銷售渠道和自主權,何況遠隔幾千公里,公路水路幾經輾轉,運到這兒恐怕黃花菜都涼了。
兩人正談着,沈鳳道輕輕拉了一下安毅的袖子,低聲稟報說有客人相請。
安毅擡頭一看,正是剛纔在彭振國耳邊悄悄報告的年輕少將「向楊傑告了個歉站起來,伸手相握和藹詢問,幾句話後就跟隨少將走出大廳,進入走廊,拐進了西面第二間休息窒。
看到安毅,坐在沙發上的彭振國立即站了起來,伸出手與安毅輕輕一握,芙着問道:“安次長真乃神人啊,幾天功夫把我的老底摸了個通透,佩服,佩服!”
安毅微微一笑:“前輩說笑了,其實不是這幾天,從去年初前輩率部轉戰遼西抗擊日寇開始,晚輩就通過參謀本部人事處瞭解到前輩的情況,又請教了前輩的陸大四期同學葛敬恩、林蔚、賀國光等將軍,纔對前輩有所瞭解。”
原本出自直系軍隊、與奉系軍閥郭鬆齡聯合之後再被張作霖氣走、率部投奔當時的北伐統帥之一唐生智、此後備因唐生智倒臺而卸甲歸隱的前國民草命軍三十軍副軍長彭振國搖頭莞爾一笑《“怪不得三位久違了的同窗幾乎同時給我發來急電,還是安老弟面子大啊,哈哈!老哥是爽快人,直說吧,老哥有何能爲安老弟效勞的地方?”
安毅客氣地說道:“前輩請勿見外!晚輩確實遇到了棘手事情,而且事發突然火燒眉毛,只能向前輩求救了!”
彭振國驚訝地注視安毅:“莫非是虎頭將軍顧老弟要從隆化一線突圍?”
“正是!前輩,如果明日上午之前,晚輩的結義弟兄顧長風和剩下的四千餘將士一千多傷兵婦孺無法突破赤承線(赤峰至承德公路),就有全軍覆沒的危險,所以晚輩不得不肯請前輩慷慨相助,前輩但有驅使,晚輩亢不努力向前!”
安毅如實說出自己的難處,委婉地向彭振國許下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救回自己五千弟兄的承諾,彭振國臉色不斷變換,走出幾步,低下頭靜靜思考,好一會兒才轉過身來,不緊不慢地說道《“安老弟,雖然老哥我頂着個軍團總指揮的頭銜,可麾下只有一個旅總共四個團的兵力,全都駐紮在一窮二白的隆化地區,其中一個團幾乎全是新兵,連衣服鞋帽和武器都沒有着落,就是老哥想幫你也無能爲力啊!”
安毅含笑上前一步:“前輩,有三個團就足夠了。晚輩知道,這三個團都是跟隨前輩鏖戰兩年縱橫遼西一年之久的精銳部隊,而且晚輩不需要前輩的這三個團開進赤峰至寧城地區,只需對敦化東北二十五公里的槐樹灣一箇中隊日軍猛攻一陣,一擊之後快速撤退即可,這麼一來前輩不會勉爲其難了吧?
“此事辦完,晚輩立即從保定兵站給前輩調撥一個團的裝備「外加二十萬大洋以表謝意,懇請前輩答允!”
彭振國大吃一驚:“安老弟……安老弟果然是對朋友肝膽相照義薄雲天,要是老哥再不答應就難以做人了!請安老弟放心,何時需要儘管吩咐。”
安毅大喜過望,拉着彩振國的與L手低聲說道:“明晨六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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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不可能!”彩振國連連搖頭。
安毅解釋道:“前輩軍中可有無線電臺?”
“當然有了,如今可不是前兩年了。可是……”彩振國還是不相信這麼短的時間能夠辦到。
安毅和氣地說道:“前輩知道赤城機場吧?晚輩的一個防空技術分隊就隱藏在承德西面的王帽山,擔任警戒任務的是小弟特務團的一個連長,他手裡有兩輛吉普車,那裡距離敦化不到六十公里,只要前輩提前給敦化的守軍指揮官打個招呼,小弟的那個連長三個小時內準能趕到。
“到了那兒再準備兩小時,接着星夜輕裝出發,神不知鬼不覺,凌晨六點之前準能趕到槐樹灣,抵達目的地後突然襲擊,打完轉頭就走,這事就算幹完了。”
彭振國想了一會兒,再次問道:“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前輩完全可以在電報中一一叮囑。
“安老弟客氣了,哈哈!好,爲了齊心協力抗日保國,也爲了交到安老弟這樣的釋兄弟,老哥我豁出去了!”
“感謝前輩!安毅代表安家軍所有將士,對前輩致以崇高的敬意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