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傳令官的命令傳達,安毅大喜若狂,立刻讓鬍子和尹繼南召集各連連長、連副,營部槍炮排和一二三排的五個排長,命令一連教導員黃應武負責與各連教導員、各班排長留在駐地警戒,全營十四名軍官騎着大大小小的馬匹跟隨師部傳令官奔赴前線師部設下的觀摩點,在師部長官和參謀人員的指導下觀摩實戰。
經過近一個小時的疾馳,傳令官將安毅一行帶到二師巧妙設置在第四軍與第七軍陣地後方的彭家塘右側一帶矮山的山坳處,二師的三個主力團全部隱蔽在矮山周圍的凹地裡嚴陣以待,隨時等候召喚。
這個極其隱秘、位置得天獨厚的觀摩點比設在橫溝橋的前線指揮部突出二點五公里,距離左前方第四軍主力攻擊的賀勝橋主陣地四點八公里,距離右前方的第七軍主陣地僅三點六公里,利用望遠鏡基本能將東西擴展十二公里、南北縱深七公里的戰場盡收眼底。
安毅到達六十餘米高的矮山後面,立刻吩咐弟兄們下馬,對責備自己帶來這麼多弟兄的傳令官呵呵直笑,從兜裡掏出兩包“哈德門”連同一盒火柴恭敬送上,並保證說要是長官責備自己硬着頭皮頂上就
傳令官收下香菸火柴搖搖頭,指指矮山上方六十餘米寬的觀察點轉身去忙別的了,跟、指導員和五個排長對安毅感激不已,心裡明白要不是營長執意帶自己前來觀戰,恐怕就失去這個目睹十幾萬大軍決戰的天大機會了。
安毅將愛馬小黑駒拴在山腳的樹樁上,看了一眼上方,便領着弟兄們跑到東面山腳最邊的山道快速上山。
登上山坳,在左邊幾乎垂直的山尖底部找到一排樹木繁茂的平緩區域。安毅正後悔自己沒帶上那把湖南長沙大師傅精心打製地七星刀。鬍子和二排長屈通源已經抽出各自身上地寶刀和摺疊工兵鏟猛幹起來。
弟兄們七手八腳幫忙,小心搬掉斷木,擡來大石塊悄悄堆砌,十分鐘不到就構建出一個足以容納二十人匍匐觀察的穩固觀察點。
帶着兩名警衛、從下方二十餘米的山腰上繞行到來的副師長徐庭瑤,本想責怪安毅違令帶來這麼多下級軍官,但看到瞬間構築的漂亮觀察點,不禁大聲稱讚起來:
“果然是工兵,我原先也看上這個點,無奈上行的山路太過陡峭,林木太密擋住了視線。最後還是放棄了,沒想到經過你們這麼一弄,比西邊師部設下的三個點還要好。”
趴在觀察點中間位置的安毅立刻挪動地方,樂呵呵指指騰出的寬大位置,謙虛地笑道:“副師長到這兒來,這位置最舒服,身體下方的山體有自然形成地凹地,正好在下腹位置,趴下半天也頂不壞小弟弟。”
弟兄們忍不住嗤嗤笑。徐庭瑤登上幾步熟練地趴下。揚手照着安毅腦袋就是一巴掌。完了轉向右邊地尹繼南問他要過新式望遠鏡。對準右前方第七軍陣地一邊望。一邊調節焦距:“這新出地望遠鏡就是好。比我地清晰多了。就連七軍左翼陣地幾個突出火力點都看得清清楚楚。小尹。委屈你用我地望遠鏡吧。就在我腰上。你自己取。”
“好地。”
尹繼南謹慎移動。從徐庭瑤腰間取下望遠鏡。爬回位置舉起觀察。似乎換了個精度較差地望遠鏡根本沒受什麼影響。
安毅穩穩端着沉重地老式大倍數望遠鏡看得非常投入。數分鐘後他把望遠鏡遞給左邊地楊飛。低聲吩咐他看完傳給下一個弟兄。提醒大家多看看敵我陣地地設置和火力佈置情況。見楊飛點點頭安毅轉向放下望遠鏡地徐庭瑤。連續問了五個非常專業地陣地設置和火力佈局問題。徐庭瑤一一給安毅解釋。旁邊地尹繼南、鬍子和陳侃幾個全都側身望着徐庭瑤。凝神傾聽。
徐庭瑤看到這一羣弟兄似乎都能聽懂自己地解說。幾個人偶爾問出地問題還非常有針對性。表明這羣年輕低級軍官地理解能力遠遠超出了一般連長地水平。
徐庭瑤耐心細緻地解說完畢。吩咐大家好好觀察一下激戰數小時之後出現地犬牙交錯地敵我態勢。隨後轉向安毅低聲詢問這是怎麼回事?
安毅毫無隱瞞地回答:“自己連隊從北伐開始起,爲打發夜裡無聊地時間就聊一些著名戰役的事情,後來逐漸過渡到製作沙盤分開對壘,沒想到這種方式大受弟兄們地歡迎,慢慢的就把我軍成立以來發生地各個戰役進行研討總結分夥攻守,所以纔有了現在的基礎,就連原先大字不識一個的班排長們也參與進來,通過一次次的分夥攻防,不識字的弟兄們逐漸認識沙盤上的所有標識和常用的字體和符號,後來我讓文化高的幾個弟兄寫出個軍事術語小冊子,讓不識字的弟兄們都學學,想讓他們至少在今後的戰鬥中能看懂電報和命令,能寫出一些簡單的報告和請示。”
徐庭瑤大爲驚訝:“怪不得……要讓大字不識一個的弟兄會看會寫,得要多長時間啊?有把握嗎?”
“有把握,不需要很長時間,屬下已經開始了,最遲半年後見效。”
安毅嘿嘿一笑,貼近徐庭瑤耳邊低聲說道:“那本小冊子只有五百多個字,幾乎天天用得着,而且每一次的沙盤推演屬下都設賭局,攻防雙方人人都得拿出兩個大洋,哪邊贏持兼總裁,按慣例在中間抽水一成五,兩邊輸輸贏贏屬下都穩賺不賠,多輸幾次的班排長煙都沒得抽,不怕他們不着急,哈哈!”
徐庭瑤佩服不已,忍不住呵呵一笑罵道:“你小子黑啊!估計蔣銘三(蔣鼎文)這樣的賭場高手都沒你黑。不過你這招確實想絕了。我相信你手下弟兄很快就能達到你說的那個程度,輸多了急眼啊!能不下功夫嗎?哈哈……對了,回頭把你們編寫的小冊子送上來給我,再附上一份詳細點的學習心得,這事兒要是能在軍中推廣,對提高基層指揮員地軍事水平大有好處。”
安毅爲難地問道:“賭錢刺激地事就不用寫進去了
“你傻啊?誰讓你寫賭錢了?不會用爭奪榮譽或者流動錦旗這些玩意兒代替啊?”徐庭瑤說完再次舉起望遠鏡細心觀察。
接下來的六小時裡,經驗豐富的徐庭瑤根據戰場情況盡職盡責地不斷講解,弟兄們這個下午眼界大開,受益無窮。
敵我雙方一直打到天黑方停,由於一天的激戰和雙方發起多達七次的猛烈衝鋒。超過一半的陣地幾經易手,攻防瞬間轉換,看得矮山半山凹上的二師將校心驚膽跳,驚歎不已,四軍、七軍的彪悍和吳佩孚精銳部隊的堅韌得到充分體盡,從下午三時起炮聲零零落落最後逐漸消失,兩軍陣地上地機槍步槍開火聲似乎突然變得猛烈起來,陣地上烽煙滾滾,陳屍遍地,可交戰雙方沒有任何的退讓與妥協。除了白刃戰沒有出現之外,其他的各種戰法交替使用。變幻莫測。
晚上八點二十分槍聲漸稀,二師觀摩團整體退下各觀察點,在徐庭瑤的吩咐下,安毅讓返回的弟兄們回營,要求吃飯洗澡後立刻展開討論。由鬍子和尹繼南主持,人人都要發表感想說說教益。一定要把今天的所見所聞所想全都記錄下來整理成冊,如此規模的大戰對每個弟兄今後的軍旅生涯有着無可再求的巨大益處。
安毅隨着一羣長官回到師部大營。舒舒服服享用晚餐,再和長官們泡了個溫泉澡。抽空還與兩個從自己手下被搶到師部的廚子老齊和老汪歡歡喜喜聊了好一會兒。
爬出池子穿上軍裝,安毅跟隨一羣精神抖擻地長官回到師部會議室,就看到作戰參謀們迅速製成的沙盤,一羣將校在師長劉地主持下,全都圍在三米乘四米的碩大沙盤周圍,開始對今日的戰局進行總結和攻防推演。
三小時過去,討論在尖銳的爭論後結束,劉吩咐三個主力團的主官立刻返回各自地部隊,餘者早點睡覺好應付明主力團地主官們敬禮完畢匆匆離去,大有收穫的安毅剛想溜走就被徐庭瑤叫回去。
徐庭瑤讓安毅站在一邊,把工兵營常玩地沙盤遊戲對劉、胡樹森和嚴爾艾三個一一說完,在三位同僚驚訝的目光中轉向安毅:
“整個晚上你小子一言不發,時而愁眉苦臉,時而沾沾自喜,以爲我沒看見?老實坦白吧,你都想到了什麼?現在就我們幾個,你大膽地說出來,就算是說錯了也沒關係。”
安毅看看四個老大鼓勵地目光,想了想走到劉身邊提起一米五長的指示棍,指向沙盤邊沿的賀勝橋北伐軍最左翼浩淼的斧頭湖北岸:
“屬下剛纔突然有個設想,要是第八軍利用在岳陽和洞庭湖地區繳獲和投誠的十七艘汽船,再拖拉十七條大木船搭載一個師的兵力,於入夜時分沿長江順流而下,經赤壁走嘉魚到達斧頭湖西北的北莊上岸,約一百二十五公里的水路估計八小時即可走完,隨後從北莊開始迅速向東潛行二十公里,至賀勝橋以北十六公里的安山立刻掉頭南下,以最快速度沿着鐵路和左側的平坦公路直搗吳佩孚守軍的背後,我四、七兩軍和我軍兩個師奮起強攻,我軍南北夾擊之下敵軍定會難以招架,在後路被斷、軍心動搖的情況下,最多也就能抵擋半個小時。不過,屬的守敵情況,也不知北莊至安山這二十公里的道路如何,所以不敢妄言,萬一繞到敵後的一個師被堵截,搞不好得不償失。”
劉四人驚訝地看着安毅頻頻稱歎,胡樹森非常感慨地說道:“在剛纔的會議中沒有一個人提出這一絕妙的設想,只有你安毅想到了,由此可見你的眼界相當開闊。而且吸取了夜襲汀泗橋的成功經驗靈活運用。僅此一點就值得讚賞了。
實際上,這一計策在昨晚地最高軍事會議上白崇禧將軍第一個提出來,而且與你剛纔所講極其相似可謂不謀而合,而且據總部掌握地敵後情報也完全可行,無奈唐生智將軍的第八軍答覆說若要收集船隻準備完畢,至少需要五天時間,而此時吳佩孚的直系部隊正在北方冀豫直魯各地快速集結,四日之內即可源源南下支援武漢至賀勝橋之守敵。盤踞江、浙、滬、閩、贛多年的軍閥孫傳芳,已有出兵襲擊長沙將我軍攔腰斬斷的企圖,只是在蔣總司令和江浙賢達的百般規勸之下猶猶豫豫。按兵不動。
因此,我軍必須在最短時間內攻下賀勝橋直搗武漢,才能震懾四方打破吳佩孚的固守夢想,才能迫使即將來援或已經來援的直系各部停止南下進而軍心動搖,便於我軍總部逐一說服或各個擊破。使你的這個計策因時間、戰機和政治因素等問題無法實現,也不能抹殺你的優秀軍事素養和寬闊地視野,你讓我們很高興,也很意外。”
安毅沒料到自己的偶然靈光一閃會獲得這麼高的評價,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放下指示棍肅立一旁。
劉滿意地點點頭問道:“今天的實戰觀摩有何收穫?”
安毅激動地說道:“四軍和七軍太強了,遠遠超出屬下的預料。他們的官兵行動迅猛,悍不畏死,衝鋒時就像一羣不知道死亡是什麼的殺戮機器,沒有撤退命令決不後退,退後時又都會選擇最有利的波狀起伏的地形隱蔽反擊。還能在防禦的同時猛然發動局部衝鋒,數次讓優勢之敵顧此失彼只能退卻。打得有勇有謀無比頑強,屬下深爲欽佩!屬下從來沒見過真正地戰場。這是第一次,心神劇震感觸很深。屬下甚至在想,要是有一天和他們拼命的話怎麼辦?能不能打敗他們?但是到現在仍想不出對付他們地辦法。”
劉等人面面相覷驚愕不已,望着這個腦子有如天馬行空的下屬一時無語,但轉念一想安毅的話不能說沒有道理,這個世界已經不同於歷史上的任何一個朝代,已經沒有了道德規範,沒有了共遵的處世原則,各大軍閥與個個集團不正敵嗎?遠地不說,就說中山先生原本無比信任的陳炯明,再到楊希閔和劉震寰,再到降了又反、反了又降地桂系軍閥沈鴻英等,其他首鼠兩端、見利忘義之徒多如牛毛,因此誰又敢保證如今的十個革命軍未來都是同心協力地盟友?誰敢保證其中永遠不會出現一個反目成仇的敵人?
安毅看着四個老大變幻莫測地臉色,嚇得不敢再說話,心裡緊張自省自己說錯了什麼?是不是自己信口胡言犯了什麼大忌?可自己也是在得到老大們鼓勵之後才說的啊!
胡樹森和徐庭瑤看到膽大包天的安毅嚇成這樣,相繼笑了起來。
幾位平靜下來的老大全都含笑看着安毅,一番鼓勵安慰之後,吩咐他早點兒回去休息,明天還要隨時聽從召喚。
安毅連忙敬禮離去,轉過身來四個老大都看到安毅背上已經被汗水溼透,顯然是剛纔確實讓他嚇得不輕。
嚴爾艾搖搖頭擔憂地說道:“我聽一二期那些學生說,安毅這小子不時說中一些即將發生的事,對一些從沒進口過的先進船舶、武器和汽車說得頭頭是道,結果近期引進都證明他說得對,我真擔心今天他最後幾句話一語成讖都沒有否定嚴爾艾的話,而是有意避過這個尷尬話題,討論子?竟然讓他想到用賭錢來刺激手下的文盲老兵痞認字,說說就樂得哈哈大笑,到也讓緊張了一天的神經放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