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河縣城東北方向,盤山西麓,小崗村後山巒上的一座土地廟前。
由於搶救傷兵員的需要,中國軍隊點起了篝火照明,石川浩一從望遠鏡裡把發生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估算了一下距離,伏擊點距離中國軍的車隊還有兩公里左右,雖然炮火可以覆蓋一部分車隊,但更遠的地方就無能爲力,尤其是跟隨汽車運動的步兵不在埋伏的日軍打擊範圍內,中國軍隊遭受炮擊後剩下的殘部,極有可能遁入盤山逃竄,給日後冀東的日僞政權帶來麻煩,所以石川浩一嚴令各部繼續隱忍,耐心等待中國軍隊再次啓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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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直耽誤了近半個小時,就在石川浩一快失去耐心的時候,聚攏在一起的人羣才慢慢散去,隨着篝火被撲滅,車隊咆哮着又緩緩上路。
可是在夜色的掩護下,沒人發現中國軍隊已經有了巨大的變化。
一刻鐘後,當三四十輛卡車在步兵的簇擁下,路過掘山頭下面的馬路時,早已忍耐不住的日軍官兵終於忘記了石川浩一的警告,天空中“啪啪啪”升起五六顆照明彈,隨後日軍的炮擊便開始了。
日軍兩個師團配屬的炮兵聯隊,分別佈置於掘山頭左右兩翼緩坡上,此刻兩處炮兵陣地上就象是突然颳起一場狂暴的颶風,一團團的煙柱嫋嫋升起,隨後纔是響成一片已經分不出次數的炮彈出膛的聲音。
趴在草叢中的日軍二十師團、二十七師團官兵,感覺整個方圓數公里的山崗,開始劇烈地抖動起來,然後就像永遠也不會停歇似的,整個人就象放到了一個籮筐裡不斷地抖動着。
“多麼壯觀、多麼美麗的詩篇啊此情此景,讓我想起了凱撒大帝的一句話:我來了,我看見了,我征服了,投入到這場戰爭,或許是我的歷史宿命......”
本間雅晴中將不失詩人本色,再次吟唱起來。就在他喋喋不休陶醉不已的時候,一枚枚炮彈就像是密集的閃電一般,迅速席捲了安家軍沿着馬路排成一條長龍的車隊看着山下的道路上,濺起一道道火光,彈片帶着絢爛的火花呼嘯着四處激射,各種型號的炮彈深深地扎入泥土裡,然後猛烈爆炸,激起的煙柱裡面充斥着火紅的顏色空氣中全是不同炮彈劃過刺耳尖嘯的聲音,對於初次經歷戰爭的本間雅晴來說,這是最動聽的音樂,最美妙的景色。
其實安家軍的遭遇並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慘,在炮聲響起的一剎那,早有思想準備的官兵便立即向呈七十度角的山壁下躲去,整個人緊緊地貼在山壁上,這裡是日軍炮兵和步兵的射擊死角,只需注意躲避四處激射的炮彈彈片,就能保全自己。
最危險的是駕駛車輛的戰士,不過此時駕駛員早已由兩人變成了一人,他們需要在炮聲響起的一剎那,立即棄車,跳下駕駛座後迅速向山壁下靠攏,只要多耽誤一秒鐘,都有可能被密集的炮彈撕成碎片。
一輛輛安家軍制式的五噸卡車,被紛紛揚揚若流星般落下的炮彈擊中,瞬間四分五裂,一段段殘片四處飛舞,然後燃起熊熊大火,成爲一個個路標。明滅的炮火蔓延幾裡,把通向三河縣城的公路照得一片透亮。
與此同時,山頭上機槍、步槍齊鳴,藉着炮彈的光亮,向道路上傾瀉大量的子彈。
冷靜觀察炮擊結果的石川浩一眉頭緊皺:“不對勁,路上怎麼沒多少支那軍人?也沒看到安家軍的大炮,不是說這些車輛,都是用來拉載大炮和彈藥的嗎?怎麼——”
這個疑問剛剛在大腦裡出現,天空中突然多出成片的流星,瞬間與日軍的炮火在空中交錯,然後以極快的速度向掘山頭兩側的緩坡撲去,石川浩一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大地一陣劇烈的抖動,密集的炮彈已經在山坡下日軍暴露的炮兵陣地中炸開了
日軍兩個炮兵聯隊所擁有的一門門75mm野炮、山炮,頓時淹沒在一片片激起的煙柱叢林當中,代表着死亡氣息的彈片,四處飛舞,一個個鬼子炮兵慘叫着,以千奇百怪的方式被激射的彈片擊倒,撕裂成碎片。
在日軍炮擊時就已經通過彈道軌跡測量準確的射擊表尺,讓幾乎所有的炮彈都準確無誤地在日軍的炮羣中間炸開,有的炮彈,被安家軍的炮兵有意將引信截短,直接就在日軍炮兵頭頂上爆炸,幾乎讓下面的鬼子無處可逃。
這些趾高氣揚炸別人炸得正爽的炮手,突然遭到這種空前準確而又兇猛的打擊,幾乎連隱蔽的念頭都沒有來得及生出,就已經倒下了大半炮兵陣地一側樹林裡栓着的一匹匹負責拖曳大炮的馱馬,在炮彈不斷的爆炸聲當中,掙脫繮繩四下亂竄,一發發炮彈炸過之後,馱馬悲鳴着倒下,激起一片片血肉
高達五分種的飽和炮擊,對於日軍兩個師團配屬的炮兵聯隊而言,殺傷幾乎是毀滅性的,安家軍繳獲自第四、第六師團的120mm口徑榴彈炮和75mm山炮、野炮發射的炮彈,將日軍暴露出來的炮兵來來回回地輪上了好幾遍,上百門大炮在五分鐘內起碼發射了四五千發炮彈,幾乎日軍兩個炮兵聯隊的每一門大炮,都要受到四五枚炸彈的光顧,不是被炸得飛起來凌空解體,就是直接斷成數截,在蒸騰的氣浪下發出“哐當”、“哐當”的撞擊聲。
鬼子殘存的數量少得可憐的炮兵,在經過了最初的慌亂和不知所措之外,迅速跳入一個個碩大的彈坑中,忍受着剛剛被自己鄙視的中國軍隊的炮彈在自己周圍犁來犁去,終於,密集的炮彈先後擊中兩個炮兵聯隊的彈藥存放點,迅速引起大規模的殉爆,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和地面明顯的抖動,幾乎把山崗上埋伏的鬼子兵抖落山下,原本密集的槍聲一下子稀疏不少。
“巴嘎”
斯文儒雅的本間雅晴沒了詩興,也失去了他的翩翩風度,衝着石川浩一大聲質問:“石川君,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爲什麼我們的炮兵會遭受支那軍隊炮火近乎毀滅性的打擊?石川君,你不是說你的計劃萬無一失嗎?怎麼解釋這次的失誤?”
“這世界上本來就沒有十全十美的計劃”石川浩一神色凝重:“不愧是赫赫有名的安家軍,竟然提前發現了我軍的埋伏,然後將計就計,用他們的車隊吸引我們的炮火攻擊,然後他們從我們的炮彈軌跡中,清楚無誤地推算出我們炮兵陣地的位置,後發制人。這份算計,毒辣啊”
“那麼請告訴我,現在該怎麼辦?”初臨戰陣的本間雅晴方寸大亂,完全無法接受眼前的局面。
“很簡單,立即呼叫負責堵截的野戰重炮兵第三旅團和第一一〇師團、第一一六師團的炮兵聯隊立即對支那軍隊的炮兵陣地展開無情打擊,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在這種殘局下,我們就算是與支那軍隊兌子,也是我們得利。”
說完,石川浩一立即向參謀森本清秀下令,請求友軍協同作戰,目光中充滿了堅毅和自信。
這時,中國軍隊的大炮,通過那驚天動地的殉爆聲,知道在這場炮戰中取得了勝利,放棄對日軍炮兵陣地的轟擊,轉而向掘山頭一線數平方公里的山巒進行炮火覆蓋。
聽着一枚枚發出巨大嘯聲的炮彈在身邊不遠處炸開,不斷有官兵的殘肢斷臂和五臟六腑,在一聲聲巨響中飛上天際,零碎物件掉落身邊,身上不斷的濺上鮮血,原本充滿詩情畫意情懷的本間雅晴,臉色蒼白,幾欲嘔吐,但看到石川浩一始終表現出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不由苦笑着連連搖頭,自嘆弗如。
終於,二人身後五十餘米處的山神廟,被一枚炮彈擊中,隨着牆體崩塌,火光沖天而起,濺起的磚石碎片灑落了一地,打得遠近的林木“刷刷”做響。本間雅晴受到極大的驚嚇,迅速抱着頭,趴到了地上,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的褲子不知道何時已經溼潤了,不由羞怯地捏緊了拳頭——難道這纔是戰爭的真正面目嗎?
石川浩一依舊站在高崗上,計算着時間,很快,掘山頭西方五公里的馬坊鎮一線,迅速出現一片片流星,向着遠處安家軍的炮兵陣地撲去,落地時綻放出最絢爛奪目的光芒和似乎要摧毀一切的磅礴聲勢。
日軍的野戰重炮兵旅團,是其陸軍作爲戰略預備隊的炮兵部隊,一般編制官兵8000餘人,配備有100毫米至240毫米的大口徑榴彈炮或加農炮70餘門,常常用於重點攻堅任務。在昨天白天至夜裡對邦均、洇溜和別山一線的攻擊中,日軍就動用了兩個野戰重炮兵旅團進行飽和攻擊,幾乎把連夜修建的戰壕和工事全部填平,所以才帶給第五軍團三個師極爲巨大的傷亡。
此次爲了對付西逃的安家軍第五軍團,日軍在緊扎的籬笆上,又動用了野戰重炮兵第三旅團這一殺手鐗,由此可見日本華北方面軍對於全殲第五軍團的心情是多麼的迫切。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全殲第五軍團,比佔領北平,更值得大書特書,更鼓舞華北日軍的軍心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