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行營,宿醉後收到一份從滇南思茅發來電報的安毅,驚喜交集,匆匆告別顧祝同和蔣鼎文,緊急趕往滇南,停留一天後才懷着複雜的心情回到敘府。
難得回趟家,精力旺盛的安毅和兩位不知爲何變得越來越年輕漂亮的嬌妻抵死纏綿,弄得兩個嬌滴滴的丫頭第二天渾身乏力,連牀都起不了,安毅卻沒事人一樣,一大早起牀,到敘府童子軍校翠屏分校巡視一圈,和義子義女們一起共進早餐,然後又趕到宜賓高縣,視察新兵招募的情況。
中午回到家,歐楚兒和馮潔雲依舊沒有起牀,安毅親自把飯菜送到牀邊,服侍着二女吃了些東西,這才放心下樓,剛叫林耀東把車準備好去軍馬場探望石譜芳,突然接到韓玉的電話。
想想如今名聞天下,與周旋並稱“歌壇雙璧”的韓玉對自己情根深種,但自己卻一直沒有時間回饋韓玉的這份心意,連一起相處的時間都很少,安毅不由得一陣慚愧。
故此,安毅沒有推辭,答應去江北東山寺回來後就到文工團。電話另一邊傳來的歡呼雀躍聲,讓安毅搖了搖頭
江北養馬場,勞動改造場。安毅帶着沈鳳道,推開四合院緊閉的大門,只見院子中央高大的銀杏樹下,一個三十出頭的漢子正悠閒地坐在躺椅上,手裡拿着本書,聚精會神地看着。他右手邊的木几上,放着一杯冒着熱氣的香茗。
安毅幾步走近,看到兩年不見顯得白皙和胖了不少的石譜芳,不由樂了:“好小子,我還擔心你承受不了心裡的壓力,食宿難安,憔悴不堪呢,沒想到你處之坦然,真把這兒當成療養的地方了?”
正沉浸在書海里的石譜芳有些茫然地擡起頭,待看清楚是安毅時,慌忙站起,幾步迎上前,有些手足無措地在安毅面前站定:“司司令,你怎麼來了?”
安毅看到石譜芳眼睛通紅,眼角淚花閃現,笑着搖搖頭:“多大的人了,不要來不來就哭鼻子嘛譜芳,我今天是特意來看你的,兩年不見,也不知道你怎麼樣了,心裡又是如何看待自己處境的,所以想找你嘮叨幾句。”
石譜芳擦去眼角的溼痕,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連忙把安毅和沈鳳道迎到大樹底下,搬來兩張長椅,又跑到房裡拿出兩個茶杯,匆匆用暖水壺沏上茶,這才招呼道:“司令,沈大哥,你們坐吧。這兒簡陋,沒什麼好東西,還請見諒。”
“屁話,你現在是坐牢,有這些就不錯了!”安毅瞪了石譜芳一眼,坐下後舉起茶杯抿了一口:“嗯,還不錯,哪兒搞的青茶啊?”
石譜芳待沈鳳道也坐下,這才落座:“這些茶都是從養馬場自己種植的茶樹上採摘的。本來那塊茶葉地只有一畝多寬,我們這些人閒着沒事,就自己動手移栽,把後面的山坡全種上了,如今不僅自給自足,富裕的還拿出去賣,算是養馬場的副業吧!”
安毅點點頭,四處望了一眼:“怎麼我們來這麼久了,不見其他人啊?”
石譜芳笑了笑:“這座院子其他兩位兄弟都刑滿出去了呵呵,兩位兄弟都是軍中犯了錯進來的,比如東邊那間屋的陳杰兄弟,二十四軍四十四師的,他因爲執行長途拉練任務時,挖了老鄉家的紅薯充飢忘記給錢,結果被告到鄉政府,經查實後判了一年。南邊屋的孫天佑,長寧警備部隊的,他和駐地附近的一個丫頭好上了,這本來沒什麼,只要你情我願打個報告結婚就行了,誰想那個丫頭竟和我們二十四軍的一個戰士有婚約,結果鬧了個破壞軍婚,糊里糊塗也被關了一年。怎麼樣,有意思吧?”
安毅一臉凝重:“這些雖是不經意犯的錯誤,可是我們的部隊是擁有鋼鐵意志的戰鬥團體,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是最基本的要求,若是平日不注意這些小錯,那麼長此以往,軍紀就會渙散,與老鄉的感情也會變得越來越糟,戰鬥力根本就無法得到保障。至於破壞軍婚嘛,推己及人,若是他們出去當兵打仗,妻子卻在家和別人鬼混,自己會怎麼想?我想在這一年時間裡,他們兩位已經認識到所犯的錯誤了吧?”
“是啊!”
石譜芳嘆了口氣:“有時候我在想,安家軍和紅軍究竟有什麼區別?大家都一樣注重思想政治教育,講究軍民魚水情,不拿羣衆一針一線,每到一地都幫助老弱病殘挑水修房”
安毅打斷了石譜芳的話:“還是有區別的,比如我安毅,在你們的眼裡,就是可惡的資本家和軍閥,是必須要打倒的對象算了,今天我們不說這些,譜芳,你猜猜我前幾天碰到誰了?”
石譜芳愣了一下,隨即笑道:“是不是周主席?或許還有葉參謀長其他的猜不出來了。”
安毅目瞪口呆地看着石譜芳,過了好一會兒才驚訝地問:“好小子,你是不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啊?照理說在這兒,不應該知道外面的事情啊?”
沈鳳道四處看了一眼,沒有發現想象中的東西,想了想隨即明白過來。
石譜芳笑道:“很簡單啊,我們養馬場有一部公共使用的收音機,每天飯後可以收聽半小時的新聞廣播,所以外面發生什麼,我基本上都是知道的。”說到這裡,石譜芳有些感慨:“以前我從來沒想過有這麼條件優越的監獄,在這裡,三餐規律,我不僅可以讀書看報,還可以用沙盤和一同接受勞動改在的戰友進行推演,還有收音機聽,說實話,這段時光是我這一生中最悠閒的歲月,所以就像你們看到的,我長胖了,呵呵。”
安毅搖搖頭,啞然失笑,隨即正色問道:“譜芳,你對我把你關在這兒,有什麼看法?”
石譜芳一臉迷惘:“能有什麼看法?要是還在南京,估計我早就被槍斃,說不一定現在整個人已經只剩下骨頭了,哪裡還能像現在這樣,上午勞動完後,下午就可以優哉遊哉地自己支配自己的時間啊?”
安毅搖搖頭:“譜芳,你不要騙我,我從你的眼神裡,看得出你很痛苦。譜芳,你是最早跟我的機要參謀之一,我們相處是有感情的。今天我來是想問你個準信,如果你肯放棄信仰,我現在就可以把你放出來,讓你和振宇、一航他們一樣,帶兵打仗。現在日寇步步緊逼,華北大戰一觸即發,我們正在大力整編部隊,新建制新番號一個個出現,你要是出來,我讓你帶一個旅,以後成爲師長、軍長也不在話下。你好好考慮一下吧!”
石譜芳臉色變幻,過了許久,果斷地搖了搖頭:“對不起,司令,我不能!要是我今天放棄了理想,放棄了爲之奮鬥終身的目標,那我說不定明天就會背叛你,背叛我們的事業。那樣的石譜芳,絕對不是你想要的石譜芳。司令,既然你主動提出了,我也想問問:你何時纔會把我放回去,回到我的同志們身邊?”
安毅一臉的痛苦:“我早知道會這樣,不管是李霄龍,還是黃漢,你們都是這樣,爲了理想可以放棄一切!就算我以赤誠之心待你們,你們依舊義無反顧地投向你們的黨。好吧,譜芳,我這裡也給你一個說法,若是貴黨中央主動向蔣委員長提出請求,我這裡可以立即無條件放人。若是他們對你置之不顧,我只能繼續讓你在這裡優哉遊哉,白白胖胖地生活下去。”
石譜芳有些不甘地問道:“司令,你就不能悄悄把我放了嗎?你現在已經是堂堂的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軍委常委、總參謀部副總參謀長,你放了我,沒有誰敢說什麼,以蔣委員長對你的信任,也不會把你怎麼樣的,何苦讓我在這裡浪費時間和糧食呢?”
安毅苦笑一下:“譜芳,其實前幾天李霄龍也問我這個問題,但被我幾句話給搪塞過去了,我告訴他你犯的是軍事方面的罪行,與政治無關,所以必須得由你們的周主席向蔣委員長親自請求才行。其實,我真要放你,以我現在的地位,確實沒什麼問題,就算中央黨部和軍統向蔣委員長告發,我也可以解釋得清楚。你知道我爲什麼依然會那樣說嗎?”
石譜芳不解地搖了搖頭:“爲什麼呢?我知道司令你是同情我們黨的,否則的話,你也不會一次又一次出面搭救我們的人,一次又一次支援我們的藥品和武器彈藥。另外,以我對安家軍戰鬥力的認知,若是真要堵住我紅軍北上的道路,那我黨根本就到不了陝北。既然在大是大非上,司令能夠做到大公無私,爲何獨獨對我這樣殘酷呢?”
“殘酷?”沈鳳道忍不住插嘴道:“司令這是在救你,若是就這樣放你回去,那對你纔是件殘酷的事情!”
安毅舉起手,制止沈鳳道繼續向下說,轉向石譜芳:“譜芳,主要是我經歷過一些事情,所以對你不放心。你知道黃漢嗎?當年他縱橫川湘鄂,手下近兩萬人馬,在黔西北與中央紅軍主力會師後,其兵力幾乎佔了中央紅軍的一半。可是你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嗎?他現在只是個教導團團長這還不是最慘的,當初我煞費苦心,從南昌軍事監獄救出的佟倩萍,她整個人已經被折磨得不成人樣了,依舊沒有出賣貴黨的秘密,可是回到你們組織的懷抱後怎麼樣?先是被數月審查後開除黨籍,整個人都快被折磨瘋了,依舊沒有逃脫毒手每當想起這些,我就不忍心你回去冒險啊!”
石譜芳呆住了,過了許久才毅然說道:“就算是粉身碎骨,我也要回到黨的懷抱中去!”
安毅搖搖頭,站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譜芳,你不要胡思亂想了,先看看周主任那邊如何吧。相比以前,貴黨內部的環境已經好了許多,若是周主任肯出面,那麼你回到陝北後所經受的考驗要少一些,若是以後再有什麼運動,你也有一絲保證。否則,我寧肯你在這裡,起碼可以確保你的安全。”
石譜芳站起,還想說上幾句,但安毅已經不給他機會,轉身向院門走去。沈鳳道也伸出手,拍了拍石譜芳的肩膀,跟隨安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