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歐明看了孫碧雲的書信,以及劉尚妻子傳來的話,已有歸順東落寨和告老隱退之意。衆頭領聽了,一片茫然。劉尚恨恨地道:“兄弟們就這樣歸順了這個婆娘,也太便宜她了。我這口氣不出,實是難忍。”劉道成道:“我山寨現有四弟,加上四弟的那些獵戶們,他東落寨也奈何我們不得,我們怎能就這樣心甘情願歸順她!再說,大哥現在就要告老隱歸,兄弟們更是不忍心,還請大哥三思。”王六道:“現在還不是討論歸順隱退的時候,總要先把四弟的夫人及侄子侄女請回來,纔是正事。依我看,不如大哥回書一封,就說大哥已答應了我寨併入東落寨,我帶了信再去一趟東落寨,把弟妹一家接回山寨來,或者直接接回槐花皁,讓四弟安心後,再談並寨的事,如何?”
歐明搖了搖頭,道:“各位有這些想法,老夫心裡也清楚。目前的情況,不容我們樂觀。四弟大鬧衡州府的事,遲早會查到四弟等衆獵戶和我山寨來,到時候,一旦官兵來攻,那州總管報仇心切,必傾力而爲,我區區一山寨數百人馬,怎能抵擋數千訓練有素的虎狼之兵?因此,只有同東落寨合併一處,就憑那東落寨可攻可防的人馬和地勢,千軍萬馬也不在話下,這樣我們纔可方保無虞。還有就是四弟的家小,三弟傳來弟妹的話,很是讓老夫敬佩。弟妹寧死也不願與匪爲伍,固然有她骨氣的一面,但更重要的是,她要帶上兩個孩子回老家生活,也是爲了給四弟留條後路,給子孫有一個安寧的環境,總比在這山寨過着提心吊膽的日子強多了。將來四弟終老歸鄉了,也有個安家的地方。至於弟妹家小的事,也不用三弟去了,還是老夫親自去東落寨一趟,把弟妹一家接了回來,再同孫頭領商談並寨的事。”
衆頭領聽了,也不好再說什麼了。王六道:“還是我同大哥一起去吧,也有個照應。”歐明只得依了。
次日歐明與王六乘了兩匹快馬,往東落寨而來,孫碧雲得知,大喜,慌忙率全體大小頭領出寨迎接。碧雲見了歐明,忙道了萬福,道:“老前輩有話,通告我等前去領教就是了,怎麼勞前輩親自勞累來此!”歐明也笑了笑,道:“你是寨主,我歸併你寨,前來請示,理所當然。”碧去道:“老前輩德高望重,今後,晚輩還有諸多請教的地方。”就將身邊的大小頭領一一介紹給歐明。歐明一一點頭,道:“都是不打不相識,見識過了的。”衆頭領都會心笑了。碧雲請歐明進入大廳,並肩坐了。各衆頭領也分次就坐。碧雲笑笑對歐明道:“還是請老前輩先向大夥說幾句吧。”歐明道:“不妥!寨主不發話,哪有客人先說的道理!”碧雲卻堅持讓歐明先說,歐明無奈,只得嗯了嗯,道:“今天老夫來此,別無他意,只爲我兩寨並寨而來。昨拜讀孫寨主的書信,言詞懇切,句句在理,你我山寨同爲兄弟,就應該攜手合作,共御外誨。孫寨主愛才若渴,遠見卓識,不計前嫌,以德報怨,一番苦心,老夫敬佩之至。老夫年事已高,早有退隱之意,紅橋寨的一切事項,老夫有意讓劉尚四弟掌管。還望各位對紅橋寨的兄弟一視同仁,共襄義舉。老夫在此拜託了!”碧雲道:“老前輩正當盛年,功力不衰,謀略深算,晚輩等還有很多救教於前輩之處,豈能輕易言退。如晚輩等有得罪前輩之處,晚輩等情願受老前輩處罰。前輩隱退之意。還望三思。”歐明也只笑了笑,並不答言。
碧雲就請歐明參觀山寨的關卡、哨位等防禦工事及兵馬操練、生活設施等情況。歐明一一看了,這個身在綠林二十餘年的老手,也不得不佩服跟前這個風韻美貌奇女子,不僅功夫不凡,還能在短短几年間把一個不起眼的小寨經營成爲一個上千號人的大寨,並且治理得整整有條,紅橋寨的兄弟及四弟若能入夥東落寨,將更是如虎添翼。
孫碧雲陪同歐明看完了山寨後,才請歐明同梅秀相見。歐明見了梅秀母子,不禁傷感不已,道:“老夫歐明讓弟妹受驚了!”梅秀一見,這傳說中的土匪頭子,卻更像是一位和藹可親的長者,就道:“小女子本來就命苦,怪不得大哥。”歐明道:“本來要讓劉老弟來接弟妹的,只是目前劉老弟同這山寨的寨主還有些許過節,弟妹也是曉得劉老弟氣性的。所以還是老夫代他來見弟妹。弟妹託三弟帶給劉老弟的話,我等都聽到了。弟妹之深意,我等都敬佩之至。這山上再好,也畢竟是一個戰亂紛爭,出生入死之地,弟妹若能帶着孩子下山,脫離這個生死之地,火坑之穴,在一個平平安安的地方,平靜生活,安心教子,讓劉老弟無後顧之憂,是再好不過的了。只是老夫擔心,弟妹如若再回那槐花皁,劉老弟要是在這山寨做了頭領,也瞞不過村裡附近的人,也逃不過官府的追捕,弟妹還得過着提心吊膽的日子。因此老夫有個想法,我也老了,要告老回衡州,弟妹若信得過老夫,不如隨老夫一同去了衡州,老夫安排一個鋪子,讓弟妹隱姓埋名,打理些生意,也能讓兩個侄子有書可念。不知弟妹意下如何?”
梅秀一聽,就咕通在歐明面前跪了下來,歐明不知就理,也不便去撐扶,還是碧雲上前要撐她起來,哪撐得起來,就聽梅秀哭訴道:“大哥有此好意,梅秀代劉尚全家深謝了!梅秀願同大哥雲衡州,一切但憑大哥安排。只是劉尚少不懂事,年輕氣盛,膽大包天,惹事闖禍,如今在大哥、孫寨主手下,還望各位看在梅秀及兩個孩子的份上,管教好他。梅秀別無他求,只求他也能像歐大哥一樣,有個終老歸家的日子。不負小妹在家懸念之心,小妹在此拜託了!”說罷,抽泣不已。歐明、碧雲也不禁暗暗心酸,勸她起來。
中午,碧雲專門爲歐明設了一小宴,請歐明、王六、梅秀參加,碧雲同成芳陪同。酒菜上齊,衆人就坐,碧雲端起酒來,先是敬歐明道:“前輩此次初到,恕只安排小宴,待來日山寨你我各位衆兄弟大聚之日,再安排大宴,爲你山寨等兄弟接風洗塵。”歐明明白這妮子鬼精,道:“我山寨並歸,老夫隱退,現只是老夫的主意,還有幾位兄弟仍似有不服之意,還有待老夫回去勸說。此次老夫來,劉尚兄弟還特別要求老夫先要把他家小接回我山寨或送回家後,並且要求孫寨主爲此事向他賠禮道歉後,他再考慮此事。劉兄弟也畢竟年輕,就像剛纔弟妹說的一樣,年輕氣盛,不比我老夫,凡事看得很淡。剛纔同弟妹也談了,既然弟妹的態度堅決,我也暫不接下山,待我回山寨,把衆兄弟勸說同意了,把並歸的事辦穩妥了,我也交結完事了,帶領紅橋寨各位兄弟前來投奔,到那時,老夫再接弟妹下山,一同去衡州。”
碧雲聽了,大喜,道:“前輩不愧胸懷寬厚,高瞻遠矚,深明大義,晚輩傾心敬佩!歸併的事,有勞前輩費心了!只是前輩決然隱退,晚輩實有遺憾,山寨確需前輩指導,劉兄弟也望能得到前輩輔助,尚能再等幾年再隱退也好。”歐明笑了笑,道:“講到劉尚兄弟,老夫也有一建言,恕老夫直言,劉老弟現仍對孫寨主有些芥蒂,如現讓其到貴山寨做頭領,不如先讓其在紅橋寨做個頭領,或在此山寨做個副頭領,兼管紅橋寨之職。這樣的話,一者,劉尚也會願意,紅橋寨衆兄弟也會心服,老夫走了,對紅橋寨兄弟也放心;二者,劉老弟現對貴山寨寸功未建,貿然讓他做貴山寨頭領,恐貴山寨衆兄弟不服,待以後建功樹威後,再做頭領才順理成章。”
碧雲點了點頭,道:“聽前輩的話,乃金石玉言,足見真誠。讓劉尚兄弟先管理紅橋寨,也是個權宜之計,只是晚輩擔心這劉兄弟與我山寨不是一條心,不服我管教和指令,奈何?”
歐明呵呵笑道:“孫寨主這就太不懂得這劉兄弟的氣性了,他雖說是年輕,卻是一個光明磊落,俠剛義膽的人,他答應了的事,哪怕丟了性命,也從不反悔;他一旦服了你,願意爲你赴湯蹈火,也從不回頭。你也看到了,他雖只是同老夫結拜了兄弟,也就見過兩次面,聽說你攻我寨子,能捨命獨闖你虎狼般的東落寨,足見一斑。這樣的人,一旦答應跟了你孫寨主,那就是你身邊的猛虎蛟龍,任憑你指使他翻天覆地,倒海翻江。要不然,憑孫寨主的慧眼,當初不惜代價討要,豈不白費心機?”
碧雲聽了,不禁笑逐顏開,忙要同歐前輩喝一大碗。道:“如此說來,我更不能讓劉兄弟待在紅橋寨,要儘快到我山寨,支撐我東落寨了。這件事,先不議,到了你寨衆頭領來到我山寨來說吧。”
碧雲敬完了歐明,又親自斟了酒,到梅秀面前,道:“此次小妹強逼姐上山,實是求賢若渴,情非得已。幸同姐結交幾日,觀聞姐的言行,實令小妹敬佩之至。姐要下山,妹也不便挽留,只有一言相告:也請姐放心,來日劉兄弟如若入夥我寨,小妹定當同衆兄弟竭盡全力,唯劉兄弟安全爲重,只要我碧雲的命在,就有劉兄弟的命在,就是剩了碧雲同劉兄弟二人,小妹也情願捨身以求劉兄弟之生。碧雲如負此言,願天殛之!”
衆人聽了,大驚。梅秀更是驚泣,抹了淚道:“姐何出此言!我同劉尚豈敢擔當!”一桌人,只有成芳心裡明白,也喝了些酒,仗着酒勁,上前對梅秀道:“梅姐,小妹也有一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梅秀點了點頭。成芳道:“其實,碧雲師妹傾慕劉兄弟已久,梅姐既然要下山隱歸,與劉兄弟勢將長久分離,劉兄弟在此出生入死,身邊也要有一個貼心人照顧,碧雲師妹同爲山寨之主,卻也是單身,身邊也要一個知冷知熱之人體貼。剛纔聽了師妹的話,妹才曉得,什麼叫士爲知已者死。師妹也同我說過,只要劉尚兄弟上了山,她情願讓位於劉兄弟,自己也隱居山林。可是姐不曉得,我們山寨一千多號人,哪能捨得讓妹隱退!她要是讓位走了,這一山寨的人都要寒心了。所以妹今天斗膽冒昧向梅姐說這番話,如姐不計較的話,能否效那娥皇,女英,讓劉兄弟同師姐互幫互助,相輔相成,共就大業。既挽救我山寨,安撫我兄弟,又讓二人生死相依,同甘共苦。如姐不同意此事,也就罷了,就當小妹開個玩笑而已。”
碧雲在一旁聽了,呵叱了幾次,哪制止得了。聽成芳說完了,梅秀卻上前拉了碧雲的手,道:“我今天也斗膽叫聲妹子吧。剛纔這位妹子的話,我聽明白了。我也說過,既然我已下山同劉尚分手,別無他求,只求能讓他有一條命回來,同我相聚。剛纔也聽了妹你的一番言詞,實是令我感動。妹既然有這心,我還有何話說!何況都在過着在刀尖上添血的日子,相互有個照應,也是應該。”碧雲聽了,也是感動,沒想這山裡出來的女子,能如此心寬明理。只得笑了笑,道:“姐你不要多想,我這師姐只是開個玩笑,不當真的。再說了,妹是殘花敗柳一個,就是有這想法,你那夫君也會看不上我。”梅秀也笑了笑,道:“妹子,這個事,姐心裡有數。待姐見了我夫君,我會同他說的。”
當日宴會後,歐明、王六回紅橋寨,碧雲殷勤送行。一路上,王六不解,對歐明道:“大哥此次來,也是來接弟妹一家的,爲何不向孫寨主提接回接弟妹之事,是擔心孫寨主不肯嗎?”歐明搖搖頭,道:“人與人之交,在於誠信,想那孫寨主不會看不出我的誠意,我也相信孫寨主的真心實意,老夫要提出將劉尚家小接回紅橋寨,想孫碧雲也不好拒絕。只是老夫心裡也有小算盤,你想想看,一旦接回劉尚妻小,劉尚一家就要回槐花皁,我們怎又好意思讓讓他留下來?所以,還是要把他妻小仍留在東落寨,這樣,也就能留住劉尚。”王六道:“此次不接回來,恐怕四弟又要怪罪。”歐明道:“四弟的事,老夫自會同他講明。還有,那成芳對弟妹說的那些話,也不知是真是假,但老夫思前想後,想那孫寨主寡居多年,也一心在謀四弟,還想讓位給四弟,這個事,還真難說。只是即便是這樣,不過是那孫寨主一廂情願而已,這四弟現在對那孫寨主還一怒未消,怎會屈身就範,所以,這個事,你也不要貿然向四弟提起,以免激起他變,誤了大事。”王六點頭應允。
歐明、王六回寨,劉尚還以爲接了妻兒回來,喜孜孜地去迎,卻見是歐明、王六二人空手而歸,不覺失望。歐明心裡明白,對劉尚道:“四弟家小的事,一言難盡,你先莫急,有你的好消息,待老夫同衆位議好後,單獨同你說吧。”於是急召集衆頭領議事。
歐明對衆頭領道:“此次去了東落寨,不看不知道,那個氣勢,就非我寨能比。一個上千人的山寨,被那個孫婆娘治理得井井有條,還有工事防守,兵馬操練,生活設施,一套一套的。相比起來,老夫雖在這寨子經營二十多年,也慚愧得很。此次孫寨主同老夫商議了並寨之事,那孫寨主倒是誠心實意,要讓賢於四弟,讓四弟做山寨之主。老夫想,至於四弟做不做山寨之主,倒是另當別論,老夫只看這東落寨有這份心,就夠了。因此,老夫已決定,合併之事,不容再議,勢在必行。待選個王道吉日,衆頭領同我一道去山寨拜會孫寨主,共議合併之事。”
劉道成道:“山寨合併,既然大哥已定,我等並無異議。我等兄弟在山寨怎麼排位都無所謂,只是大哥是我兩山寨的老前輩,德高望重,要是排不上第二把交椅,我們兄弟不會幹。”
劉尚道:“二哥說得對。那孫婆娘就是要讓位,也該讓給大哥。大哥不做,小弟何德何能,敢越位麼。”
屈雲卻擔心道:“只怕我到了那山寨,那朱彪、成芳不容我。”王六笑了笑道:“屈雲兄這就多慮了。那朱彪還是你的手下敗將,就是你進了山,憑功夫你也應排在朱彪之上,那成芳,原也是敬佩你是一條好漢,才放的你,你還應該謝她當時救命之恩纔對。”屈雲一聽,也不答言了。
歐明道:“各位心意,老夫已領了。我已有言在先,我把這山寨弟兄交給了孫寨主,有我山寨道成二弟、王六三弟、劉尚四弟,屈寨主等英雄在那山寨,想孫寨主也不敢輕待我紅橋寨衆兄弟。何況那孫寨主治理山寨,比老夫更有能力、經驗和聲望,把我等衆兄弟交給她,老夫也放得心。這樣的話,我也就能隱退山野,作一樵夫了。這件事,老夫也決心已定,還望各位不必再言。”
衆頭領聽了,默默無語,嘆息不已。歐明就對王六道:“三弟就去看看黃曆,找個好日子吧,總在這幾天,越快越好。”又對道成道:“二弟就辛苦些,帶領大夥清理山寨各類錢財兵器物資,登記造冊,不得有遺漏,到時一併交孫寨主查驗。”王六、道成領命去了。
晚上,歐明獨邀劉尚二人對飲。就向劉尚講了自己隱退衡州,順便帶弟妹一道回衡州,改名換姓,經商置業,輔子女唸書成才之事。劉尚聽了,感激涕零,忙起身揖拜,道:“大哥如此眷顧小弟家小,則小弟全家子孫後代都有救了,小弟無以爲報,只盼來生再效犬馬之勞!”歐明笑了笑,道:“老夫也是看弟妹不但模樣俊秀,明理大方,勤勞能幹,更有正義俠勇之氣,正是置業經商的好苗子。我那兒媳春妮,正需要弟妹這樣的人去打理店鋪,想弟妹要是去了,一定生意興隆。”
劉尚一聽,疑惑道:“大哥還有兒子媳婦?小弟可是從來沒有聽大哥講過的呀!”
歐明笑了笑,道:“山寨也自有山寨的規矩,不是信得過的人,不會隨便透露家事。即便是弟妹同老夫此次回衡州的事,也還要隱姓埋名,想必不用我多說,弟心裡也明白。”劉尚點了點頭。歐明笑了笑,問:“四弟你同大哥說說,你那年闖寶慶是怎麼回事?”劉尚道:“這事說來話長。”便把走寶慶,殺黃三、救春妮爺孫之事說了一遍。歐明問道:“四弟可是救了一個六十多歲的老漢和一個年方二八的姑娘?”劉尚道:“正是。”歐明道:“誰說我們兄弟無緣?緣分深着呢。四弟你不曉得,你救的那個春妮,就是大哥的兒媳婦。你就是春妮要找的恩人啊。”
劉尚一聽,就呆了,半天才回過神來,吃驚地看着歐明,歐明笑了笑,道:“看來,我也要讓你曉得你大哥的身世了。你且慢慢聽我說來。”
原來歐明原本是一個教書先生,其家庭也算是數代書香門第,祖父是南宋末年的進士,父親也是位舉人。祖父與父親不但善文,而且能武。歐明從小受父親的影響,喜讀史書勤練武功。十八歲時父親爲他訂下一門親事。過門後,妻子王氏白淨貌美,賢惠能幹。美中不足的是,婚後十幾年沒有爲歐家生男育女。父母曾要歐明娶妾,而歐明與王氏情深意濃,不願納妾。直到父母病故後,王氏才生下一子。中年得子,對歐明來說算是喜從天降。他繼承父親留下的私塾學館,開館教學。王氏性格溫順,相夫教子,恪盡婦道。夫婦倆相敬如賓,兒子乖巧可愛,其樂融融。不料天有不測風雲,就在兒子剛滿週歲過後,家中發生了慘禍。
村裡一個本家財主叫做歐得成,家有良田、山林、財產不計其數。歐得成爲人倒還厚道,可他的兒子就不同了,是個獨生苗,家裡姐弟五個,只有他是個男丁,被母親寵養。二十幾歲時歐武就娶了三房妻妾,仗着家財萬貫和一個在衡州路府爲官的舅父做靠山,橫行鄉里,無惡不作,更是好色成性,只要哪家姑娘和媳婦長得有幾分姿色,不論老嫩,千方百計佔爲已有,不弄到手不罷休。旁人暗地裡都叫他“色魔太歲”,良家媳婦、閨女見他都躲得遠遠的。他聽下人講,歐明的婆娘美貌白淨,因此心裡惦記,只是懾於歐明家幾代人在歐氏家族擁有極高的威望和聲譽,以及歐明的一身武功,纔不敢亂來。
歐明毎日按時到學館授課教書。一天,王氏在房屋前草坪晾曬衣服,歐武恰巧路過。正逢夏熱之時,王氏只穿一件單衣。歐武看得真切,一時邪火上衝,**攻心,哪顧及許多,竟上前摟住要行非禮,不管王氏如何掙扎反抗,竟強行姦淫得逞。事畢歐武揚長而去,王氏淚流滿面,心如死灰。
到了下午,歐明收館回到家時,剛烈的王氏早已懸樑自盡,旁邊桌上放有一塊白方布,上面用血寫着“歐武該殺”四個字。歐明一見,頓感天昏地暗,暈死過去,直到剛滿週歲的孩子的啼哭聲喚醒了他。歐明怎能咽得下這一口惡氣。連夜掩埋好妻子王氏,次日便帶着孩子,趕到離歐村數十餘里的衡州城的姐姐家中,把孩子託付給姐姐,叮囑姐姐道:“弟要辦大事,不再回來,你帶好這孩子,不要去找我。”就匆匆走了。
次日,歐明依舊去學館教學。傍晚時分,去了一趟妻子墳前,燒了幾刀紙錢。坐到二更時分,回家收拾停當,取了一把朴刀,摸進歐武家中,從歐得成到歐武,一家老少一個不剩殺個精光,然後一把火燒了歐家大院,自己連夜逃出,從此亡命天涯。之後便上了紅橋山,立寨做了山大王,幹起了打家劫舍的勾當。
就在四年前,歐明路過水東江,在一家客棧遇上一個十六七歲的姑娘,身旁立一塊木牌,上書“賣身葬爺”一行字。歐明見她年紀輕輕,既孝順又可憐,便出銀幫她買口棺材埋葬了她爺爺,並幫她結了客棧的賬。動身回紅橋寨時,那姑娘卻一路跟着,非要跟歐明走,歐明就問那姑娘爲何流落至此,姑娘就把自己同爺爺在沿路賣藝,在寶慶城賣藝時被地痞欺負,打死了爺爺,幸被一名叫趙尚的少俠相救,殺死了地痞一事,對歐明說了。歐明見她無依無靠,又不便帶去紅橋寨,就託人把她送到衡州府姐姐家,給年事已高的姐姐做個使喚丫頭。一年後,姐姐託人捎來口信,說服侍她的春妮姑娘已成了他的兒媳婦。
劉尚聽了,嘆息不已。問:“現在春妮怎樣?”歐明道:“我姐從小嫁到羅家,是個做生意的商人,雖不算很富有,也算得上豐衣足食。姐夫死得早,膝下無子女,對春妮就像親生閨女一般。在姐的撮合下,春妮與我那兒子成親,先後生下一男一女,一家老少也還過得安逸。”
劉尚聽了,也是高興,就篩了一大碗酒,站了進來,雙手捧了,道:“這碗酒,小弟是一定要敬的,不想大哥有子有孫,我劉尚也有侄孫侄女,這對小弟來說,真是天大的喜事呀!這麼說來,大哥告老回鄉,在兒孫身邊盡享天倫之樂,也是大哥之福,老天有眼!”
歐明呵呵笑着同劉尚喝了酒。道:“老夫還有一些話,不知當說不當說。”劉尚道:“常言道,長兄如父。大哥,我劉尚上無父母,身邊無兄弟,有幸結識大哥後,小弟不僅把大哥當成親哥一樣,還把大哥當成我父親一樣。小弟有做的不當之處,還望父兄責罰,小弟甘心領受。”歐明笑笑道:“那就恕大哥直言了。此次去了東落寨,見弟妹已誓言不留山寨,去意已堅。想你們夫妻相守已是數年,子女尚小,老夫也不忍見你們妻女分離,但情勢所逼,也只得如此,想小弟也不願家小世代爲匪,一家人在這山寨共擔風險。弟妹一走,弟妹及侄子侄女們的生活前途,自有老夫及老姐的照顧,四弟倒不用擔心。老夫所擔心的,只是四弟你。昨在東落寨,聽弟妹有把你託付給孫寨主之意。弟妹也許是想她不能在你身邊照顧你,也曉得你的氣性,擔心你的安全,得有個人時刻在你身邊護着你,這樣她才能放心。那孫寨主也在弟妹面前捨身相保。那成芳就道,既然如此,孫寨主何不效那娥皇,女英,讓劉兄弟同師姐互幫互助,相輔相成,共就大業。沒想弟妹聽了,卻也點頭應允了。”
歐明說到這裡,就看劉尚的反應,沒想劉尚說出一番話來,令歐明既然是敬佩,又是擔心。這正是:
落花雖有意,流水卻無情,
不是緣未到,只因怨末了。
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