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紅橋寨寨主歐明六十壽辰,頭晚壽宴上,衆大小頭領及衆嘍囉獻壽禮畢,劉道成端起酒碗道:“今晚大哥六十大壽,四弟、王大哥及黃龍山的兄弟們遠道而來,使我山寨蓬蓽生輝。兄弟藉此機會祝願大哥壽比南山福如東海,祝願在座的各位福壽安康!”歐明接過話道:“老夫一生坎坷,自紅橋寨立寨後與兄弟們在一起,纔算有個安身之處,被你們尊老夫爲大哥。藉此機會,老夫感謝黃龍山的兄弟和在座的各位兄弟,謝謝你們的深情厚義。我歐明老了,紅橋寨的將來要靠你們各位兄弟來繼承,也要靠黃龍山朋友的幫襯與支持。”
劉尚道:“大哥是老驥伏櫪志在千里,怎麼能言老呢。”歐明道:“常言道,五十知天命,六十耳順,七十古稀。到了老夫這個年紀,年過花甲,白髮長鬚,滿面皺紋,也不應該在山寨幹這打打殺殺的勾當了,是該隱退的時候了,這裡將來是你們的天下。”劉道成道:“大哥此言差矣,山寨能有今天,都是大哥畢生的心血,如今正是興旺之際,全憑大哥操持,大哥說出這話,不怕傷衆位的心麼?要說老,總老不過當年的姜子牙,程普,韓當,黃蓋,何況大哥一身功夫老辣,智勇不減當年,怎能輕易言退!”歐明聽了,沉默不言。劉道成見大哥有傷感之意,忙吆喝衆嘍囉上臺給歐明敬酒。
宴席散後,歐明神智還算清醒,請劉尚陪他到臥房聚話。歐明一坐下來,便對劉尚道:“今日宴席上的話,不是老夫一時衝動,也是我心裡久藏的一塊心結。我一生坎坷,被逼得走投無路,三十八歲與你二哥結伴在這紅橋山紮根立寨,後來又結識你三哥,一住就是二十餘載。實則這一切並非老夫所願,但世事難料,容不得有選擇的餘地。現已年過花甲,黃土就已經埋到脖頸。按說該是金盆洗手,還鄉隱居的時候了。可是大哥我放心不下呀!我走後,紅橋寨這幫兄弟由誰來統領?按理說該由你二哥繼任。我私下與他說起過,他死活不肯,說他不是做寨主的料。你三哥天生就是跑龍套的,就是讓他幹,他也難挑起這副擔子。再說屈雲,他也曾是一寨之主,但雞子寨與紅橋寨不同,雖然紅橋寨不是大寨,若是他來掌管,怕引起紅橋寨兄弟不服。四弟你是聰明人,你說該怎麼辦?”
劉尚一聽,也明白歐明的用意,大哥是投石問路,他不曉得如何回答纔好。他既不想答應接大哥之手做紅橋寨寨主,又不好推舉別人。只得道:“依小弟看,目前紅橋寨還真是離不開大哥。若是二哥不接,沒人替代大哥之位,不如大哥先待上兩年,有合適的人選好了再隱退不遲。”歐明搖搖頭,道:“我想來想去,目前,紅橋寨能擔當此重任的,只有四弟你。我也看得出來,山寨的這些兄弟,也只有四弟才能讓他們服管,無論是劉道成,還是王六,對你都是敬佩之至,那屈雲就更不用說了。我也曉得你不想入夥我紅橋寨,無非是擔心自己的妻兒老小,擔心那些同你出生入死過的獵戶兄弟們。其實這都不算什麼,只要把一家老小帶上山就行了,至於那些衆獵戶兄弟們,他們願意跟着四弟上山的,就上山跟着四弟幹,不願意的,隨他的便。我曉得弟妹是個本份之人,對做土匪有偏見,不想與匪爲伍,想過上與世無爭,平平安安的日子。四弟你是個明事理之人,當今世道,能讓你安生麼?如今官與匪有什麼區別?這周圍的百姓寧願與佔山爲王的綠林好漢爲伍,也不願受官府欺壓盤剝。再說四弟你現在的處境,不是大哥我危言聳聽,很是讓我擔憂。前幾日探子來報說衡州路府下令各縣衙鄉都里正打聽上次大鬧衡州府之人。一旦查出,官府絕不會放過。此外東落寨的孫碧雲也會與你糾纏不清。你現在是上與官府爲敵,下有孫碧雲與你作對,處境兩難。爲家人的安危考慮,爲黃龍山的百姓考慮,你只有上紅橋寨。這樣,也好使大哥我放心迴歸故里,以免老死在這山上。”
劉尚聽了,也不禁傷感,嘆息道:“大哥一番肺腑之言,小弟心領了。大哥一番苦心,小弟怎能不知,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小弟雖身不在這山寨,實則已是山寨的人,遲早總是要來入夥的。但即使小弟上山,也只能給大哥充當下手跑個龍套,這山寨的頭領,小弟還是覺得一時難以勝任。即便是要小弟來做,也只想大哥先不要急於隱退,幫襯幫襯小弟些年。大哥要是現在就走了,不是小弟於心不忍,就是山寨的各位大小頭領及衆兄弟,更難以接受!”
歐明聽後,知道劉尚有了些鬆動,一時開朗了許多。劉尚見已到深夜,只得告辭。歐明送走劉尚,思緒萬千,趁着酒興,提筆揮毫,寫道:
一輪晚霞紅欲滴,白露飛不盡楚天碧,山歌聲斷晚風急,攪杜鵑飛鶯滿林溼,妻亡孤兒淚,家住衡州里,夢難覓,山寨風月好,收拾盼望兒孫,何時歸。
卻說李三、趙文禮奉命下山打聽劉尚的情報,二人一去了十多天,才分別回寨報信。李三對孫碧雲等衆頭領道:“此次爲打聽劉尚情報,專程去了他的老家黃龍山一帶。這劉尚原來從小父母雙亡,被五峰山白狼廟一位大師收留練功,後來不知何故在寶慶犯了殺人案,被官府追捕,躲入黃龍山槐花皁,同一個姓梅叫梅秀的寡婦成了家,現已生育二個兒女。劉尚在這一帶組成狩獵隊,也有一二百號人,他當隊長,農忙時種莊稼,閒時組織圍獵。小的爲探聽實情,扮成郎中到了槐花皁劉尚的家中,見了這梅秀,人也生得俊俏,一對兒女雖小,日子也還過得不賴。只是這劉尚不在家中,帶了些獵戶到紅橋寨給歐明祝壽去了。”
趙文禮補充道:“我在寶慶打聽到,這劉尚本名叫趙尚,老家是雪峰山人,初出江湖時,在寶慶因地痞黃三欺負一位在街頭擺場賣義的爺孫倆人,見義勇爲誤殺了黃三,才成了官府通緝的殺人罪犯。”
碧雲一聽,人家已是有妻室了也!心裡頓時涼了半截。忙問:“他又是怎麼同紅橋寨歐明之流勾搭上了?”
李三道:“我也是聽人講,也是在一次圍獵時,劉尚的狩獵隊不巧誤打誤撞進了紅橋寨,同歐明手下的頭領打了起來,那歐明又是劉尚從小從師的師兄弟,所以才相認,結拜成了兄弟。”
碧雲聽了,半天做聲不得。夏全明聽了,就問了李三有關歐明壽日的情況,笑了笑道:“我倒是有個主意,保管讓那劉尚乖乖到我山寨就範。”碧雲聽了,來了興趣,問:“你且說說,又有何妙計?”夏全明道:“剛纔聽李兄弟講,這劉尚去紅橋寨給歐明祝壽,起碼也得在那寨子鬧兩三天,卻沒有將妻子兒女帶了去。我們何不帶些人連夜去槐花皁,扮作紅橋寨的人馬,就對劉尚的婆娘說山寨歐大哥派人來接她母子去祝壽喝酒,將她母子帶到我山寨來,斷了劉尚的後路,再見機行事。”
孫碧雲沉默半晌,搖了搖頭,道:“這樣做恐怕不妥!我看那劉尚也是一個吃軟不吃硬的人,我擔心這樣做,不但不會使他上山,反而反目爲仇,與我山寨爲敵。再說了,我山寨做事向來光明磊落,這樣下作的事,傳出去了,也不光彩。”
夏全明道:“大頭領說的也在理。只是凡做大事者也不能拘小節,這事事在人爲,機不可失。爲了山寨生存大計,做些非理性行爲,這也是逼不得已,行的權宜之計。況且我們接了劉尚母子來我山寨,大頭領以禮相待,婉言相勸,先讓他夫人依了,願意入夥,再通過她來勸劉尚入夥,也是順理成章的事。退一步講,或是這劉尚的夫人不願意入夥,那劉尚也抵死不從,我們再見機行事,主動權還是掌握在我們手中。”
衆頭領聽了,也點頭贊同。碧雲也只得依了,道:“這事馬虎不得,就請唐頭領和李三兄弟親自去辦,帶幾名精幹的嘍囉下山,直奔槐花皁,把劉尚家裡的人全部帶到山寨來,不管發生什麼情況,都要確保他母子的安全。”唐林點頭遵命。
唐林不敢耽誤,忙點了幾位精幹獵手,備了一頂大轎,騎上快馬,連夜往槐花皁趕。到了大皁村,當晚就在村裡歇息了,天一亮,就去槐花皁。李三向唐林指了路,道:“那槐花皁就只有劉尚一戶人家,很好找,我因怕他認出來,就不去了,在這裡專等。你先好言相勸,實在不從,就強拉上轎就是。”唐林點了點頭,帶人去了。
這唐林到了槐花皁,看見滿山滿皁的樹木,成遍的楠竹,幾間用麥杆和木皮蓋的木板房,房前水塘邊兩棵大槐樹足有數抱圍,後山上是大大小小的梓樹、桐子樹、楓樹及各種古樹。很可能這屋場就因這兩棵大槐樹而得名。
唐林等人到了門前,就見從屋裡走出一位二十出頭的少婦,雖是山中村婦,但長得天姿麗秀,穿戴利索,一看就曉得是能幹的巧婦。那少婦見了唐林等,一臉的驚慌,唐林忙抱拳拱手道:“嫂夫人不必驚慌,我等是紅橋寨歐明大哥的手下,昨劉兄弟上山給大哥祝壽,大哥見夫人沒有跟隨一道去,很是不樂,特命我等連夜下山,專程來接嫂夫人及侄子侄女等一道上山,共喝一杯喜酒。”
梅秀聽了,也信以爲真,道:“既然是劉尚的兄弟,請坐了,我這就去燒茶。”忙搬來些凳椅讓衆人坐,唐林忙道:“嫂夫人不要忙了,趕路要緊,現在就上轎吧。”梅秀哪裡會去,只得對唐林道:“這位大哥,請轉告歐大哥,小妹領他的情,但小妹已向劉尚講明,已堅辭不去。還萬望各位大哥替小妹擔待擔待!”唐林聽了,就有些爲難,道:“小弟此次來,是奉歐大哥的命令,完不成這個任務,小弟也很難回去覆命,還是請嫂夫人不要爲難小弟!”梅秀也犟,道:“你回去就同那歐大哥講,實是要接我去山寨,就讓劉尚自己來接。不是說歐大哥也是讀書明理之人麼,也沒有這麼強人所難的道理。”
唐林是個急性子的人,哪有什麼耐心,聽這婦人油鹽不進,也就惱了,道:“嫂子要是這樣,也怪不得小弟了,我也是不得已。到了山寨,你自己向大哥去說理吧。”手一揮,一幫嘍囉就用強,連拉推帶將梅秀及兩個子女趙賢小瑩都拉上了轎,擡起飛跑,唐林在後保駕,直奔東落寨。
且說孫碧雲安排好唐林接劉尚家小的事後,回到自己的房中,心裡一種空落落的感覺。那劉尚已是一個有婦之夫,還有兩個孩子,已是爲人父了!這是她始料不及的,她似乎有一種心陷在水中月鏡中花的感覺,不覺心慌意亂起來,好在這感覺,是暗藏在自己心底的,就是成芳,她也沒有向她透露自己的心思。只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山寨的將來發展招賢納將,想到這裡,心裡又稍得到些許安慰。
偏這個時候,成芳卻做鬼一樣進來,碧雲看了,氣不打一處來,哼了哼道:“看你做的好事!”成芳道:“哪裡會想到,這廝毛還沒長全呢,就有家小了!”又看了看碧雲的臉色,冷笑道:“你還在我面前強裝!你實實跟我說,你此刻心裡怎麼想?”碧雲嘆了一口氣,道:“本來就是八字還沒一撇的事,我有什麼想法!事已至此,個人事小,山寨事大,現在是怎麼想把這個人弄到山寨裡來,纔是正事。”成芳道:“就是他有了家小,那又怎樣!妹就效那娥皇,女英,也未嘗不可。”碧雲聽了,呸了一聲,道:“他姓劉的也不是什麼虞舜,我也比不得那娥皇,這個事,你也不用提,你再提,我會惱了。”
次日下午,就有人來報,說唐頭領已將劉尚家小帶到了山上。碧雲聽了,大喜,自己同成芳親自出寨迎接。並吩咐,準備一道精緻飯菜,送到她府中來,她要親自爲劉夫人接風洗塵。
碧雲看那梅秀下得轎來,還怒氣未消。忙迎上去,滿面笑臉,施禮道:“大姐一路辛苦,小妹孫碧雲有禮了。”梅秀也不答話,拉了兩個孩子,被碧雲帶至自己的府上,坐定後,梅秀道:“劉尚在哪裡,叫他出來見我。”碧雲道:“姐一路鞍馬勞頓,同兩個孩子恐早已餓了,還是先用了飯,妹再有話同姐說。”這時碧雲兩侍女荷花、詠香已端上酒飯菜來,六菜一湯,肉魚雞等俱全,果然精緻,肉香撲鼻,兩個孩子見了,哪忍得住,直嚷餓了要吃,梅香無奈,只得上得桌來,見碧雲篩了酒,雙手親捧一杯酒遞給梅秀,梅秀只得接了,碧雲道:“看姐這麼年輕美貌,兩位小侄也活潑可愛,小妹實是仰慕,此次接姐上山,兄弟有失禮得罪姐之處,還容姐寬恕,妹這一杯酒,先是以示歉意,再是爲姐洗塵。”梅秀只得接了,飲了一小口。
酒足飯飽,碧雲忙叫荷花、詠香哄了兩個孩子出去玩了,就對梅秀道:“看姐心事重重的,妹就同姐實說了吧。姐來的這個山寨,不是你夫君劉尚去祝壽的紅橋寨,而是東落寨,妹就是這個寨的寨主。”梅秀聽了,大驚,道:“劉尚現在在哪裡?”碧雲笑了笑,道:“姐放心,劉尚同他帶來的一幫獵戶,現正在同紅橋寨寨主歐明喝祝壽酒,好着哩。妹把姐接到這裡來,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求姐一件事,請你夫君劉尚到我山寨來,做山寨的頭領。”
梅秀一聽,似乎明白了什麼,不覺又氣又恨,呼地站了起來,氣呼呼地道:“原來是你們使詐,騙了我到這土匪窩來!還要我來勸劉尚來寨子當土匪。你們好手段!我今天就明明白白對你講,要我和劉尚來這山寨爲匪,萬不可能!今天既然被你們又騙又搶強行到了這裡,我只有兩個選擇,一是放我們母子下山,萬事皆休!二是你們若是不放,我也只能以死明志,你們看着辦吧!”
孫碧雲曉得劉夫人會鬧情緒,但沒有想到這劉夫人反抗情緒這麼剛烈。只得上前扶了梅秀坐下,覺得這婦人渾身都在發抖,不覺憐惜了她來,勸道:“姐千萬先不要動氣,聽妹細細說了,姐寧死不願爲匪,小妹佩服。只是小妹當初也同姐一樣,我們也實是被逼無奈,才走的這條道。小妹想讓你夫君到這山寨當頭領,也不是沒有緣故。一來呢,也是替你夫君着想,二來嘛,也是山寨需要劉兄弟這樣的將才。想必姐也曉得,劉兄弟當初在寶慶仗義殺人,被官府追捕,此事還未了,後又結識紅橋寨大頭領歐明爲兄弟,還當了那紅橋寨的四頭領,這件事,要讓官府知道了,能放過他嗎?再就是,他在衡州賣皮子時,因皮子價格不合,他竟大鬧州總管府,活活打死總管公子,並活捉總管,以此脅迫數千兵馬讓開城道,讓其逃出衡州城,還搶奪守備戰馬和兵器不計其數。現在衡州總管府正在懸賞追捕這批要犯,這是件捅破天的事,總會紙包不住火,查出來也是遲早的事,要是被查了出來,莫說你這一家子,連全村的人都得遭殃。他這樣的人,要是不到我山寨,還在家等死麼。劉兄弟如此英雄,也只有到了我山寨來,才能展宏圖報國大志,施統率大軍之材,幹出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豈能屈身在山溝裡作個耕農獵戶!”
梅秀不聽猶可,一聽早已嚇得渾身如篩糠。戰戰驚驚道:“你不要嚇我,劉尚不會做出這麼大的事來!”碧雲聽了,也愣了愣,半晌道:“怎麼,這些事,你還不曉得麼?別的不說,他從那衡州賣皮子回來,你難道連他們帶回的戰馬兵器都沒見着嗎?,除了官府,哪裡會有戰馬兵器!”
梅秀想了想,越想越心驚,突然頭一暈,就昏了過去。碧雲一驚,忙上前扶了,喊荷花、詠香來灌水,好不容易弄醒了過來,又啼哭不止。碧雲忙一邊勸,一邊扶到牀上休息,吩咐荷花、詠香好好服侍,不題。
卻說劉尚從紅橋寨回到槐花皁,屋內不見一人,也沒在意。過了一晚,仍不見人回家,才感到不好,到村裡去找,才聽村裡的人說,昨天一早看見有一隊人馬,擡着轎子去了槐花皁。
劉尚一聽,驚慌不已,忙快馬奔去紅橋寨。歐明聽了,頓腳道:“不用說,一定是那孫婆娘!上次你倆交手,她吃了虧,丟了臉面,便趁老夫生日你上紅橋寨祝壽之際,出此鬼招,把弟妹騙上山,想作爲人質,逼你就範。”忙吩咐王六道:“三弟,趕緊派幾個兄弟下山去東落寨附近打探,看昨日是否有轎子上了東落寨,打探實了,速來回話。”又吩咐幾個嘍囉連夜趕往槐花皁探聽動靜。佈置停當後,又忙召集劉道成、屈雲同王六等商議應對之策。
歐明安慰劉尚道:“四弟也不必驚慌,想那孫婆娘暫時也不會將弟妹們怎麼樣。只是如此一來,卻又有些爲難,那東落寨不比其他小寨,兵多將廣不說,他那幾道上山的卡子,佈置得嚴實,憑我們這些人馬,要攻上去,恐比登天還難。何況她也一定做好了嚴密防範的準備。除非弟答應她的條件,否則,要得到弟妹侄子,還比較棘手,各位想想看,有什麼好招沒有?”
王六道:“既然強攻不行,依我看,不如也耍她一回,由大哥修書一封,假意答應她的條件,讓我等同四弟上山,一旦見着了弟妹侄子等,我等突然發難,由四弟那孫婆娘不備,擒了作人質,由我等保護四弟家小,拚下山來。”
歐明聽了,搖了搖頭,道:“此計不妥。那孫婆娘也不是等閒之輩,她吃一塹長一智,怎能不防備四弟的這一招?何況,她即便是同意劉尚上山,也只會答應他一人上山,哪會讓我等一起上山。我等就是上了山,同那衆頭領和衆嘍囉亂拚亂殺,要是平時,也還不怕,只是還帶着個婦人孩子,就很有不便,不但隨時會危其四弟家小的性命,還會讓孩子受到驚嚇。”
劉道成道:“既然上不了山,我們就發兵到他陣前,想個法子激她們下山同我們陣決鬥,只要讓那孫婆娘下了山,四弟就有辦法打敗了活捉了她,那時拿她再換回人質,就好辦了。”歐明聽了,點了點頭,道:“這一手倒是可以試一試,除此之外,一時也沒有別的招了,救人要緊。”立即傳令,除老弱病殘者外,其餘人馬,全部下山,發兵東落寨。
卻說孫碧雲一面安撫梅秀,一面令王興帶領守寨嘍囉對各關卡嚴加防守,只要發現紅橋寨人馬攻打山寨,一律放滾木擂石,箭矢暗樁,不放一人過關。
到了次日下午,果然有嘍囉來報,紅橋寨已發兵到了山下,也不上山,在山腳下罵陣。孫碧雲冷笑道:“歐明這廝曉得上不了山,想激我下山對戰呢!”對唐林、成芳道:“我們且到九江皁看看,他們要演的什麼鬼把戲!”
孫碧雲帶了衆頭領到了九江皁,果然遠遠看見劉尚扯着嗓子喊:“姓孫的!有本事你同我單槍匹馬乾,你贏了我,我才情願服你,憑你處置。你騙人家的家小,算什麼本事!你這樣下作,豈不被江湖好漢們恥笑!”
孫碧雲聽了,不禁心裡暗笑,也衝山下喊道:“劉兄弟聽好了!本人無意傷害你妻小,她們現在是我山寨的座上賓。只是你大鬧衡州府的事,我也是無意同她講了,她聽得氣昏了過去,你瞞得她好緊!你現在也沒有其他路可走,只有歸順我山寨,做我山寨的大頭領,同紅橋寨的衆兄弟們一道,幹一番轟轟烈烈的事,也不枉你一身功夫,一世英雄!”
沒想劉尚聽這孫婆子把他大鬧衡州府的事都同妻子講了,還使得她氣昏過去,頓時氣衝斗牛,恨不得將這婆娘捉來撕了,怒吼道:“姓孫的!老子今天與你勢不兩立,不共戴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一邊吼,一邊打馬衝上關來,歐明一見,急忙要去阻攔,哪拉得住!已是衝出幾丈遠了,也顧不得危險,只得同衆頭領及衆嘍囉跟在後面,眼看就到了第二關,守卡嘍囉忙放下滾木擂石,一時劉尚的頭上聲如雷鳴,巨大的滾木擂石大雨傾盆般呼嘯而下,劉尚猝不及防,那馬受了驚,一聲撕鳴,將身一躍,把個劉尚拋出數丈之遠。好在他輕功了得,忙就勢一轉身,飛身到一旁的巨石下躲避,逃過了一劫。可憐那匹大白馬跟隨衡州守備胡平多年,隨主人立下不少戰功,卻被亂石打得滾下了山去。歐明等距離劉尚還有一段距離,見山上亂石滾來,慌忙避開了,沒有受傷。看那馬滾落下來,卻不見劉尚,正在驚慌,卻見劉尚毫髮無損地從山上下來,纔算鬆了一口氣。歐明、劉尚無奈,也只好退兵回紅橋寨,一時無計可施。
次日,王六主動對歐明、劉尚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還是容我只身去東落寨,打探弟妹的消息,也探探那孫婆娘的態度,看雙方能不能有商量的餘地。”歐明想了想,也只得依了。吩咐王六道:“先不管孫婆娘的態度如何,要緊的是親眼看弟妹及兩個侄子是否平安,只要弟妹仨沒有事,讓四弟放心,就一切都好說。”王六點頭應諾。
這孫碧雲親眼見了那劉尚被滾木擂石打下山去,不覺心裡一緊,臉色都變了。成芳見了碧雲的神色,悄悄安慰道:“憑那廝的輕功,應該不妨事的,不必擔心。”不一會,就見那劉尚一身狼狽地下了山,才暗暗鬆了一口氣,嘴裡卻道:“這廝自己來尋死,活該!”
次日,就有嘍囉來報,說是紅橋寨有一姓王的頭目隻身來見大頭領。碧雲只得請見。王六見了孫碧雲,便提出要先看四弟夫人及侄子。碧雲就引進了梅秀的臥室,王六見了梅秀,卻是一臉憔悴,雙眼紅腫,不禁也傷心起來,道:“弟妹莫怕,我是紅橋寨的三頭領王六,是劉尚的三哥。劉兄弟現在紅橋寨,今日我奉大哥之命前來看望你們娘仨。”
梅秀嘆息了一回,道:“你既然代表劉尚來了,就請你帶給他一句話。我梅秀這一輩子,原也沒想嫁人成家,自己混個日子,了卻這一生罷了。沒有想遇着你劉尚弟,也是天賜姻緣,讓我們成了家,還有了孩子。在外人看來,我也算得上享着天倫之樂的好日子了,哪裡會曉得,我是天天在爲他過着提心吊膽的日子,我這心哪一天安心過!現在細細想起來,也許這就是命罷。他如果是一隻虎,哪能被我困在平陽;他如果是一條龍,哪能被我困在淺灘!我困得住他的人,也困不住他的心。今天三哥同孫姐也在這裡聽好了,我如今也不想爲他來操這個心了,他要幹什麼,想幹什麼,我也不想管,讓他放手去幹吧。我只有一個心願,讓我們帶這兩個孩子下山,過着我平平安安的日子罷了。”王六、孫碧雲聽了,也不禁都心酸起來,都點了點頭。碧雲對王六道;“姐的話,你都聽到了,你就把姐說過的話,原原本本向劉兄弟說了,他要怎麼辦,向我遞個話。我一定尊重姐的意見,安安全全把姐和兩個侄子送回家。至於那歐前輩,我現修書一封,煩請你帶給他便是。”王六隻好安慰了梅秀些話,接了孫碧雲的書信,下了山來。
王六見了歐明、劉尚等頭領,只得把梅秀和孫碧雲的話向衆位說了,劉尚聽了,兩眼就紅了,歐明更是傷感,對劉尚道:“看來,還是弟妹是個大義明理之人,我等還不及她!既然這樣,我們還這麼鬥來鬥去,不更傷了弟妹的心了麼?”就展了孫碧雲的書信看了,上寫道:
晚輩孫碧雲挑燈致書於歐老前輩麾下:現天下乃韃子之天下,朝野上下苦遭塗炭,民心難服,致天下之亂,逼良爲盜,民不聊生。晚輩女流,繼承先夫之業,立足山寨,護一方百姓,保一方平安。吾東落寨雖有上千之衆,但晚輩以爲,文不能上榜武不能安邦。身爲一寨之主,能不爲之憂心!前日見前輩四弟劉尚,才華出衆武藝超羣有勇有謀,小女子愛才若渴,對劉郎佩服之至。碧雲願將東落寨寨主之位讓賢於他,自居輔助之位。若紅橋寨與東落寨結爲友邦,前輩可爲軍師之職,一起輔助劉郎,成就大業。晚輩碧雲頓首。
歐明看完,將信轉衆頭領閱,沉默半晌,對衆頭領道:“看來,這孫頭領還算有些誠意。老夫現今也年過花甲,早有隱退之意,那東落寨現今也正在興旺之際,我紅橋寨雖比不得東落寨,但有劉老弟來掌管,也還能立足於一時,我看這東落寨孫碧雲等衆人馬,也是一個行俠仗義之寨,紀律嚴明,胸襟寬廣,求賢若渴,對百姓秋毫無犯,是一個有前途,能幹大事的寨子,各位能否聽老夫一句建言,不若就應了這孫頭領,併入這東落寨,同孫頭領共舉大旗,共襄義舉,使人寨永立於不敗之地。各位以爲如何?”
這正是:
碧雲無情騙梅秀,梅秀有情感碧雲。
千軍陣前拚生死,不如妻女訴衷情。
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