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師徒相逢

古浪在哈門陀的暗助之下,兩掌便驚走了谷小良及石懷沙,與丁訝繼續趕路。

現在還沒有出青海境內,就先後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古浪心中忖道:“看樣子以後越來越危險了!”

那匹黑色駿馬,雖經連日的辛勞,但是仍然精神奕奕,馳行如飛。

丁訝這時卻沉默下來,古浪知道他在計劃偷紅珠的事情,便不打擾他。

他想到丁訝昨夜曾經告訴他,除了谷小良及石懷沙以外,琴先生和哈門陀也都露了面,加上況紅居和婁弓,“達木寺”的老人,等於全部跟蹤下來了。

他心中好不緊張,雖然是在馳騁如飛的情形下,他仍然耳目並用,防備着任何意外的發生。

這時他又想到了童石紅,忖道:“她怎麼沒有與況紅居在一起呢?”

想到童石紅,他就有一種奇妙的感覺,但是他們之間到底陌生得很,相識以來,根本就沒有見過幾次面。

由童石紅,很自然地聯想到桑燕,腦中閃電般掠過一個念頭,忖道:“啊!莫非她與桑九娘有關係?”

想到這裡,不禁一陣心跳,又忖道:“如此看來,桑家可能已經知道我要找她們……

看桑燕對我的態度,似乎沒有什麼敵意,可是她爲什麼叫我躲開丁訝呢?”

他想到這些問題,一時卻找不出答案來,古浪垂目望了望丁訝,見他雙目微閉,兩隻手扶着鞍橋,身軀隨着馬的勢子晃動不已,好似是睡着了。

古浪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忖道:“管它!事到臨頭總可解決!”

馬兒如電閃般,在寒林中奔馳,四下一片寂靜。

這一天,西北風愈加凌厲,高地上已經有了薄霜。

古浪和丁訝終於來到了甘肅境內,投宿在“夏扣”附近的一個小鎮上。

初更時分,古浪及丁訝坐在昏燈之前,低聲地談着天,這幾天來,丁訝絕口不提紅珠的事,至於春秋筆更是沒有提到。

古浪知道強敵在側,言行間也就越發謹慎,好幾次想問問“桑家堡”的事,都忍了下來。

這時他們坐在燈下,也是談着些閒話。

丁訝突然說道:“古浪,我們到門口去看看。”

古浪很是奇怪,說道:“這麼冷的天,都快下雪了,我們到門口去做什麼?”

丁訝瞪了他一眼,說道:“老悶在房裡做什麼?你這年輕人還不如我年老人呢!”

古浪聽他如此說,知道必有道理,笑了笑說道:“我只是擔心你的病,既然你要出去,我就奉陪,不過你還是多穿些衣服好。”

丁訝穿上一件老羊皮襖,這是他在青海時買的,顯得不大合身,但是看起來,比以前瘦弱單薄之狀好多了。

這家店房是一座小樓,古浪及丁訝所居是西廂房,這一排一共有五間房,正面有三間,東廂房也是五間,樓下是食堂,規模算是相當大了。

古浪、丁訝沿梯而下,由於這座樓房年久失修,走在上面,地板不時地發出“吱吱”

之聲,丁訝笑道:“在這種地方作賊也不太容易呢!”

說着他們已經下得樓來,雖然初更已過,但是樓下客人們要酒要菜,仍然熱鬧得很,吵成了一片。

古浪心中一動,忖道:“丁訝莫非要探察什麼人?”

想到這裡,他目光向四下掃射,打量着每一個飲酒的人。

食堂中多半是行路客商,以及當地的苦力,飲酒聊天,一片喧譁,並沒有一個可疑之人。

丁訝說道:“屋裡太悶氣,我們到門口去!”

古浪知道他如此說,又有道理,一不言發地跟着他,一同走出了店門。

店外寒風凜凜,撲面刮來,丁訝不禁打了一個寒噤,緊緊地縮着脖子,說道:“唔,天真是冷下來了!”

古浪望了望灰濛濛的天色,點頭道:“恐怕我們趕不到四川就要下雪了!”

丁訝雙手套在袖管內,緩緩地行走着,古浪跟在他身後,心中猜疑着他到底要做些什麼。

大約走了十幾丈,丁訝突然停下身子,壓低聲音說道:“你可知道,哈門陀也投宿在這店裡了?”

古浪聞言吃了一驚,說道:“啊!有這種事?你怎麼知道?”

丁訝笑了笑,說道:“他要投宿,焉會讓你知道?我若不是特別細心,也不會發覺的。”

古浪心中很是緊張,說道:“他一向迴避着我,現在居然在此投宿,莫非對我有所懷疑,要採取行動了麼?”

丁訝笑了笑說道:“當然懷疑你,不過阿難子臨去這一招實在太絕,誰也不相信,他已經把‘春秋筆’交給了你,所以他們只限於懷疑,殺雞取卵之事,卻是誰也不肯做的。”

古浪細細思索他的話,未曾接口,丁訝又道:“除了他以外,琴子南也將來此投宿。”

此言一出,古浪又吃了一驚,問道:“你怎麼知道?”

丁訝笑道:“他現在尚未到,如果我推測得不錯,他也就快來了。”

古浪似乎已感覺事態漸漸嚴重了,一雙劍眉微微地皺起,沉思不語。

丁訝笑道:“你不用害怕,他們來此投宿正是我們的好機會呢!”

古浪一雙俊目盯在丁訝臉上,搖頭道:“我倒並不是害怕,只是有些不知如何應付……

你方纔說他們來此投宿是我們的好機會,這是什麼意思?”

丁訝向遠處望了一下,說道:“你那粒紅珠不是落在哈門陀手中麼?”

古浪連連地點頭道:“是的,我正在爲這件事發愁呢!”

丁訝把聲音放得更低,說道:“今天夜裡,我們便下手偷回來!”

古浪憂慮地說道:“哈門陀如此厲害,我們怎麼下手呢?”

丁訝經過一路盤算,心中早已有了腹案,笑道:“今天晚上是最好的機會,琴子南來此投宿之後,我就設法讓哈門陀懷疑到他!”

古浪訝然道:“可是他還沒有來,你怎麼知道他一定會來呢?”

這時天色已經黑盡了,街上行人幾乎已絕跡了,丁訝卻說道:“他一定會來,半夜動手的時候,你也得助我一臂之力,我一個人恐怕還忙不過來呢!”

說着,他聲音放得更小,在古浪的耳旁喁喁而語,古浪不住地點頭,有時偶爾插問一兩句。

他們談了一盞茶的時間,天時已近二更,丁訝突然道:“我們可以進去了,琴子南正向這邊來呢!”

說着用手扶着古浪肩頭,古浪好不奇怪,扭頭回望,丁訝低聲叱道:“不要看!我們回房去!”

他在古浪的扶持之下,慢慢吞吞地回到了店中,樓下吃飯的客人,只剩下兩三個老客,還在淺飲談心,店門也上了板,四下清靜異常。

古浪等回到房中之後,立時熄燈,丁訝坐在炕上,低聲道:“不要說活,琴子南八成已進來了!”

古浪壓低聲音道:“他看見了我們沒有?”

丁訝微微一笑,說道:“他自然看見我們了……現在開始,不要再說話了!”

二人在黑暗之中坐了半天,古浪正有些不耐,突聽樓梯發出了“吱吱”之聲,精神不禁一振。

這時便聽見跑堂的說道:“老先生,東廂房四號最好!”

接着一個深沉的聲音“嗯”了一聲,一路走來,跑堂的說了不少話,但是那人連一聲也沒有答。

漸漸地,聲音消失了,又過了一陣,一切都歸於寂靜,丁訝還坐在炕上不言不動。

古浪忍耐不住,低聲道:“丁老,我們還不開始麼?”

丁訝低聲回答道:“再等一等!”

二人在黑暗中又坐了一會,丁訝走下炕來,低聲道:“爲了慎重起見,我還是先出去看一看,你要等我回來,千萬不可妄動!”

古浪答應一聲,丁訝爬過去,輕輕地打開了後窗,緊靠着這排樓房,便是一道圍牆,圍牆之外是一片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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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訝伸頭出去,四下望了望,說道:“這兩個老傢伙還未入睡呢!哈門陀是住在正屋二號房!”

古浪也伸頭出去,全店燈光已熄,只有正屋二號及東廂四號房還有燈光透出。

丁訝又道:“我先看看去,設法使哈門陀把‘紅珠’留在房中,若是他一直帶在身上,那可就費事了!”

說罷雙手扶窗欲出,古浪拉住了他,擔心地說道:“丁老!你要小心!”

丁訝笑了笑,說道:“不要緊,你等着我回來就是了!”

語畢雙手用力一撐窗檻,人已由窗口飛了出去,一團黑影在空中一閃,便失去了蹤影。

古浪轉眼便不見了他的影子,不禁大吃一驚,忖道:“此人功夫這麼好,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

古浪自與他相識以來,第一次見他顯露功夫,想不到竟是如此驚人。

古浪坐在窗口,目光四下巡視,靜靜地等待,心中很是懸慮,因爲琴先生及哈門陀都是不可一世的人物,深怕丁訝萬一有失。

他焦急地等待着,突然一陣寒風撲面,方自一驚,一團黑影,已經由他身旁掠過,落在了炕上。

來人正是丁訝,古浪又驚又喜,說道:“丁老!你真是不得了……”

丁訝打斷了他的話,說道:“別說了,現在不是誇獎我的時候,幸運得很,哈門陀把那粒紅珠放在枕下,正好被我看見,我現在要趕快設法誘引他們出去,我走之後,你立時把窗戶關成一道縫,然後注意着,只要看見我們三人入了竹林,馬上就去辦你的事!”

古浪連聲地答應着,丁訝又道:“得手之後,趕快回來,把被子蓋上假睡,我最多隻能耽誤他們一盞茶的時間,在這時間內,如果有其他事故,你一定要自己處理好!”

古浪問道:“還有什麼其他事故?”

丁訝接道:“石明鬆也在附近,提防着他,我走了!”

說罷又似一陣輕風般,自窗口消失!

古浪連忙把窗戶關上,留了一條縫,全神向外注視,心中很是緊張。

不大會的工夫,只見一條身影,極快地飛馳進入了林中,看來似是丁訝,只是身法太快,使人看不清。

緊接着又是一條人影,“刷”的一聲輕響,掠出了圍牆之外。那人身子掠出,猛一長身,四下微微展望,接着又如怪鳥般投入了那片竹林。雖然他身子疾如閃電,但是古浪在濛濛的夜色下,仍看清楚了,他是琴先生。

古浪心中很是緊張,忖道:“丁訝果然把他們引出去了!”

一念及此,又是一陣輕響,一個極爲熟悉的老人的影子,幽靈一般的,自七八丈高的房頂上落了下來!

古浪一眼就看了出來,正是哈門陀。

哈門陀落地之後,四下略一張望,又擡頭向古浪所居這間房間望過來。

雖然是黑夜之中,相隔又是如此之遠,但是古浪仍然把目光避開了。

哈門陀略爲猶豫,也向竹林中撲了過去。

古浪忖道:“我現在該開始行動了!”

他翻身下炕,極快地拉開了房門,閃身而出,並把房門輕輕地帶上。

他一提真氣,兩個縱身,已經來到正廂二號房門口,那正是哈門陀的居室。

古浪雙手輕輕一推,房門竟未上拴,應手而開。

室內一盞昏燈,搖搖欲熄。

古浪一閃而入,把房門關上。

只見室內一炕一幾,炕上放着一個簡單的小包袱,除此之外,別無長物。

古浪再不遲疑,掀開了枕頭,自己失去了那粒紅珠果然霍然在目!

古浪驚喜交加,急忙拿起裝入袋中,正要轉身之際,突然窗戶大開,一條黑影閃電般射了進來。

這人來得好不驚人,帶起了大片冷風,吹得那盞昏燈幾乎熄滅。

古浪大吃一驚,一掌把油燈擊滅,那人已發出了一聲冷笑道:“好大膽的小賊!”

一聽這口音,古浪驚怒交加,沉聲道:“匹夫,原來是你!”

那破窗而來的,正是不久前向古浪暗施毒手的石明鬆。

石明鬆穿着一身勁裝,雙手插腰,目光亮得出奇,他沉聲道:“你偷的什麼東西?”

古浪怒喝道:“你管不着!”

石明鬆冷笑道:“我偏要管!”

說着右臂突伸,向古浪脅下抓來!

古浪大怒,身子一閃便自讓開,喝道:“無恥小人,我們到外面去!”

石明鬆冷冷一笑,說道:“你罵我無恥,你夜半三更來此偷竊,豈不比我更無恥?”

古浪已經氣得渾身發抖,但是丁訝已經告戒過,他只能把哈門陀纏住一盞茶的時間,如果在此動手,哈門陀趕了回來,豈不前功盡棄?

古浪想到這裡,強忍着怒氣,說道:“你不必逞口舌之利,我們到外面一會,我古浪一定叫你趁心如意就是!”

石明鬆似已知道古浪的心理,笑着搖了搖頭,說道:“作賊的總是怕被人捉住,我們就在此地坐坐,等主人回來由他發落好了!”

古浪怒火沖天,冷笑道:“哼!主人回來?他若是回來,第一個要你的命!”

石明鬆笑道:“那你還擔什麼心?”

古浪算算時間已經不多,喝道:“你到底敢不敢出去?”

石明鬆搖了搖頭,古浪強忍怒火,說道:“那麼恕我不奉陪了!”

說罷轉身便要退出,石明鬆突然喝道:“慢着!咱們聊聊!”

他說着右臂猛伸,五指大張,向古浪背後抓來。

這一式來得既急又猛,古浪還來不及拉門,掌風已然抵達背後。

古浪大怒,身子猛然一擰,喝道:“我還怕你不成?”

掌隨話出,雙掌齊下,分別向石明鬆的雙肩砍去,這一招雖然是發於急切之中,但因古浪怨恨已極,貫足了勁力,兩掌之力,卻也非同小可。

石明鬆哪裡敢接,他慌忙把勢子撤了回去,古浪身子一轉,便欲破窗而出。

但是石明鬆似乎有意要把右浪留在房子裡,他極快地攔到窗戶之前,奸笑道:“何必要走?我們就在這裡談談不好麼?”

至此,古浪已是忍無可忍,他也明白了石明鬆的用意,不禁冷笑道:“好得很,你當我真見不得主人麼?你錯了!”

石明鬆微微一怔,古浪身形帶着一陣急風,已然撲了過去,雙掌一錯,右掌以“鷹爪力”的功力,向石明鬆的前胸抓來。

古浪這一招又快又急,銳風霍霍,石明鬆只覺眼前指影一片,胸前已感到一股莫大的震撼之力。

他心中很是吃驚,肩頭猛晃,古浪的五指擦肩而過,接着他一聲大喝,右掌閃電般向古浪的頂門擊來。

古浪見石明鬆身手快速如電,心中暗凜,由於室中地窄,古浪正向前衝,此時躲之不及,只得把身子向後猛然一挫!

石明鬆的右掌,已經離古浪的頭頂不過半尺,古浪便覺一股猛力撞了過來。

古浪忙又把身子一矮,石明鬆的右掌貼頂擦過,掌風震耳。

古浪又驚又怒,在雙方如此接近的情形下,他竟不向後撤,足下一點,反而欺身而進!

石明鬆疾退三步,背脊已然靠住了門,古浪逼近,二指如電,向他小腹點到,指力沉渾,快似迅雷!

他大驚之下,只得向左閃開了三尺,右掌猛然下沉,五指暴張,又向古浪的頭頂抓來。

古浪在進招之初,已然想到了時間不多,必須速戰速決,所以才冒險逼近。

當石明鬆的右掌才向下一沉之時,古浪又有了第二步行動,左掌虎口大張,急如閃電,向石明鬆的右掌手腕切去!

就在同時,他右掌當胸推出,靈巧二指,以“玉指金丸”的暗器手法彈了出去,直襲石明鬆左臂。

石明鬆萬料不到,古浪冒此大險,出此奇招,兩處受襲,又受地形限制,無法躲讓,不禁驚出一身冷汗來。

眼看古浪兩招都要着上,石明鬆咬緊了牙,大喝道:“你好厲害……”

隨着這聲大喝,石明鬆身子猛然向下一矮,右掌疾縮,躲開了古浪的虎口,接着雙掌會合,向古浪的右掌拍來!

他這一招變化可說是神速已極,就在此際,房上似有了急促的起落之聲。

古浪大驚,身子猛然一側,左掌閃電般收回,右掌更快的拂了出去,正好佛在石明鬆的“肩井穴”上。

石明鬆身子一歪,倒向一旁,但是他仍然強持着,沒有摔倒。

古浪再不遲疑,右手一帶把房門拉開,閃身而出!

不料他纔出房門,石明鬆竟強撐着受傷的身子,緊跟了出來,叫道:“你跑……”

古浪大怒,回身一掌,拍在石明鬆前胸,喝道:“去吧!”

石明鬆一聲悶哼,口中噴出一片鮮血,身如斷線風箏一般,一連地倒退出去,摔在房內。

在這種情形下,古浪也顧不得慈悲,他“砰”的一聲關上了房門,極快地回到自己房中。

當古浪才把房門拴上,窗內飄落一條人影,鬼魅也似,毫無聲息。

古浪一驚,沉聲道:“誰?”

來人卻是丁訝,他低聲道:“快脫衣服上炕!”

說着他已把窗戶關好,古浪與丁訝,二人默默無聲,以極快的速度除去外衣和鞋襪,同時上炕,各自拉了一條被蓋在身上。

丁訝才一倒下,立時發出輕微的鼾聲,古浪知道他是在假裝。

這時四野死寂,冷氣由窗縫中襲入,但是古浪頭上還在冒汗,心也砰砰地跳個不停。

好半晌的工夫,古浪動也不敢動,蹩得渾身是汗,耳聽丁訝的鼾聲越來越大,不知他是否真的睡着了。

古浪正自不耐,門外忽然傳來腳步之聲,隨聽哈門陀低啞的聲音響起道:“喂,還不把你這個寶貝帶走!”

他的聲音很低,但是古浪聽得很清楚,心中一動,忖道:“他在對誰說話?”

只聽另外一個老人的聲音說道:“你是什麼人?對我徒兒下此毒手?”

這人的聲音非常熟悉,原來是琴先生,古浪心中立時恍然,忖道:“原來他們碰上了,他是爲了石明鬆的事……”

想到此,不禁又緊張起來,因爲他怕石明鬆說出自己來,那時就麻煩了。

這時又聽哈門陀冷笑道:“他的穴道是我解開的,到底怎麼回事你問他吧!”

古浪心中很緊張,偷眼望了丁訝一眼,見他仍然鼾聲如雷,睡得非常香甜。

他大爲納悶,忖道:“莫非他真的睡着了?”

纔想到這裡,已聽得石明鬆虛弱的聲音說道:“不是他,是另外一個老人!”

此言不禁使哈門陀、琴先生和古浪同時驚訝起來,古浪忖道:“他爲什麼不說實話?

莫非是怕丟人?”

思忖至此,便聽琴先生追問道:“什麼人,難道你不認識?”

石明鬆低弱的聲音說道:“我不認識……”

接着又是哈門陀的聲音說道:“好了,你把他帶回去吧!今晚的事還沒有了,只是我心情不好,不願算這筆賬,以後再說吧!”

琴子南追問道:“你是誰?”

哈門陀卻未回答,拖着輕微的腳步走了。

接着又是一陣低語和腳步聲,然後就歸於寂靜了。

古浪用手緊握着那粒失而復得的紅珠,心中有說不出來的高興,忖道:“想不到這麼容易就把它找回來了!”

纔想到這裡,丁訝翻了一個身,低聲道:“到手了沒有?”

古浪興奮的回答道:“到手了!”

丁訝輕輕地吁了一口氣,說道:“唔,總算我沒有白出力。”

古浪緊接着說道:“剛纔好險,我差一點被哈門陀碰見……”

丁訝打斷了他的話,說道:“詳細的經過明天再談,現在開始不要說話!”

古浪知道哈門陀及琴先生必然不會就此善罷,於是就噤口不語,把被子打開了些,覺得甚是涼快。

過了一陣,身上的汗漸漸幹了,又感到有些冷,便又把被子拉上了些。

夜靜如死,北風凌厲,古浪聽着肅殺的風聲,不知不覺進入了夢鄉。

古浪熟睡之後,丁訝卻小心翼翼地戒備着,因爲他知道無論哈門陀或琴先生,都不是這麼容易對付的。

他感覺到,這兩個老人,不止一次地來房外察看,一直到天亮才消失。

天亮後,丁訝叫醒古浪,說道:“哈門陀和琴先生都在休息,我們趕快走!”

古浪奇道:“你怎麼知道他們在休息?”

丁訝低聲道:“他們自恃功夫高,認爲你無論如何也脫不了他們的跟蹤,卻料不到我另有捷徑,這一次要使他們失望了!”

說着已把東西整理好,古浪也匆匆洗漱完畢,二人輕輕地下了樓,付清了店錢,夥計早已備好了馬。

經過一夜的休息,人馬精神煥發,二人便以極快的速度,飛馳而去。

沿途丁訝卻絕口不提昨夜之事,弄得古浪很是納悶,一陣奔馳,已出了百數十里,丁訝突然說道:“往左邊行。”

古浪一怔,說道:“左邊根本就沒有路呀!”

丁訝慢吞吞地說道:“你不用管,向左方走沒錯!”

左邊只不過一個僅夠一輛馬車行走的草徑,兩旁都是山,根本無路可走。

古浪正在猶豫,丁訝已經在前座接過了馬繮,把馬兒用力一帶,那匹駿馬立時向左奔去。

到了山腳下,丁訝突然躍下馬來,一手牽着馬繮,說道:“隨我來!”

古浪大感詫異,忖道:“丁訝好像對這一帶路徑熟極了……”

纔想到這裡,丁訝已轉入了一塊大石之後,在崎嶇不平的山坡上前進。

他邊走邊道:“這條路我太熟了,跟着我走,保險沒錯!”

古浪心中納悶,過了一會的工夫,居然真的被丁訝找出了一條路徑。

這條小路由於多年無人行走,所以雜草遍佈,若不是丁訝指示,幾乎分辨不出途徑來。

丁訝這時又回到了馬背上,笑道:“好了,現在我們可以放心地走了!”

古浪笑道:“丁老,你怎麼對這一帶如此熟悉呢?”

丁訝用手輕輕地拍着馬頭,笑道:“豈止這一帶?全國的路我沒有不熟的。走!”

說着他用力地在馬頸上拍了一下,馬兒四蹄如飛,踏着半人深的荒草,飛馳而前。

一連幾天過去,居然是秋毫無驚,古浪和丁訝很順利地到達了四川境內。

這日時將正午,來到川北大鎮“廣元”鎮外。

爲了避免驚人耳目,古浪老遠就下了馬,持繮走在馬旁,這時雖然還未落雪,但是天氣已越發的寒冷了。

古浪遠遠地望見一家客店,“廣元老店”四字招牌,在寒風之中搖盪。

經過這幾日夜的緊趕,丁訝確實顯得很疲累了,他無力地坐在馬鞍上,雙手套在袖簡內,哼唧着說道:“唔,好在已經入川了,我們今天好好歇歇吧!”

古浪雖然心急如箭,恨不得立時趕到“黃角椏”,但是眼見丁訝有些支持不住,便道:“好吧!今天就好好歇歇。”

同時心中忖道:“若是沒有丁訝,我這一路真不堪設想呢!”

思忖之際,已經到了店門外,小夥計早迎了出來,把丁訝扶下了馬,說道:“唔,老太爺累了吧?”

丁訝笑道:“還好……”

二人進了店,這“廣元老店”的規模倒還不小,食堂之內擺了十幾張桌子,由於此地是鎮口,所以一般過往客旅均在此落腳。

這時食堂內差不多有八桌客人,喝酒聊天,各省方言均有,甚是嘈雜。

古浪皺了一下眉頭,說道:“怎麼這麼吵?”

小二在旁笑道:“你小爺要是嫌吵,可到裡面房間坐!”

古浪點頭稱好,丁訝卻道:“不了,我們就在外面坐坐,看看風景!”

古浪聽丁訝如此說,知道必有道理,便對小二道:“就在這裡吧,找張乾淨桌子。”

小二把他們帶到一張桌子前坐下,二人點了酒菜,慢慢地吃喝着。

古浪捧起酒杯,笑道:“丁老,這一路承你多照應,我敬你一杯!”

丁訝遲遲地拿起酒杯,面上有一絲淒涼的笑容,說道:“上次入川,已是七年前的事了……幹!”

他說着舉杯一飲而盡,似有無限感慨。

古浪雖不知道這個奇怪老人的一段往事究竟如何,但卻知道他早年在感情上必定受了很大挫折。

停了一下,丁訝又舉起了杯,說道:“從今天起,以後要靠你幫助我了,我也敬你一杯。幹!”

說着一飲而幹,古浪遲疑着飲乾了杯中酒,說道:“丁老,你飲得太猛了……”

丁訝搖手阻止了他的話,說道:“不要緊,我剛纔說的話你一定還不很明白,以後我會告訴你的。”

古浪心中尋思道:“當然是要我幫助他入桑家堡之事了……”

他們二人談論着,不時地飲着酒,這多日來的辛勞,也就一掃而盡了。

酒飯半酣,古浪目光略移,發覺對面桌上,有一個長身的年輕人,一雙光亮的俊目,正盯視着自己。

古浪的目光投過去,那人立時低下了頭,慢慢地喝了一口酒。

古浪心中一動,忖道:“莫非這人是盯梢的?”

那年輕人自從古浪注意他以後,便未再擡一下頭,只是悶聲不響地淺飲着。

古浪見他身軀偉岸,年約二十出頭,長得甚是俊秀,尤其是一雙眉毛,飛入兩鬢,有一股少有的英氣。

他心中忖道:“看他樣子倒不像爲惡之人……”

那年輕人穿着一身長衫,足下薄底布鞋,桌上放着一隻小馬鞭。

由於古浪一直在打量他,引起了丁訝的注意,丁訝回過頭,向那年輕人望了一眼,那年輕人的頭垂得更低了。

古浪心中詫異,忖道:“莫非這年輕人又是爲我而來?”

想到這裡,卻聽丁訝說道:“盡看人家做什麼?”

古浪便把目光移開,心中卻總有一團疑慮。

大約半盞茶的時間不到,那年輕人招手喚來了小二,付清了酒錢,但是並未離開。

古浪又對他加了幾分注意,隨聽小二說道:“三爺!馬牽來了!”

古浪回身向店外望去,只見一匹神采奕奕的胭脂馬,已經牽到了門口。

那年輕人拿起了馬鞭,站了起來,向門外走去。

當他走到古浪面前時,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馬鞭突然掉了下來,落在古浪的腳前。

古浪一驚,那年輕人嘴角已然扯出一絲笑容,以低沉的聲音說道:“對不起!”

他彎身拾起了馬鞭,很快地走出了店門,上馬之後,以不太快的速度,向南而去。

古浪整個的注意力,全被他吸引過去,望着他的背影發呆。

這時突聽丁訝道:“這孩子,居然還認識我!”

古浪心中一驚,問道:“怎麼?他……你認識他?”

丁訝伸出右手,向地上指了一下,說道:“人家留下了東西,你卻一點不知道,真是笨得可以了!”

古浪大爲詫異,低頭看時,原來在自己腳旁,有一個摺好的紙卷,上面寫着:“古浪親拆”。

看到了這個紙卷,古浪面上不禁一紅,忖道:“慚愧!”

他連忙擡了起來,丁訝又笑道:“可笑這個孩子,在我面前也要來這一套,豈能逃出我的眼去?”

古浪拿着紙條發怔,因爲照那年輕人的意思,分明是除自己外,不使任何人看到,但是現在丁訝已經知道了,弄得他不知是否應立即拆閱。

丁訝喝了一口酒,笑道:“不用避我,寫的什麼我猜也猜得出來!”

古浪訝然,望了丁訝一眼,丁訝又道:“一定是桑燕寫的,要你遠離我,我是個惡魔……等等,說不定還會約你一晤呢!”

古浪將信將疑地打開紙卷,只見紙上寫道:

“古浪:

叫你遠離惡魔,你不聽話,現在惹魔上身,想要擺脫可就麻煩了。吃完飯之後,清獨自來‘楓林鎮’一晤,共商對策,注意,不可讓他知道!

桑燕”

古浪又驚又喜,把紙條合上,望了丁訝一眼,丁訝笑道:“怎麼樣?我沒猜錯吧?”

古浪笑道:“丁老真是料事如神,果然都被你猜中了!”

丁訝夾起一塊牛肉,放在口中一陣細嚼,接着說道:“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她一定約你到‘楓林鎮’見面!”

古浪更是驚奇,說道:“怎麼你……你全知道,就好像是看過了一樣!”

丁訝面上笑容未斂,但卻能掩一層傷感之色,目射遠方,說道:“我怎會不知?桑家的人都是愛楓葉的……”

古浪心中一震,說道:“莫非她……她就是桑家……”

話未說完,丁訝已打斷了他的話,說道:“不必問我,你見了她自然知道,剛纔那年輕人叫桑魯歌,是桑燕的哥哥!”

古浪更是驚異不置,丁訝笑道:“看樣子你吃飯也沒心思了,快去吧!我回房裡休息。”

古浪點頭答應,命小二備馬,丁訝又從身上掏出一張藥方,遞給古浪道:“你回來時,到西鎮給我抓劑藥來。”

古浪一驚,說道:“丁老,你……”

丁訝搖了搖手,說道:“沒事!你快去快回,我們說不定什麼時候還要趕路!”

說着在小二的扶持下,到後房休息去了。

古浪把藥方放好,出了店,跨上了自己的千里寶馬,回頭對小二道:“小二哥,‘楓林鎮’在哪裡?”

小二笑道:“順着這條路走,不遠就是。大片楓林,好找得很!”

古浪點頭稱謝,策馬如飛而去。

古浪因爲飲了酒,身上一陣陣地發熱,迎着涼風一吹,倒也舒適異常。

這是一條很寬的街道,兩旁很多商店,雖然寒風似刀,但是仍有不少人在洽買貨物,顯得非常熱鬧。

由於鎮上人太多,古浪儘管心急,也不便放馬快行,但是心中恨不得立時趕到。

說來奇怪,桑燕的影子,這時就像是一根絲一般,緊緊地系在他心頭。

雖然只是一次萍水相逢,但是古浪對她的容貌卻記得清清楚楚。

跑完了這條大街,果然有一大片楓林,時已初冬,仍然殷紅如火,映得附近的房舍、農田都變了顏色。

古浪望見這一片奇景,不禁心懷暢開,忖道:“好一片奇景,住在這裡的人真幸福啊!”

馬兒來到楓林之前,古浪停了馬,四下張望。

這一帶行人絕少,房舍均在楓林之後,所以清靜異常。

古浪正在發怔之時,突聽一個嬌嫩的聲音,遠遠傳了過來:“喂,我在這裡!”

古浪轉頭望去,只見十丈以外,一個翠衣少女,立在一株楓樹之下。

古浪如中急電一般,有一種莫名的緊張,怔怔地望着她,不言不動,毫無反應。

桑燕穿着翠綠色的長裙,烏黑的頭髮用一塊淺藍色的絲絹繫着,垂在腦後。

她臨風而立,羅袖飄飄,楓葉的殷紅,透映在她的臉上,更顯得嬌豔如花。

古浪真的看呆了,他從未見過這麼美麗的女人,並且,不相信世上會有這麼美麗的女人!

桑燕擡起了右手,向古浪招了招,說道:“喂!你怎麼了?”

古浪這才驚覺過來,面上一紅,連忙催馬趕到近前,說道:“姑娘久等了。”

桑燕淺淺一笑,說道:“你先下馬來再說話呀!”

古浪面上又是一紅,忖道:“我這是怎麼了!”

他連忙下了馬,隨手丟開了馬繮,馬兒悠閒地走向一旁。

古浪說道:“姑娘留的條子我看到了……”

桑燕四下望了望,說道:“我們到裡面再談!”

說着向楓林中走去,古浪緊跟在後,踏着滿地紅葉,心中有一種異樣的感覺。

入林十餘丈,桑燕這才停下了身子,回身道:“那條子你沒讓丁訝看見吧?”

古浪心中奇怪,忖道:“她怎麼知道丁訝的名字?”

他嘴上卻答道:“沒有!他沒有看見。”

桑燕點了點頭,說道:“你可知道丁訝是什麼樣的人物嗎?”

古浪搖頭道:“我不知道,還請姑娘示知!”

桑燕笑着搖了搖頭,說道:“關於他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不過聽姑婆說,他雖然不出江湖,可卻是江湖中一大魔頭,數十年前,不知道殺了多少人呢!”

古浪嚇了一跳,說道:“啊?有這等事?我看他並不似爲惡之人”

桑燕接口道:“聽說他善惡不分,他已經失蹤二十年了,不知你怎麼會遇上他!”

說着一雙美目注視着古浪,似在等他的回答。

古浪心忖:“達木寺之事,還是不宜告訴她……”

於是岔開道:“姑娘這麼說,莫非姑娘與他有仇?”

桑燕遲疑了一下,說道:“他與我本人倒是沒仇,不過姑婆說,他是我們家的大仇人,如果不是再三叫我們避開他,我真要找他算帳呢!”

她說到這裡,停了一下,又接着說道:“七年前,他曾經到我家來過一次,結果我姑婆不肯見他,他只好走了!”

古浪心中一動,忖道:“難怪丁訝這次入川如此感嘆呢!”

古浪滿腹疑惑,問道:“姑娘,你姑婆是……”

桑燕一笑,說道:“我姑婆就是你要找的人。”

古浪大爲驚異,脫口說道:“啊!桑九娘!”

桑燕點頭,說道:“不錯,我姑婆就是桑九娘。”

古浪突然想起一事,詫道:“姑娘,你怎麼知道我要找你姑婆的呢?”

桑燕道:“都是姑婆告訴我的!”

古浪不禁更爲驚訝了,忖道:“桑九娘怎麼知道我來找她?相隔萬里,她是怎麼知道的?”

桑燕似乎看出了古浪的心思,笑道:“姑婆告訴我,說有個年輕人要爲‘春秋筆’的事來找她。”

古浪大詫,說道:“你姑婆怎麼知道的?”

桑燕道:“春秋筆的上一代筆主阿難子,兩年之前曾來過一次,告訴我姑婆說,兩年後可能會有一個年輕人來找她幫忙,所以我們算算日子,現在差不多了。”

古浪料不到阿難子已經預先告訴了桑九娘,便問道:“可是你們怎麼知道他選中的就是我呢?”

桑燕笑了起來,說道:“我初看到你的時候,就看出是你了!”

古浪說道:“既如此,還望成全才好!”

他微微躬身,目光射在了桑燕那雙薄底小皮靴上,不禁心神一蕩,趕快把目光移開,心頭莫名地跳了起來。

桑燕笑道:“我要是不管你的事,也就不找你了!不過我姑婆的脾氣很怪,要想見她可是太難了。”

古浪皺眉道:“全仗姑娘幫忙!”

桑燕悠悠地走開了幾步,說道:“我說過我是要幫助你的,但也沒有十分把握,若是你仍和丁訝在一起,恐怕就見不成她了。”

古浪訝然道:“爲什麼?”

“我姑婆是絕不願意見丁訝的,你與他在一起,豈不倒黴!”

桑燕說着,拾起了一片楓葉,靠在樹幹上玩弄着。

古浪走上去道:“可是丁老並沒說他要找桑家堡呀?”

桑燕笑道:“他當然不會說,他就是要利用你的關係,一同進入桑家堡。”

她說到這裡,頓了一頓,又道:“你憑什麼信物進入桑家堡呢?”

古浪心中一動,答道:“先師阿難子留有一封書信。”

桑燕緊接着又問道:“還有什麼?”

古浪搖了搖頭,說道:“沒有了。”

桑燕的秀眉皺了皺,說道:“你回去之後,好好地察看那丁老頭,若是他身邊有什麼奇怪的東西,如珠子啦、葉子啦,趕快告訴我。”

聽了她的話,古浪心中暗笑,忖道:“她倒要我作起奸細來了!”

心中如此想,口中卻連聲地答應着。

桑燕很是高興,接着又道:“只要你辦好了這件事,你的事我可擔保沒問題,有了消息時不必急,我哥哥會跟你聯絡的。”

古浪見她說得如此天真,心中好笑不已,但是表面卻不露神色,問道:“若是他沒有什麼東西呢?”

桑燕怔了一下,說道:“一定有,你慢慢找好了。”

她說完便向楓林之外走去,古浪跟在後面道:“姑娘,現在還早,你這就要走麼?”

桑燕足下不停,說道:“還早什麼?再不回去丁訝就要疑心了,談話的機會多得很,以後到了我們堡中,我天天陪你……”

說到這裡,似乎發覺說漏了嘴,臉上飛起兩朵紅霞,加快向林外走去。

古浪心中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忖道:“我如果能與她常在一起……”

思忖之際,已然出了楓林,古浪見自己身上已落了好幾片紅葉,便用袖子拂去。

桑燕忽然道:“我哥哥來了!”

古浪聞言擡頭望去,見方纔酒店中的那年輕人,正向這邊走來。

這人便是桑燕的哥哥桑魯歌。

他走到近前,立時對桑燕道:“你都給他講明白了麼?”

桑燕點點頭,說道:“都講明白了,那邊怎麼樣?”

卻不料桑魯歌忽然握住了古浪的雙手,笑道:“好極了!歡迎你到桑家堡來!”

他一雙虎掌虎虎有力,倒把古浪嚇了一跳,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桑魯歌接着又說道:“我們兄妹兩個悶死了!你來真是太好了!剛纔我就想與你暢談,礙着有那個怪老頭子……”

他一說就沒有完,好似久居獄中的犯人,突然見了朋友似的興奮。

桑燕瞪了他一眼道:“魯哥,你怎麼了?”

桑魯歌這才放開了手,笑道:“對了!老傢伙休息了半天,已經醒了,你快回去吧!”

古浪雖然被他弄得有些混亂,但是也感覺到他爲人熱情豪爽,笑道:“多謝桑兄盛情,小弟能與桑兄結識,真是三生有幸!”

桑魯歌豪爽地笑了起來,說道:“好說!好說!我們以後隨時會見,你趕快回去吧!”

古浪點點頭,跨馬離開了“楓林鎮”,返回廣元。

入鎮後轉往鎮西,爲丁訝配了藥,回到客店。

他回想方纔的事,實在感覺到怪異得很,但是也很高興,有了桑氏兄妹的協助,自己想進入“桑家堡”,總不至於毫無門徑了。

進入房中,丁訝剛剛下牀,便叫小二送來了瓦罐火爐,三分水兩分酒地煮了起來,弄得滿房是煙,古浪連忙把窗戶打開。

丁訝問道:“你可見到她們兄妹?”

古浪點點頭,便把經過情形如實地告訴了丁訝,因爲他覺得沒有瞞他的必要。

丁訝聽完忽然大笑起來。

古浪很奇怪地望着他,不知他爲什麼發笑。

丁訝笑了半晌,才停了下來,搖頭道:“可笑這兩個娃娃,真是天真得很,其實我如果一定要見九娘,七年以前就見過了!”

古浪詫道:“那你爲什麼沒有見成她?”

丁訝搖了搖頭,喟嘆一聲,說道:“只因以前與她有過口頭約定,不便毀約,否則我要進入他們桑家堡,憑誰也攔不住我!”

古浪思索了一下,說道:“他們還在等我的消息,以後見了他們,我要怎麼說呢?”

丁訝接口道:“既然你不願意騙我,我當然也不願意你騙他們,下次見了他們,就說這一次我非見九娘不可,別的什麼也不必說!”

古浪答應着,見丁訝神情黯然,知道他與桑九娘之間,必有一段傷心痛史,很想探問明白,卻又覺得有些不妥。

這位白髮老人,似乎沉入了往事,他移步到窗前,望着遠處的寒樹出神。

古浪跟到了他的身旁,低聲道:“丁老,你在想什麼?”

丁訝回過了頭,臉上掛着幾絲傷感的笑容,說道:“沒有想什麼……”

這時藥已經煮開了,丁訝倒了半小碗,熱氣騰騰,慢慢地喝着。

室內出奇的寧靜,古浪滿腹疑惑,卻又不好意思追問。

丁訝很怪地把那碗藥喝完,望了古浪一眼,笑道:“你一定想知道我與桑九娘之間的事,不用急,我慢慢會告訴你的。”

古浪笑道:“我只是好奇,如果你有不便之處,不說也罷!我們下午還要不要趕路?”

丁訝活動着瘦弱的膀子,說道:“我要多休息一下,我們已到地頭,哈門陀他們還未出現,我想趁這段時間確定一下,看看他們是否還會追來,以定對策!”

古浪道:“那麼我們今天在此休息了?”

丁訝答道:“那也不一定,我如果把消息探聽確實了,說不定會星夜趕路呢!”

他說着,披上了那件老羊皮袍子,古浪問道:“你要到哪裡去?”

丁訝道:“不是告訴你,我要去打探消息麼?”

古浪見他如此瘦弱,便道:“你還是休息休息,交給我去辦,反正我閒着無事。”

丁訝搖頭道:“有些事你是辦不了的,不過你不妨與我一同出去,分途打探,晚飯時再回來會合好了。”

古浪答應一聲,把窗門關好,隨着丁訝一同出了客店。

丁訝道:“我到楓林鎮去,你就在附近逛逛,不可走得太遠了。”

說罷,獨自向楓林鎮走去。

古浪望着他瘦弱的身影,一晃一晃的,漸漸消失在寒風裡,心中不覺泛起一種說不出的黯然之感。

他忖道:“江湖中人,到了晚年真是可憐啊!”

他感嘆了一陣,便向鎮西走去。

這一次他並沒有騎馬,沿途觀賞着當地的風光。

古浪雖然在四川住了很多年,但是西北一帶卻從來沒有來過,不禁感到很新鮮。

“廣元”鎮西,是最熱鬧的地區,有估衣鋪、當鋪,普通商號和一些叫賣的江湖玩意兒。

古浪邊走邊看,忽見街角人羣之中,一個批八字的先生,正在高聲論相,說得頭頭是道。

古浪忖道:“反正沒事,我過去聽聽看。”

他本來就是個孩子,性喜熱鬧,想到就做。

古浪擠進人羣之中,一看之下,不禁大爲驚奇,原來那算命先生竟是一個五十餘歲的婦人!

他訝忖道:“怎麼一個婦人在此算命?”

那算命婦人穿着一件青布羅裙,面孔很紅潤,氣色極好,花白的頭髮盤在頭頂。

她坐在一張木桌之後。桌布上用毛筆寫着“牛婆斷命”四個大字。

這時正有一個二十餘歲的年輕人,看樣子像個苦力,穿得也不很像樣,在寒風中聳着肩膀,讓那牛婆算命。

牛婆手中握着一管小字筆,在一張黃紙上且畫且說,很多人都圍着她靜聽。

只聽她說道:“三月之後,北方有貴人相助,你放心好了,這卦很好!”

她說的是一口四川話,當她說到這裡時,擡目望了古浪一眼。

古浪心中一動,忖道:“這老婆子定不是平常人物……”

那問卜的年輕人,仍不住地問道:“真正這樣嗎?那貴人姓啥子?”

牛婆笑道:“要是不靈,你可來拆我的攤子!貴人姓氏有草字頭,天機不可盡行泄漏,我不能再多說了!”

年輕人高高興興地付了錢,這時又接上了一人,古浪忖道:“看樣子這婦人一定很靈,這麼多人都等着她問卦呢!”

牛婆卻把筆套了起來,說道:“對不起!我今天有事,只看到這裡,明天你們再來吧!”

衆人好似很失望,有些人還要請她多看幾個,她卻不允。

衆人只好紛紛散去,古浪見已無可看,便也轉身離開。

不料古浪才走出兩步,牛婆突然說道:“這位小兄弟請留步!”

古浪回過頭去,很奇怪地問道:“你是喚我麼?”

牛婆雙目射在古浪臉上,含笑道:“是的!你可肯與我一談?”

古浪遲疑了一下,說道;“可是……你我並不相識呀!”

牛婆已經把攤子草草地收好了,笑道:“我給你免費看個相如何?”

古浪聽她這麼說,知道她另有心意,故意道:“對不起,我還有事情,改日再領教吧!”

說着向牛婆拱了拱手,又待離開。

牛婆站了起來,提高了聲音道:“年輕人,日內即有大禍,你竟不肯聽忠言麼?”

古浪又回過了身子,佯作不悅道:“你此言何意?”

牛婆微微一笑,說道:“欲知詳情,可往‘東興店’尋找!”

說完攜物轉身而去,在人羣中消失不見。

古浪心中忖道:“看樣子又不知哪方來了惡星了!”

這時卻有些愛管閒事的人,紛紛圍了上來,一個瘦子說道:“喂!小哥,牛婆的話可不能不信,你趕快去問個明白,也好設法消災!”

另一個人接口道:“牛婆言出必應,小哥子,趕快去吧!”

古浪心中好笑,表面上敷衍他們幾句,等他們散去之後,忖道:“如此看來,牛婆倒有幾分靈驗呢!”

他又在附近轉了一陣,遠遠望見一個大招牌,上寫“東興店”三個大字。

古浪一笑,自語道:“我就去會會她!”

他緩步向“東興店”走去,心中尋思:“牛婆找我,決不是要相什麼命,卻不知她是哪一路人物!”

思忖之際,已經走進了“東興店”,這家客店的規模比“廣元老店”就差多了,但是生意也很興隆。

古浪走到櫃檯上,堂櫃的帶笑道:“小爺可是住店?”

古浪搖了搖頭,說道:“我是找人的,牛婆住在哪裡?”

掌櫃的啊了一聲道:“啊!牛婆就在後面,在一排房客最後,有一個單間,門口有牌子!”

古浪稱謝之後,走入後院,走過一排客房,便見一間單獨的雅舍,四周遍植花木。

門首掛有一塊木牌,寫着“牛婆斷命”四個字,古浪走到門口,兩扇木門突然打開,一個老人走出道:“你果然來了!”

古浪望見這突然出現的老人,不禁大驚失色!

原來這人並非牛婆,而是古浪最恐懼的人物——哈門陀!

這一驚可是非同小可,古浪當時就呆住了!

哈門陀笑吟吟地說道:“孩子,見了我不高興麼?”

古浪強捺驚心,佯笑道:“啊!師父……我……我真想不到!”

哈門陀拍着他的肩膀,笑道:“進來談吧!”

古浪滿懷疑懼,走入房中,一看之下,不禁更爲驚異了。

原來那算命的牛婆,這時倒在一張椅子上,雙目圓睜,似要冒出火來,看似被人點了軟穴。

古浪用手指着她,說道:“這……”

哈門陀含笑接口道:“這老婆子怪異得很,替別人算命很靈,卻算不準自己的命,哈哈……”

說着大笑起來,牛婆的一雙眼睛,更睜得幾乎要裂開了。

古浪說道:“師父,她只是一個算命的婦人,你何必如此對待她?”

哈門陀收斂了笑容,說道:“一個婦人家,出來算命,那還會是好貨?剛纔她對你講那番話必有深意,所以我纔來問她,想不到她竟不吐真言!”

古浪接口道:“於是你就把她點倒了?”

哈門陀的光頭猛搖了兩下,說道:“她居然敢對我出手,我只是以自身罡氣傷了她,你想我會爲她開戒嗎?”

他雖然未開戒,不能與人動手,但是以罡氣傷人,仍是一樣的厲害。

古浪這時心中已然有了腹稿,便道:“師父,你怎麼一直不出現?害我老見不着你。”

哈門陀靠到一張椅子上,哼了一聲道:“哼!我不是在暗中保護着你麼?”

古浪點頭道:“是的,若沒有您,我已經死了好幾次了。師父,現在我們可以在一起了吧?”

哈門陀搖頭道:“還不行,有些事我得先查明一下!”

聽哈門陀如此說,古浪心中又是一驚,他深知哈門陀的厲害,但面上一絲也不敢露出慌忙神色。

他故作詫異道:“有什麼事要查明?”

哈門陀一雙精光四射的怪目,注視着古浪,以冷沉的聲音說道:“那與你同行的人,到底是什麼人?”

古浪提着心說道:“我只知道他叫丁訝,以前開過藥店,現在病得很重。”

哈門陀瞪了他一眼,叱道:“廢話!這些我也知道,難道你不曾問過他的身世?他此行的目的是什麼?”

古浪答道:“我問過他,他不肯說,只說他是一個傷心的人。”

哈門陀目射奇光,說道:“他真的不肯說麼?”

古浪故作焦急狀,說道:“師父!我真的不知道,難道你不相信我麼?”

哈門陀反倒露出了笑容,說道:“我自然相信你,這一路我都跟着你們,他說的話,我全知道,雖然看不出什麼可疑之處,不過……”

他說到這裡,臉上的笑容又消失了,接道:“你也太笨,竟然套不出他的話!”

古浪試探着問道:“難道他不是普通人麼?”

哈門陀搖頭笑道:“現在還不敢說,你回去之後,要詳細地注意,我會隨時和你聯絡的。”

古浪連聲地答應着,心中暗慶,忖道:“如此看來,丁訝說的很多話,他果然沒有聽到,不然可就慘了!”

哈門陀用平靜的聲音說道:“自從阿難子圓寂後,‘春秋筆’的下落成了謎,凡是在‘達木寺’的人,都有私藏的可能!”

古浪聽到這裡,心中又是一驚,極力地鎮靜着,不顯於神色。

哈門陀接着道:“所以我這一路下來,不只爲保護你,還在極力地觀察那一羣老怪物……”

說至此,他的目光越發明亮,幾乎使古浪不敢對視,但是古浪知道這是自己生死的關頭,極力地平靜着心情,細聽哈門陀所言,心中暗思對策。

哈門陀又道:“可是這麼多日子下來,沒有一些要領,他們幾乎全懷疑你!”

說到這裡,他的語氣更強了,古浪心絃爲之一震。

他連忙接口道:“真奇怪!不知我有什麼使他們懷疑之處,沿途他們好幾次要置我於死!”

哈門陀面上沒有一絲表情,說道:“如果我不是你的師父,我也會懷疑你呢!”

古浪聞言又是一驚,他與哈門陀相處過一段時期,深知哈門陀的性情,在這種情況下,自己是無論如何,也得大膽表明一下的。

於是,他硬着頭皮說道:“師父,我孤身一人,自‘達木寺’至此,師父一路暗護着,除了簡單行李外,別無長物,師父可先搜我身,然後隨我回店去搜行李,若有任何可疑之物,我願受極刑!”

古浪說了這一篇話,也可說是大膽已極,但是他知道,如果不這麼表示,是很難消除哈門陀的疑心的。

哈門陀果然笑了起來,說道:“這是什麼話,我豈會懷疑你?”

古浪的心這時才放了下來,忖道:“好險!萬一他真的在我身上摸一下,我不是完了麼?”

想到這裡,又聽哈門陀說道:“你可以回去了,記住回去之後,多注意丁訝!”

古浪聞言如死裡逃生,忙道:“我知道了!”

說罷轉身就要退出,不料他剛到門口,哈門陀又道:“等一下,我忘了一件事!”

古浪只得又轉過身子,問道:“什麼事?”

哈門陀道:“你這次來四川,是要到什麼地方去?”

古浪早已準備好了,聞言答道:“我是到嘉陵江去,我師父的墳在那裡,我要去祭墳!”

哈門陀點點頭,說道:“難得你有這番孝心,將來我死了,你也會給我燒衝紙吧?”

古浪忙答道:“師父說笑了!”

哈門陀由身上取出一個小鐵盒子,走了過來,含笑道:“這幾天之內,那些老怪物都要趕到了,你的危險也日增,我一個人,難免有照顧不周的時候,所以我要給你一樣防身之物!”

古浪忙道:“謝謝師父!”

哈門陀道:“你可知這盒子中裝的是什麼?”

古浪搖頭道:“我不知道,還請師父明示。”

哈門陀面上有一種異常的表情,握着那隻小鐵盒子,說道:“這是我使用一生的暗器,你用我以前所傳心法,自可使用如意。”

說着把小盒子打開,古浪湊了過去,只見其中佈列有數十個金星,光輝耀目,極爲好看。

古浪心中很是感動,說道:“謝謝師父!謝謝師父……”

哈門陀又道:“這百十六顆金星,江湖上知之者極少,可是威力極大,以後你自然知道,記住,每一次用過之後,一定要拾回來!”

古浪答道:“弟子知道了!”

哈門陀嘆息一聲道:“唔,我用了數十年,沒有少過一粒,你要特別珍惜!”

說着遞了過來,古浪伸手接道:“弟子一定好好保存!”

話未說完,哈門陀突然把鐵盒縮了回去,說道:“還是讓我替你放好吧!”

古浪一驚,哈門陀雙手已然向他腰下革囊摸來,古浪閃之不及,頓時臉上變了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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