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陪伴

把爸爸媽媽送回老家以後,幾乎每個週末我都會回家陪着他們。2012年3月10日,媽媽把我喊到爸爸的牀邊,爸爸則用半張紙條上面寫好了遺囑遞給我說:“兒子你說的對啊!爸爸在你讀書時沒聽你的意見和建議吃了一次大虧,不能夠再吃這樣的虧了,我決定還是留下個字條以便不時之需,你拿着吧!”。

我接過了那半張紙條,寫了房屋產權歸屬問題的三個闡明:1,本人現有住房壹套99.78平方米,當時買房就是爲兒子所買,是給他的結婚用房,本人病故後該房房產屬於兒子所有,三個女兒不享受。2,本房產贖買時向銀行的貸款4萬元,兒子幫助還了2萬元,其它女兒未還。3,本人患癌症6年期間所有醫藥費全是兒子一人負擔,三個女兒未負擔。另外,我遺孀的生活和醫藥費負擔仍有兒子負擔……他的名字和日期:2012年3月10日。媽媽在邊上寫上了自己的名字和“服從以上意見”六個字,雖然說病痛折磨着他的軀體,但絲毫沒有影響到他清晰的思維;雖然說這是一份遺囑,但是我更覺得是爸爸媽媽對我的肯定和認同。

隨着癌細胞的不斷擴散,他也開始日漸消瘦了起來,“癌症到最後其實都是痛死的,你大伯父當年就是痛的要摸電觸電而死,被我們攔了下來的。”,他似乎已經預感到他的末日痛苦一樣,“不過,我已經很知足了,你和兒媳婦都很孝順,也爲爸爸花了不少的精力和代價。”。他似乎也感覺到他的時間越來越少了,心情不禁複雜了起來,想到曾經對我循循善誘的教誨,言傳身教的榜樣,坐在他牀邊的我,再也沒有忍住滿眶的淚水:“爸爸,這些都是您應該得到的,兒子從小就知道您對我奶奶和外婆都很孝順……爸爸,兒子希望您能夠知道兒子真的已經努力盡力了,兒子我爲您寫了一遍文章《幸福的背後》,我會讓您永遠活在我們的心中的,我會每年要求下一代讀一遍這個文章的!”。

爲了能夠有更多的時間陪着他,陪他走完人生最後一程,從2012年的清明節開始,我安排安頓好工作上面的事情以後,我就長期在老家一直陪着他住院掛水,我希望用更多的時間陪伴來報答他的養育教誨之恩,而他則是一直勸我回崑山:“兒啊,你回去吧,那邊還有二個公司的事情要處理,二個孩子要照顧,爸爸這邊有什麼事情,有什麼情況再打電話給你,你再趕回老家來也來得及的啊!”。

我再次眼眶暴滿了淚水看着他說:“爸爸,現在就是每天讓兒子賺一萬美元我也不要賺,我就想陪陪您,陪着您!”。我看到了他微微顫抖的嘴脣和來不及遮擋而奪眶而出的熱淚,然後他緩緩的低下頭後又使勁的點點頭,我想我們都明白意味着什麼了啊,人生最大的痛苦莫過於生離死別啊。

也許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他開始向我提出料理後事的事情了:“兒啊,墓地不要買那麼豪華的了,再過幾十年你也老了,根本就沒有意義的啊!遺像幫我選擇一張好一點的親切隨和一點的,弄好以後給我自己看一下,我走的時候不想穿那種老人衣服,我想穿西裝革履可以嘛?我走了以後,按照家族裡面的規矩,你要趕回鄉下老家給你伯父、舅舅們報信的噢,記住了哦,要單腿跪在長輩的門前報信的噢!千萬不可以失禮數啊!”,我泣不成聲的低着頭又使勁的點着頭,任由淚水成線般滴落在褲子上面,墓地我買了當地墓園裡面最好最大的沒有告訴他,遺像我選擇他坐在別墅門坎上抱着隨他姓氏的孫女時笑的最開心那一張,我去西服店裡面給他買了全套的西裝革履和襯衫,當他堅持要看一看的時候,我的淚腺再次模糊了我的雙眼.......

在崑山家中清明節前的一個週末中午,酒醉的我便對正陪我喝酒的她三姑夫說出了我的心裡話:“我發誓,在我爸爸閉上眼睛走之前,如果我岳父不去老家看望他一下,將來以後我會全部還給他!”。三姑夫雖然是個沒什麼文化水平的水電工,但是非常的賞識我,當初岳父極不情願的將那房子轉賣給我們以後,他就不聞不問,反而倒是一直都是她三姑夫幫我裝修水電工以外的事情,那麼多的黃沙,水泥等他從一樓挑到六樓的室內,從來都不跟我說個啥、圖個啥,後來我條件好了,我經常象朋友一樣請他到家裡面來喝酒聊天,他六十歲生日的時候,我準備了二瓶好酒爲他祝壽。酒醉的我含着眼淚對三姑夫說:“我爸爸一直都是這樣教育我:兒子,你給別人的不要放在心上面,但是別人幫助過你的,你要永遠記住!這也正是我一直沒忘記您姑夫的恩情的原因……”,三姑夫非常詫異岳父沒去看望一下放棄治療的親家,當天晚上他和其它長輩一起在叔丈人家吃飯,據說他藉着中午的酒勁將這個事情搬上桌面上來批評他的大舅哥(我岳父)。

二個啞巴姐姐一直在老家,加上清明節後我就一直陪伴着爸爸他在醫院裡面住院,媽媽的壓力也小了很多,之前這麼長的時間一直都是她在上海照顧陪護着爸爸,即使即便我們商量着請個護工替換下她,她仍然不肯,畢竟他們倆從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感情歷久彌堅,畢竟當年爲了生我這個大胖兒子,他依然沒有嫌棄過28歲就已經停止了月經的她,即便是事業高峰期也從沒傳出任何關於生活作風的緋聞,甚至連我老婆都曾經私下誇讚他的公公:“你爸爸真的好棒、好偉大!”。

2012年5月19日岳父打電話給我說,他已經到了我們老家的汽車站了,也許姑夫轉的話他已經收到掂量到了,他還是決定來看望一下那個他曾經鄙視不屑的親家,我接了他到醫院裡面以後,瘦骨嶙嶙的爸爸坐在病牀上面深吸了一口氣:“親家啊,感謝你這麼忙碌還過來看望我一個將死之人”,一陣客套寒喧之後,他還是念念不忘的委婉的說道:“親家啊,以後您也少喝一點酒,容易傷身體;您身體也不是很好,血壓還高,高血壓的人情緒不能夠激動波動,要保持平和平穩的心情對自己纔是最好的,年輕人的事情就讓他們年輕人自己去決定吧!”,不知道坐在病牀對面人來凳子上象孩子一樣的、一個勁的“嗯嗯嗯……”的岳父聽懂了爸爸的話了沒有,聽出來他的意思沒有,爸爸在說完的時候,跟我做了一個眼神的交流,我已經從他那枯瘦眼睛裡面看出:聽聞加上親眼目睹了第一次和第二次翁婿打架,哪個爲人父母者都會難受難過的,爸爸他在教訓教育岳父了,這一切又是那麼的自然而然,不顯得那麼突兀和尖銳,不知道里面來龍去脈的人根本就以爲是親家之間互相在關心問候呢!直到爸爸走了以後的那個春節,岳父當着我的面和其它長輩在一桌一起的時候都說到:“我的親家真的是個好人,可惜福氣不好啊,哎……!”。

翌日送走岳父以後,我和大姐趙菊琴在醫院裡面陪夜,5月21日的天亮的比較早,他被病痛折磨的睡不着覺,早早的坐在了牀上發愣,而我則睡在隔壁的一張空的病牀上,見他疼痛難忍,我也睡意全無,也就盤腿坐起來跟他隔牀聊天了,聊天的過程中,我偷偷的打開了手機視頻錄像功能,隔着一張牀依着盤腿而座的腿上斜對着他拍攝,我想盡可能多留下一點珍貴的片段,他慢慢的打開來話夾子,後來他走了以後,未能來得及見着最後一面的兒媳婦坐在靈柩旁的時候,我打開了這一段視頻,她的眼淚則是我從未見過的連珠線般的掉落下來、泣不成聲,這是爸爸給我的最後一段人生輔導,也是我的最後一堂課:“兒啊,你也已經36歲了,有兒有女家庭幸福,不可以在外面沾染花花草草的惡習,好好的把日子過下去,最苦最累的日子已經過去了,對兒媳婦要好一點,不要老是在工作上對她那麼兇巴巴的,家裡面的經濟大權就由她掌管下去,她爲你生了一兒一女,如果你什麼都不讓她管的話,她活着又有什麼意義呢?!一萬,二萬以內的小錢,你讓她花嘛,如果說她涉及到大金額10萬元以上的沒有事先事前跟你商量的話,你再把錢管起來也不遲嘛!爲公公我看病每次一掏三,五萬元她從來沒有抱怨過一句話,我看這個孩子不會也不是那種亂花錢的人,沒有問題;把二個孩子的教育要抓好弄好,不僅僅是學習成績還有爲人的人品和品德品行也要抓好,可惜我生病了,要不然我孫子的成績肯定可以搞上去的,爸爸媽媽也對不住你啊,哎……你的岳父曾經發生不愉快的事情就讓它都過去吧,他始終是你的岳父和長輩,要一如既往的象尊重你自己的父母親一樣尊重他(們),講到底你的岳父根本原因還是書唸的少,世面見的少。”,當我後來坐在她身邊再次聽到這段視頻的時候,我用異常堅定的眼神看着靈柩裡的他,在心裡面默默的對他說:父親,我會做到的,我一直以您爲榜樣!

當我們父子倆聊完這些話的時候,媽媽也從家裡面帶過來的粥趕到醫院裡面了,啞巴大姐趙菊琴也起牀了,忙着收拾衛生準備吃早飯,正當着我們全家快要吃完的時候,叔叔和嬸孃一大清早也趕到醫院裡面看望他的哥哥了。吃過早飯擦好面的爸爸故意清了清嗓子咳嗽一下,我一看就知道他要說什麼事情了,於是我便端了張板凳擱到爸爸的牀邊,招呼着叔叔坐下,而小嬸則坐在隔壁的空牀上面。我媽和我坐在陪護病人用的長凳子上面。

“球(糗)啊,你咯曉得你是怎麼一步一步的走到今天的啊?”,爸爸喊着叔叔的小名,打開來話夾子了。

“好了哇,這事老說有什麼意思撒,好玩的是吧?”,我爸剛一開口,坐在邊上的嬸孃就要打斷他了。之前爸爸在上海看病的時候也是跟我說過:每次開口一說就被你嬸孃截斷,因爲她告訴你叔叔說是嬸孃她的姑夫,那個生產小隊的會計幫你叔叔的忙,然後每年都買着各式各樣的禮物去給她姑夫去拜年,漲節,所以我一直沒有機會告訴你的叔叔,爸爸我真的不是要你叔叔的禮物和回報。(漲節是指每年重要的節日,小輩去探望看望長輩,這是當地的一種風俗習慣。)

“嬸孃,你給我閉嘴好好聽着,我爸爸都已經這樣子了,我不想讓他帶着任何的遺憾走!”,也許是對爸爸感同深受,我居然肆無忌憚,口無遮攔的粗暴打斷了嬸孃的話,我這一句震懾性的話,除了所有在場的人屏氣凝神以外,我還看到父親拋來讚許的眼神。

“當年你初中畢業後沒事情做,蕩空在家裡面,我從鄉里面老秘書長那邊聽到要搞一個紅師班民辦教師培訓班,接收和招納一部分有點文化基礎的青年再培訓後,文化脫貧教育,上崗後不久轉做民辦老師。”,他繼續說道,“我則想辦法盯着老秘書長,請他喝酒吃飯,軟磨硬泡,硬是將年齡條件不合格的你插到了培訓班裡面去了,爲此老秘書長每年都會向哥哥討要一些機稻新米,水禽特產什麼的,哥哥我一直從來都沒有告訴你過!”。

“啊,我知道的不是這個情況啊!”,屏氣凝神聽着爸爸講話的叔叔扭頭瞪着滿臉尷尬的嬸孃,如夢初醒般的恍然大悟: “對不起,哥哥,我真的不知道是你在幫我!”。

“然後培訓班畢業以後,就先讓你到周舍大隊的村小學裡面做民辦代課老師,後來我又想辦法託老秘書幫忙把你轉到離家門口更近本大隊村小學裡面做民辦老師,轉過來的時候你已經是一名正式的民辦老師了,1985年的時候聽說鄉里面有一批民辦教師轉公辦教師的名額,我又想盡辦法找老秘書長幫忙,準備了各種好菜請他來家裡面吃飯,最後他要求把所有這些好菜全部搬到他家裡面去吃……一次二次直到後來我承諾他每年至少管他二百斤新米和農副產品,那天我把他喝到大醉纔回來,他終於同意留下一個指標給我弟弟,那天我一進家門就吐的到處都是,但心裡面卻高興的要命!我弟弟終於可以有個鐵飯碗了!”,他象倒芝麻一樣的倒的清爽連續的很,而坐在牀邊凳子上的叔叔再也沒有忍住,“嗚,嗚,嗚……”他象個小孩子一樣的任性儘性的哭出了聲音來,而坐在牀邊的嬸孃則羞愧的低着頭一聲不語。

“轉了公辦教師以後,我又繼續想辦法把你調到鎮中心小學來,找了領導還找了陳曉庚校長,人家陳校長也很給我面子,半年時間你就被調到鎮中心小學了。”,他根本不在乎邊上坐着另一個當事人(嬸孃),生怕會有人再不讓他說一樣的,想趕緊把他弟弟的所有細節和經過全部都告訴他,“調鎮上來第二年,我又買二箱紅塔山香菸去公關鄉里面幹部和學校支部會議,同意讓你入黨提幹,一步一步一直讓你升到學校教導主任的位置。哥哥嫂子從來沒有開口向你索要過一分錢吧?我一心就想着讓我弟弟過的越來越好,讓我們這個家裡面的兄弟們都要好起來啊!”。

“嗚嗚嗚……我的好哥哥,都是弟弟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叔叔似乎如夢初醒般的向爸爸懺悔道。

“好了好了,哥哥我接受你的道歉了,不要哭了,這些話弊在我心裡面很多年了,我今天想說的話終於全部都說出來了,我心裡面舒服舒暢的多了,弟弟啊,哥今天告訴你這些,是希望你能夠做個明白人,知恩圖報,懂得感恩是最起碼的要求,但是你要謝對了人啊!人家陳校長當年看在哥哥的面子上,對你幫助那麼大,對你那麼好,那麼信任你,你卻在外面傳出那些沒有事實根據對人家陳校長極爲不利的流言蜚語,實在是太不上臺面了啊!你對得起人家陳校長嘛?”

“哥哥,那些對陳校不利的事情,不是我說出來的,是***告訴我的!”,他依然象個孩子一樣在這個垂死之人面前做着無謂的辯解和抵賴。

“叔叔,那也是從你的嘴裡面說出來的!明白嘛?!你嘴巴不穩,陳校潛在的敵人故意利用了你這張嘴巴,把對他不利的事情故意傳播你這邊,然後再通過你這張“喇叭”往外擴散,然後你被人家栽贓,被人家當槍使,有口都難辯!你難道說到現在仍看不出來裡面的問題嘛?”,見他還在跟病危的父親辯解抵賴,而爸爸講話這些事情以後已經非常吃力不想講話了,而他似乎沒完沒了。

“哦,聽我侄子這樣一說,我倒覺得有點道理了!”,他似乎找到了臺階下去一樣,沾沾自喜了。

其實叔叔他的性格跟爸爸相比簡直相差的太大太大了,可以說一個天和一個地,他是個總喜歡佔小便宜,自私自利的傢伙,也許作爲一個晚輩的我這樣說他,似乎不應該,但他做的事情實在不能夠叫光明磊落,這個家族裡面的侄兒侄女上學缺錢從來都是一毛不拔不肯借錢的;另外,爸爸此前告訴我至少好幾次,2007年爸爸正式退休了以後,經濟上面就寬裕了很多,一個月也有三、四千塊錢的退休金,叔叔是學校幹部,那會還沒有退休,爸爸多次找到他跟他商量:“老五,我們倆個有經濟收入和來源,每年我們到年底,我們哥倆幫一把上面的二個哥哥,每人每年拿出600元讓二個做農民的哥哥過年的時候買件衣服或是買點年貨什麼的……”。

爸爸後來告訴我說:“我問了他至少三、四次,他死活不吭個屁,沒辦法我一個人來,每個伯父每年我給三百元,這是我對哥哥的情義,有些東西是錢買不到的,只要我活着我就會一直給下去……”。這事在後面我得到了驗證:在2018年我回老家探望看望中風癱瘓在牀的81歲的二伯父時,他一說到叔叔(老五)就激動的要罵他不是個東西,回到村子上面也不過來看望一下二伯他,哪怕陪他說說話,我在邊上轉問他:那你老四弟(我爸爸)好不好呢?躺在牀上不能夠動彈的二伯則立馬老淚縱橫:“老四好的啊,可是我的老四沒有了哦,沒有了哦,我的好弟弟啊……”,接着就老淚止不住的抽搐起來……叔叔剛結婚那會,嬸孃老是跟我奶奶吵架生氣,他則厚着臉皮對爸爸說:“哥啊,媽媽還是跟你過吧,媽跟你弟媳婦和不來啊!”。就這樣,奶奶一直跟着我們住着,奶奶的孃家親戚和這些孫子孫女什麼過來給奶奶拜年,每年全部都是爸爸義務招待,從來沒有計較過,而奶奶跟着這個從小看着長大的四媳婦(媽媽)也很開心,媽媽從來不會跟我奶奶爭吵鬥嘴,媽媽告訴我:“當年你外婆生了你小舅舅,在醫院裡面住院,家裡面沒有吃的東西,舅舅餓的直哭,你奶奶負責大隊生產隊裡面管食堂燒飯的,我比你舅舅大10歲,就找你奶奶打點粥湯回來餵你舅舅,你奶奶總是讓我喝完了就再過來繼續打!”。

我這個叔叔則是到處揩油沾光的,前些年回家給長輩們拜年的時候,三伯母主動跟我嘮嗑說:“龍啊,三媽媽告訴你一個事情噢,81年我們家造這三間平房,那個時候也沒的錢,也吃不起,造房子都是家裡親戚自己動手的,竣工的時候託你爸爸從鎮上買了個便宜的大豬頭回來,又買點素幾煮了點雞蛋,就這樣一大鍋子紅燒燉爛了以後,犒勞一下家裡面的來幫忙的親戚們,算是竣工答謝酒,你爸爸和你叔叔也坐在一張大桌子上面,你爸爸呢夾了一塊素幾,恨不得要喝三兩酒的,叫他吃肉他卻說我喜歡吃豆製品;而坐在你爸爸邊上的叔叔上來就是三塊大肥肉狼吞虎嚥塞的滿嘴都是,勉強剛剛嚥下去然後又邊伸筷子邊說,我還能再吃三個雞蛋,你爸爸一筷子按住了他的筷子說:你好意思吧?三哥哥家裡面這麼多侄女都還沒有吃飯的!所以說你老子這個人啊,他只要一開口講話,這個家族裡面老的小的都會聽他的,行的正坐的端,反過來你叔叔呢,一個人都不理他的話,這就是人跟人之間的差距差別!”。

更搞笑的是則是我那些堂哥們說的事情,每年春節最最高興的事情就是到奶奶那邊去拜年,因爲在你家可以吃到各式各樣的野味好貨;是的,那會我們家每年冰箱裡面都是各種各樣的野味,什麼都有,而只要爸爸這些侄子或是奶奶孃家親戚一來,準保是滿滿一桌子的野味和好酒招待。有一年我們三個侄子準備去鎮上給奶奶拜年要經過小叔叔家門口,結果被他攔下來在他家裡面陪他打牌,一直打到中午12:30分了都還沒有飯吃,直到最後我們實在餓的吃不消了,喊出來:今天過年本來準備到四叔叔家去吃好貨去的,被你拉住陪你叔叔你打牌到現在,難道連個飯都沒的吃啊?!就這樣,每個人弄了一碗開水泡燥米外加了一個水雞蛋,你爸爸媽媽那邊麼弄了一臺子菜在空等我們,哎,虧死了,從此以後再也沒去過小叔叔家!

其實叔叔的品行連我的兄弟都看不起他,我每次回到老家我的好兄弟張建軍都會約我一起去釣個魚呀聊聊天什麼的,因爲叔叔他也是經常抱怨說沒人請他釣魚了,那我想也無所謂,就去接他喊上他一起去釣魚,一次二次三次以後,誰知我兄弟直接當面跟我說:以後別帶他來了,小料貨(指小氣鬼或是不上臺面的人),仔細一瞧才發現,他把人家魚塘裡面剛放下去不久的魚苗也收入網袋之中,而且每次都是如此,雖然不要付錢,您也給人家魚塘馬老闆留下點好印象呢。而他和我的矛盾正慢慢的開始中,他則真的是我張建軍兄弟形容的那個小料貨,真的有點鄙視他,礙於他是長輩,又不能夠說。

因爲爸爸的病情每況愈下了,情況越來越糟糕了,至於爸爸的身後事情,或者說爸爸的喪事生意吧,叔步和嬸孃又動起了腦筋:“你爸爸已經這個樣子了,你也不要傷心了,你也已經盡力了,你爸這個後事我看就在樓下搭個篷布叫廚師來燒飯吧,850元一桌也挺好的!”。其實在他們正式跟我說這之前,我已經聽到我媽和三姐姐告訴我說這個事情了,我斷然表示否定:堅決不同意,我告訴他們爲什麼了啊,“爸爸至少估計還要一個月或是二個月時間纔會走,而現在已經在五月底了,樓下搭篷子燒飯菜又沒有水,還沒有電,這麼高的溫度加上蒼蠅蚊蟲亂飛,燒出來的菜有人吃嘛能夠吃嘛,而且大伯母,二伯父,三伯父他們都是80歲左右的高齡了,萬一把這幫長輩吃倒下來,我怎麼跟家裡面堂哥堂姐交待,後果是什麼,你們用腦袋瓜子稍微想一下都可以知道後果的啊,哪怕在飯店裡面2000塊錢一桌,我不缺這個錢也不省這個錢!”我媽媽後來偷偷的告訴我說,你叔叔要包給他的小舅子搭篷布燒豆腐飯。我告訴媽媽:雖然三姐一心向着幫襯着這個叔叔嬸嬸的,但爸爸所有的身後豆腐飯的事情由我來決定!

叔叔嬸嬸見我不吭聲,接着又用威脅的口氣來跟我說話了:“你不要以爲你老子的事情你就可以一個人作主嘞,不把我們這些長輩們放在眼裡面,有些事情你還是要經過我們長輩們同意的噢!”,我見嬸孃在邊上這樣說了,我便把我的顧慮和顧忌的事情跟她攤牌說了,“我可以更高的價格1000一桌子包給你弟弟,沒有問題,但是他必須寫好書面的擔保書給我,不會出問題,否則食物中毒所有的醫藥費等全部由他承擔!”,我以退爲進將了他們一軍,他們倆知道我的脾氣,便暫時不吭聲了。

爸爸爲什麼堅持要點叔叔的名?其實他心裡面有個事情一直有點怪我叔叔嬸孃在裡面挑撥離間,搬弄是非。我這個三姐夫和姐姐是同班同學,1995年那年二個人在學校裡面談戀愛被學校方面抓到了,要被開除,爸爸急的連衣服都沒來得及脫下來,直接扯下了上衣,趕緊拿着錢買了二大麻袋的大閘蟹朝他們學校趕去公關,最後再三央求之下,學樣同意沒有開除他們,僅僅是給了一個通報處分。他們畢業以後按照各奔東西了,姐姐分配到了溧陽遠富飼料集團去做銷售員,1997年那會她一個月薪水就有3000多塊,甚至超過四千塊錢了,可以說絕對是個白領了,當然賣這個飼料的事情全部是爸爸的關係網在幫她罩着,收入和結果是想當然的,而正當爸爸準備給三姐她找個婆家的時候,卻發現她心裡面仍然依依不捨的是他這個同班同學(現在的三姐夫),而且姐夫家裡面窮的叮噹響可以不說,甚至連個結婚的房子都沒有的,而這倆人卻難以割裂割斷這段感情,一個一直不婚,一個一直不嫁,爲了這個事情爸爸每晚上喝酒不知道摔碎了多少個酒杯,天底下哪個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嫁的好一點呢!但是這個僵局卻遲遲一直無法解開、突破,姐姐則跟爸爸結下了樑子,她甚至始終愚蠢的認爲這門婚事是叔叔和嬸孃同意的,甚至……;那時候三姐夫偷偷來到我們這邊的時候都不敢去我家裡面,而是偷偷的躲在鄉下小叔叔家裡面和姐姐見面幽會的,後來見棒打鴛鴦拆不散他們倆,小叔叔和小嬸嬸也在邊上三天二頭的過來勸說我爸爸點頭同意,說實話那一年三姐都已經虛29歲了確實也拖不下去了,爸爸只能夠硬着頭皮同意他們倆結婚了……我不清楚我的姐姐和姐夫爲什麼始終對叔叔嬸嬸言聽計從,也不知道叔嬸他們倆對三姐和三姐夫下了什麼迷魂藥,對爸爸媽媽則是不冷不熱,對叔叔嬸孃則是那種恩重如山的感覺,每年每次過節必定要去拜望,而對自己的爸爸媽媽則截然相反,淡而無味。爸爸曾經不止一次的跟我在私下裡說過:“我就這麼一個會說話的女兒,但是人心卻被你叔叔嬸孃籠絡去了,雖然我一開始是反對的,但這是天下父母親都會做的事情啊,但是後來我不是還是同意了嘛,還幫助他們把三外甥帶到了七歲纔回你姐夫家的麼,我若是還是反對的話,我還會幫他們帶孩子嘛?”。 他說的是如此的心酸也在言語中夾雜着對他弟弟挑撥離間的不滿和哀怨,直到爸爸走了以後二年多,在家庭聚會聚餐的時候,三姐姐仍然在我面前表達出對叔嬸的讚賞和溢美之情,我則毫不客氣的懟她:“你有沒有一點點的腦子,腦瓜子裡面裝的是屎啊,你從小到大是你這個叔叔嬸嬸出錢供養你讀書的啊?你們倆在學校裡面出了事情是叔叔嬸嬸急的去學校給你們擦屁股的啊?你們的孩子在老家帶到七歲,是叔叔嬸嬸幫你們帶大的啊?啊?你們似乎永遠聽不見看不懂父母的心思和想法是吧?你們連這基本的辨別判斷能力都這麼缺乏嘛?!蠢的跟豬一樣的東西!”。後來他們的孩子三外甥2017年考上本科大學的時候,她說要把叔叔嬸嬸一起請到她家裡面來慶賀慶祝一下,媽媽則勃然大怒:“你叫上你叔叔嬸嬸過來的話,我自己生的孩子一個都不會來參加!”,我則明確回覆她:“我知道誰是我的父母親,我聽從媽媽命令,你們好自爲之!”。

正是因爲這個事情,爸爸才堅持在他走之前點點這個自私自利的弟弟和他的老婆。而爸爸在接連見完我岳父和叔叔嬸嬸以後,21日下午他看上去雖然人很消瘦但是心情很好,彷彿什麼事情都已經辦妥了一樣,他已經毫無牽掛了,一臉釋然的對我說:“兒子啊,我想去理個髮,然後我們明天出院回家等吧!”,我用車子把他載到小區裡面他一直去的那間理髮店,用力的架扶着他虛弱成骨架的軀幹坐在理髮椅子上面;22號一早我按照他的願望辦理了出院回家的手續,那就是真的是等死的過程啊,雖然說我從清明節開始一直陪到了現在,但他回家以後直到他離開那天的半個月時間,每天都是一種度日如年,倍受煎熬的感受啊!可是對爸爸他來說,何嘗又不是呢?

我能夠感受到他在努力的剋制着病痛的折磨,緊緊咬着牙忍着儘量不發出聲音來影響到家人,而我則不停的去人民醫院給他拿嗎啡一類的鎮痛藥,後來跟醫院醫生打好招呼,直接改爲整盒一拿,爲此我們全都學會了皮下注射,從一開始的半天打一支,一天2-3支,用藥量越來越快,越來越頻繁。癌細胞在他全走遊走也已經封堵住了他的嗓門,將他本就毫無力氣說話的嗓門也關閉了,軀幹只剩下了骨頭,彷彿是在油枯燈盡,由於眼窩已經深深塌陷下去,所以他看人的樣子給人一種慘人的感覺,以至於後來孫子,孫女從崑山回來的時候已經不敢看他,不敢靠近他了。我從不迴避他那看似乎慘人的眼神,我看到的依然是那個慈祥和譪的眼神,這是他和我溝通交流的窗口,只有我能夠看得懂他那眼神裡傳遞表達的意思,(寫到此,不禁淚流滿面……)一次他中午正斜躺在牀上午睡被痛醒了,睜開眼睛咬着牙根在忍着,守在牀頭的我趕緊拿了嗎啡鎮痛針靠上前去,他扭過來看着我,我已經明白了他眼神裡面的所有意思,我在邊上輕聲的問不能夠說話的他:“爸爸,你是不是想讓兒子把這一整盒嗎啡全部給你注射下去,讓你走的輕鬆一點?!”,他使勁的將他那枯瘦的頭顱象小雞吃米一樣不停不停的點着頭,然後右手伸出一個大拇指頭對着我。我的心裡立即象山峽大壩那泄洪的水一樣在流淚,猶豫再三以後還是覺得這個事情要徵求一下媽媽的意見,畢竟這個事情應該是違法的!媽媽和剛回來沒幾天的三姐一起過來了,三姐姐當着我的面說這個事情還是要徵求一下小叔叔的意見吧,我氣的理都沒理她,直接走出房間到小區裡面透口氣,散散心;當然每個事情我這個唯一會說話的姐姐都會事無鉅細的告訴我自私自利叔叔,甚至我讓她和大姐,二姐一起陪我們去給爸爸挑塊墓地的時候,她也要跟我說:“帶上叔叔一起去吧!”。被我當場臭罵了一頓!爸爸偶爾偶然也會打開嗓門,5月底的一天中午,他那堵塞的嗓門偶爾偶然也會打開,正在他房間牀邊陪護着的我聽到他清楚清晰的說:“兒啊,我想我的二個哥哥了,你去把二伯和三伯他們倆接上來好啊?”,我隨即驅車趕到那個印着我童年無數回憶的村子上,巧合的是叔叔和嬸嬸也在鄉下,我跟幾位長輩一說爸爸的要求的時候,他們便立即全跟我上車子了,只是他們四位長輩剛一上車子,就聽到我那嬸孃和叔叔又在當着二位伯父的面給我施壓了:“你爸的後事,不是你說想怎麼辦就怎麼辦的,還是要經過我們長輩們的同意的!”。他們一說我就知道了,還是他那小舅子要包廚搭篷布燒飯的事情,二位伯父在後面什麼都沒說,也不吭聲,我也沒吱一聲趕緊開車。

到了家裡面,待伯父們到爸爸房間裡面與之照過面以後,我把客廳的沙發和板凳準備好了,我媽媽和我那拎不清的三姐姐也在邊上,我向他們表明了我的態度:“各位長輩們,先感謝你們對爸爸的關心關愛,有些事情絕對不是我做侄兒的不尊重你們各位長輩,比如說爸爸身後事操辦吃飯事情,我有我的考量和打算,考慮到各方面的現實條件和長輩們的年齡,我是絕對不會允許在樓下搭篷包廚燒飯的,所以這件事情我不會跟你們在座各位長輩討論此事,到此爲止!至於爸爸身後其它事情的操辦操作細節,請你們統一和我媽媽溝通統一意見,由我媽媽來跟我說,我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亦受命於父母,家裡面有這麼多的長輩還有我媽這邊的舅舅們,阿姨等等,所以請在座各位長輩們諒解理解侄兒的苦衷。”,說完以後我站起來給他們鞠躬,二位伯伯均表示沒有意見,沒有問題;再加上我根本不是用商量性,徵求意見性的語氣來處理這個事情的,所以我那叔嬸也只能夠乾瞪眼的看着我。

過了六月天氣開始越來越熱了,幾乎每晚,爸爸曾經鼎力幫助過的他弟弟(叔叔)和內弟(小舅舅)都會來看看他,當然他倆也是一個村子上面的,異常熟悉和熱絡,只是我這個叔叔死活不改的就是他那自私自利的面孔,完全就是一副小人樣子,既然每天晚上散步到我家要來看看你曾經的恩人、你的親哥,既然你也感覺到當年他的幫助了,那你就嘴巴老實一點呢,他非要挑點事情出來。那個晚上爸爸房間裡面並排坐着小舅和小舅媽,叔和嬸,我這個奇葩叔叔不知道哪根勁搭錯了,莫名其妙的站起來走到爸爸牀邊對他的哥哥說:“哥哥啊,你要走的話就早點走吧,這麼多的人陪着你也是乾着急,小毛(三姐姐的小名)這麼遠已經回來幾天了,家裡面還要上班,照顧孩子的哇!”,本來安靜躺在牀上休息的爸爸聽到他這樣一說,立即激動起來,雙手微微弓起來,雙腳不停的小幅度的敲擊着牀上的墊子,嗓門裡面發生那種象老牛被激怒時的“恩恩~~”聲音,立即張開他那雙本已經微閉着的雙眼緊緊的瞪着他這個活寶弟弟,說心理話,我真想上去抽他一頓,輪不到我替爸爸動手,叔叔嚇得朝後連退三步癱坐在凳子上,知道闖禍的他趕緊又慫勇着小舅舅去勸說爸爸平靜安靜下來,他就是這麼一個挑撥離間自私的傢伙,小舅站起來走到爸爸的牀邊,貼着他耳根子說:“雲庚哥(爸爸生前的小名),我知道你在等孫子孫女和外孫們回來,你再堅持一下噢,馬上就要週末了,他們都會回來的噢,加油!”,一句話把人說的跳起來,一句話把說的笑起來,就是這個道理,舅舅說完以後爸爸剛痙攣的身體又漸漸的平緩平靜了下來。

他當然是放心不下這個從小帶大的大外孫啊,2010年在上海大海醫院做好穿刺激取樣化驗手術返回常州的時候,正好給外甥去常州前黃中學復讀班去交學費,那天氣依然是非常炎熱的,連我都是汗流浹背了,而他則堅持也要爲他外甥排隊交費,死活也勸不開。其實我知道:他明白自己不能夠爲這個孩子再做點什麼了,但是他仍然想爲他做好最後一件事情----排隊交費,他希望他能夠知道。交好學費回到家後,他又對站在面前的大外孫說:“好好準備復讀拼搏一年,爲了你的未來和夢想,等你畢業的時候,到外公的墓地前磕個頭就行了!”。隨後不久,他又跟我提了幾個要求,並且要我無論如何要答應他:“一,大姐和姐夫是啞巴,他們目前連一套屬於自己的財產都沒有,你無論如何都要協助幫助大姐將她那套公私混合產權的房子全部買下來,他們手上有套房產將來兒子媳婦就不會不理他們了;二,這個孩子學校畢業以後的工作,你一定想辦法在一開始的時候幫助他一下,但是也不能夠一直這樣幫助,總不能夠把飯挖到他的嘴裡去喔,喂大的鳥兒飛不遠!”;第三,你姐姐是啞巴,這個孩子的終身大事你要把把關,操辦好了!”。而這個大外孫在外公走的那一天,沒有來得及見到他最後一面,他偷偷的躲在自己的房間裡面把他這輩子或許要流的淚水全部流淌乾淨了,爸的表姐發現他將他牀上那條被子全部哭溼了,我們這才知道;是啊,外公極力給他營造了一個溫馨溫暖充滿笑聲的童年,從出生的第18天開始一直到他20歲,那麼多的溫馨片斷,值得那麼多的眼淚來烘托啊!

三姐姐基本上是到週末回來陪侍看望一下爸爸,而我則已經從清明節一直呆到了五月底了,爲了不至於爸爸走的時候,家裡人不知道,我們姐弟四人輪流值守看夜,我和我的大姐姐上半夜,二姐和三姐值守下半夜。已經漸漸失去知覺的爸爸仍然還是會被疼痛折磨到在牀上抖動,而我們早已經學會了給他注射嗎啡藥物止痛。他臨走前的第二個晚上,正在牀邊椅子上打盹的我,被啞巴大姐姐推醒了,她用手語告訴我說:爸爸在抖動疼痛,趕緊給爸爸打止痛針。大姐在推醒我的同時,她也把二姐和三姐喊醒了,因爲也到了交班的時間了。我正在拿出二支嗎啡在劃玻璃瓶蓋子,剛劃開了一枝藥水,另一支還在劃的時候,三姐姐睡眼朦朧的站在我身邊阻止我說:“小叔叔讓不要給他打麻藥了,讓他早點油枯燈滅一樣早點耗幹了走,讓我們不要給他打止疼針了!”

“這是你的爸爸,是我們的父親啊!你知道爸爸生前一直跟我說,這個病到最後是疼死的啊!你怎麼忍心讓自己的爸爸走之前還糟這樣的罪啊?!”,我聽她說父親時用了第三人稱代詞的“他”,我毫不客氣的懟了回去,我怎麼也想不到會這樣。

“你讓他這樣無休止的耗下去,耗到什麼時候纔是個頭啊?!你也有家庭孩子,我也有家庭和孩子,你不顧及的話,我還要顧及到呢?!”,他連說話的語氣都跟叔叔那麼的相似,難怪爸爸生前健康的時候一直連說好幾遍:心被他籠絡了哦。

“我清明節開始就已經在家裡面陪着爸爸了,你每天賺的比我還要多是嘛?我二個孩子還比你多一個孩子呢!你跟叔叔一樣的自私自利,你難道到現在還拎 不清誰是你的父母親,誰供養你讀書畢業,誰幫你帶孩子的嘛?你要顧及到你的家庭那你現在就可以回家去了!”,我看着她那副象極了那叔叔的嘴臉,越說越氣憤,越說越惱火,不知不覺的嗓門越來越高。

“反正不要給他打嗎啡了,現在輪到我值班時間了,你們趕緊去睡覺吧。”站在邊上看的一臉懵逼的大姐和二姐也感覺到我們倆在爭吵了,把我們分別拉開,她用啞語告訴我:“不要在爸爸的牀前爭吵,爸爸聽到會很傷心的。”,但在知道她妹妹不允許給爸爸打針的事情以後,她也很激動了。

“連啞巴姐姐都比你拎的清楚,有一天我們都會老的,出來混遲早要還的!”,就這樣我和大姐被她連推帶搡的送出了房門。那是我在父親最後彌留之際做的最錯的二件事情之一:我不應該跟三姐姐爭吵而是堅持直接打完針以後去睡覺。另一件事情就是我一直想幫爸爸做但卻沒有做的事情:將整合嗎啡全部偷偷的給爸爸注射下去,讓父親走的輕鬆一點。也不至於讓他臨了最後一段路還走的這麼辛苦痛苦。

他走的那一天是2012年6月8號中午12:20分,我去車站接從蘇北趕回來的三姐夫和外甥,我剛進了他的房間,見到他咽出最後一口氣,整個身體隨之疲軟了下去,即使六月份的天氣已經很熱了,我依然清晰的看到一股白色的蒸汽一樣球狀物,慢慢的飄進了牀邊的衣櫃裡面,我知道他依然依依不捨這個家。我隨即開着車子再次趕到那個兒時長大的村子上去,敲開了我的伯父們和叔叔,舅舅們的大門通風報信,按照爸爸生前教我的禮節:他們開門的一瞬間,我單腿跪在地上低着頭進行通報……他就是這麼一個時時刻刻替別人着想的一個人,即便是自己的身後事情,也要教給兒子也怕兒子禮節上面有失誤的地方,甚至連頭七,三七,五七等後面的事情都有交待,“我是中**員,不要搞這麼多事情了,你們隔着這麼遠的距離,來回不安全,抓點米丟點錢香爐前面就可以了,我自己去買着吃吧……”,他甚至連自己的兒子和女兒們回來給他做頓頭七,三七,五七的飯,他都覺得太麻煩兒女們了,我知道他是處處爲我們着想,三姐姐在180公里外的蘇北泰黃市,我們在170公里外的崑山,他怕我們來回交通上面會出意外,所以一切全部能夠簡化簡單的,他全部……後面我聽到媽媽親口告訴我的一個事情以後,我眼淚當場就沒有噙住,直接熱淚盈眶、泣不成聲。

爸爸走的當天晚上,他那四個侄兒天天通宵達旦爲他們的叔叔守靈,卻叫我們倆先去休息睡覺去,確實白天的奔波也挺累的,他的靈堂就設在家裡面的客廳裡面,四個堂哥在邊上的餐廳裡面打牌,本來他是同意一直養在醫院裡面的一直到最後,但他那個搬弄是非的奇葩弟弟隔三差五就過來對他說,怎麼可以不在自己家裡面走呢,最後爸爸聽了他的讒言後也要求在家裡面,如果按照我們當初的方案,他至少可以再撐住2-3個月時間吧。差不多快深夜12點了,滿臉疲倦的我扔了一包煙給他們便爬到了房間的牀上,倒頭就睡着了,差不多凌晨二點鐘左右,爸爸突然出現在我的夢裡面對我說:兒子啊,起來撒,你哥哥他們沒有香菸了啊,趕緊去給他們發發香菸撒。我的腦子突然象被電了一樣,一下子清醒過來,走到了餐廳邊上問哥哥們還有香菸嘛?老大哥確實說香菸確實抽光光了……晚上請了法師過來操度他哭靈的時候,我小心翼翼的捧着他的靈牌走到了樓下臨時搭建的儀式臺前,他終於聽到了他好想再聽一聲的啞巴女兒的叫聲,我那個6歲時因醫療事故啞掉的二姐,趴在靈臺前“爸爸,爸爸……”哭叫着,但因爲喪失了語言功能,她只能也只會喊這二個字,也許因爲爸爸的愛太厚重了,一直無法忘記它,當她哭叫爸爸第三聲的時候,我發現周圍所有在圍觀的鄰居和親戚全部都在擦拭眼淚,我知道他一定聽到了……。

宴請賓客的事情,我沒有同意他被叔嬸遊說搭篷燒飯省錢的要求,而是放在了飯店裡面,並通知所有的親戚去掉喪號以後去吃飯,那飯店的老闆還是媽媽一個表哥的兒子開的,所以不忌諱這事,但是就在這最後一頓感謝宴上面,廚房裡面突然間的停電然後又起了大火,那個遠房表哥(老闆)說從來沒有遇到這個事情,那些吹號音的八音鼓手一桌的支撐着圓桌的架子突然間倒下去了,那整個桌面和上面的菜,正好擱在那些人的腿上甚至連一滴湯都沒有灑出來,這一切在一瞬間幾乎同時發生了,讓所有在座的親戚吃到一半都嚇的丟下碗筷跑到了外面來,所有人都不知所措的跑出來,只有我知道他是“針對”我的:因爲挑撥離間的小叔叔爲了他小舅子的包廚搭篷燒飯的事第一次就被我否決了以後,他直接跑到一個將死之人那邊去告狀,非說要搭篷布燒飯能夠省下不少錢,爸爸在他走之前十天也親口跟我說到了這個事情,搭篷布燒飯可以省錢的,我知道他的思維邏輯判斷能力已經沒有了,但是我還是耐心傷心寒心的跟爸爸作出瞭解釋:萬一把伯伯們,伯母們吃倒下去了,我無法面對家裡面兄弟姐妹,而且這筆醫療醫藥費用也將是一筆不小的開支。我真的無法知道我那個自私自利的叔叔到底用了什麼本事,讓我爸爸就是一個勁的要同意他這個陰暗的弟弟的要求,就象他可以輕而易舉的籠絡掉我惟一會說話的三姐姐的心一樣,可是實際上飯店老闆也只是收了我們八百元一桌而已。

那個自私又小氣的叔叔做的事情則實在太過份了,因爲他是家裡面長輩,又是做老師的,所有的禮金收記帳都是由他來完成的,但他辦了一個利令智昏的事情,也許他看到所有的人隨的禮金都比他出的三百元要多要大吧,他居然在交帳給我媽媽後又覺察到了尷尬和不妥,上午交帳了以後,下午估計他又經過了激烈的思想鬥爭又掏了三百塊錢交給我媽媽,我媽一臉懵逼:“你這個是什麼意思?是詛咒我死嘛?這個錢哪有給二次的,啊?虧你還是念過書學校做老師做過學校領導的人,呸…”,我媽本來就是渾身是特種病的,她本來就對這個從小就自私自利,斤斤計較的小叔子一肚子火,加上老公剛走心情極度不好所以直接就是口誅筆伐的懟了回去。站在邊上的我看到叔叔的臉上青一塊,紫一塊,滿臉盡是黃金僵,一個勁的抵賴:嫂嫂,我不是這個意思,不是這個意思……

爸爸走了以後,我們按照他生前的要求:在他的靈牌前,放了錢和大米,等香爐裡面的香火全部滅了以後,我便將媽媽接到崑山來和我們一起住了。那套房子在等過了“五七”以後,我們便考慮將它出租掉,租金給我沒有退休養老金的媽媽作爲她的零花錢,租賃的事情我第一次爲媽媽辦妥了以後,也由她盯着服務着,也讓她有個事情做着有個念想。由於我們租金的要求不高,很快便出租給了一對外地在老家做生意的夫妻,帶着一兒一女,二個孩子,那男孩子已經和我外甥差不多20歲了,他的兒子就住在當時爸爸嚥氣的那個房間裡面,只是原來的牀鋪我們已經扔掉了,他們自己準備的牀鋪。四年以後的一天,媽媽回到老家收租金,那對夫妻告訴我媽媽說:“我兒子已經嚇得半死了,連續三個晚上,他說有個穿着衣服的老頭子站在他的牀邊上,搖醒他問他要吃的東西。一開始我們也不相信,後來我們也是被孩子弄的沒有辦法,不敢回房間睡啊,我們就請了一個道士過來看了一下,那個道士算了一下告訴我們說:這個房間裡面確實是走了一位老人,但是他走的時候沒有斷“七”,所以他肚子餓,想向你們討要一點吃的東西就沒事了,不要害怕這個老人生前是個好人,不是惡鬼,你們燒點紙錢給他吧就沒事了!。後來我們真的買來二包紙錢在樓梯口燒了一下,就再也沒有出來過,所以我們也一直沒有跟你們說過”。當我媽媽回來把這些告訴我的時候,我熱淚盈眶、泣不成聲,當即表示:搬進別墅的時候,我一定要親自回老家那家裡面請他。

從2010年9月份確診發現癌細胞轉移至肺部,到2012年6月8日他的離開,雖然俗話說牀前久病無孝子,如果條件允許的話,我真的願意自己少活10年讓給他,我的良師益友,父親!爸爸走了以後很長時間,我一直有點渾渾噩噩,感到心中的精神支柱倒塌了一般,做什麼事情都覺得沒勁,吃什麼都覺得不香,玩什麼都覺得沒意思……他的離開讓我覺得不再有那麼強烈的事業慾望,我差不多用了半年的時間才慢慢的緩過神來,也在開始思考思索人生的意義到底是什麼?慢慢的我開始領悟過來:我決定無論未來如何,我要求我自己無論是對家人,朋友,親戚,同學,生意夥伴等等都只求做到四個字:問心無愧!努力以父親爲榜樣和標杆,以身作則、言傳身教給我的下一代,絕不辜負他的殷切期望!

您留給我們一筆厚重且受用不盡的精神財富,我一定會讓它傳承繼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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