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樹的手裡拿着針線,沒錯,曾經拿着針就會扎自己的手的人,現在也會縫製一些粗略的衣裳了,而且手工不賴。但是,此刻,無樹卻望着窗外的梨樹發呆,明天,便是寶寶的生辰了,他有多高了,長的像誰?是不是平平安安無病無災?在冥斂宮,生活的好嗎?還有延奇,他和慕容伊允……
“無樹呀,堡主他們好像找你呢。”王婆掀開了布簾子,手裡面還抱着悠然,對着裡面的無樹說道。
“娘——”悠悠拍了拍稚嫩的小手,對着無樹微笑。
“悠然乖,娘要去古堡,回來再抱你。”無樹親了親悠然的臉頰,隨後讓王婆注意些竈爐上面的濃湯,就轉身離開。
“堡主,堡主夫人,你們找我?”對於錦繡和謹瑟,她始終無法露出真心的笑容,她不解,爲什麼他們要將她留在這裡三年的時間。但是,他們終究是救了無樹的一條命,只是,爲了這一條命,她就必須要付出三年的時間。或許在旁人眼中,這似乎是一逼很合算的交易,只是,谷外面的世界,晴柔還有太多的割捨不下。所以,對於謹瑟和錦繡,無樹始終都是客氣,卻從未熱絡過。
謹瑟和錦繡自然也是曉得無樹心裡的怨與恨。只是,師命難背,天意難違,留她三年,都是萬全之策。眼下,三年的期限已滿,她是時候出谷了。
“晴柔。”只有見到他們兩個的時候,無樹纔會想起,自己原來還叫尹晴柔。只有他們曉得,她是尹晴柔。
“堡主與堡主夫人有事嗎?王婆和有人還在等着我。”無樹的眼神裡面盡是客套的疏離。
“晴柔,我們知道你心裡有怨恨,但是我們也只是奉命行事,還望你多多包涵纔是。”錦繡言道。
“堡主夫人客氣了。你們是無樹的救命恩人,無樹怎麼會恩將仇報。”依舊是客套的話,卻聽不出絲毫的不悅。三年來,無樹已經能將自己的情感掩飾的很好,最起碼,是在這兩人的面前,她從不泄露自己的一分半點的情緒。
“晴柔,你應該記得,明天便是你孩兒的生辰吧?”謹瑟問道,“明天也正是你出谷的日子。”
“堡主和堡主夫人不打算繼續收留無樹了嗎?”聽到了可以出谷的消息,無樹只是矛盾,卻並沒有驚喜。
“無樹,雖說是短短三年光景,但你的醫術造詣已經超過外面的江湖術士,或許比宮裡面的御醫也略勝一籌。”
“無樹多謝堡主與堡主夫人的精心栽培。”無樹跪下身去,沒錯,比起外面的大夫們,她的醫術是精湛,術數也略知皮毛,但是,懂得又怎樣?當初的她還是逃不出去這個山谷。
是的,錦繡和謹瑟待她,確實很好,不僅將醫學全部都傳授給了她,而且,還幫她安排住處、衣食。只是不允許她出谷,其他的,他們待她,真的很好。即使,當初收她爲徒,只是爲了保全晴柔的命,但是他們大可以不必調教自己的醫術,但是,他們確是精心地做了。
對於謹瑟和錦繡,無樹有着說不出的感覺,她不恨他們,但是,也絕對不喜歡他們。這是一種複雜的情緒。
“三年的光景都過去了,外面的人,早已爲尹晴柔已經化爲一抔黃土,一個已死了的人,何必再回到那個世界去呢?”無樹道,現在,三年的時間滿了,她倒是猶豫了,以前不是總想着要走出去嗎?爲什麼現在,她開始遲疑了……
“你難道不想見見你的孩兒?”
“兒孫自有兒孫福,向來他已經認爲他的孃親已逝,逝者已矣,何必再去……”
“晴柔,這不像你。”錦繡道。
“人都是會變的。”無樹淡笑。
“你這是在逃避問題嗎?如果我說,你的孩兒一直盼望着他的孃親回去,你會怎麼做?三年的時間,你還是沒有忘記你心裡面的人,自然,他們也沒有忘記你。”錦繡道:“或許,你可以欺騙天下所有的人,但是,你永遠不能欺騙自己的心。”
無樹擡頭,逼視錦繡的眼眸,平靜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驚愕,但是已被謹瑟捕捉到。
“無樹,出去吧,留你三年,我們也有苦衷,但不方便告訴你。一切皆有定數,順應天意吧。若是你當真忘得了他們,你自然可以不走,若是出谷,我們也不會加以阻攔,梅花樁上的玄術已經解了,你隨時都可以出去。”錦繡語畢,轉身,進入了內廳,三年後的劫,已經解了,剩下的難,只是這個古堡裡的了。
謹瑟望着無樹,末了,終於開了口:“或許出去了,你纔不至於會恨終生。”
回到王婆的小屋子裡面,無樹還是在思索着,她到底要不要出去。
“無樹呀,你看上去很煩惱的樣子。”王婆哄了悠然睡午覺,然後撩起自己的圍裙,與無樹並肩坐在了小板凳上。
“沒事。”無樹笑了笑,繼續曬制着草藥。她對草藥於一種特殊的敏銳。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天分吧,她的醫術很精湛。輕功也甚是了得。但,輕功並不是謹瑟和錦繡教的。而是王婆。
王婆原來也是行走江湖的女俠,只是經歷了一些事情,最後隱居在此,她一聲,病沒有任何弟子,反而老了的時候,收了無樹這個徒弟,王婆老是說,這就是緣分,是緣分讓他們走到了一起。王婆行走江湖的外號號稱“踏雪無痕”,她將畢生的輕功絕學全都傳授給了無樹。拜師學藝,靠得,也是緣分吧。
無樹雖然不會武功,但是,遇到危險逃跑保住小命還是綽綽有餘的。
王婆瞭然,也不去逼問,幫着無樹一起挑選着優良的草藥,繼而,碎碎地念道:“人生說白了就如同揀草藥一樣簡單。揀去了的劣草、小石頭等等的雜物就像是人生中的意外一般多,但是,揀完後的草藥纔是純色。當你揀完了所以的雜物。人生也就走到了盡頭了。孩子,不要讓一塊大大的劣草壞了你的人生呀。”王婆揀出了一根大塊頭的異樣草,放到了其他的籃子裡面,道:“這揀出來的東西,有時候也不一定都是壞的。”
無樹停下了手上的動作,若有所思。
腦中浮現的,依舊是延奇的容顏,還有一個模糊的孩子影像。那是她今生的至親了。即使,他們忘掉了她,她去看看他們,總是可以的吧?!如果,他們現在的生活很幸福,如果,他們不需要她,她就可以離開……只是看看他們而已,僅此而已。
現在,她才恍然驚覺,不是她不想他們,只是刻意不想。
“王婆,你會和我一起出去嗎?”無樹問道。
“不了,我不出去了。”王婆笑着搖頭,“外面,沒有我牽掛的人,更沒有牽掛我的人,我就在這個安靜的地方,安度餘生。在這裡,是我一生最幸福的時光了。”
“那,悠然……”無樹想帶悠然走,但是又怕王婆顧得,捨不得孩子。
“當然要你這個孃親帶走了。”王婆笑道,“我一個老太婆了,帶着個小孩也吃力,還沒望到她長大就去地府報道了。孩子一個人可憐,你要帶出去的。”王婆擺了擺手,道:“這麼個水靈的娃,不屬於這裡呀。”
“那王婆豈不是要一個人……”無樹有些不捨,三年的感情,無樹已經將王婆當作了奶奶看待,最無助,最傷心的時光,都是王婆陪她度過的。
“我本來就是桀驁一身。再說也有其他的人陪着我,我不會孤單的,若是你們出去了,沒事的話就不要回來了。知道嗎?”
“爲什麼?”
“我是擔心要是有些不安好心的分子趁機溜進來,壞了我們的隱居。”王婆的笑意裡面,有着一絲蒼涼。
無樹思忖着,在這裡的人確實都是一些退隱江湖的人,行走江湖的,難免都會有些仇家,要是尋上門來,他們都是些年邁的人了,動起手來比帝國吃虧,王婆考慮的甚有道理。沒有看到王婆嘴角笑意的涵義,無樹道:“好吧,那麼王婆今晚要再做一桌滿滿的好吃的給我和悠然餞行纔是。”
“你這丫頭呀,好好好,我去做晚飯,就做你們最愛吃的桂花豬蹄花。”
“王婆最好了。”無樹對着王婆,粲然一笑。
王婆轉身,步履蹣跚地走近廚房,如果無樹轉頭,會發現,王婆的背影,是那麼地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