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二覺得自己今天不但不幸運,還很很很倒黴。
他看到那人倒在那裡時,根本沒想要殺他。他喜歡拿死人的東西,那是因爲對方反正用不着,但他不喜歡殺人啊。
可那人根本不相信他,他打又打不過他。庚二的直覺很好,他一看到這人的眼睛和氣勢,就知道這人他惹不起。
他不過想拿點死人不要的東西,又沒想要拿他的。如果換一個人,早就趁他昏迷,搬塊石頭把他砸死了。
哼,不知感恩的傢伙!
不過他也知道自己逃過了一劫,遇到剛纔那種情況,自己沒被殺掉滅口已經是非常幸運的事。可他還是被餵了毒藥啊!
唉,沒想到他會那麼快醒來。說來說去還是他倒黴。
“你住在這兒?”
傳山充滿興味地打量青年的家。
這是一個比他那個大了近三倍的洞穴,靠近漏斗的尾端,本來以爲會很潮溼,但走進來才發現這人把這個洞穴弄得很舒服。也不知他怎麼弄的,四周的牆壁比他那裡要顯得乾燥許多。
洞穴整體分成兩部分,前面大概是堂屋加廚房,後面則是睡覺的地方。每個地方的東西都經過分門別類,擺放得整整齊齊、清清楚楚。
作爲堂屋部分的牆壁跟他那裡一樣,挖了好些架子,架子上擺放了一些鍋碗瓢盆和其他生活用具。架子邊也有個爐子,跟他那裡的樣式差不多,卻跟外面的有些不一樣。爐子上放了一個瓦罐,再上面就是煙道。
在堂屋中央有一塊平整的大石,這大概就是桌子了。桌子周圍還放了三個小一點的石塊當作板凳。
牀鋪在洞穴最裡面,上面也是一層陳稻草,但比他的厚一些。還有張看不出是什麼顏色的牀單鋪在上面,還有被褥。摸上去也很乾燥。感覺睡起來應該比他那張牀舒服。
按理說,這麼一個大男人的屋子應該很髒,尤其還在煤礦裡。但這裡卻意外的乾淨。
最重要的是,這裡有一個門,雖然破一點,但那是一個真正的木門。可以閂起來,不用擔心被人看到裡面的情形。
傳山邊看邊點頭,滿意得不得了。
這個洞穴靠在最尾端的最上方,又處在最邊緣,不像他那裡經常有人打門口走過。*首先就能得到保障。而他現在的情況,這裡顯然要比他現在住的地方適合他得多。
“擦腳!進來怎麼能不擦腳?”庚二拿着一塊看不出顏色的布,盯着他的腳念念叨叨。他自己那雙光腳丫已經擦得乾乾淨淨。腳丫子還挺白,就是傷口和老繭多了些。
“走吧,跟我去把我那兒的東西搬過來。等會兒看還缺什麼,我們去交易處換。”
一句話把庚二刺激得蹦了起來。
“你什麼意思?你想住我這兒?憑什麼?這是我家,不給你住!”
傳山捏起拳頭吹了吹。
庚二縮了縮脖子,但不一會兒又挺直。這是他的地盤,他纔不要讓別人侵佔。
傳山笑,“我也可以把你宰了,埋進這洞穴下面奠基。這樣我能住進來,你也不會有意見,怎樣?”
其實傳山想跟他換住處,不過猜想他也不會同意,也不想真的殺人奪屋,就提出了同住的意見。
庚二拳頭捏起,嘴皮子磨動也不知在說些什麼,可過了一會兒還是泄氣地放下。說實話,他有點怕這個人。這人身上有讓他害怕的氣質。
“我、我不想跟人一起住。”
傳山卻別有所言,”我看你這裡不錯。其他人來過你這裡嗎?如果有人來過,大概也會想要你這裡吧?”
庚二不吱聲了。他自然有保住這個屋子的方法,但他不想讓傳山知道這點。
“如果我住進來,有兩個人看家總比你一個人好。別人看我們兩人住在一起,就算想搶這裡,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力量。現在我們就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信我總比信別人好吧?”
庚二轉身,不想理睬他。
“走了。你不餓嗎?把東西都搬過來,我們弄點東西吃。”
庚二不情不願地被傳山拖着出門幫他搬家——搬到他家裡!嗚嗚。
外面已經安靜下來,除了基本不會熄滅的數盞路燈外,大多數的氣死風燈都已熄滅,這讓整個洞穴看起來更加幽深不可測。
從時間上推算,應該已經是深夜。兩人一路上沒有碰到任何人。
“這裡晚上沒人出來挖礦嗎?”傳山壓低聲音詢問。他想到了自己的特殊情況,如果按照正常時間來幹活的話,他幹不了多長時間。
“有,但離得遠。大家都怕吵。這裡晝短夜長,只有晌午到中午太陽光好的那一會兒,洞穴上方纔會有點光泄下來,也就兩三個時辰左右。冬天短,夏天長。所以在這裡,人如果不按照一定的規律生活,要不了多久就會瘋掉。你看到那盞大紅燈籠沒有?那是交易處的象徵。那裡的燈滅了,就表示到了睡覺時間;亮了,就表示要起來幹活了。”
這時,那盞燈是滅着的。
傳山發現庚二挺喜歡說話。剛纔還跟他生氣,現在又呱嗒呱嗒跟他說個不停。
“那是什麼地方?”傳山指着門口挑着一盞宮燈的地方問。
宮燈與煤礦?好奇怪。也就那裡時不時有人影進出。燈也還亮着。
庚二瞥了一眼,低低道:“女人待的地方。”
“你去過嗎?”傳山隨口問。
庚二突然一把拉住他。
一名身材精壯的男子悶頭從他們身邊走過。
傳山感覺到庚二的緊張,也默默讓到一邊,讓對方先走。
沒想到對方卻回頭看了他們一眼,看到庚二時明顯皺了皺眉。
“你還沒死?”
“……託福。”
聽到庚二回答,男子眼角一挑,帶出三分邪氣,看庚二的眼光也由不屑變爲厭惡。
傳山不知二人恩怨,沒有開口。
“這麼晚了去哪裡?嫖女人嗎?你那裡行嗎?”
這麼侮辱人的話,不是當事人的傳山聽着也覺得受不了。可當事人的庚二卻並沒有顯得多憤怒,只是低着頭,沒有回答。
“女人不行,改找男人了?”邪氣男子像到此時才發現傳山一樣,隨意瞟了他一眼。
傳山默默無言。
男子眼中流露出鄙視,“你知不知道他腦子有病?這種人也玩?還是他便宜?”
“我腦子沒病!”庚二的聲音有點發抖,但很清楚。
男子根本沒把庚二的否認當回事,嗤笑道:“你跟他開價多少?幹一次三抄米還是鹹菜一根?你要真賣,不如去找己十三,說不定還有肉給你吃。”
“我、我不和男人睡。”庚二很認真地說道。
男子和傳山一起看向他。
庚二很用力的又說了一遍:“我也是男人,我纔不會和男人做那種事。我看過,我纔不做。”點點頭,語氣非常堅定。
“……有病!”男子看庚二的目光就像是看到嘔吐物一樣,一臉噁心。
“你這種人,爲什麼不早點去死?”丟下這句話,男子轉身就走。
庚二的臉色有點蒼白,但這次卻閉緊了嘴巴,沒有反駁什麼。
“等等。”傳山突然開口。
男子轉過身。
“兄弟,你忘了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男子皺眉問。
傳山一拳頭砸了過去。
邪氣男子沒有料到傳山竟然敢出手揍他,大意之下被打了個正着。頓時,兩道鼻血就流了下來。
男子擡起頭,抹掉鼻血,呲牙一笑:“你小子有種!”這一笑,邪氣更明顯。
“嗯,比你種多。”
男子上下打量了傳山幾眼,竟然沒有動手,只是陰陰一笑,連個場面話都沒留就走了。
直到男子走遠,傳山才聽到庚二緩緩呼出一口氣來。
“他是誰?”
“……庚六。”
庚六?傳山覺得這個名字挺熟。啊!“你說他是庚六?丁老大對頭的那個?”
庚二點點頭。
傳山呆,“你怎麼早不跟我說?”
早跟我說,我也不至於下手那麼快,至少也不會明着揍他。這下好了,剛進來就得罪了這裡的老大之一。傳山不由哀嘆自己的黴運之盛。
“我也沒想到你會動手……”
“喂,做人沒那麼孬種吧?他都那麼說你了,就算他是庚六,你也不能就這樣軟不啦嘰地任他拿捏吧?”傳山有點怒其不爭。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什麼?”傳山的臉有點冷了。再怎麼說自己也是爲了他出頭,可這人的反應倒像是自己害了他似的。
“那個人很可怕。”
“哦?”
“真的,他比你想象的要可怕得多。”庚二認真的又重複了一遍。
“他爲什麼對你那麼反感?你們怎麼認識的?”
庚二閉緊了嘴巴。
傳山發現這人憨得也挺有意思,別人如果遇到不想說的,一般都會找理由搪塞過去。他倒好,直接作悶口葫蘆。
“隨便你,不想說就算。快點,時間不早,別磨蹭了。”傳山繃着臉,大步往前走。
庚二從後面小跑着跟上,低低地在他耳邊說了什麼。
傳山不理他。
庚二聲音大了些:“謝謝。”
“嗯?”
“我、我也早就想揍他了,但打不過他。”
打不過他又怎樣?就你這種怕事的性格纔會讓人騎在頭頂上欺負。如果換了吳少華或李雄,就算打不過,也會想法子整死他!
想到昔日夥伴,傳山心中一痛,臉色也越發不痛快。
偏偏庚二看不到他的臉色,在後面又加了一句:”以後你看到庚六要小心點,那人陰得很。他絕對不會吃了這麼一個虧不報復回來。很多人得罪他,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怒火一下衝到傳山頭頂。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如果真敢對我下手,我倒要看看最後誰玩完!
之後兩人沒再碰到其他人。到達傳山住處後,依傳山的意思只把有用的東西收拾了,庚二那裡有的就不帶。但庚二不同意,把凡是能搬走的,全都放到了籮筐裡。
傳山看他那意思,如果不是當桌子的石塊太重,他可能連那個都想搬。
也懶得再跟他爭辯,傳山只管把自己需要的東西往鋪蓋裡一卷,抗上肩就走。庚二還在那兒拆煤爐。
雖有爭議,但東西少,搬起來自然也快。一趟頭,兩人就搬完了。
結果進屋的時候,庚二死活要傳山脫鞋,說他鞋子太髒。
傳山嫌他煩,推開他就走了進去。
庚二氣得在他背後跺腳罵。
傳山把自己的牀鋪到庚二牀的對面,兩人中間就隔了一條過道。
庚二不肯,傳山非要。
兩人心中正好都窩了不少火,得!又打了一架。後來實在餓得受不了,只好不了了之。
打過架,傳山大方地把自己換到的一點糧食都給了庚二,庚二就青着眼眶高高興興地做飯去了。
傳山搖搖頭,這不是典型的記吃不記打嘛?看庚二在做飯,趁他不注意,偷偷從他牀鋪下面扯了些幹稻草,鋪到了自己牀鋪下面。
等傳山順利把地盤一一侵佔下來,那邊庚二也燒好了飯菜。
傳山伸個懶腰站起身,就看庚二皺着一張臉,站在他身後很不高興地看着他。
“又咋了?”
“你東西怎麼亂放?工具要放到這裡,吃飯的東西放在那邊的架子上,還有誰讓你動我東西了?你看你都把它們弄亂了。”
“我不就移了一點位置?哪裡亂了?”
“哪裡不亂?讓開讓開!”
庚二可能受不了了,擠開傳山,重新動手收拾。收拾完自己的,看了看傳山的東西,怎麼看怎麼不順眼,忍不住就一起收拾了。
“東西總要用,擺那麼整齊幹什麼?”
傳山終於感到怪異了。哪有人放東西放得這麼整整齊齊的?而且你說放好不就行了?他還非要調整好幾次才滿意,讓他在旁邊看得都痛苦。
庚二也不理他,一直到把所有東西都放得滿意,這才拍拍手錶示完工。
傳山後悔了,他應該直接殺人奪屋纔對。看起來他像是佔了庚二大便宜,但看這同居人的個性和爲人,以後他的麻煩恐怕不會少……這人不會真的腦子有病吧?
“吃飯。”庚二一說到吃飯這兩個字眼就顯得特別高興,笑眯眯地坐到石桌前。
傳山早就餓得不行,不用他招呼,坐下就端碗。
幾種雜糧混在一起煮的粥,配上庚二前兩天蒸的窩窩頭,一盆庚二自己發的炒豆芽,就這麼多,沒了。
兩個餓極了的大男人,把鍋裡剩下的米粒都舔乾淨了,仍舊沒覺得飽腹。
“你怎麼不多煮點?不是還有米麪嗎?”
“以後不吃啦?”庚二惡狠狠地道。這人還說他貪吃,搶起菜來比他還要兇。
“明天就把那幾筐煤全部拿去換吃食。”傳山本來想存着換工具,但現在有了辛一三四的東西,就想着要好好吃一頓。可憐他進來後就沒吃過飽飯。
“好!”庚二一聽全部拿去換吃食,頓時眉開眼笑。一下就覺得辛二七九看起來順眼了許多。
吃完,兩人收拾好東西,熄了燭火,各自睡下。
傳山發現庚二並沒有把爐火熄滅,還加了一些新煤,然後封邊,只留了個眼。
傳山訕笑,心想怪不得這屋裡比他那兒暖和得多。像他,沒常識,爲了省煤,每晚滅、每早點,費時費力,晚上還冷,屋子裡也一直潮潮的。他沒病倒,還真多虧他身體底子牢。不過他現在的身體還能熬多久?
“咦?我的牀你是不是動過了?”
“呼……”
庚二捏緊拳頭再捏緊拳頭,最後……憤怒地翻過身一把把被褥拉過頭頂。
洞穴裡總算安靜下來。
半夜,庚二被旁邊翻來覆去的聲音、還有壓抑的呻/吟吵醒了。
捨不得點燈,庚二摸黑探出頭去喊:“你吵什麼?還讓不讓人睡了?”
對面並沒有因爲自己的抗議就安靜下來。
傳山也知道自己現在很危險。他在賭,賭這個庚二心腸不壞,不會真的趁他微弱之際砸死他。
如果賭贏了,他就在這個黑獄裡多了一個夥伴。如果輸了,反正他疼起來時也想死,只不過沒有勇氣自裁而已。又想死又不想死,他自己也覺得自己很矛盾。唉,還不都是那該死的骷髏果整的!
一想到骷髏果,就想到了他的仇人們。這下傳山不但*痛苦,心更像是被揪起來一樣。
“喂,你到底怎麼了?吃壞肚子了嗎?”
傳山的呻/吟聲控制不住,也不想再控制,疼得滿牀打滾,嘴裡也發出類似野獸的嚎叫。
庚二聽着黑暗中傳來的聲音,沉默了。
庚二默默地坐在牀上坐了好一會兒。
“卡嚓、卡嚓。”
封好邊的煤爐被捅開,屋裡一下亮堂了許多。
庚二點燃蠟燭,走到傳山身邊。
“喂,你怎麼了?要不要緊?”
傳山哪裡能回答出來,此時的他恨不得把自己身上皮肉全部颳去、內臟全部掏出來纔好。
可憐催的,怪不得他要殺辛一三四,可能就是因爲讓那個貪婪的傢伙發現他的秘密,並藉此威脅他了吧?
庚二蹲了一會兒,看他那個悽慘樣子,忍不住心軟了。
嘆口氣,放下燭火,從缸裡舀了一勺水,把布巾溼了,重新走回辛二七九身邊蹲下。可能覺得蹲着不太舒服,庚二換了個姿勢,一條腿半跪在地上,一條腿壓在牀上,探身給他擦汗,想讓他舒服一些。
一邊擦,一邊脫他衣服,這下傳山一身被拷打刑求的傷痕也露了出來。庚二見之撇撇嘴,心想果然不是什麼好人。
傳山在庚二靠近他的一剎那,繃緊了渾身肌肉。當潮溼的布巾接觸到身體,傳山下意識地揮出拳去。沒想到庚二正好調整姿勢,躲過了他這一拳。
傳山擊出一拳,身上的力氣也泄得差不多。想要再凝聚力氣解決對方時,身上的感觸卻告訴他,對方並無惡意,相反還弄得他舒服了一些。
庚二擦着擦着,發現辛二七九身上不但有大大小小、或新或舊的傷痕,在手臂和胸膛的皮膚上還出現了紅腫的症狀。庚二目光凝固住,用指腹在紅腫之處輕輕摩擦了幾下。一塊皮應手綻開,膿一般的黑血從破皮處流出。詭異的是,黑血沒有流多少就自動停止。
“叫你欺負人,老天報應你了吧。哼哼,善有善報,惡有惡報,若是未報,也是時辰未到。壞人都會遭報應,誰也逃不過。”庚二盯着那塊皮膚喃喃道。
傳山突然一把抱緊庚二。
庚二嚇了一跳,低頭就去看抱緊他的大傢伙。
只見辛二七九兩臂緊緊箍着他,頭埋進他懷裡,發出類似哭嚎的聲音。
這、這、這……
庚二的心一下軟成了稀泥。
可憐的娃。庚二伸手攬住了欺負他、霸佔他巢穴的惡魔。還在他背上輕輕拍了拍。唉,他也不想心軟,可他就見不得別人跟他扮可憐。咋辦?
再說,這人今天還幫他出頭了。雖然他是在不清楚對方是誰的情況下,但卻也實實在在幫他出了口惡氣。而他庚二又是有恩必報的人……
傳山做這動作有些故意,也是爲了試探庚二。沒想到這庚二竟然……真是個好人。乾脆就不再強忍,發出了痛苦的低吼。這就跟有人疼的娃嚎哭的總是很大聲,不受寵的不敢哭出聲一樣。
傳山是真受不了了。太疼了,這每三個時辰的折磨簡直要把他折磨得發瘋。
我不能死!我不要死!我要活着,我要熬下去!我還有仇未報……!
傳山早上醒來時,發現自己手腳並用巴在庚二身上巴着。
庚二被他纏得死緊,以一種極不舒服的睡姿睡得呼哈呼哈的。
傳山抹抹臉,放開庚二從牀上爬了起來。
這裡白天黑夜不好分,傳山也不知現在是什麼時辰,只能憑感覺猜測應該是早上。
“咕嚕。”昨晚沒吃飽的肚子抗議了,傳山也沒叫醒庚二,點亮蠟燭,自己翻出食物開始料理。
庚二被早飯的香味誘醒,揉揉眼睛爬起來,看到辛二七九把飯菜已經弄好,一時懷疑自己還沒睡醒。不是說燒飯的活由他來乾的嗎?
想到昨晚這人說要把昨日所得全部換作吃食,今早又沒有像字據上那樣逼他幹活,庚二不由抓了抓頭。
難道這人其實是個好人?自己看錯他了?如果真是這樣……
“起來了?起來就漱漱口吃飯。等會兒你帶我去上工。”
庚二迷迷糊糊地爬起來,一邊晃動着脖子疏散筋骨,一邊走到牆角的馬桶邊,掀開蓋子,解開褲帶尿尿。
洗臉、漱口,把用過的污水收好另作他用,再把頭髮簡單紮起,庚二總算清醒過來。
“喂,辛二七九,昨晚你是怎麼回事?你……是不是有病在身啊?”
傳山指指桌對面,示意庚二坐下說話。
庚二當然不客氣,坐下就端起粥碗呼啦啦喝了一大半。
“我姓羅,叫傳山。傳遞的傳,山海的山。”
經過昨晚,傳山對庚二生出了結交之心。報出真實姓名也算建立友誼的第一步。但防人之心不可無,傳山並不打算把毒藥不是毒藥的事告訴庚二。
“我、我姓梅。”庚二聽傳山報出真實姓名,對他的惡感又去掉三分。
傳山看他還是不願說出名字,也就算了。
“辛一三四平時有沒有關係較近的人?”
庚二搖搖頭,道:“這裡很少有關係近的。大家基本上都是各過各的。辛一三四喜歡佔人便宜,沒聽說有人跟他走得近。”
“雖然如此,我們還是把口供對好,免得有人問起時露出馬腳。”
庚二也明白其中道理,便問他要怎麼應對。
傳山想了想,道:“就說我傷勢未愈,辛一三四嫌我累贅就離開了。而你……”
“這樣不好。他工具在你手上,我還要賣他衣褲鞋子,這些事就說不通順。”庚二搖頭反對。
“那你有什麼好主意?”傳山並沒有因爲庚二看起來有點憨,就看輕他。如果庚二真是一個沒什麼大腦的憨子,怎麼可能在這裡存活至今?
庚二咬着筷子認真地想了想。
“如果有人問起來,你就說……嗯,你就說你挖到了一塊石頭,不像煤但也不像普通岩石,你把那石頭拿給辛一三四看了,辛一三四就主動提出要拿身上所有的東西跟你換這塊石頭。你明知這塊石頭不止這個價值,但擔心辛一三四會暗中搶奪,自己剛來也容易讓人騙,所以就答應了辛一三四的條件。
之後,辛一三四就不見了。而你碰巧遇到我,因爲我們曾在廣場上有一面之緣,你就把辛一三四的東西給了我一部分,以作爲我日後帶你挖礦的條件。”
“你是想讓別人以爲辛一三四得到了上品靈石,並藉此換得了離開這裡的機會,是嗎?”傳山推敲一番,不禁對庚二刮目相看,這理由確實要比他提出的那個讓人信服得多。
“嗯,這是唯一不會引起別人懷疑的了。就算將來辛一三四的屍體被人發現,別人也以爲他是因爲靈石而死。而在這裡,死屍身上沒有衣服,也完全正常。不過這麼說來,他的衣服鞋子看來是留不得了。”庚二微微皺眉。
“你說得沒錯。”傳山放下碗筷突然起身,翻出辛一三四的衣褲鞋子就丟進了爐子。
“喂喂!你別這麼浪費啊,留着補東西也是好的。啊啊,你根本不知道這裡這些生活用品有多難弄!”庚二心疼得端着碗直跳腳。
傳山纔不管他,一邊消滅證據一邊催促他快點吃。
結果出門時一看,才發現洞穴裡已有一線亮光從頂端透入,這表示他比平時起得晚了。看來昨晚疼痛過後,他竟是抱着庚二睡了個好覺。
庚二一直不肯跟他說話,顯然還在氣他燒掉那些衣物。
可等走到礦道口,看傳山點亮蠟燭,帶着挖掘工具,拖着籮筐就要跟他進去,庚二忍不住了。
“辛一三四什麼都沒跟你說嗎?”
“說什麼?”傳山還推了推他,示意他快點走。他時間有限,可能做一兩個時辰就得往回趕。
“蒙面巾呢?”
“哈?要那東西幹什麼?做賊?”
“屁!”庚二氣得暴出一句粗口,隨即又小心看了傳山一眼,看他沒生氣,才放緩語調說道:“你難道沒看到其他人戴?辛一三四不也戴了?”
“我還以爲那是汗巾。”
庚二無奈,只得詳細跟他說:“礦道里不比我們住的洞穴,那裡面寸寸是險。進去的時候最好戴上防煤塵的蒙面巾,汗巾當然也要帶上。如果有打仗用的頭盔,那最好。但這裡沒幾個人有。蠟燭不能直接帶進去,得帶外面有厚紙罩着的罩子燈,就跟氣死風燈一樣,但沒那個大,大約跟馬燈差不多大就行。”
傳山把蠟燭收起來,隨手從衣襬上撕了一塊布當蒙面巾。
“還有,如果跟在別人後面幹也就算了。如果不是,最好帶上一塊頂板,還有作支撐的木方子,這是爲了防止礦道塌方。另外你水壺帶了嗎?”
“你說的這些我都沒有。”傳山打算賴定庚二。這人在某些方面雖然讓人無法忍受,但顯然比辛一三四之流要可靠得多。
“好吧,這些你都可以用我的。但字據第四條以後就不算數!”
“行。”傳山也很乾脆。
庚二滿意了,掃了傳山一圈道:“褲腳紮緊了嗎?袖口也得紮緊。脖子上以後要套塊布,防止煤塵落到脖頸和懷裡。你這雙布鞋不錯,但容易潮溼,沒有長筒靴好。時間長了容易得腳氣。嗯,長筒靴也一樣,還不如我光腳好。”
那你脫我鞋子幹什麼?這句話傳山只在心裡過了一下,怕說出來這人又惱羞成怒。
“差不多這樣,其他沒有的以後慢慢換吧。另外還有一些常識,我邊走邊跟你說。”庚二難得佔了一次上風,趾高氣揚地昂起頭,拖起籮筐向礦道內邁進。
傳山笑了笑,也隨之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