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嬈,嫵媚,奢華。
不足以描述唐冠眼前所見,閣門一被打開,不僅常鷹倒吸涼氣,就連唐冠也心中一驚。
這醉仙樓最後一閣,已經逾越了酒樓的範疇。
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這樣的地方武曌怎麼能夠允許明目張膽的存在着。
一連串琵琶聲響起,唐冠卻分不清裡面那張白玉圓案是真是假,閣內銀燭燈火,將這似桌又像舞臺的玉暗照的如夢如幻。
閣中橫樑雕雲,這一張巨大的白玉圓案佔去了此間三分之二。
一名中年男子舉着酒杯,滿臉薰紅的望着案上歌舞。
而那歌舞纔是讓唐冠失神的原因所在。
幾名柔弱無骨,身上幾近不着寸縷的少女手持琵琶,賣命扭動着身軀,其中一個無疑是最爲顯眼的,竟是一個金髮碧眼的外邦女子。
“胡姬!”
唐冠來長安數月,這還是第一次見識到詩詞中的胡姬。
剎那唐冠便回過神來,這些還不足以震到他,尤其是在見過琴陌以後,那種足以讓人丟掉三魂七魄的美,遠不是此間幾個妖嬈舞姬能夠比較的,轉瞬驚訝過後,便是暗暗皺眉。
武承嗣卻像是對一切習以爲常,直接面帶笑容進閣。
“你倒是早的很啊。”
那看起來已經頗有醉生夢死之感的男子不是別人,正是武三思。
此時他手持美酒,一派享受神色,見武承嗣進來也不身招呼,依舊怡然自得的望着案上少女舞動。
武承嗣見狀也不以爲意,向依舊站在門外的唐冠招招手。這纔對武三思說道:“你瞧瞧誰來了?”
武三思卻不理會他,一個勁盯着眼前玉乳豐臀。
看到盡興處,竟然伸出手撫向一名少女的臀部,那少女也不躲閃,反而往後挪動幾下。武三思大手一捏,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秀色可餐,美人下酒,樑公真是好雅興啊!”
就在這時,一聲不合時宜的聲音響起,武三思不由皺起眉頭望去。喝出聲來:“大膽!”
但隨即看清來人,馬上清醒過來,驚訝道:“是你!?”
一旁武承嗣見武三思半醉半醒,慌忙雙手一拍,吩咐道:“都下去。”
那幾名少女立即止下動作,紛紛望向唐冠。這一瞧不由心中驚訝,這醉仙樓竟然混進了一個孩子來。
她們在此間營生多年,做的是半妓半婢的行生,可從未見過此間來過這般孩子,可這孩子卻像是與眼前兩個大人物息息相關,面帶微笑打量着她們。
酒不醉人,人自醉。情色纔是酒精最好的催化劑,這糜糜之音一停,武三思又清醒幾分。
當即武三思一眼望向身旁武承嗣,眼神含義不外乎於“你怎麼帶他來了?”
武承嗣見狀微微一笑,那羣少女赤裸玉足紛紛下臺,直到走出門外,與常鷹擦肩而過時,常鷹這纔回過神來。
隨即慌忙走進閣中,反手關上了房門。
唐冠這才微笑近前,也不客氣學武承嗣一般。坐在武三思另一側。
“兩位國公果然是性情中人,此等佳園,去病能來一見,真乃三生有幸。”
“哈哈。”武承嗣聞言大笑一聲,很顯然他這是故意使然。在他們眼中對唐冠的看法有一部分思維其實與武曌不謀而合,也就是所謂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唐冠就算年少妖孽,宛若神人,可終究攤上了年少二字,年少者,性格多變,裴炎能將政治包袱丟給唐冠,他們自我感覺自己也能。
可他們萬萬沒想到是,唐冠正是利用此點纔有了今時今日的風頭,他心中雖然沒有什麼以百姓心爲心的遠大抱負,可也看不起這些窩裡橫,魚肉天下的弄臣。
直到見識到了此間奢靡,唐冠才明白,史館之中武曌到底在害怕什麼。
論軍力,裝備,糧草,如日中天的大唐帝國樣樣不缺,比起貞觀時代,更強幾分,可爲什麼邊疆戰事卻不像太宗時一般安定?
而且這個時候的武將也不像後世宋朝一般靡弱,文官都是策馬而行,兵不缺,糧不缺,將也不缺!
但這醉仙樓便給出了答案,瞬間讓唐冠釋然了,一個國家,腐敗的種子一旦埋下,早晚萬劫不復,終則天一朝,靠她一時鐵血手段,表面上勉強保持着所謂的清廉。
至開元,盛極而衰,這個時候的種子生根發芽,愈演愈烈。
後世人常將“唐,宋,元,明,清”掛在嘴邊,因爲這幾個時代不僅有較爲詳細的歷史備案,而且都有較爲牢固平穩的政權存在,其間有正統漢人政權,也有驚鴻一現的少數民族政權。
可無論是誰來坐當權者的寶位,滅亡的節奏都出奇的相似,不外乎兩個字腐敗,根本一旦腐敗,整個民族都將面臨滅頂之災。
“此樓萬萬不可留!”想到這,唐冠眼底一絲狠色閃過,倒不是說是想爲了武曌,也不是什麼民族大義,只是好歹他也答應了裴炎,他可以對敵人不擇手段,可是對敬重之人,便要一諾千金。
“不過現在趁還在,老子享受一把先,嘿嘿”唐冠心中急轉,這醉仙樓可笑就如後世養廉銀一般,武曌爲了拉攏人心,堪稱已經到了不擇手段的地步。
武三思本來還有些醉意,這時歌舞驟停,全然清醒,見唐冠默默不語,以爲他對剛纔的呵斥心存芥蒂,不由賠笑道:“小狀元,老朽別的不好,最喜歡的便是來此間飲上幾杯,酒後無德,見笑了。”
唐冠聞言心中一動,微笑道:“哎,相公乃是性情中人,去病佩服的緊。”
邊說唐冠將目光瞄向武三思身前酒盅,武三思聞言大喜,武承嗣更是面帶得意,兩人費盡心機想要與唐冠融洽起來,沒想到一個不經意的邀請,便同時獲利,稱得上雙贏。
武三思見唐冠看向酒盅,伸手便斟滿一杯,遞到唐冠身前,說道:“美酒良才,纔是下酒神品啊,那些妓子,不堪入目,不堪入目!”
“哈哈!”唐冠端起酒盅,一飲而盡,身後常鷹見狀一驚,他從未見過唐冠飲酒。
武承嗣和武三思更是互望一眼,他們倒是見過唐冠在宮中赴宴時曾啜飲一杯,但也沒如今日這般豪邁,只覺得自己兩人面子比天后還大,不由大喜過望。
唐冠飲完,武三思便大讚一聲,在爲其滿上。
幾人談笑風生間,竟然推杯換盞起來,這一幕看的唐冠身後常鷹眼皮直跳,而他也像被無視一般,幾人自顧自的談起話來。
醉仙樓外,夜幕降臨。
路上行人漸少,夜風驟起。
這冷清場面倒是與這奇樓頂閣的熱鬧場面相映成趣。
樓外是一片開闊地,像是有意而爲,不留一棟制高之所。
但醉仙樓頂閣卻並不是這一帶最高之地,有一還未修葺完畢的牌閣立在十數丈外。
新月還未上稍,酒閣中兩個宰相一個狀元,高談闊論,他們侃侃而談,儼然是一副忘年之交模樣。
而誰都沒有發現在那牌閣之上一團黑影,咬牙切齒的盯着閣中場面。
過的片刻,身影一躍,悄無聲息的躥了下去,隱藏在暗處。
“格老子的,那唐去病也是個龜兒子!”
“跟那倆老狗官呆在一起,長大了也是個小狗官!”
“不對,倆?你鬼迷眼了?”
在這暗處,幾個人影涌動,低聲交流。
當說到這時,不由有人出聲詢問。
“那武三思個龜孫子也在這。”
“哈哈!”聽到這話,一道聲音不驚反喜。
“格老子的,這下賺個夠!”
“上弦!”
“咔!嗖!”
突然一聲令下,幾個人影齊齊往腰間一摸,隨即一團物事猛然張開,藉着微弱的光芒依稀可以分辨出竟是一柄柄弩機!
“暴雨梨花針,一針見血!格殺勿論!”
“是!”
隨即幾人藉着夜色,紛紛散開,有兩人三兩下躍上樓牌,又有幾人卻竄入一旁從中。
只有一點點寒光微露,而他們對準的方向赫然是唐冠所在的醉仙樓頂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