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業出來皇宮,去了一趟江夏王府。
他在王府見到了江夏王李道宗,並將李二陛下的口諭面呈於他。
對於李二陛下對長孫無忌的原諒,李道宗倒是沒有多大的意外。畢竟他當和長孫無忌同在時爲秦王的李世民帳下共過事,對長孫無忌談不上十足惡感。而且他很清楚,皇帝和皇后夫妻感情甚篤,皇帝對皇后更是用情專一,就衝這一點,他也覺得皇帝遲早會對長孫無忌網開一面,只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而已。
但是,對於皇帝竟然收回陳命,恢復長孫無忌的趙國公爵位,並賜還趙國公府邸的聖諭,他還是相當驚訝的。
驚訝的是一向剛愎自用喜歡乾坤獨斷的皇帝,竟會如此輕鬆收回陳命,將這些榮耀重新賜還給長孫無忌。
李道宗在李淵父子太原起兵造反時,就跟在李世民身邊,後來又在李世民的秦王天策府效力,所以對如今身爲九五之尊的李世民非常之瞭解。
李世民在他眼中歷來說一不二,說出去的話就如潑出去的水,一直都沒有收回來的習慣。尤其是長孫無忌這種詔告天下罷官削爵逐出長安的聖旨,在李道宗想來,皇帝是不可能收回陳命的,這不僅影響到他金口玉言的權威性,更會讓他這個大唐皇帝丟失顏面。皇帝最惜面子,最重名聲,這早已不是秘密。
但是他還是低估了郭業在李世民眼中的份量,沒想到啊,當年那個不起眼的毛頭小子,當年那個狠狠坑了自己一把的混賬小子,竟然羽翼豐滿長成了蒼天大樹,竟然已經能夠左右當今聖上的決定了。
他不是傻子,既然聖上能讓郭業來給自己傳達這道旨意,那想必是郭業在其中起到了作用,讓皇帝收回陳命,賜還長孫無忌的爵位和府邸。
李道宗暗暗對比了一把,他堅信,換做自己,絕對是很難如郭業一般,能夠讓皇帝心甘情願地做出違反初衷的決斷。
不可小覷!
郭業,已然不是昔日阿蒙,斷然不可小覷!
很快,李道宗的心裡不僅不再小覷郭業,相反更對郭業禮遇有加起來。
不單頻頻讓王府下人給郭業上茶添水,還放下往日的身段跟郭業暢聊起來。
不過他很聰明,一如既往似商賈般聰明,並不跟郭業聊些朝堂時政之類的事情,而是聊些風.花雪月之事,倒也合郭業胃口。
李道宗這麼做的目的,心照不宣,無非就是不想讓郭業覺得自己這個堂堂的江夏王有攀附阿諛當紅權貴之嫌,不然這也太跌份了。
小敘一會兒過後,李道宗見着天色已晚,正要開口邀請郭業留宿來着。
誰知郭業卻起身婉拒告辭,佯稱剛得一子未滿月,產後賢妻坐月子,不宜在他人府上留宿。不顧江夏王李道宗的殷情挽留,離開了江夏王府,坐上自家馬車出了皇城,走到了朱雀大街上。
他找藉口執意離去,並非是討厭江夏王李道宗其人,其實李道宗在他印象裡還是可以的,至少當年自己還坑過李道宗一把,將他手中的長樂坊贏到了手中。
他之所以不願在江夏王府過夜,是因爲就在今天領長孫無忌進皇宮的時候,他在家中收到了一封投書,是一名陌生人來他家中見他,並投書一封。
這個陌生人不過是城中專門給人跑腿送信的閒漢。
讓下人給了一點碎銀打發走閒漢之後,他拆開書信閱覽,頓時大驚,原是故人來!
若不是因爲要參加長孫皇后生辰宴,他早就照着書信中留下的地址,去見寫這封信的主人了。不過長孫皇后的生辰不給耽擱,他只能將故人投書信之事暫時擱置一旁。
眼下,參加完長孫皇后的生辰宴,完成了李二陛下交代的任務,又替長孫無忌實現了當初的承諾,並見完了江夏王李道宗傳達完李二陛下的旨意。
他自然就馬不停蹄,駕車出皇城,去會一會那位派人投信的故人了。
按着書信上留着的地址,他讓馬伕駕車走朱雀大街,然後拐進了一條小衚衕,最後因爲夜裡宵禁馬伕亮出平陽郡公府的腰牌,順利進入了洛水坊。
洛水坊不同於郭業所居住的太平坊,更不同於夜夜笙歌的平康坊,更與各地州府設在長安的辦事處的崇仁坊不同,它是長安城中的爲數不多供窮人居住的裡坊,也就是俗稱的貧民窟。
要知道,現在是大唐貞觀年間,貞觀盛世的太平初景已現,雖然談不上家家戶戶倉稟足,談不上家家戶戶有藏金,但至少長安城的百姓,帝都的百姓過了小康水平線,那絕對不是吹牛逼的。
因此,像洛水坊這種貧民窟並不多見。住在洛水坊裡的百姓,幾乎都屬於生活在溫飽水平線以下的長安百姓。放在後世,基本都能達到領低保的標準。
因此,洛水坊里居住的百姓,不是幹着白天行乞要飯的行當,就是夜裡幹着倒夜香拾糞的勾當。
堂堂平陽郡公府的馬車能出現在洛水坊,也委實驚到了負責把守洛陽坊坊門的那幾名守夜巡兵。
郭業示意馬伕交代守夜巡兵,讓他們不要喧譁驚動他人。
然後繼續讓馬伕趕着馬車,在洛水坊中穿梭在小巷子裡。
約莫過了不大會兒,馬車停在了一座破敗的土牆小院門前。
郭業下來馬車,見着小院木門早已爛倒在地上,中門大開着。
而院裡院外連一盞引路照明的燈籠都沒有,若不是今日天山還懸着一輪彎月,恐怕早已是漆黑一片,尋不到進院之門了。
馬伕立馬替郭業盞起燈籠,正要前邊引路帶郭業入院,卻被郭業阻住,說道:你不用進去了,在院外候着就成,把燈籠給我,我自個兒進去。
馬伕是郡公府的老人兒了,對郭業忠心不二,有些擔憂地說道:大人,還是小的陪您進去吧,裡頭一片醃臢不說,還烏漆抹黑的,萬一大人在裡面
你想多了。
郭業伸手接過馬伕手裡的燈籠,笑道:千軍萬馬我都能闖過來,還要忌憚這麼一座小小破院嗎?再說了,今日我是夜會故人,哪裡有什麼不測?放心吧,我自個兒進去就成,你在外面等我便是。
說罷,郭業手提燈籠放前頭,藉着燈籠散着的橘黃燭光,緩緩步入這間破敗不堪,看似早已荒廢許久的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