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半個時辰後,皇宮中,望北閣內。
李二陛下陛下陰沉着臉,那雙鷹視狼眸般的雙眼正目不斜視地盯着,盯着跪在下方匍匐在地的董順。
董順一邊抖如篩糠地跪匍在地上,一邊吱吱唔唔地將今日出宮前往郭府,奉旨傳召郭業之事一五一十道了出來。
說完之後,董順仍舊匍匐在地低着頭,大氣不敢出,更不敢多嘴嚼舌,因爲他天天伺候在李二陛下身邊,實在是太清楚皇帝的脾氣不過了。
帝王一怒,山河變色。
聖上相召,竟被郭業這般毫不留情地拒絕,將皇帝晾在宮裡等着他。
對於皇帝而言,這是莫大的栽面兒啊!
天地君親師,君還排在親之前,董順實在無法理解,平日裡精通人情世故的郭業郭郡公,今天怎會一反常態,犯下這等低級錯誤呢?
剛剛麟兒出世固然可喜,平陽郡主產子固然艱辛,但也這不是拒絕立馬進宮,對皇帝的召見置若罔聞,讓皇帝在宮裡等他的理由啊。
論罪,這是大不敬,欺君犯上,當誅啊!
混賬!
李二陛下猛地一拍龍案,果然如董順所料,震怒了!
只見李二陛下拍案而起,氣得滿臉鐵青一片,翻動着嘴脣連連氣急咒罵道:郭業這廝,竟敢如此目無君上,看來是朕平日對他太過驕縱了。如今他眼裡竟然對朕的召見視同無物,那假以時日,朕是不是也要仰其臉色和鼻息了?董順!
董順頭髮一陣發麻,誠惶誠恐地擡起頭來,心驚膽顫道:奴奴婢在!
你帶上朕的千牛衛,現在再出一趟宮去平陽郡公府。
李二陛下鐵青着臉,冷冷吩咐道:你再傳旨郭業,就說朕要召見他。如果這個混賬還敢自恃功勳跟朕擺譜,還敢讓朕在宮裡等他,哼,你就命千牛衛當場將其拿下,打入大理寺天牢。若這廝敢反抗,命千牛衛將其當場擊殺,以儆效尤!朕就不信了,這混賬還能膽大包天到什麼程度。
喏,奴婢遵旨!
董順一直受着郭業的籠絡,從認識郭業以來,沒少從郭業身上撈到好處。不過現在李二陛下已經震怒了,連當場擊殺這種旨意都下了,他也只得重新撿起這顆燙手的山芋,再度二次出宮,前往郭府傳旨。
走出望北閣的剎那,董順已經拿定了主意,到時候就是求也一定要將郭郡公求來宮裡,不能讓郭業犯下這等致命的低級錯誤。
換做別人,愛誰誰,他董順也懶得操這份心。但郭業不一樣啊,他董順將來還指着從郭業這兒撈夠撈足養老的銀子呢。
董順這邊離去,望北閣中的李二陛下也緩緩褪去了鐵青的臉色,嘴角微翹竟發出一聲撲哧的輕笑,壓根兒就沒有剛纔那副要吃人的模樣。
只聽李二陛下語氣輕快地自言自語道:郭業啊郭業,你這個小心眼的小王八蛋,秀秀生子朕怎會不知啊,不然朕也不會讓觀音婢派去御醫了。但這不是你不及時進宮見朕的理由,呵呵,看來你這小心眼的傢伙是想報復朕將你當槍使啊。肯定是袁天罡老雜毛,竟嘴巴漏風到這般地步,連朕與他隱秘合作之事都沒有藏住喲!
原來,李二陛下心裡跟明鏡兒似的,比誰都精明。
輕笑自言自語過後,李二陛下一想起今日虞世南進宮後跟他的談話,不禁又微微皺起了眉頭,一臉惆悵和苦澀,整個人又陷入了惘然之中
不消多大的功夫,董順已經離宮,帶着一衆金盔器甲,戈矛鮮亮的千牛衛走在了前往郭府的路上。
而郭業卻依舊盤桓在秀秀的房中。
此時屋內,除了穩婆和老媽子們在替秀秀做着清潔身體的活外,老太君也是雙手合什面對蜀中方向連連祈福默唸,臉上的神情掩不住老太君心中的喜悅,口中唸唸有詞地說着祖先保佑,郭家有後之類的話。
而郭業就坐在牀沿邊,看着神色虛弱疲憊不堪的秀秀,用手輕輕梳攏着她那盡是汗漬溼漉漉的秀髮,柔聲細語地寬慰道:秀秀,你遭罪了,遭大罪了!
秀秀儘管身子虛弱,渾身一點力氣都提不起來,但仍舊緩緩睜開眼睛,雙眼透着滿足地看着郭業,細若蚊聲地說道:夫君,只要孩兒平安出世,我便是再受多大的罪過也值得。所幸老天有眼祖先庇佑,生了個男丁,郭家終於香燈有人了。
這是何等的母愛?
郭業心裡更是百感交集,用手撫摸着秀秀蒼白的臉頰,久久無法說出一句話來。興許,此時無聲勝有聲,他不說,秀秀的心裡卻是甜如蜜糖。
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郭業在屋外迴應順公公,拒絕立馬入宮面聖的話,秀秀早就聽得真真兒,一清二楚。
郭業的這個態度,她又怎會不感動?自古以來,男兒郎都是學得文武藝,貨與帝王家,哪裡會有一個男人如郭業這般,爲了多陪產後的妻子一會兒,而將皇帝晾在宮裡,直接來個抗旨不尊?
似郭業這般的,是否後無來者,秀秀不知。但至少她知道,絕對是前無古人的。
一時間,滿心甜蜜充斥心扉。
不過她畢竟不是一般女子,識大體顧大局的意識還是有的,她很清楚郭業對待皇帝的這個態度,若是扣下大帽子來,將會嚴重到何種程度。
隨即,她從被褥裡緩緩抽出手來,將郭業摸在自己臉頰上的手抓住,柔聲勸道:夫君,你現在看也看過我了,我也安然無恙,大夫剛纔也說了,我只需坐月子好好調養一番,便能徐徐恢復。現在你該進宮面聖了,畢竟皇帝相召你若不去,便是抗旨不尊,這是大不敬之罪啊!
郭業看着秀秀眨巴着大眼睛,一副後果很嚴重的模樣,不禁莞爾一笑,道:秀兒,沒事兒,你那位姑父雖然英明神武,雖然殺伐果斷,不過今天這事兒他還不至於要了我的腦袋。再說了,我這也是小小表明一下我的態度,至少讓他明白,我郭業不甘心這麼任人擺佈,希望藉此機會,讓他明白臣子也需要尊重,而不是他棋盤中那枚任他拿捏的棋子。
啊?
秀秀驚呼一聲,抓着郭業的手更加緊實了,怔怔問道:這麼說,夫君今天是故意抗旨不尊,有心要讓皇上吃回閉門羹?
郭業笑而不語,顯然秀秀的揣測雖未中卻不遠矣!
秀秀見郭業默認了自己的揣測,更好好奇了,不顧身子痛乏,追問道:夫君,你因何有如此自信聖上不會治你罪?
郭業笑道:先不說我在南方剛替他立下了大功,他總不能因我的家事而治我重罪吧?呵呵,就說我那位老師虞世南,恐怕已經在宮裡向你姑父遞上辭呈,致仕歸故里了吧?你姑父這麼喜歡玩平衡之術的人,怎麼可能眼睜睜地看着三系之中的士林清流系,從此一蹶不振呢?我的老師虞世南已經要致仕了,他怎會再讓我這個士林清流系的柱石也倒塌呢?
啊?
秀秀又是一聲驚訝,就連在那邊雙手合什祈福默唸的老太君也被吸引了注意力。
虞世南與郭業的關係,這在郭府中那是人盡皆知的事兒,老太太自然也清楚得很。
現在聽郭業這麼一說,老太君也湊了過來,疑惑問道:大郎,你說虞世南老大人準備致仕歸故里?他不是剛從南邊與你回來嗎?怎麼無端端地,會致仕告老還鄉呢?
郭業淡淡地搖頭笑了笑,並未向老太君和秀秀解釋這事兒。
因爲屋外頭,又傳來了董順的公鴨嗓:郭郡公在伐?聖上有旨,讓您火速進宮面聖呢。
郭業隔着窗臺朝外-了一眼小院裡,好傢伙,二次傳旨相召進宮,連千牛衛都出動了,看來李二陛下真是被自己氣得不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