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氣!一定是運氣!”
回到大宿舍,章惇還是有點接受不了。
“那賊廝一定是走了狗屎運,才摸了一回甲等!”
......
“呵呵。”曾鞏苦聲一笑,一邊盤腿坐到鋪上,拿起一卷文集來看,一邊道:
“不見得吧?”
章惇一哆嗦,“子固,莫要長他人志氣,瘋子怎麼可能拿甲等?”
曾鞏一攤手,“怎麼不可能?不是已經拿了?”
“可......”
“可那一定是運氣使然!”
“唉。”
章衡故作老成地拍了拍章惇的肩膀,安慰道:“接受現在實吧,大比誰人高下,還真是猶未可知了。”
章惇不服,“你也信他有狀元之才?”
章衡道:“由不得不信......”
“......”
曾鞏依舊眼皮不擡地看書,“子平給他說說,爲什麼結果難料吧。”
章衡苦笑,“也行。”
這是他和曾鞏之前就分析過的,唐奕真的有實力問鼎東華門!!
......
找了個墩凳坐下,章衡掰着手指頭給衆儒生們數了起來。
“刨去旁支末節,科舉主試三大科:策論、經義、詩賦。”
衆人點頭,這是人盡皆知的東西。
“先說策論吧,你們考得過唐瘋子嗎?”
“......”
“考不過。”
這回連章惇都得大方承認了。
開玩笑,策論誰考得過唐瘋子?
不說他走難闖北的見識,從商多年縱觀全局的眼光,單是他的文章就不是觀瀾儒生們能比的。
唐奕的文章,那是范仲淹、孫復、尹洙、杜衍,這些大師父手把手教出來,經過歐陽修、宋庠、晏殊等幾代名儒打磨雕琢出來的水平,是集衆家之大成的手筆。
衆人就算也是觀瀾學生,也能得到這麼多名師指點,但畢竟唐奕算是幾位師父的親傳弟子,跟他們還是有區別的。
尹師父都說,唐奕現在的文章已經過他了。
“好,策論唐子浩勝了一籌。”
章衡繼續。
“那經義呢?”
蘇轍在一旁略一思索,“經義?”
“這個還真說不好,得看他這兩年多臨陣磨槍背下來多少了。”
章衡道:“背下多少,只看這次旬考就知道了。這次的經義題不算太難,但也絕不簡單,唐子浩能拿甲等,說明已經熟記熟學。也就是說,只要不是太偏、太生的,絕不輸咱們半分。”
章惇道:“那就夠用了。”
經義,是最不容易分出高下,也最容易分出高下的一科。
很多人覺得,經義只要肯花時間硬背,沒什麼難的。這裡在坐的,哪一個不比唐奕背經啃書的年頭長?
可是,這麼想你就錯了。
正是這個硬背,纔是最難的。因爲,你根本背不過來,也不可能背全。
......
國學源遠流長,博大精深。
這句話不是誇大,更不是形容國學精妙,是實實在在的“源遠流長,博、大、精、深”!!
別說唐奕這個現磨刀的二半調子,曾鞏這種學了十幾二十年的儒生,就算是歐陽修這種大儒,晏殊、范仲淹這種讀了一輩子書的老儒,也不敢說把儒家的學問“看”全了。
注意,是“看全”,更別說背全。
因爲在古代,一個學儒的不是把孔孟的東西學全了,你就算出師了,他們學的是上千年文人智士積累下來的經驗、學問。
除了儒家大經,還有數不清的註解、套註解、批解、論調。
你不看全、背全,就沒法吸取前人經驗,總結出屬於自己的學問,進而用你的學問去爲難後來人。
正是這種一代學一代、解一代、傳一代的方式,讓儒學從最開始的孔聖,傳到孟聖,再傳到更多的聖人先賢。
打個比方,《春秋》,孔子修訂的春秋時期魯國編國史。
今人所說的《春秋》其實不是《春秋》原本,而是左丘明所箸的註解,也就是《左氏春秋》
可是,給《春秋》寫過註解的,可不只一個左丘明......
公羊高寫過《春秋公羊傳》,穀梁赤箸有《春秋穀梁傳》,還有《春秋鄒氏傳》、《春秋夾氏傳》等等幾十個版本。
也就是說,你要把《春秋》吃透,必須把這些後人註解全學明白了。
經義考的就是這個,它不會從《春秋》裡截一句話,讓你答出處和註解,這不是簡單,而是白送分。
實際考的時候,是從那些衍生的典籍之中找一句。
可能是《春秋左傳》,祝賀你,大夥兒都看過,只要不是來混臉兒熟的都能答上。
但要是從《夾氏傳》裡挑一句呢?有的人連《夾氏春秋》看都沒看過,怎麼答?
所以,這個經義考試,看閱讀量,同時也有運氣成份在裡面。
唐奕雖然不如曾鞏他們看的書多。但是,只要不是太生僻,他應該和他們差不了什麼。
章惇越琢磨心裡越沒底,最後只強強作鎮定道:“那還有詩賦呢?”
他那老侄子章衡點頭,“沒錯,只差詩賦了。”
“你覺得他比咱們差嗎?”
大夥兒都是一怔,然後使勁搖頭。
不是不差,而是......
這個真特麼不知道啊。
那貨就是一把神精刀,平時寫的東西一般般,應付考試足夠,想當狀元差了點。
可是別忘了,他還有抽筋兒的時候......
一言不和就拿《桃花庵歌》、《滿江紅》這種傳世之作砸得你一點脾氣都沒有。
“這麼算下來......”
章衡總結道:“策論我們遠不如他,經義咱們和他一樣要看運氣。詩賦,你祈禱唐瘋子考試的時候不抽筋吧!”
大夥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這麼算下來,唐奕還真有機會啊!”
“不是有機會,而是照現在的勢頭展下去,機會......很大!”
“完了......”章惇怪叫。“我的一千貫啊!”
曾鞏苦笑,“他要是真中了狀元,咱們這一屋子人就算都考上,第一任官也都只能給他白打工了,薪俸都得進唐瘋子的腰包!”
晏幾道苦着臉試探道:“他那麼有錢,不會真管咱們要吧?”
“姥姥!”王韶眼珠子一立,這幾年在觀瀾養出來的匪氣全出來了。“他不要咱也得給,老子丟不起這個人!”
“再說了,還有一年呢,勝負尤未可知,憑什麼不能是我王韶當狀元?”
“啃書去!”
晏幾道使勁點頭,“啃書去!!”
轉頭一想,“過了中秋就啃書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