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錦衣衛有兩萬八千餘人,朝廷發餉的只有不到萬人,剩下的要麼是自己在地面上搜刮,撈點小錢養家餬口,要麼就是張惟賢這個大都督養了起來,這幫傢伙,如果不是他出重金一直養着,不知道會鬧出什麼事非出來,養着之後,張惟賢還得操持給他們鎧甲兵器,所費都是不少,而且五日一操,還得在會操之時給這些傢伙加餐,否則的話,一個個抱怨不停,怨聲連天。
有時候張惟賢恨不得將這些傢伙全宰了……他用軍法也不是不嚴,動輒就砍頭,這幾年下來怕不是砍了幾百顆腦袋,但怎麼砍腦袋,軍紀也就是這樣了,比原本的錦衣衛強的多,但和他心目中的強兵還差的老遠。
若非這些錦衣衛實在不是很爭氣,這萬把人訓練的十分不如意,在張惟賢看來,最多和普通鎮兵差不多,和鎮兵精銳相比還有點差距,他沒辦法只能將眼光放在內操上,內操就嚴格的多,那些受訓的太監是在宮裡長大,雖然宮中勾心鬥角,但油滑之處遠不及加入錦衣衛的無賴痞子,管教起來相比較而言容易的多,在張惟賢看來,內操兵已經是鎮兵精銳的等級,裝備更是比普通的鎮兵精銳強的多。只是這內操兵,不知道是不是能和張惟功當年的舍人營兵馬相比。
養兵用度浩繁,張惟賢兼併的這些土地根本不夠用的,他還有鹽引和茶引補貼,每年敲詐一些大商人,動靜不弄的太大,但也弄出不少錢出來,就算這樣,銀子也是遠遠的不夠使,只能拆東牆補西牆,慢慢騰挪着使用。
當年陸炳所謂十六萬錦衣衛,多半都是掛名在錦衣衛下,大半是不用陸炳這個大都督操心的,最多京城治安有些混亂罷了。張惟賢卻是養了這麼多人,並且置辦兵器鎧甲,五日一會操,用度自然是大了多少倍上去。
眼前這小武清侯確實煩人,張惟賢弄那莊子也是費了些心血的,這人卻是恬着臉就上來要,不過此人是太后親哥哥,卻不是好得罪的,頃刻之間,張惟賢就有決斷,笑着道:“那莊子確實不壞,我也費了一番心思才能到手,不過,既然侯爺看中了,拿去就是!”
說到最後時,張惟賢的臉上一副心疼之極的模樣,但旋即又是滿臉的豪氣。
他這番做作十分到位,小武清侯看的十分過意不去,上前一步,低聲道:“我知道你錦衣衛開支頗大,英國公府你那爹爹也不是省錢的主,這般撒漫用去,銀錢自是不夠使的,你家小五生財有道,你這老大也不能叫個庶出的堂弟給壓了下去,我這裡有額外的生財之道,只是,數次和皇上提起時,皇上都說這事動靜太大,文官那裡不好交代,不過如果有你支持,倒不妨可以做一做看!”
“好,得閒了我就去侯府拜會侯爺,仰賴高明指點。”
“客氣了,咱們倆誰跟誰?”
兩人就此做別,幾個外戚侯爺隱約聽得幾句,也都是一臉火熱。不過他們身份比不得小武清侯,自然不會自找難看的上前來找張惟賢要什麼莊子,怕是莊子
要不到,要一身麻煩上來。
不過小武清侯既然還有別的發財的好法子,就說是和張惟賢合作,自己等人也不是一點兒勢力沒有,好好巴結好小武清侯自然也就有機會跟着一起發財。
衆外戚將小武清侯簇擁在中間,其中不乏世宗朝以前的老外戚,衆人也不忌憚什麼,當衆便是求小武清侯指點一二,大家好一起發財。
侯拱辰等人搖頭跟上去,不過也有兩個駙馬都尉與外戚走在一起,看來也是打聽有什麼發財的好門路了。
京城居,大不易,就算是勳貴外戚世家,想要散漫使銀子也是爲難的很,聽說有來錢的機會,自然也都是精神一振,絕不會輕易的放過。
萬曆在殿中正是頭疼的緊。
原本風平浪靜的生活看來是回不去了,自張居正離世之後,萬曆一手主持了對這個前首輔的大清算,抄家,將張家幾個兒子流放,給世人看看,他對自己的前老師和秉國功臣是怎樣的態度,清算之後,大權到手,但他做的並不順利,從張四維到申時行,治理國家的才幹來說實在比不過張居正,而申時行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如張居正那樣頂回萬曆母子的要求,頂回李太后的亂政命令,頂回萬曆取銀的手詔,一個只敢柔媚奉上的首輔,一個漸漸懶怠的天子,國事如何,不問可知。好在老底子深厚,萬曆還能躲在宮中,不理那些煩心的政務,每日看雜戲,聽小曲,夏天遊西苑,冬天在海子邊上看小太監們溜冰,看看閒書,喝喝小酒,世間只要有的享受,自然也沒有皇帝享受不到的,這般的生活原是多麼的愜意,外朝的事多半是申時行等人去辦,萬曆連批紅都懶怠去做,由司禮代勞,甚至有些要緊的事司禮不好代勞的,呈給萬曆,只要不是軍國大事,萬曆連瞧都懶得去瞧,一樁政務,比如某侍郎的任命,原本應該轉瞬就辦好的事情,一拖就可能是三個月或是半年之後,甚至在萬曆中期之後會一直漫無日期的拖下去,某侍郎從上任履新到自己自行離任,中間沒有正式任命,離職後沒有說法,就這麼毫無聲息的來,毫無動靜的走,官印自領自留,真正是中國有史以來做皇帝和做官的最高境界了。
只可惜最近因爲皇長子和皇三子出閣講書之事,萬曆被牽扯深入其中,這事兒還非他自己解決不可,別的人想幫忙亦幫不上,比如眼前這事,面對氣的面容扭曲的鄭貴妃,萬曆沒來由的就是一陣陣的心虛。
眼前這女兒,十五歲入宮,現下還不到十年,二十三四歲的年紀,擱後世可能是大學才畢業不久的女孩兒,在這宮裡卻已經替萬曆生了好幾個皇子皇女了,而且長時間處於後宮,地位一直扶搖而上,臉上自然而然的就有了那種頤指氣使,高高在上的氣質,當初挑她入宮時,因爲皇后長相普通平常,選皇后是以德行家世爲主,一定要小門小戶,品性過人才得入選,而嬪妃就不大講究家世和德性,更要緊的就是才貌十分出衆才行。
就象當今皇太后李氏,當初被選入裕王府時只
是選侍,並不是正妃,是以是商人家族出身,只是容顏秀麗,是以進入王府後頗得當年裕王的寵愛,沒過多久就懷了萬曆,順利生下了當今皇帝。
鄭妃亦是如此,挑進來時就因爲天姿國色受到寵愛,幾年下來,和萬曆雖不如當年成化和萬貴妃那般生死相依的深厚情感,但亦是朝夕相伴,形影不離,幾乎如民間普通的夫妻那樣相處,她在諸多妃嬪中生下的皇子皇女最多就是明證,也就是她懷孕之時,別的妃嬪纔有機會受到寵幸和生下皇子,不過鄭氏一旦復原,就沒有別的嬪妃什麼事了。
萬曆和她的感情也是越來越深厚,漸漸的從妃到貴妃,再到皇貴妃,地位也只在皇后之下,如果不是萬曆曾經很見王皇后的情,而且也知道廢后絕不會得到李太后的贊同,而且外朝文官也不會有贊同者,很難說皇后是不是能保住自己的地位。
如今鄭妃氣急敗壞,纖指幾乎要指到萬曆的臉上,當今皇帝也只能連連苦笑,卻是根本難以擺出皇帝的威嚴來,將其斥退。
“喜妹那般逼迫,吾亦是十分無奈……到底常洛確實是嫡皇長子……”
“常洛木訥寡言,根本不象天子的樣子,哪有皇上你半分聰慧的影子?常洵就不同了,舉一反三,聰明伶俐,皇上啊,常洛這樣不說話的,看着老實,其實心裡最陰狠不過,常洵當皇太子將來當皇帝,兄弟都無事,常洛在位,我和常洵母子都不要想活命了。”
“怎會如此……”萬曆苦笑道:“還反了他了,祖宗法度從來沒有這樣的事……”
“沒有?”鄭氏冷笑道:“當初世宗皇帝是怎麼對張太后的?”
提起這事,萬曆頓時詞窮,一時竟無話可答。
世宗是外藩親王入京繼承武宗皇帝的帝位,武宗是世宗皇帝的堂兄,玩的太過荒唐,雖然極愛女色,卻一直沒有生下皇子,自己一死,孝宗就只他這個獨子,根本沒有親兄弟或是親侄兒繼位,沒奈何下羣臣和孝宗皇帝的皇后,也就是皇太后張氏挑了世宗嘉靖皇帝入京繼位,結果世宗十分厲害,繼位不久就爲大禮儀之事……也就是追贈自己生父,孝宗皇帝的弟弟爲皇帝而與羣臣鬧的不可開交,一次廷杖數百文官,最終文官們沒坳過皇帝,被世宗皇帝懾服,承認了這一樁事。
張太后在這樣的事裡肯定是支持外朝羣臣的,嘉靖掌握權力之後,先拿張太后的兩個弟弟開刀,將孝宗和武宗朝顯赫一時的張家抄家,兩人逮問,後來張太后親自布衣荊叉的去求情,世宗才網開一面,留了張氏兄弟的性命下來。此後在宮中用度和諸多事上,張太后都受到苛待,甚至宮中上下落井下石,享了幾十年榮華富貴的老太后雖然不是自殺死的,不過肯定也不是善終。
這件事,在宮中是一件很忌諱的事情,畢竟大明也是號稱以孝治天下,天子逼死嬸孃終究不是光彩事,也就是鄭氏敢這麼指着皇帝的鼻子說出來,偏萬曆還就吃這一套,除了不停苦笑卻是毫無辦法可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