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氣只給有充分準備的人。”
沈福星不打算做口舌之爭,已經是勝利者了,這一點大度還是要有的。
“另外要說一句,”範佩加道:“我國對亞洲海面的安全負有責任,這一次我們惜敗,我敢斷言,我國政府只會加大在亞洲的投入,貴國雖然也是文明大國,但據我所知海上實力並不算強,貿然進入我國的勢力範圍,引起誤會,多次與我國戰艦交手,我想,貴鎮當要承擔我國政府的怒火,未來幾年之內,我們將會看到更加嚴重的後果。”
“強盜邏輯。”
沈福星冷笑一聲,還未說話,一邊的杜尚勇便怒道:“敗軍之將還這麼嘴強,要是叫你們打勝了還了得?既然知道這裡是南洋地界,是什麼亞洲,就該知道我大明向來是南洋各國朝貢之國,是天下共主。你們在這裡囂張跋扈,我們自然要替天討伐你們,管教你們來多少,我們接着就是。”
通事將他的話翻譯了,範佩加聳聳肩膀,冷笑道:“原來貴鎮果然有擴張之意,請恕我直言,荷蘭,西班牙,葡萄牙都是強盛的國家,海軍力量隨便一家都遠在貴鎮之上,更何況三家有聯合的可能,貴鎮的打算,未免過於荒唐。”
杜尚勇還想反駁,沈福星豎起手掌止住了他。看着範佩加,沈福星淡淡的道:“閣下不必再套我們的話了,我們會押解你回遼陽,貴方要賠償戰爭費用之後你們纔會被釋放,至於貴我雙方接下來怎樣是雙方高層的事,我們不必在此浪費脣舌了。”
範佩加還想再說什麼,沈福星卻是不理會他,揮了揮手,令人將這荷蘭紅夷押了下去。
此後數日兩船一直在海上隨着風浪漂泊,一直到阿斯本號修理完畢之後,兩船一起張帆前行,趕往澎湖方向。
到澎湖之後,阿斯本留下修理,福星號把貨物放在澎湖,交給別的遼陽商船去出脫,自己卻是押解着所有人員,前往中左所港口而去。
此次是和荷蘭的正規軍艦交手,而且俘虜的範佩加也是他們的高層海軍軍官,加上一艘完整的大船,這一次福星號所得真是遠遠超出了預計的目標,令得全船上下,都是十分欣喜。
要知道,在福星號之前,遼陽也沒有真正的大船和合格的兩層甲板的戰艦,就算現在也並不算多,阿斯本號也是一艘好船,價值肯定在十萬兩以上,有這一艘船,上頭髮下的獎勵肯定不少,加上來回貿易所得,扣除上交和維修船隻的費用,每人所得仍然不少了。
如此一路北上,經行登州海域時也沒有停歇,淡水和食物還夠,不必要再繞行一圈。至四月下旬時,出港很久的福星號終於抵達了中左所碼頭。
幾艘小船先載運着海事司官員上船,初步的接洽查驗過後,海事司官員笑道:“歡迎回港,今日正好有兩艘新船下水,都是比遼陽和福星號要稍大一些的大船,艦炮也要多十門左右呢。”
“很好,好極了。”沈
福星向來沒有什麼表情的臉上也露出歡欣的神情,當下笑問道:“是不是王敬老主持下水?”
“哦,倒不是。”
海事司官員臉上露出沉鬱神情,搖頭道:“王敬老病了,病勢嚴重,這一次怕撐不下去了。”
王宗沐也是海事司的元老,開初時遼陽興修海船,建造海港,就是請此老出面領頭,以王宗沐河臣海漕宿老的身份,抵銷了不少衆口非議的事非,王宗沐本人能力也很出衆,在興修海船和漕運之事上有很多獨到的見解和施爲,原本此老身體就不大好,但在遼陽醫生的精心呵護下一直拖到如今,看來是真拖不下去了。
“唉,此老未見我遼陽水師大成啊,可惜了。”
說話間船已經入港,這一次新船下水,動靜就遠不及當初第一艘大型戰艦下水時那般的轟動和熱鬧了。
兩艘四桅雙層戰艦靜靜的停靠在碼頭邊上,高大的桅杆已經開始升帆,幾百名軍人和水手在船上來來回回的奔走忙碌着,甲板和船舷都是嶄新的,沒有絲毫的陳舊跡象,兩舷的舷窗是打開來的,露出了兩邊黑洞洞的炮口出來。
“仍然是二十四磅炮和十八磅炮。”
看了幾眼之後,沈福星暗自點頭,船首炮和船尾炮有大有小,最少的只是九磅炮和六磅炮,大的是二十四磅炮,兩層甲板下的兩舷火炮全別是二十四磅炮和十八磅炮。
在這個歐洲戰艦普遍是十八磅炮和十磅炮的時代裡,遼陽戰艦在造船技術和火炮配給上已經是把歐洲佬甩在身後了。
跑到甲板上看熱鬧的荷蘭俘虜們也有點兒發呆,眼前這兩艘大型戰艦在歐洲也是最頂級的好船了,就以荷蘭這樣商船戰艦超過兩萬艘的超級海國強國來說,一般出海也是以商船爲主,畢竟大航海時代是以殖民和貿易爲主,海上戰爭一旦打起來就是勞民傷財,只有付出沒有好處的事並沒有多少人願意做。象英國那樣不要臉皮,專搶西班牙人的行爲,荷蘭人也不屑爲之,只要掌握貿易航道,黃金自然滾滾而來,何必非得用最極端的手段?有這種認識的荷蘭純粹的戰艦數量並不算多,多半是帶有幾門火炮的武裝商船爲主,荷蘭人打的就是一旦遇到大規模戰事就徵調商船的打算,所以建造的正經戰艦數量並不算多,眼前的遼陽卻是一下子又有兩艘新型戰艦下水,雖然這些戰艦一樣能運貨,但數量和專注程度肯定不能比商船比,連續下水戰艦,只能說這個新興勢力確實有志於海上爭雄了。
範佩加的臉色就變的十分難看,身爲船長和分艦隊指揮,他的情報來源當然豐富的多,象大明這樣的國家雖然有漫長的海岸線,但究竟來說還是一個大陸國家,只有在福建和廣州沿海纔有一些水師,都是老舊的福船戰艦,火炮少,只靠着人員水手衆多來進行跳幫戰和使用火船戰術,以荷蘭在亞洲的實力對付大明水師並不算難太難,最少只要不到大明近海做戰是沒有問題的。
但眼
前這遼陽鎮展露出來的決心和實力,令得範佩加心裡漸漸明白,未來的亞洲海面上,荷蘭將會遇到一個前所未有的強敵!
……
……
“王敬老歿了。”
西花廳裡,惟功神色也有些凝重,抖着手中的一張急報,對張用誠宋堯愈等人道:“朝廷的卹典怕不會很重,我想,我們暫時也只能在金錢上有所表示,別的東西就難了。”
王宗沐不僅是治水修堤的專家,也是造船和海運河運的專家,同時還是一個知名的儒者,這幾年逝世的當年名人很多,不過最有份量的當是此老了。
宋堯愈喟然一嘆,感慨道:“萬曆十五年海瑞離世,聽說此公對我們遼陽評價極低,我們入不得他老人家的法眼,然後是戚元敬離世,萬曆十七年錢邦彥和騰伯倫,郜光先離世,到今年也就是萬曆十八年,王世貞離世,現在又是王敬老,當年嘉靖年間的故人,已經幾乎都是致仕或離世嘍。”
也難怪宋堯愈感慨,他自己也是年過花甲,兩鬢斑斑了。
“宋老你身子骨很好,每日早晨打太極,傍晚五禽戲,不要說再活二十年不在話下,縱是夜御十女,亦不在話下啊。”
敢這樣和宋堯愈說話的也就是唐瑞年了,張用誠爲人方正,其餘的中軍部高層都是端方君子,就算徐光啓也很愛說笑,可好歹也是秀才相公出聲,這般的話是說不出口來的。
這段時間以來,中軍部和各司的高層走馬燈一樣的行走在開原衛鐵嶺衛再到福餘地和長春等各處,種種建設活動自萬曆十八年新年過後就開始,冰天雪地裡不利大工,就先進行一些室內工作,另外就是曲劃工作,將建築工程提前做好所有的準備,建築司的人最爲辛苦,每日衝風冒雪,或是在齊膝深的積雪之中來回的奔走。
三個兵備道,袁黃,宋堯愈,孫承宗,分別在各處主持,他們威望資歷都夠了,宋堯愈久在惟功身邊,袁黃能力出衆,孫承宗在上次大戰時主持過中軍部,三人都算是張用誠的副手,替不大能脫開身的張用誠四處奔走,臨機決斷,整個中軍部和下屬各司在過了年就轉動了起來,到三月過後,天氣和暖,凍土化開,開墾荒地,挖池塘,修牧場,建水利工程,造水車,造風車,各項工程都是有條不紊的進行着了。
宋堯愈就是從福餘剛回來不久,風塵僕僕,一臉憔悴的模樣,聽到王宗沐離世的消息,心緒當然不佳。
被唐瑞年這麼一打趣,饒是宋堯愈和張用誠的性子也是禁不住莞爾一笑,惟功更是哈哈大笑起來。
“唐胖子你了不得,和老夫也這般打趣了。”宋堯愈沒有辦法,心裡那種淡淡的哀愁也減少了很多。
同時代的人們漸漸離世,無非也就是叫他感覺到自己也是日漸衰老,不過眼看着眼前朝氣蓬勃的一羣人,還有自己手中日益壯大的事業,老頭子那一點自哀之情,也是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