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我們就不要想了。”哱拜冷笑道:“我一共一千多家丁,連受管制的鎮兵加起來一萬餘人,你叫我父子能斬首三萬?就算我有這個力量,對面的幾個部落男丁加起來也沒有超過三萬,我上哪兒斬去?還有俘虜十來萬,獻俘闕下,這般大功,朝廷不給封爵是實在說不過去,換了別人,哪有這般大的功勞可立?再者,誰不知道張惟功剛丟了一個公爵,他是英國公的苗裔,原本就是勳貴,是以封爵才這麼痛快,要不然,當年王陽明立了多大功勞,朝廷不也就給一個伯爵?”
師爺被噎的說不出話來,只得期期艾艾的退了下去。
到最後,他也沒能知道哱拜剛剛爲什麼哈哈大笑。
哱拜也不理會,只是叫人上了一壺酒,繼續悠然自得的飲着。
待起更後哱承恩回來,哱拜也不管他去哪兒,指着奏疏令他看。
哱承恩卻是識字的,拿起一看,果然也是立刻喜動顏色,待放下之後,哱承恩對着哱拜笑說道:“阿爹,朝廷這不是認慫了麼?”
“你一眼就看出來,我很欣慰。”哱拜微笑道:“遼陽一事,換在先世宗皇帝手裡,絕不會這麼算了。現在麼,張惟功勢大,當今皇上也不是那種嚴剛沉毅敢做到底的性子,有氣也忍了下去。”
“嗯。”
哱承恩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哱家當然沒有造反的想法和意思,不過,如果能凡事自主一點,少受一點節制和窩囊氣,那自然是最好不過。
要緊的是,寧夏鎮的產業已經大半控制在哱家手中,鎮下將領多半仰賴哱家爲生,黨巡撫和按察道不停的逼迫,弄的哱家十分尷尬,但哱拜這一輩子有大半輩子是在替大明效力,朝廷積威也是一時難去,今日看到遼陽一事前後的塘報和邸抄後,對哱拜的心理,自是一種難以言明的改變。
“阿爹……”哱承恩臉上露出一抹獰厲之色,他欲言又止,顯是有什麼大犯禁忌的話想說出來。
“你不要說,先也不要做。”哱拜豎起手掌,沉吟着道:“再看看,再看看。”
哱承恩是想回寧夏鎮城之後,立刻想法引發兵變,就象杭州兵變那樣,用亂兵毆打侮辱巡撫和按察副使,將這兩人顏面掃地,自是就做不成巡撫了。在此之前,他擔心朝廷會窮治此事,現在看來,大明就算不象五代時那樣天子唯兵馬強壯者爲之,卻也不是表面上那樣的綱紀鮮明瞭。
一想到自己父子二人在兵部大堂的表現,哱承恩就是氣不打一處來,他哱家在寧夏幾乎一手遮天,什麼樣不法的事情他在青年時都做過,也養成了不把任何人看在眼裡的大少爺脾氣,和黨巡撫的爭執衝突,一半是黨馨等人有意搶一些哱家的地盤,一半也是哱承恩的大爺脾氣造成的。
“呸,等老子下次再來京師,打死也不在大堂下跪!”
大廳之中,哱承恩對着窗外狠狠啐了一口,外面的
夜色深沉,擡望眼,只有夜空的星光閃爍。
……
……
十一月初時,郭守約等獻捷官兵和頒旨的通政司行人並錦衣衛旗校一起抵達遼陽。
沿途已經有不少遼陽鎮的兵馬,路過寧遠時,寧遠祖家將幾乎全班出迎,祖寬和祖承訓雖然都是總兵和副總兵,位高權重,還是寧遠等地方的地頭蛇,但郭守約等人全部是武臣一品,郭守約還是太子少保和徵遼前鋒將軍,如果不是遼鎮和遼陽都有將軍號的話,郭守約已經是可以管制全遼的高級武將了,祖仁等人,也只能執下屬禮迎接了。
遼陽一鎮,除了郭守約外,還有王輔國和陶安然也全部加太子少保,這是三路主將的待遇,朝廷倒也沒有弄錯,除了太子少保外,也是全部加左柱國,榮祿大夫,另外王輔國加平遼將軍,陶安然則加徵虜將軍,另外還有張用誠實授總兵,勳、階也是與三路主將一樣,另外加授靖虜將軍。
朝廷也是知道,張用誠爲中軍部之首腦,其實就是遼陽的核心大將之一,所以授給與三路主將一樣的待遇。
看到意氣風發的郭守約等人,祖承訓心中是何滋味,恐怕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沿寧前一路過來,迎接的百姓也是沿途人山人海,朝廷獻捷消息經過這麼長時間在民間的傳揚和發酵,已經成功激發了遼鎮境內軍民的好奇心和自豪感,無論如何,遼鎮是處於抗擊北虜的第一線,現在九邊重鎮,寧夏固原大同山西已經很少有敵情,更沒有大規模的戰事,十幾萬人二三十萬人規模的入侵全部是在東線,有少數是在薊鎮地方,九成以上是遼鎮以一鎮之力獨自承擔的,嘉靖末期到萬曆年間,朝廷對遼鎮和李成樑的重視也不是由來無因,不過李家的赫赫戰功和優裕的地位和普通的遼鎮軍民無關,他們承受沉重的勞役和親人被殺的苦難,所得的卻是牛馬一樣的勞作和豬狗一樣的生活待遇,就算如此,當這些人聽說遼陽鎮的同袍殺死了大量的北虜,立下赫赫大功之後,仍然是懷着十分激動和興奮的心情,在道左兩邊迎接。
他們比山海關內的百姓要窮困的多,只能幾家湊着擺起一個香案,上面放一些煮雞蛋和饅頭一類的吃食,酒也是劣酒,但每看到騎馬過來的遼陽鎮的官兵時,便是十分熱情的上前招呼,恨不得將自己的所有一切,傾囊取出,供給這些打了大勝仗的他鎮官兵。
面對這樣的情形,縱使鐵石心腸者,亦是不能不爲之動容了。
郭守約當然不是鐵石心腸,就算是傳旨的錦衣衛和通政司的行人欽差也不敢在這樣的情形下多說什麼,一路行來,格外緩慢,騎兵能停則停,對這些父老的關愛之心,唯有坦然領受而已。
不知道多少人感動的涕淚交加,當日頂盔貫甲,幹冒矢石,爲的是遼陽的團體榮譽和自身的榮耀,也爲的是優厚的軍餉和嚴酷的軍法,保家衛國的念頭當然也有,遼陽都司境內,提
起和北虜之間都是一筆血淚帳要算,遼陽的民族覺醒的教育也十分到位,鎮內有強烈的民族自豪感和認同感,對北虜的痛恨也是沒有話說,但一切的紙面上的教育,終歸不如眼前的一切來的直接明瞭,就算是遼陽的百姓這般歡迎他們,這些將士也不會有這樣的感動,往京師去的一路,也是十分熱鬧的場面,將士們當時也是十分感動,但所有一切,都沒有眼前這些叫花子一樣的遼鎮軍民沿途歡迎來的更觸動到靈魂深處,不少將士淚流滿面,感覺身爲軍人,這是自己真正的最榮耀的一天!
……
……
“臣,張惟功,永服辭訓!”
惟功拜伏下去,原本很大很寬敞的總兵衙門大堂到二堂間的廣場中間已經站的密密麻麻,全部是鎮中的受封賞人員,還得是百總以上的武官和高級吏員和官員,足有近三千人站在這裡,爲的就是這一場已經被拖延了很久的封賜大典。
朝廷封惟功爲平虜侯,算是對他失去公爵的一個補償,這個侯爵當然是和李成樑的及身伯爵大爲不同,李成樑的伯爵只是自己一世,死後不能傳襲子孫,惟功的卻是通侯,可以世襲下去,直到與國同休。
雖然侯不能與公相比,但侯爵亦是極爲尊貴的頂級勳貴了。
徵虜副將軍,更是尊貴無比,只在大將軍和徵虜大將軍,平虜大將軍和鎮朔大將軍這四個將軍之下。
四大將軍已經久不授人,只有仇鸞在嘉靖年間極得世宗皇帝信任,被授給過平虜大將軍,節制文官三品以上並戰場所有武將,副總兵以下可以自行決斷以軍法行事,權威之大,巡撫兵備道這樣可以節制總兵的文官,一樣被仇鸞所壓制,自此人之後,幾十年間,再無武將可授給大將軍一職了。
少保兼太子太保,亦是人臣之極,十分尊貴和榮耀。
再有其餘累加的勳、階,不過就是錦上添花的添頭,算不得什麼了不起的事了。
如此,惟功等於授給節鉞,遼陽之內,權威更重了。
更令遼陽上下歡喜的,不僅是三路主將和張用誠被授給將軍號,使遼陽鎮軍內有幾個貨真價實的將軍,整個大明,在此之前不過是八大將軍,九邊重鎮的總兵和遠在雲南的沐家黔國公府有將軍印信,其餘地方的總兵,根本就沒有加將軍號的可能,遼陽以一鎮得授四將軍,實在也是因爲大勝而起的異數了。
除此之外,更令人歡喜的就是實際的權力增加。
郭守約授瀋陽總兵,節制開原,王輔國授海蓋總兵,管轄原海蓋參將的範圍,陶安然則授給寬甸總兵,寬甸的老總兵傅廷勳藉着這個契機,順利脫身,成功回遼西養老去了。
至於佟家和幾個寬甸的將門則全部落空,誰也沒有搶到這頂總兵帽子。
這些地方,除了瀋陽到開原撫順鐵嶺是遼陽剛剛掌控的外,其餘地方其實早就落在遼陽的掌控之中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