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用誠的婚事,定在七月初一。
當然是農曆,這個天氣,暑氣不減,但畢竟早晚要涼快的多,特別是遼東地界,早晚已經大有秋意,有見識的人家,早就開始大量囤積木材,爲過冬做準備了。
遼東的冬天是說來就來,可能八月份江南還悶熱難當的時候,遼東的第一場雪就能忽如其來的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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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一來,冬天就宣佈到來了,層林盡染,滿山紅葉的秋景,在遼東也是轉瞬即逝的。
六月底的時候,能來的賓客大致都到齊了,軍中能來的給了假也是全部到齊,然後就是商界中人,唐志大等遼商當然全到,連分巡和分守道衙門也有中下層的官吏前來遞名刺致意……張用誠是惟功的頭馬,惟功是少國公,在衆人眼裡遲早要回京的,數年之後,可能是張用誠接任總兵,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所以這一次的婚事,雖然不是惟功成親,竟也是轟轟烈烈,鬧的十分熱鬧。
到成親的頭一天,正好宋錢度和李文昭等南商乘坐新至的商船到中左所,又從中左所坐車趕到了遼陽。
兩個商人獲得惟功的接見自不必提,張用誠這樣準新郎倌也是參與會見。
在江南和淮揚,順字行的店面開展的十分成功,在那裡,同樣也是分爲南北貨行,但沒有蜜餞乾果房等南貨特產,而是將北貨分門別類售賣。
“人蔘是賣的最好的。”宋錢度氣度越發的沉穩了,坐在惟功對面,仍然氣度從容,只是兩眼之中,仍然有一絲掩藏極好的激動之色,他緩緩道:“幾乎已經出脫一空。那邊說,有一百萬斤也是好賣的很。不僅是江南,還有閩浙,兩湖,誰不要買?咱們這裡一斤參是九兩收來,在閩浙兩廣,一株好參上百兩也不易得,比黃金還貴的多。還有鹿茸等物,兩廣哪來這東西?也是賣的極貴,有多少能銷多少。”
李文昭笑道:“要緊的就是北方有而南方沒有,或是南方有而北方沒有,商船往返,賺的就是這個錢。”
“文昭這話說的近於大道了。”惟功手中一柄灑金摺扇,搖的虎虎生風,模樣也是不怎麼瀟灑,只是他向來這樣,反而叫下頭的人容易放鬆,自然也沒有人笑他沒有王孫公子的特有氣派,他一邊搖扇,一邊笑道:“互通有無,方便民生,我等還能獲利。這可比那起子放高利貸弄錢莊的高明多了!”
“嗯,大人說的是。”李文昭被誇了一句,心中十分高興,笑道:“不過還是要趕緊收參,這纔是‘有’,否則,咱們也成了‘無’。”
衆人聞言都是大笑,惟功笑畢,向張用誠點點頭,張用誠會意,着人擡了一個布袋進來。
“什麼金貴東西,用布來裝?”
“看來是百年山參,此物到江南,一株可值千金。”
這兩個青年南商算是賣人蔘賣上癮了,確實,他們在此之前沒做過這般好做的
生意,挑三撿四,拼命壓價,纔是買賣常態,但人蔘貂皮等物,在江南卻是哄搶,有不少中產之家都巴望着能買株參防身救命,沒買到的,當然引爲十分遺憾之事。可想而知,下撥人蔘到江南一帶,仍然會引發搶購風潮。
這東西,在遼東其實和松子是一個感覺,茂密的密林之中到處都是,人口少而林子大,幾乎就是採之不竭用之不盡,一年多的不敢說,十萬斤成熟人蔘肯定沒有問題。
不過爲了限制女真人的財政收入,同時也不使人蔘在南方賣的過賤,一年七八萬斤也就差不多了。
以南方中國過億人口,幾百萬戶中產以上的富裕家庭的購買力,一年這點人蔘過去,仍然是嚴重的供不應求。
如果打通往倭國,呂宋的航線,再賣個幾萬斤,一年獲得幾百萬是很輕鬆的事情。
再加上松子乾果等大量販賣,皮貨,名貴藥材,一年千萬以上是唾手可得。
眼前這布袋中,兩個青年南商總以爲是這些北方特產,所以倒並不怎麼放在心上。
袋子很沉重,一打開來,兩人就驚呆了。
李文昭上前,伸手一摸,再一聞,笑道:“這是上等的青海井鹽啊大人,我們除了北貨,再弄些井鹽來賣?這倒也是個生財的門道。今年年頭淮揚一帶諸府大災,確實是好生髮。”
他的話不怎麼認真,要填充淮鹽留下來的空白市場,應該是大量的真正的食鹽,而不是眼前這些又細又白的井鹽。
在明清乃至民國時候,全國大半地方的百姓吃的鹽都是管制的,而且九成以上是海鹽,後來技術和物流發展了,食鹽還在管制,只是吃的鹽以井鹽和湖鹽爲主了。
這會子的海鹽處理的都不好,顆粒大,顏色灰,只有井鹽也就是俗稱的青鹽才細白乾淨,不僅能食用,還能清潔牙齒,是中產之家才能用的起的好貨色。
鹽是百姓離不得的東西,但指着用昂貴的青鹽來搶佔市場,李文昭肯定不以爲然。
宋錢度卻知道事情不是這麼簡單,確定之後,便向着惟功笑道:“還是請大人開釋吧,不然我們如在霧水之中啊。”
“嗯,這是我們復州鹽池出產的海鹽,成本麼,大約這一袋有幾文錢的工本錢。所以賣的價格,當然是和普通的淮鹽一樣。”
“什麼?”
李文昭一驚之下,顧不得失禮,撲上前去,將鹽又捧出來看。
細白如沙,聞着鹹腥,又嚐了一下,確實是上等好鹽的感覺。
“此物居然是海鹽?”
“這是用鹽池曬鹽法出來的鹽,顆粒細白,不差井鹽太多。”張用誠笑道:“曬鹽法週期四五十天,出鹽也好,且多,但有一條,要靠天吃飯,持續陰天,冬天,就沒有辦法出產了。所以在這個時候,我們大張旗鼓,爭取在落雪之前,多備一些,到下次
海船出發時,這東西可以用來壓艙了!”
船舶出海,壓艙物不可避免,以免受到大風侵襲的時候難以抵抗,遼陽的船都是千料以上,壓艙最少幾萬斤以上,張用誠所說壓艙,當然不止一次運這麼點,只是一種供之不絕的開玩笑的說法。
“大人真神人也。”
宋錢度的神情終於激動起來,鹽利在大明肯定還是排第一的,人蔘這東西吃不起可以不吃。今年藏一支,不用的話,明年就不需再買,所以要控制着賣,真的如賣蘿蔔一樣賣人蔘,就算貨足,價格也就降下去了。
鹽卻不同,任你貧賤富貴,鹽是不能不吃的,再窮的人,家裡也得藏一罐子鹽,否則就活不下去。
如果有這樣的好鹽,價格比淮鹽相當,搶下來的市場價額,肯定在千萬斤以上。
這又是一注天大的財源,只是他平靜一下之後,忍不住道:“聽說復州還有鐵礦,自用之餘,也打算出售?”
“嗯,復州礦預計明年夏天能達到千萬斤的規模,自己肯定用不完,當然要出口。不過,不能在遼東賣,在這裡免不得還被北虜和東虜想辦法搞去,只往南賣。”
“這鹽鐵之利,大人的想法是怎麼樣?”
這裡問到關鍵的點,宋錢度和李文昭兩人,神情都是緊張起來。
……
……
張用誠成親用的地方是在軍需司提供的軍官住所裡頭。院子是加急修繕好的,裱糊的窗紙還有點溼,傢俱都是剛剛搬進來,這樣瞧着倒也好看,全部嶄新,有點兒新房的意思。
只是院裡沒大樹,只有兩株桃樹,剛移植過來,葉子掉的精光,看起來光禿禿的,不成個景,也沒有天棚,當然就沒有種植葡萄這種大家都愛的院落風景和食用兼備的植物,整體看來,有點兒暴發戶的感覺。
好在院落是三進,二十多間房,馬房門房廁所浴室廚房一應俱全,後院還有一堆假山,鋪了草皮種了不少樹,修了三間屋的精舍,張用誠有了空可以在這裡讀書看竹子……估計是肯定沒空的。
成親之日,院子裡擠了滿滿當當一院的人,所有請假回來和常駐遼陽的軍官都趕來了,順字行駐遼陽的掌櫃們,各司中順字行出身或是和張用誠關係不錯的人,參隨室的全體人員也幾乎都到了……張用誠和參隨室打交道很多,不象普通的司官和營官,很難和參隨室的人員拉上關係。
傍晚時分,新郎倌還在總兵府邸沒回來……福兒算是半個總兵府的人,乾脆就拿總兵府邸當孃家了,婚禮原本就要天黑之後纔開始,所謂“昏禮”是也,一院子的賓客閒的發慌,到處亂竄,連惟功臨時闢出來辦公的屋子都有人闖了幾回,見是惟功在裡頭見人,忙不迭的告個罪就躲開去了,後來護衛處羅二虎親自到屋外站班,總算是將亂的一窩蜂的人羣都給擋在外頭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