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已經找到想要的東西了,回去的路上便順帶叫了平莊一聲,讓他不必繼續查了。
騎着重風跑的滿頭是汗的平莊看着面前清清爽爽的喬苒和唐中元分外不解:“你們運氣也太好了吧,才尋了一個就尋到了?我都快將幾家藥鋪跑了一遍了。”
喬苒隨口應了一聲,低頭看向手裡賬冊上的字:一手漂亮的行書在一衆簽字中顯得尤爲出色。
在她的推斷中,買迷倒人用的香料的應當是虞是歡等人,對於萬事講究不通俗事的虞是歡等人來說,買東西方便自然是最重要的,不然回元坊的生意是哪裡來的?
所以,率先走一趟回元坊既是運氣也有幾分推斷在裡頭。
當然,答案也沒讓她失望,這麼漂亮的行書顯然是頗有幾分功底,巧的很,她昨日看了半夜虞是歡的畫,自然也沒遺漏他在畫上留的署名。
如此飄逸的字跡粗粗一看便似出自一人手筆,帶東西上山的是虞是歡等人這件事似乎證實了。
至於爲什麼要帶這種東西上山……喬苒輕哂:那回元坊的掌櫃不是已經說了嗎?有時文人靈感枯竭,便會用些這等事物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而將聯橋弄斷,想來虞是歡等人是準備把大家聚集於那座天上宮闕,希望藉此作出一兩幅創世名作來。
文人雅興這種東西她不做,不代表不理解,也不代表不知道。畢竟思辨館、崇文館這種地方天天都在上演。
而這個理由就算放到人前也是解釋的通的。
當然,有沒有這個理由在這個案子中並不重要,眼下回元坊的賬冊已經能證明虞是歡等人帶上了大量的香料,原本助興之物卻被胡元子拿來殺了人,而佈置密室的不是旁人,正是虞是歡等人。
受害者卻暗中幫助了行兇的兇手,行兇的兇手又在最後自盡而亡,留給他們的是迷霧重重的案發現場。
不過好在現有的證據還能將事情原委推斷出來。
這其中有薛懷證詞在手,應當能解釋的通。
可這些只是佐證,
真正支撐起她推斷的還是那個人,那個殺了坤至,又被她推斷成細作的女子。
原本事情進行到這裡,倒是大海撈針了,不過因着突然失蹤的謝承澤,找到那個女子似乎也並不是全然沒有頭緒。
真是沒想到這個案子推來推去,最後竟然還是推到了找謝承澤這件事上。
所以,這算不算殊途同歸?喬苒自嘲的心道。
見女孩子突然不說話了,等了一會兒,平莊忍不住催促她:“喬大人,那找到證物了,眼下我等去哪裡?回大理寺嗎?”
喬苒想了想,搖頭道:“不了,去謝家。”
她眼下要找的是謝承澤,自然是再去一趟謝家了。
對此,平莊十分疑惑:“昨天不是去過謝家了嗎?”
喬苒道:“昨天去看的是死物,今日要看的是活物。”
女孩子說着擡頭望了望日頭。
眼下還不到午時,不似昨日半夜去謝家,這時候去謝家拜訪,想來能看到謝大老爺一家了。
畢竟獨子還關在大理寺的大牢裡,想來不管謝大老爺心裡願意不願意,面子總是要給大理寺的。
……
午時的大理寺衙門裡空空蕩蕩,甄仕遠抱着飯盒自飯堂裡出來,看到坐在堂中的女孩子時,不由嘆了口氣,上前勸道:“徐十小姐,你要等謝大人的消息不若回去等也是一樣的。有小徐大人在,我大理寺收到的消息未必能比你快多少。”
早聽幾個留在衙門的官差進來說徐十小姐來了正坐在大堂裡,他便猜到多半是同謝承澤有關。
本就是定了親男才女貌家世相當又青梅竹馬十分登對的一對,眼下謝承澤出了事,這徐十小姐若是沒有一點表示那才叫奇怪呢!
“多謝甄大人。”坐在徐和修座位上的徐十小姐卻起身朝他欠身行了一禮,道,“不過,我來這裡雖是爲了等承澤的消息,卻不是主要的,我是爲了喬大人而來的,”女孩子說着頓了一頓,似是也有些奇怪,“他們說喬大人出門查案子去了,讓我在這裡等着。”
居然是找那丫頭的!甄仕遠聞言有些驚訝,想了想,道:“那你不若留在這裡等便是了,她辦事一向快得很,辦完就回來了。”
徐十小姐聞言笑了一聲,道:“我聽堂兄說過,說喬大人做事雷厲風行,爽利的很。”
甄仕遠點了點頭,又道了一句“你若餓了自去飯堂便是”,說罷便轉身回了辦公的屋堂。
他這一把老骨頭同這些年輕的小姑娘着實沒什麼話可說的,至於那個姓喬的丫頭,是個例外,只要談的是案子,跟誰都能說。
也不知道她跑一趟查的怎麼樣了。
……
平莊此前是不大相信那些同僚笑稱喬大人“旺案子”一說的,就算一起去找證據,他跑上幾個藥鋪毫無所獲,她去了第一個便直接找到了要的東西,那也只能歸咎於偶爾的運氣罷了。
可眼下,他瞧的分分明明,她前腳才說想看看謝大老爺在不在什麼的,後腳便看到了自謝家大宅門內走出來正要出門的一位老爺。
眼前見孩子舉着那塊“牌子”上前,皮笑肉不笑的問道:“這位謝家老爺,請問謝大老爺在嗎?”
那謝家老爺對着牌子臉色微變,而後沉沉的道了聲“我就是”之後,平莊是徹底驚呆了。
這真是……找什麼來什麼啊!
死物也就罷了,居然活人都能自己找上門來。
“大理寺喬苒。”女孩子對此,卻沒有半點意外之色,朝那謝家老爺微微擡了擡手,算是一禮。
謝大老爺擡手還禮:“久仰喬大人的名諱,卻不知今日上門所爲何事?”
女孩子笑了笑,一雙桃花眼笑的兩眼彎彎,張口吐了兩個字。
“你猜!”
這兩個字聽的謝大老爺險些沒一口老血吐出來。
什麼叫他猜?他活了大半輩子,還是頭一回碰到一個堂堂的朝廷命官讓他猜的。
只是對方恃牌行兇,即便如此,還是要給她面子。
於是,謝大老爺板了板臉,正色道:“我猜喬大人是爲犬子之事而來的。”
雖然大理寺並不苛待囚犯,比起其他衙門,風評算是不錯的了,可都關了這麼久了,一想到奕兒在牢中遭受的那些事,他便心疼不已。
這次,對方突然上門,他自然一下子便想到了這件事上。
女孩子笑了笑,張口又道:“你再猜!”
謝大老爺臉色微僵。
一瞬間有種莫名的感覺,彷彿面前站的不是個嚴肅正經的大理寺官員,而是個不懂事的孩子一般。若是甄仕遠那樣的,怎麼敢叫他這麼猜的?
平莊早在女孩子開口“你猜”時臉皮就險些沒繃住,不過好在經過這幾日的突擊,他已經今非昔比了,哪怕面前的人說出再如何驚世駭俗的話,那也是自己的上峰,一個合格的大理寺官差要學會適時的把自己當成瞎子。
“那是爲了何事?”謝大老爺乾笑道,“着實叫人猜不出來。”
女孩子聞言卻漫不經心的瞥了他一眼,道:“你侄子出事了你不知道?”
謝大老爺臉色有些難看:他名下的兒子只有一個,侄子卻有一堆,嫡系的、庶支的甚至還有旁支的,數都數不過來,他哪知道是哪個出了事?
女孩子卻似乎對他的反應有些不滿,揚聲道:“謝承澤失蹤這件事連謝老太爺都知曉了,謝大老爺你不知道?”
謝大老爺聞言臉色有些難看,只是到底礙着面子,仍然乾笑道:“我昨日有些事耽擱了,並不在府中,直到今日早上纔回來。”
女孩子懶懶的應了一聲,伸手在面前扇了扇,道:“哎呀,走了一路,又累又渴的。”
見過主動要“吃飯”的,這麼主動的,饒是謝大老爺也是頭一回見到,只是對方既然開了口,他謝家也是要面子的,於是謝大老爺道:“喬大人若是不嫌棄的話,不若在府中用飯。”
“那就多謝了。”女孩子說着指了指身後的唐中元和平莊,毫不客氣道,“我和我兩個官差一起,謝大老爺隨便再多添幾個菜就是了。”
平莊垂眸,學着唐中元低頭看腳尖作不聞不問狀。
原來跟着出來辦事也不全然是壞處的,至少吃食上不會少的。先前是吃南記小鋪的吃食,不過吃着吃着,南記小鋪被她“吃沒”了,現在輪到吃謝家的了,不,準確的說不是謝家,是謝家長房的飯食了。
好歹鐘鳴鼎食之家,又怎麼可能真的只多添幾個菜?平莊和唐中元被安排在一旁的旁桌上,低頭吃飯。
主位空着,椅子上放着“如朕親臨”,在“陛下”的注視下,喬大人、謝大老爺還有被叫出來的謝大夫人坐在主位上邊吃邊寒暄。
“謝大老爺真是太客氣了,多添兩個菜就是了。”女孩子摸着肚子,臉紅紅的樣子,“跑了一上午有些餓了,着實有些不好意思的。”
要真不好意思就不會開口討要了。
謝大夫人笑着沒有接話,有謝大老爺在場,她一個婦道人家不必多說。更何況……謝大夫人眼角餘光掃過放在主位上的“如朕親臨”,這個時候還是少說爲妙。
謝大老爺還了一句客套話,只動了幾筷子,便停了下來,而後低頭喝酒。
待到女孩子吃的差不多了,才放下筷子,端着茶盞,笑眯眯道:“謝大人出事的消息昨日就下來了,謝老太爺也早讓人在城裡幫忙搜尋了,我上門來是想問問有沒有謝大人的消息。”
謝大老爺聞言,淡淡道:“家裡沒聽說承澤回來的消息。”
女孩子轉着手裡的茶盞,在謝大老爺淡漠的臉上略略一頓,忽道:“昨日城裡都快翻遍了,謝大老爺去了哪裡,難道沒有聽到城裡的動靜嗎?”
謝大老爺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之色:“出門訪友多喝了幾杯。”
女孩子的目光落到他頸間的紅痕上,似笑非笑:“大老爺倒是個風雅人。”
眼角餘光裡謝大夫人臉色青白交加,很是難看。
喬苒見好就收,笑着起身道:“謝老太爺容我在沒有找到謝大人之前可以隨時出入他的院子,我帶人再去看看,今日多謝謝大老爺款待,往後若有機會,定將這頓飯請回來。”
謝大老爺冷聲道了聲“不必了”,喬苒也不在意他不起身相送的舉動,揣好了牌子,帶着吃飽喝足的唐中元和平莊走出了謝家長房的院子。
前腳才踏出院門,後腳就聽到自院中傳來的一陣雜亂的嘈雜聲,似是什麼東西被掀翻的聲音。
憋了一頓飯的平莊早已忍不住了,才一出院門,便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道:“喬大人,昨日城裡翻成這樣,連尋常百姓都知道的事,這個謝大老爺居然不知道!再看他頸間的紅痕,一看便知道是和女人在一起,醉倒溫柔鄉連外頭的動靜都沒察覺到。”
喬苒嗯了一聲,道:“能藏人的青樓妓館昨日也翻過了,謝大老爺卻不知道,想來是養了外室,這一下院子那兩個怕是要打起來了。”
平莊聞言,瞥了她一眼表示不認同:“喬大人,毀人姻緣的勾當做了不大好吧!”
女孩子聞言卻只是懶懶地回道:“放心,這姻緣毀不了。”
謝大老爺和謝大夫人之間可不是小打小鬧能毀的了的。
不過,傳聞中能爲尋丟失的謝承澤去往金陵找上大半個月的謝大老爺對謝承澤的失蹤表現的也委實太冷漠了吧!冷漠的簡直有些不合常理。
“我只是說了實話,”女孩子說着負手帶着他二人向謝承澤的院子走去,“謝大老爺和謝大夫人對謝承澤的失蹤表現的委實奇怪,他二人若是好好的,又怎肯對外說實話?”這個時候不若激一激謝大夫人,畢竟這二人的獨子謝奕眼下正關在大牢裡,也不知能不能放出來。
謝大老爺的外室也不知養了多少年了,想來謝大夫人也是十分害怕謝大老爺突然給她帶來一個“驚喜”的。
有“喜當爹”的,就有“喜當娘”的。
兩人姻緣毀不了不假,可若是謝奕廢了,謝大夫人這個“便宜娘”估摸着不做也得做了。畢竟侄子總是比不上親兒子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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