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
三月春分,卯時四刻,鬼壺山頂,迴風學院,部分閣樓中傳來陣陣朗讀聲,不絕於耳,洪亮朝氣。
“ 悠哉悠哉,輾轉反側。參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參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鐘鼓樂之…… ”
鬼壺山,位於迴風鎮東南方向約百里之距,高三千丈,直衝雲霄,雲層漂浮其山腰間,山勢陡峭自中間斷裂而頂腳未分,似鬼斧神工,遙遙遠觀其狀如壺形,因此得名鬼壺山。
羣山連綿億萬裡,以鬼壺山爲首,橫亙在坎田國與赤血冰原之間,一邊億兆黎民生機勃勃,一邊血色冰雪死氣沉沉,隔絕生死。
迴風學院,迴風鎮唯一教學之場所,立於鬼壺山頂,千丈之高,百里之遠,傳道解惑,師教徒學,大到文儒之琴棋書畫數,武將之刀槍劍戟棒,小到嫁娶之成家安命,立業之男耕女織過活。
無所不收,無所不授,各憑天命。——————院長所訓,學院之風。
迴風鎮,位於東青州東南邊緣,乃是偏隅之地,方圓山脈延綿數萬裡,交通堵塞,民衆少教化,民風強悍,被東青州王城之人稱之爲迴風刁民,受坎田國四大王之一的東青龍王管轄,因其三面環山風吹之而返得名。
坎田國,天罪大陸遺棄一角。
春風習習,雲蒸霧繞,悠悠絕頂,聲綿不絕。
遠觀,一座壺山入雲霄,山頂之上七層寶塔一絕,兩側七八處閣樓,走廊蜿蜒如蛇,青石板演武場平闊廣大;半山腰雲氣渺渺,似真似幻,偶有驚鴻一現;山腳之下溪水潺潺,綿綿百里之內皆爲良田,人丁興旺,四畜騰飛。
近觀,巍峨山體不可目測,高樹零落,矮鬆繁茂,荊刺遍佈,並無山路可通頂,唯有自山腳向上一根根圓木巨柱嵌入山體,螺旋環繞,中間鐵鏈橫縱相連,纏於木柱,木板參差錯落於其上,接連上山。
卯時末,辰時初,自遠處東方山脈映入一抹紅霞,天初亮,光照大地,萬物復甦奔忙,生命開拓邊疆。
七層寶塔頂樓,一位白髮老者杵着一根桃木杖佝僂着身軀望着自東方升起的太陽,眸光忽閃忽滅,在其兩側分別站立着黑白兩道身影,皆看不清面容,被黑衣白衣完全遮掩,只露出灰綠兩雙不同的眼睛,黑爲灰,白爲綠。
“ 咚 ”
“ 咚… ”
“ 咚…… ”
三聲,沉悶,白髮老者雙手緊握桃木杖敲擊地板,一聲勝似一聲,一聲更比一聲長,無節奏,無規律,不可循,不可察。
“ 子時,響鐘…… ”
白髮老者眯着眼睛,瞳孔緊縮,抿着嘴。
“ 七聲。 ”
“ 七聲! ”
“ 七聲!!! ”
重複,無言,語氣漸重,寥寥數字,白髮老者的嘴巴卻是張張合合無聲,喉結蠕動來回數次。
“ 七聲,可當真? ”
“ 嗯! ”
黑白兩人一問,再次確認,老者一答,點頭,旋即便又是長時間的寂靜無聲,三個人默默地站着,沐浴着陽光。
同時,寶塔右下側第二座五層閣樓,第三層樓臺之上,一胖一瘦兩位中年男子正仰望着寶塔之上的三位身影,暗自輕聲交流。
“ 又到了那個選擇種子的檔口了,時間過去的可真夠快的,一轉眼得功夫,我們又老了。 ”瘦長的男子略微抖動地感嘆道。
他的身體很纖瘦,身高約六尺,穿着一件灰色的袍子,袍子後面寫着一個道字,他的臉很白,面容俊秀陰柔,瞳孔是紅色的,鼻子很尖,嘴小脣厚。
“ 是啊,距離上一次‘削減遷移’完結已經四百八十年了,接下來的二十年肯定是相當不好過就是了,真的不知道這一次我們是否還能回來。 ”矮胖的男子摸了摸抖動的肚子說道。
他肥得流油,身高五尺三,穿着一件大紅色的袍子,袍子前面寫着一個土字,渾身上下唯有那傲然挺翹的肚子算是一特色,大圓臉,黑色狹小的眼睛,扁鼻子,嘴大脣薄,不見脖子。
倆人說完各自無言,舒展雙臂,閉着眼,任由着晨曦清涼的陽光灑在身上。
其間,瘦長的男子睜開雙眼,望着肥胖得男子,待到他看向自己時,便又轉過視線,嘆了一口氣。
良久,只見瘦長的男子從內衣服裡拿出一個白玉瓶,搖了搖,遞給矮胖的男子說道。“ 這經絡丹如今可是稀缺的要緊,爲了一平凡女子,你可是當真要花費這麼的的代價嗎? ”
聞言,矮胖的男子眼前一亮,緊盯着那一白玉瓶竊喜說道。“ 嗯?這麼快就到手了,果然還是你人脈廣,我託朋友在王城尋了許久都未得到。 ”
頓了頓,接而又言。“ 乙道你也是知道我性格的,咱們相識萬年,我說出去的話何時不作數,自然是要兌現的,尤其是對女人所講的話,不然還算是男人嘛。 ”
“ 哼…… ”
瘦長的男子冷哼了一聲,算是敗給矮胖的男子了,白了他一眼,譏諷道。“ 李戊土你也就是在兌現給女人的承諾的方面像個男人,至於其他嘛,一言難盡啊…… ”
矮胖的男子不置可否地訕笑,肥胖的手抓了抓頭髮,被好友這麼一揭短也是不好再多說什麼。
見此,瘦長的男子也是無奈地搖頭,他這一位好友什麼都好,就是在女人這一方面着實有點過不去,見了漂亮女人就走不動道了,這一次更何況那個叫做素靈的女人像她……
擺了擺手,瘦長的男子揚長而去,也不給矮胖的男子說話的時間。
“ 三炳青竹劍已備好,放在你房裡了,到時你去見那姑娘一齊帶過去,就當作是我給她的禮物。 ”
餘音仍在,人卻離去,只留下矮胖的男子望向瘦長男子離去的方向,伸手喊道。“ 張乙道夠朋友,明天我請你喝酒。 ”
說着,將白玉瓶放入內衣服裡去,美滋滋了一會,轉而又深沉低語。
“ 素靈啊,素靈,這一次爲了你,我可是欠了張乙道不少人情啊,雖然我欠他的也不會還,但還是希望你這一次可不要食言,不然這一次我可就真生氣了,以後真的再也不理你了,我發誓,真的…… ”
“ 嘿嘿,今天晚上我就去找你,再過一個月指導你侄子風甲倫將經絡丹服下,到時他周身經脈貫通成爲武者,你也就無話可說了,安心嫁給我了。 ”
“ 嘖嘖,真是美好的一天啊,感覺今天的太陽真溫暖,春風也很暖。 ”
矮胖的男子眯着眼睛,笑呵呵地自言自語,在其身後練功房裡,天字號乙級的35位學生正在進行晨曦冥想,而他則是他們的修行導師,是他們習武練氣的引路人,將帶領他們中的一些人踏入武者這一行列。
迴風學院對武者以下教學分爲四等,分別爲天地玄黃四等,四等劃分以天賦定,可入武者九六三一,天字號九個,地字號六個,玄字號三個,黃字號一個。其下分三級,甲乙丙,三級以權財定,貴富窮,甲級貴人,乙級富人,丙級窮人。
四等有別爲先天天賦,所教授的導師等級也是不同,天等導師六星武者,地等導師四星武者,玄等武者二星武者,黃等武者一星武者。
三級有別爲家族財力不同,導師一樣,唯一的不同在於所居住的房間與人數,除此之外,再無其他特權。
天字等級學生36人,地字等級學生72人,玄字等級學生108人,黃字等級學生144人。
呼吸均勻,面色泰然,身心俱鬆,天字號乙級的學生們正處於一個暫時奇妙的狀態,此刻鬼壺山靈氣充盈,再加上晨曦陰陽交匯,正是呼吸納氣冥想的最佳時機。
“ 呼呼,呼呼…… ”
伴隨着富有節奏的呼吸,某些學生的身體開始出現一些奇異的變化,周身附近開始有氣旋涌動,外界靈氣凝聚於某些特殊的穴位附近,被納入他們的身體,順着脈絡流動,點點光華閃耀在他們的身體經脈交匯處。
這種情況被武者稱之爲脈動,周身穴位隨着呼吸吐納震動主動聚氣,將外界遊離的靈氣聚於身旁,隨即引導納入自身體內,順經脈流轉,貫通全身經絡,並匯入丹田儲藏,初具納氣藏氣,這是入門武者的前提。
初級入門武者主要有三個穴位可感天地,主動納氣,疏通經絡,其分別爲頭頂百會穴,左右手勞宮穴,左右腳涌泉穴。
一般天賦的修武者最多可開一穴,或勞宮穴,或涌泉穴,百會穴最難,非一般天賦可開。
世界,先天一三五七九等,社會,後天二四六八十等,是爲禮,是爲序,層層疊疊。
“ 哈…… ”
一位女學生率先睜開了雙眼,藍色的瞳孔裡閃過一絲欣喜,但卻很快壓了下去,深深地吐出一口濁氣。
她盤坐在第二排最右邊的位置,身穿着一件白色的長裙,衣抉飄飄,周身縈繞着一股氣,隨着她的呼吸浮動,一雙藍色的眼睛裡透着非凡的神采,嘴角洋溢着燦爛的笑容。
“ 雅丹同學,你這可是脈動了?快說說有什麼感覺。 ”李戊土不知何時來到她的跟前,親切地問道。
身爲這一天字乙級的導師,對於學生們的修煉情況還是很關心的。
“ 李師傅,我脈動了,左右雙腳涌泉穴開始納氣了,靈氣進入體內感覺渾身涼涼的,身體像是開了一扇窗,可以與外界溝通,渾身上下說不出來的舒坦。 ”
這一位叫做雅丹的女學生笑着回答,臉上凹下去兩個可愛的小酒窩,雖然平時看見好色的李戊土她都沒有什麼好臉色,但是今日不知爲何她看見他那肥臉小眼睛卻覺得很是可愛。
彷佛一瞬間,自己改變了什麼,但是硬是要說出什麼感覺,卻也是無法形容,就像是多了一個視角看待事物,即使之前不好的現在開來也都正常許多。
“ 嗯嗯,繼續努力。 ”
李戊土拍了拍雅丹的左肩膀,甚是欣慰,初與天地產生交流,即使並沒有什麼成就,可是難得在於剛開始,天地會給你一種莫名的靈感,或開悟,或頓悟,或執迷,第一次,總是會產生巨大的影響。
當然,之後的一切還得看自身先天的天賦與後天的努力,這是決定所有後續發展的關鍵。
“ 呼呼,呼呼,呼呼…… ”
一種不合時宜的聲音也是相當具有節奏地響起停下,再響起再停下,雅丹的男同桌,雙手撐着下巴,盤坐納氣冥想地睡着了。
紅頭髮,還挺長,雞窩毛,還很反光,遮住了他沉睡的臉。
“ 哎,孺子不可教也。 ”見此,李戊土搖了搖頭,看着他無奈地說道。
天字號乙級36人當中的睡神,陳葵江,一個他李戊土怎麼也教不了的學生,讓他操碎了心,以至於現在他都放任不管了。
“ 不要叫醒他,我倒是要看看他什麼時候醒。 ”李戊土吩咐道。
“ 嗯! ”雅丹也是重重地點了點頭,隔着那雜亂的紅頭髮注視着身旁男孩的臉。
“ 呼…… ”
“ 呼…… ”
接二連三的開始有人從冥想當中睜開雙眼,只有少數幾個眉開眼笑,大多數人都愁眉不展,甚至垂頭喪氣,還有幾個在漠然沉思,不知在想些什麼,對此李戊土則是分別對待,不再讚揚成功的,只鼓勵失敗的。
畢竟,這裡36個人能夠成功的人只有9個,沒有任何變數。
世事早註定,不懂的人看過程,懂的人等結果。
“ 呼…… ”
盤坐在第一排中間最左側的一位男學生睜開了黑色的眼睛,吐出一口濁氣,臉上表情無喜無悲,瞳孔裡波瀾未起。
左手伸到內衣裡,掏出一塊黑色的魚狀玉佩,注視着,撫摸着,這是他常年佩戴在胸前的,跟隨了他十年,今年他十六歲。
黑色的頭髮,黑色的眼睛,黑色的玉佩,黑色的長袍,黑色的鞋子,一身上下,唯一帶點顏色的便是懸掛在腰間的紅色香囊。
“ 風甲倫同學,你可是脈動了? ”李戊土來到這一位男同學的近前,還帶着小跑,十分關心的問道,眯着眼笑着。
“ 並沒有,你放心,我沒有那個天賦,就等着你的經絡丹呢。 ”被稱爲風甲倫的男同學搖頭說道,眼睛凝視了李戊土一眼,並不是很友善,不想多言。
“ …… ”
對此,李戊土訕訕一笑,也是很尷尬,卻不好多說什麼,於是便走開了。
“ 甲倫,又失敗了? ”見李戊土走開,盤坐在風甲倫身旁的男子問道,深皺着眉頭,他是第三個成功脈動的人。
“ 再不成功脈動,你姑姑素靈可是要出嫁李胖子了,你可要知道,李胖子可是我們學院,不,我們整個迴風鎮最好色沒擔當的男人了。 ”
男子很是着急,他與風甲倫是從小到大的玩伴,風甲倫的事情就是他的事情,向來如此。
水丁生,白色的頭髮,白色的長袍,白色的鞋子,一身白,除卻身旁放着的一頂火紅色的草帽。
“ 丁生哥,回去說,晚上我們再細說。 ”風甲倫壓低了聲音,拍了拍水丁生的肩膀說道。
很謹慎,眼睛一直有意無意地看着李戊土,很是防備。
“ 嗯? ”
兩個人心有靈犀地交換了一下眼神,點了點頭,不再多言。
時間推移,直到35位學生全都從冥想當中迴歸,安靜才被打破,旋即便是一陣熱烈的討論展開,嘰嘰喳喳地無休無止。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圈子,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體會,都在互相交流。
其中,陳葵江還在沉睡當中,一直未醒,即使是這麼熱烈的討論聲中。
“ 咳咳,嗯,各位同學,我有一件事情要宣佈,靜下來。 ”李戊土很是時候地站出來說道,伸出雙手示意學生們安靜下來。
“ 今天我們天字號乙級有五位同學成功脈動,這是很值得慶祝的事情…… ”
頓了頓,李戊土看向學生,一片寂靜無聲,大多數人聞此皆是眼神一黯,只有少數幾個迷之微笑。
“ 但是,成功的人要繼續奮鬥,不能驕縱,失敗的人也要繼續努力,千萬不要放棄…… ”
“ 還有就是,既然你們當中已經有人脈動納氣成功,那麼今天就用不着再上課了,全部自由活動,交流脈動心得,到了晚上各自回宿舍,明天繼續納氣冥想。 ”
“ 對了,郝甲男同學,等下回去告訴你同桌揚之水,再不來學院以後就都不要來了。 ”李戊土指着練功房門邊上的一位看上去老實厚道的男同學說道。
“ 好的,我回去就轉告他去。 ”郝甲男點了點頭道。
“ 好了,沒什麼事了,都各做各事,準備去吧,接下來的路更難走,要做好安排。 ”風甲倫擺了擺手,示意學生們可以散了。
“ 走吧,我們也去看看其他等級的兄弟納氣怎麼樣了。 ”
“ 還有去問問你的火舞姐,以後的路具體怎麼走。 ”
風甲倫看着水丁生戲虐地說道,對此水丁生無奈地攤了攤雙手,旋即倆人便是一前一後走了出去,在其身後,一男一女也是緊緊尾隨。
不多久,練功房裡便是走得差不多,只剩下那位睡着的陳葵江和看着他的雅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