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初九。
下午三點鐘,深冬中的九州城最溫暖的時間段裡,林小草的身影出現在了九州城的火車站。
九州城火車站依舊人來人往,春運期間,無數人返鄉離家,偌大的車站裡到處都是密密麻麻的人羣,行色匆匆的趕往出站口,或者奔向火車,這座城市的超快節奏,在林小草踏足九州城的一瞬間就撲面而來。
人羣中,一身風衣帶着墨鏡的林小草一動不動,只是仰着頭仔細打量着車站的每一個角落,他的眼睛被漆黑的鏡片遮蓋住,沒有人看得清他的眼神。
這個被稱爲京城的城市,不止是帝國的首都,對他來說,同樣有着非同尋常的意義。
這個他生命最開始的地方,這個讓他備受磨難的地方,這個聚集了他太多仇恨的地方。
有誰能想到,當年那個眼睛中除了絕望再也沒有其他情緒的孩子,還有站在這裡的一天?
九州城,真是久違了啊。
密集如水的人羣裡,一動不動仰着頭的林小草嘴角輕輕揚起,他隨手摘掉墨鏡,兩隻手狠狠揉了揉臉上的肌肉,雙手再放下來的時候,剛纔那張面無表情的臉龐已經露出了一副自然至極的微笑。
將地上的行李緊緊提在手裡,林小草深呼吸一口,跟着人羣,大步走向出站口。
距離出站口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時刻都會注意周圍環境的林小草已經發現了前來車站接他的人物。
一位滿頭白髮衣着得體的老人雙手抱着小腹,微笑着站在前方,眉目和藹,在他身後,兩個身材壯碩氣勢凌厲的男人舉着一個上面寫着林小草三個字的大牌子,靜靜站立。
興許是三人的氣場太過強大,密集的人羣中,三人周圍竟然形成了一小片真空地帶,跟周圍的擁擠人羣分隔開來,看上去很是突兀。
林小草笑容緩緩收斂,拎着行李,穿過人羣,徑直來到三人身邊,開門見山道:“我是林小草。兩個小時前,我跟林懷宇老先生通過電話。”
說起林懷宇三個字的時候,林小草的眼神愈發平靜。
林小草還沒靠近時就已經注意到他的老人眉毛猛的一動,笑容也略微僵硬了下,忍不住又仔細打量了林小草一番。
雖然知道這次要接的是一個年輕人,可眼前這位,似乎年輕的有些過頭了啊,這個看上去只有二十二三歲的年輕人,真的可以保護家族的關鍵人物毫髮無傷?老爺到底是怎麼想的?
老人眼神中的憂慮一閃而逝,僵硬的笑容重新舒展,一臉慈祥的看着林小草,主動伸出手,溫聲笑道:“你好,林先生,我是林家的管家阿福,老爺派我過來接你。”
林小草點點頭,伸出手跟老管家握了一下,淡然道:“多謝福老。”
有一個大俗名字的老人對林小草有所保留的態度不以爲意,笑哈哈的一揮手,引領着林小草走出車站。
火車站外停着一輛中規中矩的黑色奧迪,福老帶來的兩個男人一言不發的坐進駕駛席和副駕駛席上,似乎什麼時候都是一臉笑容的老管家跟林小草坐進了後排。
九州城內風和日麗。
和煦的陽光下,奧迪在街道上平穩的行駛着,車子後排的一老一少卻各自沉默着想着心事。
“林先生,第一次來京城嗎?”
老管家放下內心的不安和憂慮,率先打破沉默,微笑着開口問道,帝國中很多人都習慣把九州城稱呼爲京城,天子腳下,京師重地,這個稱呼也並不不可。
“福老可以喊我小草,林先生這個稱呼,聽着不順耳。我很小的時候就是從這裡離開去的崑崙,這麼多年,是第一次回來。”
林小草收回望着窗外的目光,看着老管家平靜笑道。
老管家點點頭,似乎有些詫異,看了林小草一眼,沒有半點不適應,隨口笑道:“這我倒是沒想到,小草的家也在京城?家裡還有什麼人嗎?”
“沒了。”
林小草眼睛眯了眯,回答卻是毫不遲疑。
福老應了一聲,看到林小草重新把視線轉向窗外繁華林立的高樓大廈,擺明一副不想說話的意思,他也笑了笑,不再吭聲。
京城林家的位置在天公府三號,說是府,實際上卻是一座山,從山腰到山頂,分佈着三十棟豪宅,風景秀麗,大氣磅礴,裡面任何一個戶主拿出來不能說一跺腳就可以讓京城震動,但起碼也是衆所周知的大人物,頗具名望。奧迪從山腳下的大門直接進入,毫不停留,一路蜿蜒向上,在堪堪接近山頂的時候才停下來,出現在林小草眼前的,是一幢點綴在青山綠水中充滿了現代化氣息的別墅。
上下四層,佔地接近三千個平方米,偌大的京城,這樣一棟豪宅,也可以算是身份的象徵了。
“林家真有錢。”
一路上大部分時間都在沉默的林小草看着眼前的別墅,突然開口笑道。
福老微微一怔,隨即臉色變得有些矜持,微笑道:“我們林家在京城還是有些實力的,各個層面上的朋友,也都會給些面子。”
出乎福伯預料的是,剛纔還很是感慨的林小草這次只是不鹹不淡的應了一聲,便直接推開車門下車。
別墅大門恰到好處的打開,一個身材高挑的年輕女子平靜的站在門口,看着剛剛下車的林小草,目光溫和沉靜,但卻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
這是一個很漂亮的女人。
標準的瓜子臉,長髮,明亮的眼眸,當得起眉目如畫四個字的評價。
但最讓人印象深刻的,卻是她的氣質,那種獨特,堅強,沉靜,還帶着一絲不惹人厭的驕傲的氣質。
一個沒有氣質的女人,或許會很漂亮,但一個美麗的女人,絕對都是有氣質的。
所謂女神,就是成功的將氣質和容貌結合在一起的女人。
站在別墅門前審視林小草的她,無疑是那種可以讓無數男人前赴後繼的跪拜在她腳下神壇上也在所不惜的尤物。
林小草眼神猛的恍惚了一下,隨即瞬間反應過來,眯着眼睛,跟在福老的身後,走向別墅大門。
沒有人注意到,自從上車後表現就平平靜靜的林小草,此時眼角的肌肉卻在不斷的顫抖抽搐着。
“福爺爺,你們回來了。這位就是爺爺派你去接的人嗎?”
站在門口的沉靜女人微笑着開口道,毫不避諱的看着林小草。
老實說,就第一印象而言,她對林小草的印象不錯,身材挺拔修長,臉龐也是那種很標準的英俊,棱角分明,顯得很堅毅,男人味道十足。漂亮的男人,她見過很多,可那些人不是太娘娘腔就是太過陰冷,讓人覺得不適應,而林小草這種讓人一看到,就會不自覺的有種安全感的男人,她確實有欣賞的理由。
“是啊,一個很不錯的年輕人。小草,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林家的二小姐,林水墨。水墨,這位是林小草,以後你的安全問題,由他來負責。”
福老笑眯眯的,看着林水墨的眼神猶如看着自家的孫女,透着一種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溺愛。
林小草看了林水墨一眼,微微點頭,臉上的笑容卻有些僵硬。
林水墨主動伸出手,跟林小草握了一下,微笑道:“你好,請進吧,爺爺,二叔,還有大姐都在等你。”
“好。”
林小草也不多話,跟在林水墨和福老身後進入別墅。
那兩名跟隨福伯一起去車站的沉默男人,已經很低調的消失了。
別墅內部空間寬敞,裝修風格跟外面充滿了現代化氣息的造型也截然相反,整體的復古風,不奢華,也沒有金碧輝煌的暴發戶氣焰,木質地板,紅木沙發,處處充斥着一種沉穩的厚重感,低調而內斂。
林小草進入別墅的一瞬間,一樓會客大廳內,三道不同性質的目光已經牢牢鎖定在了他身上。
林小草神色紋絲不動,擡頭看過去,眼神平穩的跟會客大廳內三個人,或者說是三代人對視。
一名年紀大概在七十歲左右的老人坐在正中央,臉色威嚴,目光灼灼的看着林小草,眼神中有欣喜,還帶着一絲疑惑。
老人左手邊則坐着一個很英俊的中年男人,接近五十歲的年紀,一臉微笑,但看着林小草的眼神卻滿是玩味。
而老人的右手邊,是一個跟林水墨模樣大致相仿的女人,年紀比林水墨大概要大一些,更引人注目的是她身上的一身迷彩軍裝,氣勢冰冷,鋒芒畢露,一如她看着林小草的眼神,帶着不加掩飾的質疑和猜測。
如果按照血緣關係來講,在座的幾人,除了他自己和管家福老的話,剩下的一個是他的外公,一個是他的舅舅,另外兩個,則是他的姐姐。
林小草內心冷笑,一股戾氣幾乎不受控制的從心裡浮現出來,遍佈全身。
幾乎剎那間,原本平靜的林小草氣質瞬間大變,變得麻木而漠然,還有一絲莫名的敵意和恨意。
變化來得快去的也快,眨眼功夫,林小草又反應過來,重新變得平平靜靜。
他主動上前一步,平靜道:“林老先生,二師父讓我代他向你問好。”
“好,好,小草啊,葉老身體怎麼樣?還好吧?他老人家是我們帝國最重要的財富和象徵,我幾年前見過葉老一面,至今仍然記憶猶新啊。”
坐在最中央的林懷宇哈哈笑道,揮揮手,示意所有人都坐下。
“老人家吃得好睡的香,身體無礙。這是老人家要我交給林老先生的信。”
林小草從風衣口袋中掏出一封信遞給林懷宇,坐在沙發上,平靜答道,除了林懷宇之外,他對於對方身邊坐着的中年男人和年輕女人自始至終,都沒有正眼瞧過一眼。
中年人尚且能面帶微笑不動聲色,可那個一身迷彩軍裝的年輕女人,眼神卻越來越冰冷。
“那就好,那就好。”
林懷宇恍若未覺,雙手接過信封,看着林小草,眼神很親切的拍了拍身邊的中年男人,笑道:“這是我的二兒子林從業,這個是我的大孫女林丹青,水墨和阿福你都認識了吧?今天就我們幾個人在家,待會一起吃個飯給你接風洗塵,阿福,把我收藏的幾瓶好酒拿出來,給小草嚐個味道。”
“我不喝酒。”
林小草語氣還是那種一如既往的平淡,不起半點波瀾,他眼神直視笑容滿臉的林懷宇,停頓了下,繼續道:“酒喝多了,手會抖。”
這一次,連坐在林懷宇身邊的林從業都有些皺眉。
倒不是因爲林小草不喝酒,而是這個年輕人的態度!
自己的老父介紹了半天,這小子根本就沒聽進去,眼光始終沒有看他一眼,從一開始就是跟父親說話,難道自己坐在這,真是透明人不成?
結合他剛纔那一瞬間的反映來看,這個年輕人,難道真的對林家抱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敵意?
林從業跟父親對視一眼,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
倒是看上去冷冰冰的林丹青眼眸中閃過一絲讚賞。
酒喝多了,確實會影響手掌的穩定,但也絕對不會抖的和抽風一樣,細微的顫抖,基本上很難察覺,對絕大多數人都沒有影響,只是對少數人會產生副作用,比如...頂尖的狙擊手!
手掌的任何一絲細微的不穩定,都足以對一名頂尖槍手造成致命的影響。
林丹青不確定林小草是不是可以保護自己的妹妹,但起碼這個態度,讓她很是認同。
“好嘛,不喝酒是好事,你們先聊,我看看葉老對我有什麼交代,小草,以後水墨的安全就麻煩你了,從業,你跟小草說一下,請他保護水墨的原因。”
林懷宇沉默了一下,一邊打開信封,一邊笑呵呵的說道。
“我對林家的事情不感興趣。”
林小草硬邦邦的迴應了一句,嘴角輕輕勾起一絲笑容,似嘲弄,似譏諷:“我會負責百分之百保護林小姐的安全,但我不需要聽內容,林從業先生,我奉師命而來,但也要吃飯的,如果你不介意,我想談一下關於我保護林小姐的報酬,如何?”
林懷宇打開信封的手掌一僵,臉色也黑了一下,但卻當做沒聽見,將皮球丟給了自己的兒子。
林從業眼神眯了眯,看着面前一臉認真的年輕人,又跟已經皺起眉頭的林水墨對視一眼,內心卻不怎麼生氣了。
他現在基本可以肯定,這個年輕人對林家確實懷有敵意,這次來保護水墨,也是不情不願,但礙於師命,不得不來,他表現的態度很明顯,人是要保護的,但如果有機會讓自己一家人不痛快一下,他肯定也不會拒絕。
真是個有意思的年輕人啊。
林從業有些好奇對方的敵意從何而來,但卻不再多問,這種問題,只要他在林家一天,總會有機會弄明白的。
“你想要多少報酬?”
開口問的是林水墨。
這個無論氣質還是容貌都可以說是女神級別的女人語氣依舊沉靜,平靜的看着林小草,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林從業能看出來的問題,她自然也看得出來,她的驕傲和倔強都不可能允許她和和氣氣的去迴應林小草的敵意,在她看來,今天自己家裡這番表現,已經給足了對方面子,如果只是一個保鏢,爺爺和二叔甚至大姐又何必出面?只需要自己出面就夠了,現在這種架勢,還不是爲了尊重林小草背後的葉老?可現在林小草既然對林家沒好感,林水墨也懶得去套什麼交情去討好葉老,公事公辦,該怎麼樣就怎麼樣,要錢好辦,林家能住在這裡,就是財力的一種表現,而且養活一個保鏢,能花多少錢?
“每個月一百萬,如果算年薪的話,每年一千萬。”
林小草面不改色的說了一個天價數字,他語氣停頓了下,不去看林從業林水墨甚至林丹青的難看臉色,又加了兩個字:“美金。”
大廳內徹底安靜下來。
林水墨睜大眼睛看着一臉平靜的林小草,似乎被嚇住了。
一千萬美金對於林家來說不算什麼大數字,但用這個價格去僱傭一個保鏢?
有錢也不是這麼糟蹋的!
僱傭一個特種兵退役的保鏢,每年年薪最多不過幾十萬左右,而且那是人民幣!
這傢伙一開口直接就要美金了?
林從業也臉色古怪的看着林小草,就像是在看一個怪物。
“你確定你不是在開玩笑?”
坐在座位上的林丹青冷冷的開口問道,聲音冷豔而悅耳,她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迷彩軍裝,戰意勃發,氣勢瞬間冷冽起來。
“這是我的底線。”
林小草端起福伯端給他的茶水,喝了一口,慢條斯理道。
“......”
好嘛,每年一千萬美金的價格,還是底線,一下子將討價還價的餘地都堵死了,這還跟林家佔了多大便宜他吃了多大虧一樣。
林丹青看了一眼妹妹,眼神中的冰冷一閃而逝,緩緩起身,淡淡道:“一千萬美金,對於林家來說不算什麼,我就可以做主給你,但是林小草先生,你要向我證明你有拿走這筆錢的本事。”
“怎麼證明?”
林小草擡頭看着她。
“打敗我!”
林丹青氣勢不斷高漲,一個女人,此時此刻卻戰意沖天,看着林小草的眼神卻滿是輕蔑。
“好。”
林小草點點頭,站了起來。
這個女人以他在傭兵界廝混的經驗來看,值不了一千萬美金的價格,但應該也相差不遠了。
“等一等。”
一聲蒼老的聲音響起,不容置疑。
已經準備好動手好好教訓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傢伙的林丹青微微一驚,看着爺爺,眼神疑惑。
以極快速度將那封信的內容看了一遍的林懷宇深呼吸一口,看着林小草,眼神複雜,半晌,才淡淡道:“答應他的條件!”
“爺爺!”
“父親!”
林家的丹青水墨和林從業一臉的不敢置信。
林懷宇擺擺手,將那封信小心翼翼的摺疊起來,慎而又慎的放進了自己的口袋,長長出了口氣。
他原以爲,自己向葉老求援,不過是得到了一個保鏢,雖然內心失望,但卻不好拒絕。
可葉老卻在那封信上很明確的告訴他,林小草在林家的定位,並非是林水墨的保鏢那麼簡單。
而是守護!
林家守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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