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二天,就在單慶餘忍痛將失心瘋的母親關進她的院落,宮裡又捎來皇上的諭令,要她即刻進宮。

站在御書房外,她沒在晉見室等候,只是站在門廊望着天空發呆。

從進宮以來,她從未在外等候過,因爲嘉俊總迫不及待喚她入內,不忍讓她等候。但這些……都是好遙遠的事了……

此時天空飄下入冬以來第一場瑞雪,單慶餘伸出手抓住一朵紛飛的細雪,雪花一碰到掌心便消失融化。

終究她什麼也掌握不住……

想到近日的發現,她忍不住輕嘆出聲,呵出的白霧蒙朧了視線。該是離開的時候了……

「王爺,皇上宣你入內。」

楊興恰好聽到單慶餘獨白似的喟嘆,心中不免同情她的被冷落。

皇上這陣子真的較少召見靖王,倒也不像對他失去專寵,因爲皇上深鎖的眉頭和此刻靖王的表情如出一轍。

這兩人似乎正鬧着彆扭,一個整日哀聲嘆氣,神情恍惚;另一個像是失去了生氣,難掩悲傷。

「謝謝公公。」單慶餘收拾紊亂的思緒,朝楊興一笑,然後推開御書房的門。

「微臣單慶餘叩見皇上。」

進到御書房,一盆盆暖爐瞬間溫暖冰冷的軀體。她跪在地上,低垂着眉,沒有看向高坐在上的嘉俊,恭敬的態度就像第一次晉見皇帝。

隔了好一會兒,嘉俊似乎才記得她的存在。「平身。」

「謝皇上。」單慶餘退至一旁沒有作聲。

始終埋首桌案的嘉俊命令着:「站着幹嘛?還不過來?」

單慶餘咬着櫻脣,遲疑了一下才緩緩靠近桌案,在離嘉俊一步之處停了下來。

「站那麼遠,未免太見外……」嘉俊終於擡起頭,卻皺起眉。

她爲何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蒼白得像鬼,愈見消瘦的身軀像是風一吹就倒。

單慶餘卻將嘉俊的表情解釋爲對她的厭惡,只得儘量和他保持距離。「不知皇上何事召喚微臣?」

嘉俊揚起嘴角,卻笑得冷淡。「朕有什麼召喚?愛卿該不會忘了我們的『交換條件』吧?」接着他一出手,單慶餘整個身子便落入懷抱中。

「啊!不要……」單慶餘在嘉俊懷裡掙扎,對他的舉動感到訝異。

他不是對她失去興趣了嗎?爲何還要……

「不要?難道愛卿不顧靖王府的安危嗎?」嘉俊逕自解開單慶餘裹住頸子的衣襟,「當初不是說好,朕有『需要』時,你都要隨時滿足朕?這不就是你的交換條件?」

需要?這個字眼讓她覺得自己好像妓女,但既然他如此輕賤她,該會大方地放她走吧?

單慶餘忍住傷痛,乘機說出自己的打算。「與皇上的約定,臣自當遵守,但希望這是臣最後一次滿足皇上的『需要』。」

「最後一次?你想說什麼?」嘉俊停止手邊的侵犯,爲她話裡的意思感到不安。

「近日微臣身體不適,大夫說必須前往僻靜之地好好調養,望請皇上準臣離開京城,臣願意放棄靖王名號,就此歸隱山林。」她刻意維持冷靜疏遠的語調,以免牽引出不捨的淚水。

「你想離開?我不答應!你休想逃離我!」嘉俊一把握住單慶餘的手腕怒目瞪她,反應比她想像得還激烈。

一靠近卻察覺她腫起的臉頰,以及上頭的五指印,「你的臉……是誰傷你?」

他伸出手輕撫着臉頰的紅腫,因那大膽傷她的人怒火中燒。

無從解釋的單慶餘只能搖頭,口中喃喃說着:「讓我走……放過我……算我求你……求求你……」她一心只想離開,不願再招惹傷心傷情的紅塵。

爲了離開,她竟低聲下氣求他,彷彿她是被迫留在這兒,她始終這麼看待兩人的關係……

感覺自尊被狠狠踐踏,嘉俊只能藉由傷害她來保住尊嚴。

「放你走?」他輕易抱起她,將她壓制在椅子上,雙手握住把手將她困在臂彎裡,「這輩子都別想!」

從未見他發這麼大的火,單慶餘卻不知他火氣何來,仍鼓起勇氣說服他。「你對我已經玩膩了,就放過我吧……」

話一說出,嘉俊更怒火中燒。玩膩?她竟敢這麼指控他!

「即使玩膩了,你也別想離開!」他惡狠狠地逼近她,急促的鼻息噴在她臉上,咬着牙說出的話語句句利如刀劍。

「想讓我玩你是嗎?我就讓你見識什麼叫作玩弄!」接着他雙手抓住她的衣襟,用力撕去她身上的衣物,毫不憐香惜玉。

「不要!求你……」

他的眼神狂亂得令她害怕,像極狂怒的猛獸,一口便要吞噬她。相識以來從未見過他這副幾近殘酷的表情,也從未對她如此粗暴,她心慌了,只能無助地求饒。「不要這樣對我……」

嘉俊沒有理會她眼底的恐懼,直到她渾身赤裸地縮瑟在龍椅上……

聽到熟悉的呼喚,單慶餘自狂亂中稍稍回神。

好久沒聽到這麼溫柔的呼喚……認清眼前愛戀的臉孔,她的淚怎麼也止不住。

「不要……恨我……」她像個脆弱的幼童嚶嚶啜泣求饒,意識漸漸飄忽,聲音也愈來愈虛弱。「不要恨我……我愛你……俊……我愛你呵……」

最後一個字如同嘆息般消失,黑暗接着吞噬了她的意識。

一切發生得太突然,嘉俊趕緊抽出龍根,卻發現隨之牽引出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他的心一時忘了跳動,等到回過神,他使勁全身力氣往外頭大喊:「楊興,快傳御醫!」

就在單慶餘陷入昏迷的同時,靖王府卻傳出火災。

失心瘋的老王妃引燃燭火,將自己和居住的祥暉園燒個精光,結束了她執着卻自私的一生。

三天後,嘉俊派人協助處理老王妃的後事,並將萍娘召入宮,因爲靖王得了急病,危在旦夕。

「小姐就是這麼走過來的……」

皇帝的寢宮中,萍娘一字一淚訴說着單慶餘身不由己的人生,以及進宮後的心情轉折。

嘉俊聽完,臉上滿是悔恨的淚痕。

握着纖弱的手,他不斷呼喚着龍牀上毫無意識的人兒:「小余兒……對不起……對不起……」

當她擔憂身分被拆穿時,他卻毫不顧忌地勒索她的身體、她的心;當她因爲對他的愛有所顧忌,只能將愛意藏在心底時,他卻一把將它搶過來放在腳底踐踏……

最愛的人卻傷她最深,孃親如此,他亦如此,所以她乾脆封閉自己,不願面對這個殘酷的人生。

都怪他只顧一時之私,毫不顧慮她的感受,最後還用那種方法羞辱她,讓她對人生感到絕望。

「小余兒……對不起……」

那天經過御醫的診斷,她已懷胎兩個月。雖然孩子保住了,但她卻依然昏迷不醒。

御醫說這並非身體病痛造成,而是受了相當大的刺激,能不能醒來就看老天的安排了。

如今已過三天,單慶餘依舊毫無知覺,嘉俊因此傳喚萍娘進宮,希望能幫忙喚回她的神智。

萍娘沒能讓單慶餘醒來,卻爲嘉俊釐清所有的疑問,讓他更陷於自責之中。

「皇兒,別再自責了,這樣我的好媳婦也醒不來……」一旁的武徽太后聽了也頻頻拭淚。

事發第二天,聽到風聲的太上皇和皇太后立即趕來,爲事情的真相詫異不已。

沒想到這個單小子居然真要生下他們的皇孫,武徽目瞪口呆好久,對於目前的混亂不知如何以對。

「唉!唯今之計,只能派人尋訪名醫……」承憲太上皇忽然想到什麼,「對了,之前大將軍的妹子不也吃了什麼一睡不起,後來幸得高人相助才起死回生,不如叫鐵徵代爲尋找那位高人……」

絕望的嘉俊像是黑暗中見到一線曙光,立即擦乾眼淚,「兒臣立即修書鐵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