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節, 在大城市裡絕對是要熱鬧辦的。在望鎮這樣的鄉下地方的話,就完全是看當年情況。
現在有文家莊出頭,今年鎮上收入也還不錯, 還有不少人家得了文家莊臨時招人手的工錢, 今年就十分自然的熱鬧辦了起來。
除了文家莊自己準備的內容, 鎮上的居民們也有他們自己過上元節的一套規矩。
望鎮上並沒有寺廟, 隔壁的清河鎮上倒是有。不過那座太平寺香火一般, 也自然沒有舍利之類的。中元節還會安排人手組織下意思意思的放放河燈,上元節的話,除了廟門前挑兩盞燈籠, 也就沒別的表示了。
這麼一來沒有望舍利這種活動,上元節其實就是完全的民間遊藝活動。
這次有人帶頭, 鎮上能說得上話的幾戶大人家都派了人來請張靜商量細節, 最後定下來, 既然要熱鬧辦,那就從十四就開始, 一直辦到十六。
這期間民間的習俗不用管,各家自己會去做。但是有些事情卻是需要有財力的人來提供幫助的,比如民間表演。
因爲事情起頭的倉促,這會兒再去外頭請人已經不可能了,那麼唯一的辦法就是鎮上人自己來。
望鎮的鎮民們以往也有辦廟會的經驗, 基本上現在就套用那一套。
反正文家莊這次是主導, 也不用怎麼全鎮□□之類, 能在文家莊劃定辦燈會的那片場地附近活動就成。也就不用提前規劃什麼□□路線之類的, 只要找足人手, 到時候披掛上陣,吹打熱鬧。
這些事張靜不用擔心, 各家大戶家裡也有人手,再從鎮上招募一點,就足夠。
張靜需要給大家詳細說明的是文家莊這次的計劃,包括具體打算在哪裡辦燈會,怎麼辦,要多少開銷,各家需要承擔多少,事後如果有收益,這部分收益又要如何處理。等等等等,零零總總一堆。
張靜這次算是真正意義上的獨立操作一次活動,雖然有以往辦學堂的經驗,在這裡卻是完全不能通用的,一開始着實手忙腳亂了一番。
好在文家莊還有個吳方,老先生年紀大,閱歷深,這種事在他眼裡絕對算不上什麼事。三下五除二,就幫張靜擬好了一張詳情單。
張靜這會兒就覺得,什麼叫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吳老先生毫無疑問的就是那寶!
有了這樣有力的助手,很快開銷清單就制定了出來。也就是到這個時候,張靜才突然有了自己是在策劃一次大活動的感悟。因爲和當初在京裡的開銷比,各方面單獨來看確實都不怎麼費,只是疊加起來的話,確實是不小的一筆開支。而且最重要的是,文家莊必然是要出大頭的。
張靜這會兒才覺得,自己是不是考慮不周了。
文家莊固然有那個財力,但他並不是真正的主人。就算現在沒人反對他動用那麼一大筆錢,但只怕落人舌根還是會的,搞不好還有人會來跟他秋後算賬。
畢竟正經管事的那個剛剛出了事,他這個代主人的權力總歸不是那麼實打實。
發了會兒愁,他就不由自主的開始牽掛起文瑞來:也不知道他在京裡現在情況如何?文大哥他們路上又到哪裡了?如果文瑞在這兒的話,這些開銷的事情就不用他擔心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心有靈犀這種事,張靜這兒真發愁,門上卻突然有人跑進來說有馬車到了。
想不出來這會兒會是誰來,張靜往門外跑去看,小四跟在背後,眼睛比張靜還尖:“小蜆子!”
跟着小四嚷嚷的一嗓子,張靜也看到了小蜆子出現在大門口的馬車後面。
雖然只不過幾個月,不過小四也好小蜆子也好,都是正長個子的時候,猛一看去就能發現這小子又躥高了不少。張靜心裡不由的就覺得一抖,小蜆子出現在這裡,莫非文瑞突然來了?
可是現在也才初七,如果文瑞這會兒來了,那麼就是說他年前就從京裡出發了?不這不可能,那時候文瑞根本沒可能走得開。所以,今天其實只有小蜆子來吧?
一想到這裡,再看小蜆子抱着什麼東西終於從馬車後頭轉到了前頭,另外有家僕幫忙卸車,但車上再沒有別人下來,張靜就知道果然如此了。
雖然是意料之中,卻依然控制不住的覺得心裡有些酸澀。
不過終究是讀書人,這一年來又經歷了不少事,所以心裡雖然覺得失落,面上卻並沒有讓人看出來。小蜆子還是一團高興的先過來躬身請安:“張公子金安。”
張靜被他唬一跳,連忙擺手:“莫要如此莫要如此。”
雖然以往彼此其實也沒什麼規矩,但小蜆子好歹是文瑞的貼身僕人,他張靜只是個還沒考到功名的讀書人,從身份上來說,小蜆子身上的官職都比他大好多。現在在這文家莊門前,人來人往的地方,要是被人傳出去了,就不好聽了。
可惜小蜆子是被文瑞囑咐過的,一看張靜推脫,立刻笑了:“張公子莫自謙,我家爺說了,公子前途無量,吾輩正該奉承纔是。”
張靜肚子裡轉念,這小蜆子幾個月沒見,怎麼好像老練了許多,場面話也會說了。跟記憶裡頭那個活蹦亂跳,機靈有餘穩重卻實在不足的孩子相比,還真是不一樣了許多。
看來京裡這段時間確實不太平,這才督促着連這樣的僕從也跟着迅速成長起來了。
反觀小四,依然一團天真爛漫,看小蜆子跟張靜請過安,立刻上來扒拉住人家的胳膊,一臉的饞樣兒:“你拿的是甚?”臉上那神情分明是在問:是吃的吧?是吃的吧?
他可想死稻花香的糕點了,偏偏文十一他們來去如風卻不記得從京裡捎點好東西過來!
張靜被這小吃貨搞的十分尷尬,小蜆子倒是沒在意,眼中還流露出一股子懷念的神色來,安撫性的回答道:“莫急,車上都有。你且先等等,我與公子說幾句話。”
不知道是不是小蜆子現在過於沉穩的樣子終於引起了小四的注意,這孩子也不吵吵了,盯着現在都比自己高了一頭的小蜆子看了一會兒,突然耳根有些發紅,愣愣的點頭:“嗯。”
小蜆子溫和的衝他笑笑,這才又轉過頭,靠近張靜身邊道:“張公子,吾們爺交代的,有給您的書信並口訊,可否借一步說話?”
不愧是文瑞手下□□出來的人,張靜從小蜆子剛纔安撫小四的時候起,就覺得好像看到了文瑞本人在一樣。但要說完全一樣,那肯定又不是。文瑞的話,會更加的神采飛揚,那種彷彿肆無忌憚一樣的自信最是抓人眼光。
小蜆子這會兒回頭喊他,才把他從晃神的狀態喊了回來,心裡又是一顫:原來他自己都沒察覺,對那人的思念竟然不知不覺中變的如此之深。
所謂相思入骨,又所謂不思量自難忘,這一種柔腸百轉的滋味,不想起也就罷了,一旦想起,竟然似乎馬上就要逼紅了眼眶。
小蜆子很機靈,看張靜面色不對,立刻向小四打眼色。總算小四從小跟着張靜,一看他那臉色也覺得不對,立刻上來作勢要扶。
張靜被他們這一折騰,莫名吊起來的一口氣倒是服貼了,人也就真正回過神來:“無妨。且先入內再說罷。”
小蜆子這次來,確實是年前就出發了。但他因爲是輕裝,又是專挑近路走,所以路上費時倒是不長。門口的馬車是到了離這裡最近的興元府才換的,車上裝載的黃白物也是在興元找了銀莊兌的。
“這些兒銀兩,是吾們家爺特意關照給公子送來的。”
小蜆子一邊說,一邊把一直抱在懷裡的包袱給放到桌上展開,露出裡面金燦燦銀晃晃一片。
“吾們爺說了,此處地方偏僻,公子走時又匆忙,且還帶着小少爺。雖說莊上日常應用理因不缺,但恰遇年節,有點財物防身也是好的。”
那一包金銀也不知道總數是多少,但看那金錁子,花生樣大小,黃燦燦一片足有二十來個;白銀就更不用說,張靜不用數都能估摸出來這少說也要有二百來兩。這一包加起來,少說只怕也要上千兩。
如果只是百十來兩張靜也就收了,現在這個金額明顯不止,讓他有了些猶豫。
不收吧這說起來也是文瑞給兒子用的,他給拒絕也不算那麼回事;可真要收下,他又不是傻瓜,文瑞也做過不知道多少次藉着給兒子送東西的名義給他塞東西了,真要拿,又總覺得有些彆扭。
小蜆子看他面露難色,沉吟不語,心說他家爺果然瞭解張公子,就知道他不會爽利收下!這不,專門他家爺就關照過,這種時候,只管找別的能說得動話的人就行。
本來這會兒就應該找文十一了,不過他路上遇到過文十一的隊伍,知道現在他人不在這裡,所以小蜆子很直接的把吳方給擡了出來:
“爺並也囑咐了,公子清流,只怕不耐煩這些黃白物,教我交予莊上其他管事,公子只需知曉此事便可。小的稍後便去尋吳老爺子。”
張靜聽他不說其他人,單單就提吳方,不由奇怪。小蜆子這才又說到路上遇見文十一的事情:
“是小的來時路上遇見文十一。見他一行人行色匆匆,只囑咐了小的如今莊上是公子主事,吳老爺子幫襯,便自離開,不曾多說得其它話。卻不知所爲何事?”
小蜆子是文瑞的人,張靜自然也不瞞他,當下就把事情大概交代了一下。反正他本來也知道的不多,並不怕隔牆有耳。
小蜆子是明白人,聽張靜大概說了下,就知道這事兒沒到需要他管的時候就最好什麼也別知道。所以就算張靜的解釋其實挺模糊的,他也沒盯着問,只是跟着含糊答應了幾句表示自己知道了。
只是張靜眼看着小蜆子大半年前還是個多少有些迷糊的小子,這半年來卻成長的這麼迅速,又聽他說從京裡過來,輕裝騎馬,到這裡不過大半個月,心裡不由一動。
這裡眼下還在年裡,就算出了正月,距離春耕也還有段時間,這個時期,基本上莊上人都是閒着的。如果只是輕裝,來回也就一個多月,那麼是不是說,自己其實有可能趁這段時間偷偷上一次京,見見文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