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建文在街上等着香杏,說:“明天來送磚瓦水泥,讓你弟弟等着接貨。”
“這麼快啊?錢呢?”香杏問。
“你只負責接貨就行啦,今晚上有空嗎?”
“有空!”香杏。
“好吧,晚上見!”
兩人一錯身的空檔兒,完成了對話,各自走了。
兩人在晚上又見面了。
“這麼多磚瓦,還有水泥要花很多錢吧?”香杏很感激。
“這是收據,你回家看看就知道了!”陳建文把收據單子給了香杏,囑咐說:“一定要收好啦!這可是錢啊!”
“放着也沒用!咱自己的記住錢數就行啦,蓋好房子知道一共花了多少錢。我家會用力賺錢的,好還你。”
“不是,你一定放好了,收據上開的是化工廠,這錢不用還。”陳建文很認真地說。
“化工廠?開化工廠幹什麼?自己建房子……?”
“你怎麼這麼笨?幹別的,你鬼伶俐。廠子能不搞建設嗎?只要搞建設,咱逮個機會把收據塞進去就行了。我跟磚瓦廠打好交道,化工廠需要磚瓦就用他們的,那時候一塊加進去就行。六間房子的材料多大一點東西啊!”
“建文,你真大膽!”香杏有些擔心。
“又不是你辦,我辦你怕什麼?這都是老闆教的,他的膽子更大。你知道嗎,我們業務員去發貨,一車貨必須提回兩車貨的款來,我們硬逼着對方收貨員把一車寫成是兩車。不寫成兩車就不交貨!”
香杏說:“這樣不能出事?”
“出什麼事?他們是公家的,塞給他的錢是自己的,怎麼能出事?從科長到倉庫保管員,收貨員都拿了錢,有事他們就包着啦!他們更怕出事,怕砸了鐵飯碗!”
“你說的也是!”
“老闆這人就是厲害,他把社會琢磨透了!我跟着他學了不少東西。”陳建文說。
“就學這個?”
“老闆是一肚子機器,對付人,對付社會真是高手。瑞華,你得長點心眼,不要光指望老闆給你那仨瓜倆棗的。老闆不會隨便給任何人好處的,得了他的好處你就要當心了。”
“我沒有那麼多心眼兒……。”
“你還能趕不上春梅?”
“她當過老師,有文化。”
“有什麼文化,老闆背地裡說她什麼你知道嗎?”
“說什麼?”香杏也問。
“田春梅……就是長了一身好肉,放到牀上舒舒服服的;腦子裡全是漿糊……”
陳建文模仿田嘉禾的腔調是惟妙惟肖。
香杏被逗笑了。
“田春梅,管着倉庫的材料,一年額外也賺個三千、五千的。寒食節、八月十五、過年,那些送材料的都得給她送禮。她家裡吃的喝的用的,什麼都不缺。”
“老闆……,他不知道?”香杏有疑問。
“他能不知道?什麼事能瞞過老闆的眼?讓誰幹都這樣;所以,你得向老闆要工作,不能只管接待室。幹接待沒什麼外來收入,就是輕鬆舒服。到時候老闆不喜歡你了,一腳踹了;你哭都沒個地方哭去!”
香杏想了想說:“我幹什麼好?主要是我沒有文憑,小學都沒念完。”
“記個數還是可以的吧?”
“記個數沒問題,就是寫寫簡單的賬目也沒有問題!”
“要求管全部的招待,讓老闆把所有招待歸接待室管。有什麼不會的找劉增德,記賬的事他一定會教你,不出半年你賬路子就熟了。劉增德會幫你的,我們兩人雖然不和睦;但我佩服劉增德,他不給夥計施絆子。我們兩個人不和睦,可是誰也不堵誰的財路。”
“我試試看吧。”香杏並沒有十足的把握。
“不能試試,要辦就一定辦成!”陳建文語氣堅定。
“好,聽你的一定辦成!”香杏也有了勇氣。
“香腚(杏)——腚真香——!”忽然聽到不遠處有人喊。
“誰——?”香杏吃了一驚。
“小軲轆,人不人鬼不鬼地,只有他能幹出這種呆子事來!”
“陳宗仁?”香杏忙說,“快走別讓看見,他嘴不好,什麼事都說,有影沒影的都說。”
兩個人加快步伐向遠處走。
只聽見樹後面小軲轆在唱:“香腚,香腚,誰都想弄。弄着真好,弄不着拉倒……”
陳建文說:“找個機會教訓教訓他!”
“這種人,缺心眼兒。跟他計較什麼,不理就沒事兒啦!”
幾天之內田玉壯把蓋房子的材料備齊了,下一步就要動工了。
黑牡丹對兒子說:“蓋房子是大事,大壯你不懂,我一個婦道人家也不懂,咱必須請個實誠的好匠人給咱監工。”
“娘,要請誰你定。”田玉壯心裡沒有數。
“能請誰?還得請你宗貴三爺。”
“上次,三爺來幫着定樁,飯都沒在咱家裡吃,白忙活了一天。”
田玉壯覺着不好意思再請了。
“這一次我去跟他說好了,給他工錢。”
黑牡丹去請陳宗貴,挎着一籃子雞蛋。
一進門,宗貴老婆正在院子裡收拾。
“三嬸。”
“香桃她娘,你怎麼還挎個籃子?”宗貴老婆問。
“香桃養雞,給送來些雞蛋,給你送些來,你和三叔吃。”
“不行,不行;大貴貴的。你拿回去到集上賣了吧!”
“這是給你的,不賣不賣。”黑牡丹就進屋把籃子放下,“三叔沒在家?”
“快了,快回來了!”
正說着,陳宗貴從外面回來了。
“三叔。”黑牡丹忙迎出去。
“哎,香桃娘來了?”陳宗貴去洗洗手,進屋了。
“三叔,又要麻煩你。”
“什麼事?說!”
“你知道,大壯要蓋房子,他爹不在家,……就是在家也沒用!我和大壯都不懂,就想請三叔去給他照應着。”
黑牡丹剛說完,宗貴老婆把話攔過去:“香桃她娘,你三叔上了年歲啦!手腳也不伶俐,眼神也不行,幹不動啦!你還是找個年輕人吧。”
“三嬸,我想好了,找誰也不放心,我家就相信三叔。”黑牡丹說。
“上了年紀了,不能幹啦!”宗貴老婆說。
“三叔,你拿個馬紮子到那裡去坐着就行,你在那裡坐着我心裡就有底兒了。俺大壯前幾年不正幹,現在要好好幹了,俺心裡高興;可是打牆蓋房一輩子的事,俺得找個靠實的人給照看着。三叔,俺給您工錢,現在又興僱工了,俺給您雙倍的工錢。”
黑牡丹說得很真誠。
“好吧,香桃娘,你這個工我一定幫,開工那天來叫我行啦!”
“好,三叔,謝謝你啦,那天我讓大壯來請你。”
宗貴老婆一看老頭子接下了這差使,忙說:“你都什麼年紀了,家裡缺你的錢嗎?一聽說雙倍的工資,就眼紅了。”
宗貴也不搭理老伴說什麼,對黑牡丹說:“香桃娘,有句老話,‘打牆蓋房,鄰里幫忙’。前些年,咱田莊建的房子哪一棟新房子不是我照應的?我喝過上樑酒,鋪基酒;可是我沒拿過誰家一分工錢,給你家幫工我也不破這個例。”
“三叔,現在不同了,都興僱工。”
“別人興,我不興。人不能滿眼裡只看到錢!咱說明白了,你要是給工錢,咱就免談。我不去掙這個工錢,你要請我幫工,行。我實心實意地給你照看着!”
“三叔,我在家裡跟大壯商量時,就覺得不好意思讓您白出力;所以……”黑牡丹很激動。
“只要信任我就夠啦,這就很好;人心比錢貴重!”
黑牡丹連忙道謝,因爲看見宗貴三叔還沒吃晚飯,也就不再打攪了。
宗貴老婆忙說:“香桃娘,這雞蛋你拿回去吧!”
“三嬸,就這麼幾斤雞蛋你都不收,我還有臉嗎?”
“香桃娘,孩子養雞也不容易。”
“三嬸,這雞蛋你是必須收下的!”
宗貴老婆一看黑牡丹誠懇的樣子,也只好收下了。
送走了黑牡丹,吃飯時,老伴問宗貴:“你怎麼喜歡接這個活兒,操這份心幹什麼?”
“孩子走正路,幹正事能幫上就得幫!”宗貴說。
“她家的孩子名聲不好,當年香桃……;現在的香杏比她姐還厲害!”
“那些事與咱無關,再說了,這種事都不是女孩子的原因。想想,她們都是個孩子。田嘉禾、田本元都那麼大的歲數了,下個套玩弄個孩子還不容易?缺德啊!”
“我看她家的孩子也好這一口,吃這門飯,要不建房子要宅基地這麼容易?”
“我不這麼看,東河套反正是一片荒林,荒着還不如利用起來!利用一點是一點。”
宗貴老婆不同意了:“多少人要去開荒?植樹種地他們批給誰了?就是荒着也不給別人!”
“你呀,以前說我,現在你怎麼也這樣了?找氣生幹什麼?吃飯,吃飯!”
宗貴老婆也不說話,悶頭吃飯。
吃完飯,陳宗貴翻箱倒櫃把多年不用的建築工具找出來,錛、斧、鋸,自制水平儀,一件件擦洗打磨,收拾利索了,這才上炕睡覺。
天還不亮陳宗貴就起牀了。
第二天,老伴做好飯,吃完飯,也沒等大壯來請他,就徑直帶着工具去東河套,路上遇到來請他的大壯。
陳宗貴跟着大壯去了東河套樹林,陳宗貴主持着按照老規矩,燒紙焚香、擺貢典酒、燃放鞭炮,就算是舉行了奠基儀式,養雞場開工建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