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附屬國,即便身爲武皇,南宮賀平日裡有機會接觸到神族人的機會也不是很多。甚至有時候私下裡還自負的緊,想着神族的人真有那麼邪門,說不好是世人愚昧,盲目崇拜之下,纔會使得三大神族的名頭上萬年不輟,真是動起手來,起碼同級強者之間,勝負還真不好說。
再加上這幾日見到風輕冉,實在是溫柔和氣的緊,南宮賀不自覺就有點兒把自己和同是武皇的風輕冉平齊的心理。
更先入爲主,以爲展顏膽大包天,竟敢與人合謀偷盜鳳儀山人的車子,自己這也算是替鳳儀山人出頭不是?
也因此,纔敢大喇喇招呼風輕冉幫他逮住兩個小兔崽子。
卻不料會引起風輕冉這麼激烈的情緒反彈——
巨大的威壓下,南宮賀只覺得整個天地都開始變色,腦袋彷彿被人狠狠的砸了下,竟是嗡嗡直響,甚至手腳都好像綴上了萬斤巨石,別說和人打鬥了,竟是擡都擡不起來了。
身爲墨玉皇族,又天賦卓絕,南宮賀自己都不記得有多少次憑藉絕對威壓嚇得對手屁滾尿流、跪地求饒了,卻還是第一次在面對對手——對方不但和自己平級,更還就是個仙子似的女人罷了——產生一種連靈魂都在戰慄的恐懼之感。
這一刻,南宮賀終於徹底明白了“神族”這一詞彙的意義所在——
墨玉華元這樣的附屬國,至高強者也就是武皇這一級罷了,可真敢對抗神族,但只一個看似弱女子相仿的風輕冉,就可以讓自己和華融兩個武皇全滅。
南宮賀這一刻甚至慶幸無比,幸好,幸好之前看到江皓言時,自己麻溜溜選擇了轉身就跑,不然,怕是必然大禍臨頭。
只是無論如何也想不通的是,即便自己方纔語氣有失恭敬,惹了貴人不高興,怎麼三公主的重點卻是自己口中“小兔崽子”幾個字?難不成是因爲自己說話太過粗魯,所以唐突了貴人不成?
外在的威壓並緊張的情緒下,南宮賀的冷汗都下來了,戰戰兢兢道:
“三公主息怒,實在是這倆小——小輩,太過無禮,竟然不但敢偷盜公主您的馬車,還,還縱馬,縱馬行兇,衝進我的營帳——”
風輕冉尚未開口,從見到風輕冉出現就佇立原地不動的嶽展顏並車伕卻轉過了身子:
“小輩,還,偷盜,又要碎屍萬段,敢問南宮武皇是說的我嗎?”
說話的是男子,雖是聲音清冷,倨傲之態比之風輕冉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方纔交手之時,雖不過一個照面,南宮賀還是一下判斷出來,那車伕不過是一位武侯級別的高手罷了,而現在,一個小小的武侯和自己叫板也就罷了,竟然在三公主面前還敢端着架子,這不是找死嗎?剛想喝罵,卻正好看清斗笠下車伕的模樣,南宮賀下巴都快驚掉了——
老天,這不是之前和三公主形影不離據說是連三公主都非常愛重的那個晚輩嗎?
怪不得這兩人暗算了自己後一溜煙的往風輕冉這邊兒跑,虧自己還以爲對方是慌不擇路呢,這會兒哪裡還不明白,對方分明就是故意挖好了坑等自己往裡跳纔是,這般一想,頓時手足冰涼、又驚又怒又怕。
韓卓這會兒也看清了南宮賀的模樣——頭頂武皇冠冕並正中間的頭髮全被削平,光禿禿的頭頂那叫一個搶眼,周圍更有一圈兒因失去束縛而隨風招展的青絲,再配上雙眼外凸的可怕模樣,活脫脫一長了一圈頭髮、肚子鼓突的青蛙相仿。
不自覺瞥了□後低着頭又恢復了乖寶寶、美少女模樣的嶽展顏,眼中是無論如何也忍不住的笑意——
小丫頭越發合自己口味了,若然自己出手調/教一番,日後前途怕是不可限量。可惜的是,小丫頭已然是江皓言的人了,要是真教的太歪了,怕是自己兄弟會吃虧——
自然,等後來知道兄弟的女人其實是自己妹子,韓大公子曾經不止一次跌足嘆息——早點調/教的話,管保叫江皓言那廝一輩子在妹子面前翻不了身。
“公,公子——”南宮賀這下是真的要哭了?是不是自己出門時忘記燒香拜佛了?之前惹了江皓言已經嚇掉半條命了,方纔竟敢又追着鳳儀山人喊殺喊打?更要命的是還當着人家長輩的面喊打喊殺。一天之內得罪兩大神族後人,還有比自己更悲催更歹命的嗎?
還沒想好說辭替自己開脫,對面的年輕人卻又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南宮賀直覺不妙,果然就聽韓卓用一種極爲愉悅的口氣道:
“不過你方纔有一句說得好,那就是小兔崽子——嗯,這樣罵,我很滿意——”
韓卓笑聲低沉,完全不似說話時那般刀子般冰冷森人,竟似珍珠滾過天鵝絨般華麗而又充滿磁性。
只是笑聲卻被風輕冉急聲打斷:
“阿卓——”
瞧着韓卓笑的無比愉悅的樣子,風輕冉真是又是焦灼又是心疼——
這孩子,呆毛病又犯了。
原先還好些,近些年來,竟是益發和父親也是韓家三代領軍人物韓飛宇針鋒相對、勢同水火,最離譜的是這孩子一次外出,竟然因有人罵韓飛宇而大擺筵席慶賀,消息傳回去,使得韓飛宇光火至極,竟是直接着人抓了韓飛宇回去,聽說竟是打的這孩子三個月都沒下來牀。更因此落了個性情乖張的評價,也因此,即便韓家第四代後輩中,韓卓是當之無愧的箇中翹楚,卻還是引得家中部分大佬頗爲不喜。
更不要說這裡還是華元墨玉爭霸的戰場,人多口雜之下,難免會被有心人再次傳到韓飛宇的耳朵裡——
雖然風輕冉打從心底裡不喜歡韓飛宇這個妹夫,卻也不願這父子倆鬧得太僵——
畢竟,以韓卓眼下的實力,真是惹惱了韓飛宇,根本只有被虐的份兒。
韓卓卻是無所謂——這麼些年來,自己被蘭明珠那女人抹黑的還少嗎?如果說剛開始失去母親後,自己還對父親有些期待的話,日甚一日的冷漠,一次又一次的毒打,已經消磨掉韓卓對那個男人本就不多的父子親情,甚至到最後,韓卓已經對那個男人連一點兒期待都沒有了,後來也朦朦朧朧猜到,自己最親的小姨,之所以會落到現在這般悲慘下場,也是那個叫韓飛宇的男人算計的結果,韓卓更是自覺看破了一切——
父子又如何?那個所謂的爹眼中,自己這個兒子,既比不上他的女人,更比不上手中的權力,若非想着自己的天賦可以爲他增加在族中的話語權,說不好,早按照他所言,送自己去地下陪母親了。
愛人更是扯淡,曾經,自己可是記得清楚,韓飛宇當初爲了娶到小姨,一副何等情比金堅的癡漢模樣,甚至在幼小的自己面前賭咒發誓,爲的就是通過自己的口讓小姨知道,他有多愛小姨,可轉臉便可以另娶新歡不說,還親手一步步把曾經“最愛的人”逼到絕境。
至於說愛聽別人罵自己的父親,既然所有人都認定了,自己當然不能枉擔了這麼個虛名。
很多時候,韓卓都覺得自己和韓飛宇這對兒父子簡直就是一個笑話。
這麼多年了,父子兩人的情分早已被消耗淨盡,兩人甚至連彼此當做陌生人和平共處都做不到了——
到現在,韓卓都記不清有多少次被韓飛宇或掐着脖頸,或吊在房樑上毒打,而每一次毒打的原因也都簡單粗暴的緊——
有時是蘭明珠暗示自己故意在外人面前讓她難堪了,有時是韓瓊玉告狀說自己欺負她了,還有些時候純粹就是韓飛宇看自己不順眼。
當然,這只是從前,等韓卓晉階武侯後,雖然每一次還是處於被暴打的境地,卻不妨礙終於有能力還個一招半式了,而且韓卓反抗時是真不要命——
最後一次,竟是連同歸於盡的招式都用上了。
許是韓卓的做法太過極端,終於讓韓飛宇有些怕了,那以後,韓飛宇輕易不會再對韓卓動手,卻也對韓卓忽視的更加徹底,最明顯的例子就是,逢年過節一家人團聚時,韓飛宇的餐桌旁永遠只有他和蘭明珠以及韓瓊玉三個人的位子。
而韓卓也越發放浪不羈,常年流落在外,不是家族傳召,一般根本就不會回靈虛山。
風輕冉因着和韓卓母親的姐妹情誼,相對而言對這個孩子關注的也就多些,就曾不止一次在家族蒐集到的情報中見到諸如“某日,韓卓和江皓言於客棧醉酒,二人俱醉臥泥淖一日有餘”“除夕,韓卓江皓言于山巔修煉,冰雪覆身,兩人如琉璃人相仿,日出時,彼此相撞,琉璃盡碎,聲若爆竹”……
每每看到這樣的話語,風輕冉都會止不住紅了眼睛——說是出身神族,身份何等高貴,這孩子卻自來至世上,何嘗有過一日寧憩?
不是沒感覺到風輕冉的心疼,韓卓卻是不以爲意,竟是朝着南宮賀微微一樂:
“碎屍萬段你怕是不行,不然,再罵聲聽聽?兔崽子,王八蛋、龜兒——”
韓卓說一句,南宮賀臉就更白一分,到最後,整個身形都有些簌簌發抖搖搖欲墜——
三公主家的這個後輩是瘋子吧?是吧,是吧,一定是吧?
“韓卓——”到底被自己的父親傷的多深,纔會以聽這些罵人的話爲樂趣?
風輕冉又是頭疼又是難過,卻也知道這般情形之下,不能再讓他胡鬧下去,擡高聲音厲聲喝止韓卓之餘,對南宮賀也更加惱火——若不是這人招的,阿卓何至於這般失態?
一聽到“韓”這個姓,南宮賀哪裡還不明白,韓卓的來歷——老天啊,降下個雷劈死我吧。還以爲這年輕人是風家人呢,怎麼卻是韓家人?
世人哪個不知?
雖說三大神族並立,可佔據首位的卻就是韓家。
說句不好聽的,韓家雖是未曾和世俗中任何一個帝國有直接的關係,卻偏又地位超然的緊,鳳儀山的勢力也好,雲碭山的勢力也罷,背後怕都有韓家的影子。
也就是說,你得罪風家的話,還可以跑到江家的勢力範圍內苟且偷生,可你要得罪了韓家,天下之大,怕是就沒有容身之地了。
原來沒有很倒黴,只有更倒黴嗎?方纔還以爲自己得罪了兩大神族呢,合着是把三大神族全都得罪了?
越想越害怕,再不敢端着武皇的架子,竟是苦着臉衝風輕冉哀哀道:
“三公主,方纔實在是事出突然,若然知道是韓公子的車駕受驚,賀無論如何不敢冒犯,實在是倉猝之間,纔會昏了頭……”
竟是邊期期艾艾的說之前的事情爲自己掙些同情分兒,又主動示弱,表達了真誠懺悔之意。
風輕冉看南宮賀現在這般狼狽的樣子,再反觀韓卓二人神清氣爽的樣子,哪能不明白定然是這兩個人先去招惹南宮賀的,又雅不願再看到因南宮賀說了什麼刺激了韓卓,當下冷哼了聲:
“方纔你對阿卓做的事,以後決不許再出現第二次。另外,既然你也說了阿卓的馬車是受驚纔回衝到你的營帳,現在既然毀了,你自然要照樣賠給他一輛。好了,你下去吧。”
南宮賀越聽臉色越難看——說好的溫柔似水呢,說好的世外高人、仙風道骨呢?明明自己方纔所說,是沒辦法才攬到自己身上的好不好?這位三公主竟然就毫不猶豫的全盤接受?有這麼仗勢欺人的嗎?有這麼顛倒黑白的嗎?娘哎,神族的人好可怕,我要回家。
卻是絲毫不敢違抗,無比順溜的應了一聲,看風輕冉不再理他,才躬着身子慢慢後退,好不容易退到一個相對安全的距離,剛要轉身一溜煙兒跑掉,又聽見韓卓懶懶道:
“還有昨兒個夜裡毀的那輛車,也一併賠回來。”
南宮賀身子一僵——嶽展顏既然殺了墨玉儲君,兩家的仇怨是無論如何也解不開的,卻又畏懼韓家的權勢,只得委委屈屈的答應了下來。
“走吧,我送你去煉器對決的地方。”事情落幕,韓卓忽然覺得意興闌珊——不管每次做了什麼,儘管過程可能轟轟烈烈,可結果卻從來都是好沒意思。很多時候韓卓甚至覺得自己的生命也是沒意思至極——活着到底是爲了什麼呢?沒有值得自己爲之付出的親人,也沒有任何一件事情值得自己爲之奮鬥……
展顏看向韓卓的神情不自覺多了些深思——
好像,這個表哥和他那個爹之間和自己想的不一樣呢。難道說自己之前,對韓卓有些誤會?
“怎麼,怕了,還是覺得我瘋了?”看展顏站着沒動,韓卓嘴角一勾,露出一個有些清冷的笑容。
展顏終於回神,大踏步趕上韓卓,走了一段距離,忽然道:
“我討厭你爹——”
半晌又加重語氣:
“有一天我會把你爹打倒。”
韓卓低頭,深思着看向展顏美麗的側臉,眼中兩簇小小的火苗越來越亮:
“我和你,一起。”
打倒韓飛宇,進而踏翻整個靈虛山,好像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o(n_n)o謝謝,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