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還是神情淡然渾不在意的嶽青池倏地擡起頭來,臉色已是鐵青——會同意幫嶽開紅父子索取寶器不是沒有原因的——
實在是北鄉候府那一支,不過是族中旁支罷了,本來在家族中是最不起眼的一房,卻偏是出來個嶽開雲這樣的有傑出天賦的人物。而且修煉成武侯也就罷了,旁支嗎,終究還是要依賴本家才能長長久久生存下去,只要聽話,未嘗不能成爲本家一大助力。
偏這嶽開雲又是個性子高傲的人,根本和聽話扯不上一點兒關係。
這些年來,竟是不止一次和嫡支對上——嶽開雲對自己叔叔嶽開紅一家的態度就可見一斑。
甚而那次嶽開雲和嶽開紅大打出手時,自己這個準世子的面子都不好使,嶽開雲愣是生生當着自己的面把嶽開紅揍得死去活來!
而現在,這個嶽展顏,又是如此——近些時日以來,嶽展顏所表現出的種種狂妄自大比起當年的嶽開雲分明有過之而無不及——
正如叔叔嶽開紅所言,這北鄉候府怕是和本家已然離心離德!放任他們成長起來的話,說不好將來還要和自己爭奪這嶽王府!
爲今之計,當然是儘可能掐斷他們所有可能的依靠,而那七品寶器自然也是北鄉候府一大依仗——
更不要說這般有自己意識的寶器,便是華元國可是都沒有一件。便是自己不拿回來,也有別人會眼紅了去搶。與其便宜了別人,怎麼比得上歸自己所有?
而且用寶器作爲對堂兄嶽青峰的補償,說出去也名正言順,當能省去不少麻煩。寶器真到了青峰手裡,將來不但不會對自己有什麼威脅,更會成爲一大助力。
這才改了主意,想着嶽展顏小丫頭一個,聽說本家讓她用寶器來抵償自己之前所犯的錯處,免於家族被驅逐的懲罰,自然會乖乖奉上手中寶器。哪裡想到,自己這邊剛一開口,就被這麼不留絲毫情面乾脆利落的堵了回來。
嶽青池氣勢一下變得有些凌厲,瞧着展顏的眼神更是不悅至極,半晌才強壓下心頭的怒氣緩聲道:
“你的意思是,寧肯你父祖被連累,和你一道被逐出岳家,也不願放棄寶器?”
連累父祖?展顏嘴角露出一個諷刺的微笑:
“怎麼嶽侯爺認爲,所有人都和你一樣,把寶器看的比族人的性命還重?”
旁人自己不知,可若是爹爹和爺爺知道自己在本家這邊受到的委屈,別說和本家絕交,反目成仇大打出手也是有的。
嶽青池神情一滯,旋即想起一件事——是了,這嶽展顏八成是誤會了。世人皆知除非原主人身死,不然寶器不會再認其他主人。當下渾不在意的一擺手:
“你年少無知,卻不知道,除了主人身死外,還有一個方法——待會兒讓人幫你取心頭血放入法陣之中作爲引子,再着高手催動陣法,照樣可以逼出你注入寶器的鮮血,到時候你好好的不會有事,寶器也同樣成爲了無主之器。”
展顏倏地擡頭,瞧着嶽青池的神情已是怒不可遏——
這人還真說得出口!
以爲自己就是傻子嗎。想要除去寶器中原主人的印記,幾乎要拿去所有的心頭血。心頭血乃是武人勁氣的源泉所在,損失一點,便會令身體虛弱,更不要說心頭血幾乎盡去!那樣的話,人即便活着又如何,這一輩子也就只有成爲廢人這一條路了!
這也是爲何,歷代武者只要得寶器認主,絕沒有任何人在活着的時候願意把寶器拱手他人的根本原因——大陸上強者爲尊,若是普通人也就罷了,而沒有了武力修爲傍身的武人,即便活着,也不過是任人欺凌,就如同十二歲之前被稱作廢物的自己。
“看來之前我說過的話這對兒父子並未向嶽侯爺轉告——”展顏已然完全沒了再和嶽青池說下去的興趣——
瞧這嶽青池一副高高在上給了自己多大恩賜的模樣,是不是以爲,自己用寶器換取家族不被本家踢出去是沾了大便宜的?自己不但要愉快接受,還要跪下謝恩纔好?真不知道該說這嶽青池太天真呢,還是太天真呢?
“這般只知謀奪家族後輩寶器的家族,展顏自認無福消受,從此橋歸橋路歸路,我北鄉候府和你嶽王府再無瓜葛!”
謀奪寶物?還,橋歸橋,路歸路?
“你——你竟然爲了一件寶物要背棄家族?”太過意外,嶽青池臉上的神情出現了瞬間呆滯,簡直以爲自己幻聽了——說句不好聽的,寶器畢竟是死物,再如何,又哪裡比得上龐然大物一般的家族——失去了家族的庇佑,一個小小的北鄉候府又算得了什麼?這麼多年來,爲什麼嶽開雲即便受了委屈也不敢在本家面前嗆聲,不就是因爲唯恐失去本家這個靠山嗎?
而且,雖說本家這邊沒有主動替北鄉候府做過什麼,可僅僅嶽王府這樣一個金字招牌,就不知替北鄉候府擋了多少災難,不然,就憑嶽開雲,能在那樣偏遠的北鄉侯境站住腳?
沾了本家這麼大便宜,這會兒竟然連一件區區寶器都不願拿出來——別說是一件寶器,放眼整個都城中,哪個世家大族的後輩若是觸怒家主,被勒令自裁也是有的,哪個不是慨然赴死,還不帶打半點折扣的。
這嶽展顏倒好,竟活脫脫是個守財奴轉世,寧要寶器不要家族的主!而且這會兒才知道,堂堂嶽王府的分量竟是這般輕,竟然被個黃毛小丫頭說扔就扔!
沒想到世子出面,都沒辦法讓展顏讓出七品寶器,嶽開紅並嶽青峰登時急了,齊齊上前攔住展顏的路,明是勸解實爲威脅:“展顏,你可想清楚了,到底是寶物重要,還是家族重要?你真要爲了一件寶器,累及你父祖並北鄉候府被家族驅逐?到時候沒了本家庇佑,即便擁有寶器,你父祖也必然說你大逆不——”
下一刻卻是閉了嘴——不是不想說,而是不敢說了,卻是十二把飛刀分成兩路,正正懸在兩人頭頂之上。嶽開紅並嶽青峰都是一僵,下一刻一陣排山倒海的力量迎面襲來,兩人的身體直接飛起,重重的落在議事大廳外。
“不好——”嶽嵐風本就守在不遠處,聽這邊聲音不對,忙飛身趕至,等看到狼狽躺在地上的嶽開紅父子,臉色頓時有些難看——千防萬防,竟然還是這般結局。顧不得管地上兩人,一撩袍子就往房間裡闖,正好看到盛怒至極的嶽青池擡起手來:
“好個猖狂的臭丫頭,竟敢在本候眼前動手,真是找死——”
口中說着,擡手就往展顏身上劈來一掌。
嶽嵐風直嚇得魂飛魄散——爹爹可是武侯級的強者,即便展顏手裡有寶器,還是武星級別的強者,也決然不是爹爹的對手,這般一掌下去,必然非死即傷!
不說自己確然心裡對這個七妹頗有好感,更要命的是真到了那般境地,嶽王府和北鄉候府就算徹底結仇了。
不及細思,飛身就擋在了展顏的身前。
嶽青池方纔是盛怒出手——畢竟一直高高在上,這麼被個家族後輩當面挑釁更是直接逮着自己的人暴打還是頭一次,那一掌無疑用了七成功力,待看見兒子竟然捨命去護展顏,也驚了一下——嵐風現在不過十級武士,自己這一掌真是打上去,後果簡直不堪設想。大驚之下,掌風忙往旁邊偏了一下,饒是如此,嶽嵐風還是被當場打飛出去,連帶着突兀被抱着護在身後的展顏,也被嶽嵐風帶着一起飛了出去。
展顏第一反應是要把已經軟癱在自己肩上的嶽嵐風推開,卻在注意到嶽嵐風胸前的血跡時猶豫了一下——雖然嶽嵐風是那個傲慢囂張不講理的嶽青池的兒子,可好歹也是爲了救自己。
本以爲這次是實打實的要給人做肉墊了,身後卻是一軟,竟是正正倒在了一個人的懷裡。
“皓言——”甚至沒回頭,展顏便下意識道。
江皓言手緊了一下,下一刻老實不客氣的揪住嶽嵐風朝着隨之衝出來的嶽青池扔了過去——
待會兒再跟這丫頭算賬,竟然要給別的男人當肉墊,真當自己是死的嗎?
嶽青池也沒料到自己那一掌竟然朕就打到了兒子身上,親眼見到嶽嵐風口吐鮮血的模樣,早嚇得魂飛魄散,上前一把接住嶽嵐風。剛想低頭查問,就聽對面接住了嶽展顏的年輕男子冷聲道:
“竟然想要動我的人,現在,就把這一掌還給你——”
“別傷了嶽嵐風——”展顏倒不介意江皓言把嶽青池如何,可,好歹嶽嵐風方纔剛替自己捱了一掌——
別人不知道,自己可清楚,江皓言來自於三大神族的身份可不是蓋得,同樣是黑色勁氣,江皓言體內修爲的狂霸程度,根本不是成琦菲之流所能比的,別看嶽青池年齡更大,武侯級的修爲也更高,可和其他武者比也就罷了,碰上江皓言,只有被滅的份兒——
放眼整個嶽王府,除了嶽武王,應該沒有人是皓言的對手。
江皓言一下臉色更臭——若非已然知道嶽嵐風和展顏是堂兄妹的關係,江大公子簡直要立即陷入暴走狀態了。饒是如此,佳人在懷,再如何,也只能先忍了。本來準備砸出去的十成十的一記鐵拳,還是散去了兩成功力。
“不過乳臭未乾,也敢在我家世子面前猖狂,真當我們嶽王府沒人嗎?”嶽開紅和嶽青峰已經相互攙扶着從地上爬起來,待看清江皓言的動作,臉上一致顯出鄙夷的神情——嶽青池得家主親傳,如今已逼近武侯高階,這言皓再是武侯,也就頂多是個武侯初階罷了,無論如何,定然不是世子的對手。兩人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抽出寶劍——待會兒等這言皓再無還手之力,再去好好的招待他,以報當日華元學院被辱之仇。
哪知一念未必,兩方修爲堪堪對上,巨大的轟擊聲中,距離對陣中心地帶不遠的這對父子齊齊倒飛出去,而距離他們倒下地方不足十步遠的地方,是同樣不住吐血滿臉不可置信的嶽青池——
憑自己逼近武侯高階的實力,硬碰硬之下,竟然一招落敗!
同一時間,因被兩道武侯級的勁氣擊中,岳家矗立近百年的議事大廳東南角轟然倒塌,掀起的巨大煙塵幾乎遮蓋了整個嶽王府。
生爲嶽武王嫡子,嶽青池自來高高在上,何曾有過被人揍得這麼慘的時候?瞧着那寒着臉一步步逼近的青年男子,嶽青池第一次明白了恐懼爲何物。
“不要——”嶽嵐風也完全被眼前的變故給嚇着了,等回過神來,跌跌撞撞的就撲過來,勉力攔在江皓言和依舊被他緊緊抱着的展顏身前,“你們,放過我爹——”
卻在觸及江皓言冰冷的眸子及和江皓言並肩而立的展顏,及方纔箭一般消失蹤影這會兒又穩穩蹦到展顏懷裡的星曜時神情一滯——
這情景,怎麼如此眼熟?
驀然想起霧暉城外,憑藉一人之力,就令皇家客卿容克遠慘敗,更是使得自己並九皇子華少飛一行瞬間陷入絕境的那對兒青年男女——
那位叫阿嶽的姑娘當時手裡也抱着一隻小動物——
之前的情景和眼前的景象竟是無比奇異的融合在一起——
若說僅僅只是抱着動物的小姑娘也就罷了,再加上同樣氣勢驚人連武侯級的爹爹也不是對手的無比霸氣的年輕人——怎麼可能那麼巧!
心神恍惚之下,臉色更是如同一張白紙一般:
“七妹就是,霧暉城外的,阿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