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定了下神,李巖峰彎腰撿起了灌木叢中的那件物事——
緋色的光芒映着東方初升的旭日,映的人的臉都似是暈染上一層紅暈。
李巖峰微微沉吟一下,手輕輕一抖,本來軟塌塌躺在手心裡的腰帶忽然光芒四射,瞬間變得筆直,伴隨着灑落的點點紅色霞光,一股森然的殺氣頓時四散開來。
“好劍——”李巖峰不由脫口而出。
正抱着明瑞的華少飛一下傻了,三步並作兩步搶上前來,抖着手接過那把劍,卻是嘴脣哆嗦着,說不出一句話。
“這是——”李巖峰登時明白了什麼。
“這是,展顏的,劍,是展顏的師尊,華元學院秦武王殿下送給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後簡直哽咽難言。
李巖峰嘆了口氣,把劍交到華少飛手裡:
“華公子,那嶽展顏十有□□,已經——”
赤血劍跌落的位置正是那位實力恐怖的強者之前站的位置,現在卻只有劍在這裡,再結合眼前嶽府的慘狀——
以嶽展顏的實力想要從那樣一個實力強大到無法推測的強者手裡逃生,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們欠岳家的,這輩子,怕是都還不清了——”聽李巖峰說了北鄉候府一夜盡毀的事情,華正彷彿一下蒼老了很多——
當初不過萍水相逢,嶽開雲卻能仗義出手救援,這麼多年來,自己不但沒能報答當年的大恩,反而累的岳家到了這般境地!
原先是爲了救助自己,這會兒又爲了保護孫兒……若非因爲自己祖孫,岳家怎麼會造此滅頂之災?
當下咬牙道: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無論如何,也得找到岳家人!”
至於那赤血劍,卻是秦鳳池之物,華正想了想,還是修書一封,讓兒子華豐偕同華少飛親自捧着劍去秦鳳池面前謝罪——
雖然嶽展顏並未跟着秦鳳池學過一日,可再怎麼說,也是秦武王最喜愛的弟子啊!
隨着華豐的到訪,一代天才嶽展顏隕世的消息也很快在華元學院傳揚開來,秦鳳池沉默了很久,至於那些當初親眼見識過展顏實力的導師們,更是盡皆唏噓感慨。
也正是因此,展顏雖是沒去過華元學院一天,名聲竟是響徹了華元學院。
也有一些自負天賦頗高的學子很是不服,奈何伊人已逝,再如何,也沒辦法向一個死人約戰不是。
嶽展顏這個名字竟是莫名其妙的成了華元學院的一個傳奇。
忽忽間已是一年有餘。
眼看又是一年年關將至,青落山山腳下落日鎮的商鋪都早早的開了店門,等着採辦年貨的客人上門。
哪知直到日上三竿,鎮上行人仍是稀稀落落的,並沒有多少趕集的村民。
“這年頭,生意可真是越來越難做了!”專做點心的芙蓉齋老闆廖春生,邊往店門外的橫板上擺放各種香氣四溢的點心邊嘟噥道。
“是喲,你說咱們侯爺到底去了哪兒了?不會是,真的不在了吧?”旁邊的鞭炮鋪子老闆臉上也是愁容不展——
往常這個時候,鋪子裡的炮竹正是賣的火的時候,今年倒好,根本就沒有多少客人上門。這還不算,大家整天還要提心吊膽的,生怕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沒命了……
聽老友提到老侯爺,廖春生也是一默——
青落山就在北鄉侯境,落日鎮自然屬於北鄉侯境岳家人管轄。
只是自從一年多前北鄉候府遇襲,就再沒人見過老侯爺一家三口的影子。
聽說華武王殿下幾乎把整個華元國境都翻遍了,岳家人依舊是一點信息也無。
朝堂上也曾有人上奏摺,讓朝廷把北鄉侯境從百分百已經“死去”的嶽開雲手上收回,另賜他人,卻被華武王給頂了回去。
也因此,北鄉侯境成了華元國第一個頂着武侯之境的名頭,當家的卻僅僅是嶽坤成那樣一個讓人瞧不上眼的高級武士的地方。
只是華武王所能做的不過是確保北鄉侯境名義上的主人依舊是嶽開雲罷了。而事實上,失去了強者保護的北鄉侯境早成了四鄰鯨吞的對象。
一開始那些人懾於華武王的威勢,並不敢輕舉妄動,無奈天高皇帝遠,華武境距離北鄉侯境委實太遠,即便想要保證北鄉侯境的安全也是鞭長莫及。
就比方這落日鎮,因挨着北鄉侯境中最多天靈地寶的青落山,也算是個繁華的所在,卻也難免被殃及。
原來有老侯爺的威名鎮着,鎮上的長官程濟全又是位五段中級武士,落日鎮治安頗好,雖然不到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程度,卻也算是清平之境,再看看現在,卻是時有殺人劫貨的事情發生,特別是近一個月來,便是鎮上也有幾家富戶被人衝入家中殺人奪財,官府幾乎疲於奔命,卻也沒弄出個所以然來,以致便是鎮子上,不是三五人結伴,便不敢貿然前行。
方圓十里之內,更太陽還老高呢,就闃無人跡!以致現在年關在即,落日鎮上也是並沒有多少熱鬧的氣氛。
“老闆,這些點心,全是新做的嗎?”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忽然響起。
廖春生擡頭,卻是自己剛擺出的點心架子外面,正站着一個俏生生的女孩子。
女孩瞧着也就十四五歲的樣子,着一身普普通通的粉色衣衫,卻是無論如何也遮不住渾然天成的清貴氣息以及麗致無雙的容顏,廖春生看了一眼,眼睛忽然一亮:
“哎喲,小姑娘,是你啊!”
又上下打量女孩,笑容更大:
“看你這模樣,感情是全好了?這下你爺爺和爹爹可算是能放心了。”
雖說上一次見小丫頭還是數月前,可廖春生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實在是不止小丫頭生的太俊,便是她那父祖一看也不是尋常人。
廖春生自問一雙眼睛也算是浸淫商場幾十年,常人但凡從鋪子門前過一回,就能看個□□不離十,偏是小姑娘一家,竟是無論如何也摸不透,到底是什麼來頭。而且印象太深刻了,竟是過了這麼些日子,還是一眼認出了小姑娘。
只是半年前這小姑娘是坐着輪椅來的,瞧着定然是不良於行,她那父祖又明顯對這個孩子疼愛的緊,一路走來圍着小姑娘噓寒問暖的,那模樣恨不得把全天下好玩的東西都捧到小姑娘面前來,還記得小姑娘就看了一眼自己剛擺出的點心,那當爹的立馬巴巴的跑來,讓自己把各色點心都包一斤,可自己這裡點心式樣雖然比不上皇宮,可也算得上是豐富了,當下足足給那位爺打包了幾十斤……
展顏不由一愣,轉而臉上也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來——
倒沒想到,這芙蓉齋的老闆還記得自己。
回想起這將近兩年來爺爺和爹爹爲自己的付出,也不由神情略略一黯——
武王級別的強者殺傷力果然不同凡響,爺爺和爹爹足足守護了自己一月有餘,也不過暫時延緩了自己走火入魔的時間。
而且,那種每日裡全身筋脈都宛若被人一次次絞斷的感覺也委實太痛苦了,竟是切切實實讓自己再次體會到了上一世走火入魔時的感受,只是那時,自己不過疼了四日有餘,便因死亡而徹底解脫,這次倒好,竟是疼了半年之久!
若非有爺爺和爹爹在,自己怕是早就崩潰了!
卻沒想到,挺過那麼一段非人的日子後,卻竟然有了天大的意外之喜,自己竟然發掘出體內灰色勁氣的又一神奇之處——
上一世走火入魔時,雖是昏昏沉沉中,可武王巔峰的感知力,卻還是讓自己牢牢記住了那位救助自己的人所使用的神奇手法,包括對方內息在自己體內遊走的情形也是記得清清楚楚——
也是因了那道外來的勁氣,自己最後雖是仍舊性命不保,卻終究沒有落到爆體而亡的可悲境地。而且不得不說,那道內息雖然沒有救得了自己的命,卻切實幫自己減輕了些許痛苦。
是以痛不可抑時,展顏便咬牙催動丹田中殘留的勁氣,神奇的是痛苦果然減輕了些。只是筋脈堵塞的地方太多,加之本身又傷的太重,導致內息每日前進的距離實在有限,這樣痛不欲生的日子足足過了大半年之久,展顏驚奇的發現,凡是筋脈運行所通過的地方,那些筋脈便恢復了一線生機,直到半年後,曾被無數名醫斷定即便不死也必然成爲廢人的展顏身上的筋脈已經完全恢復了生機。
又過了半年時間,展顏體內的勁氣終於走遍了全身的奇經八脈!
到了這般時候,展顏才無比震驚的發現,體內的灰色勁氣對筋脈竟是有這麼強的安撫疏導作用。那是不是意味着,即便晉級時有走火入魔的危險,只要用自己體內的灰色勁氣加以梳理,就可以化解因心魔而產生的戾氣?
不但於自己身心大有裨益,便是爺爺和爹爹以後晉階時,有自己在旁守護的話,也儘可以確保無虞!
基於這種認知,展顏特意選了些藥物來煉製,製作過程中有意不時融入自己的灰色勁氣,待藥丸成型服用後發現,竟是同樣有着無比強大的疏導筋脈的作用。
除此之外,展顏更發現,體內勁氣除了外放之外,更可以根據自己的意念幻化成各種各樣的武器樣式,甚至可以據此取得更大的殺傷效果。就比如那日被神秘刺客壓制時,若然展顏把體內勁氣壓成一枚細細的鋼針,說不好就可以刺破對方武王級別的屏障,收到意想不到的神奇效果
——嶽開雲和嶽坤星也同樣如同展顏一般嘗試過,卻無一人成功。
確知展顏不但脫離了生命危險不說,便是一身修爲也盡數恢復,還有這種種特別收穫,嶽開雲和嶽坤星差點喜極而泣。只是長時間臥牀的緣故,展顏雙腿短時間內卻依舊是不良於行。
本來照展顏的意思,實在不忍心爺爺都那麼大年紀了還跟着自己四處奔波,就和嶽坤星一起勸說岳開雲先回家,奈何老爺子卻是無論如何不願和寶貝孫女分開,又擔心展顏的情形泄露出去會再生波瀾,索性一家三口繼續隱姓埋名,邊四處尋醫問藥邊遊山玩水,日子過得倒也逍遙自在。
就在數月前,偶爾聽說青落山上的湯泉對人身體最是有益,爺孫三人索性又回到了北鄉侯境,卻是沒回家,徑直在山中一處湯泉旁建了房子,讓展顏日日修養。兩人則陪在一旁,照顧展顏之餘,專心修煉。
就在數日前,展顏終於行走如常不說,修爲也突破了八級。
嶽坤星也穩固了自己武侯的修爲,還隱隱有進一步突破的苗頭。倒是嶽開雲,修爲明明更精純了,卻仍是沒有觸摸到武王的屏障。
只是老爺子並不在意——
本來最大的心願就是一家人能平平安安,現在孫女兒不但恢復如常還能更進一步,兒子也一改往日的頹廢氣息,又變回了從前那般意氣風發的模樣,這已經是老天對自己的最大恩賜了!
眼看着年關將近,嶽開雲拍板,今年就在這青落山中過年了——
嶽坤星已經決定等開春時就四處遊歷,至於展顏,既然身子已經好利索了,自然也要趕往華元學院,繼續當初中斷的學業。
要是這會兒再往北鄉候府趕,一路頗爲辛苦不說,怕是等回到家,也出了新年了,倒不如在這裡多聚片刻,然後各自啓程的好。
這會兒嶽開雲和嶽坤星正在山中小屋忙活着,展顏就自告奮勇出來採購年貨,哪知剛進鎮,就被芙蓉齋點心的香氣吸引了過來。
看廖春生和自己搭話,當下笑盈盈回道:
“託老闆的福,已經好利索了。這點心都是剛做出來的嗎?那如意糕和玫瑰酥一樣幫我包二斤,還有這個,這個……一樣半斤吧——”
還記得上次爹爹打包了幾十斤點心回去時爺爺不住抽搐的嘴角!
不過這芙蓉齋的點心可是真好吃,一點不比自己在候府裡吃的差。
“好嘞。”聽展顏居然要這麼多點心,廖春生頓時喜出望外,先掇了個凳子讓展顏坐下,又親自用碟子盛了足足一大盤滿滿的各色點心,“這些都是剛蒸出來的,你先吃着。”
又笑呵呵的加了句:
“不要錢。”
這才轉身去按展顏說的把相應的點心打包。
展顏忙道了謝——本就是被點心的香味兒給吸引過來的,這會兒也不客氣,待把盤子裡的點心幾乎一掃而空時,廖春生也把需要打包的點心全都包好又用一條油繩穿起來,再放到一個很是精美的籃子裡。
“謝謝老闆——”展顏忙道謝,又隨手掏出一片金葉子想要遞給廖春生。
哪知廖春生卻是神情一變,並沒有接金葉子,反而慌里慌張的上前一步,一下把展顏擋在身後。陪着笑臉衝外面道:
“程,程少爺,您想用些什麼點心,只管吩咐一下,小的給您送到府裡就是。”
展顏怔了一下,看向門外,卻是一個穿着綾羅綢緞,甚至臉上還撲着層白粉的年輕男子。
看這男子舉手擡足間應該也是個武者,不過級別卻是不會太高,頂多也就是二段的初級武士,這會兒正色迷迷的伸着脖子往自己這個方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