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既然風潮被帶動了起來,一干人都紛紛的要求加入,眼見得大勢所趨,朝廷的態度十分強硬,若是還在那裡傲嬌或者說要講些條件的話,搞不好連湯都要喝不到半口,最後墨門和陰陽家也只能嘆息一聲,放下身段要求加入。
這樣的一場精心佈置的策劃,便終於落下來了帷幕,崔王女貌似淡定,其實心中也是長長的鬆了一口氣,因爲說實話,所謂的東林書院,法家的使者,都是屬於那種意向性合作的,甚至就連率先投效的天池派掌門人胡立中,都是事先就談好了條件的托兒!
而請這胡立中出來做托兒,也是林封謹的意思,畢竟這胡立中是最好控制的一家。
事實證明,托兒的力量是無窮的,這個舉動就彷彿是神來之筆一樣的成功,若是沒有林封謹的預先佈設下來的這一步棋的話,很難說事情會朝着怎樣的方向發展,就算是最後也能讓各家加入進來,卻也不可能像現在勢如破竹那樣的爽快。
當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之後,國師大人依然沒有現身,這種事情也是堅定了旁人的信心,甚至“畏罪潛逃”這四個字都悄悄的在許多人的心裡面浮現了出來,因此行事都顯得更加的肆無忌憚了。
而當王猛出現的時候,已經是整整一週之後。
爲什麼國師大人,哦,不對。是前國師大人會姍姍來遲?則是因爲一個很簡單的原因,那就是被大年神偷襲實在是令得王猛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創,被大年神侵入體內的那萬千幽魂怨念對王猛的傷害甚至超出了媧蛇神的評估和想象!
已經習慣了有龍氣護體的王猛。面對這樣的傷害顯得格外的弱勢,足足耗費了四天的時間,這纔將傷勢壓下,繞是如此,耳朵當中依然都在嗡嗡作響,眼前不停的出現幻覺,額頭燒得滾燙。身體的狀態也是隻能夠支撐着勉強趕回去,希望能夠藉助自己珍藏多年的靈藥來保住自己的性命。
然而當王猛帶着回家的感覺踏上敬泉丘的時候。赫然發現呈現在了自己眼前的,竟是一片廢墟!!
“我的家呢!我的歸真觀呢?我辛辛苦苦打造的丹室呢?我苦心積慮耗費了六十年攢起來的靈藥呢?”
王猛張大了嘴巴,喉嚨深處發出來了“咯咯”作響的聲音,他最初完全是難以置信。生出來了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完全呆在了那裡!
看着眼前那些若螞蟻一般在忙碌的建築工人,看着自己最得意手書的牌匾在這些骯髒而發出臭氣的腳下被狠狠踐踏,看着自己最喜歡的映山紅在花盆的碎片裡面乾枯,一股無法形容的憤怒頓時從王猛心中升騰了起來,然後猛的衝了上去。
十幾個呼吸之後,這裡就從嘈雜當中重新恢復了幽靜,王猛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只覺得頭疼得厲害。這令他想要認真的思考都難以進行,腳下有着兩三具屍體在汩汩的流淌着鮮血,雖然王猛現在可以說是正在被重病和重傷折磨。但要殺幾個普通人還是輕而易舉的。
不過,就彷彿是猛獸總是會對危機有着明顯的預感的那樣,王猛儘管在劇烈頭疼和高燒的折磨下,依然心中生出了隱隱約約有什麼地方不對勁的感覺,準確的說,這種感覺被稱爲“危機感”。
而強烈的危機感此時就在王猛的心中涌動着。雖然他此時覺得自己的惡劣狀態很難進行詳細的思考,但是一種強烈的直覺讓他感覺到了格外的不安。“走”這個字在他的心中不停的浮現着,因此王猛也是毫不猶豫,踉蹌着腳步便是朝着旁邊的小徑走了過去!
不過就在這時候,忽然有一條身影迅速的飛掠了過來,王猛雖然此時看起來狀態非常不好,也是迎面就就一掌劈了過去,誰知道那聲音卻是有些惶急而驚喜的叫道:
“師尊?師尊是你嗎?”
王猛聽得這聲音十分熟悉,勉強睜開了眼睛朝前看去,頓時依稀就看了出來,卻是拜在了自己門下的一個不入流的外門弟子,叫做顧一川的,平時自己對他乃是很不重視,也就是看在他入門時候獻上的一對白玉瓶還不錯,所以讓他入門鍍金而已,沒想到現在卻看到了他。
這顧一川見到了王猛,立即就惶然道:
”師尊,你怎的臉色這樣難看,還有手臂。”
一面說,一面就過來扶住了王猛,王猛只覺得腦袋裡面彷彿是有千百個人在爭吵,每一句爭吵的話都彷彿是銼刀那樣的在腦海裡面拉鋸,端的可以說是頭疼欲裂,還是勉強支持着道:
“我,我這裡怎麼變成了這樣。”
顧一川長嘆一聲道:
“一言難盡啊,師尊,這裡你是一定不能呆了,我家在這附近有一處避暑的莊子,我們先過去歇腳吧。”
王猛此時也是有些覺得支持不住,顧一川便是很乾脆的遞送過來了一個水囊,王猛咕嘟咕嘟的大口喝着裡面冰涼的泉水,只覺得十分快意,又將那泉水淋在了頭上,精神也是爲之一鬆,繞是如此,還是覺得自己的呼出來的氣息若火燙一樣,便竭力支持着喘息道:
“你家的那莊子隱秘麼?”
顧一川的腦袋點得和雞啄米似的,連聲道:
“當然了,非常隱秘,師尊請放心。”
王猛點點頭,定了定神,他從受傷起就知道:自己的狼狽模樣一定不能被外人看到,否則的話,對自己的名聲乃是非常大的打擊,非但如此,王猛秉持的原則,也是務必要讓人覺得莫測高深。絕對不能讓人摸清楚自己的底牌,所以也是潛蹤躡跡,一路上自然是加倍的辛苦勞累。甚至傷勢都有了惡化的跡象!本來以爲回到了老巢就能控制住傷勢,沒想到卻是看到了一片廢墟!
此時王猛頓時便是知道,一定遇到發生了什麼非比尋常的事情,便深吸了一口氣道:
“那你在前面帶路吧。”
顧一川便道:
“師尊,請跟我來。”
王猛此時忽然道:
“你爲什麼會在這裡?”
顧一川苦笑道:
“師尊您卻是不知道,弟子的祖父半個月之前病逝了,弟子自然是要去拜祭。今天才回來,但是一回來竟聽說了敬泉丘發生了鉅變。便急忙趕了過來,也就來到這裡不久,就聽到了慘叫聲,便急忙趕了過來。看到了師尊。”
王猛充滿了血絲的雙眼盯住顧一川看了許久,沒有發覺任何的破綻,這時候才點了點頭道:
“好,你很好。”
很快的,在顧一川的帶領下,他們就上了一輛馬車,然後便是對準了旁邊的莊子迅速的奔馳了過去,蹄聲嘚嘚作響,王猛強打精神看着周圍。不過離開了敬泉丘之後,心中的那股不安便是慢慢的消失了,這時候才漸漸的放鬆了身體。然後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昏睡了過去。
這時候,王猛卻不知道,在敬泉丘的高處,有兩個人這才現身了出來,這兩個人從外表上來看沒什麼特別的。一個人長得就是瘦削佝僂,面容愁苦。彷彿是個莊稼老漢一般,另外一個人則是和和氣氣的彷彿是個大掌櫃。
但是,那莊稼漢的身邊,卻赫然有一頭龐大無比的巨大人熊,並且這人熊乃是明顯的機關獸!而那長得和和氣氣的商賈,便正是墨門的費長老。
“看起來朝廷並沒有說謊呢,國師大人,哦,不對,應該是前國師大人果然受到了極大的傷害,斷臂是真的,並且身上的傷比朝廷說的更嚴重......不過感覺依然是如此敏銳,我們隔得這麼遠也是感覺到了威脅,爲什麼要放他走呢?鉅子?”
鉅子很乾脆的蹲到了地上,吧嗒了幾口旱菸,這才慢悠悠的道:
“變數。”
聽到了這兩個字,費長老居然將眼神看向了那頭人熊,那頭人熊居然嘴巴一張一合的道:
“主人的意思是,王猛威震天下幾十年,赫赫的威名全部是依靠自己雙拳打出來的,天下的對手也只有元昊,這樣的一個人,就算是又傷又病,但是隻要沒有變成屍體,便是足夠危險,存在巨大的變數!絕對不能掉以輕心,要殺他,很可能要付出慘重的代價!”
費長老默然了一會兒道:
“小心駛得萬年船,鉅子的意思我明白了。”
鉅子又慢悠悠的道:
“前三,危機。”
面對這沒頭沒腦的這四個字,費長老顯然也是不明白,於是繼續望向了那頭人熊,人熊便解釋道:
“而現在王家護國司的競爭很快就要展開,我們墨門雖然強大,但是面臨的競爭也是十分驚人,甚至這都已經不是牽涉到了入駐王家護國司的利益問題,更是涉及到了根基的問題,墨門倘若不能競爭入王家護國司的前三甲的話,那麼旁人會怎麼看,會怎麼說?會認爲我們在東夏國內連前三都排不進去啊!所以,現在墨門的所有力量都應該集中到一起來,不能冒這個大風險!”
費長老道:
“可是,若是捉到了王猛的話,朝廷那邊肯定也是會有重賞的!”
鉅子道:
“時機。”
人熊知道費長老肯定聽不懂了,便直接解釋道:
“我並沒有說要放棄掉這領賞的機會,而是要選擇抓住王猛的時機,說起來也是運氣不錯,王猛的弟子叛變的足足有七個,這七個人都在王猛可能出現的地方守株待兔,結果還是我們逮住了這條大魚,此時王猛進入到了幽泉山莊裡面,看起來他的狀態也是相當不好,肯定會服藥之類的,顧一川自然會按照原來計劃行事.......到時候我們便可以冒最小的風險來獲得最大的收穫!”
費長老道:
“明白了。”
鉅子又舉起手來道:
“防範。”
費長老的瞳孔收縮了起來。每當鉅子說話的時候結合動作的話,那麼就是下面的人一定要全神貫注的時候,否則的話。這個人的下場會很慘的!作爲跟隨了鉅子整整十一年的老人,費長老也只見過鉅子出過兩次手。
僅僅兩次出手,便是讓整個北方的墨門臣服在他的意志下十一年,並且內部噤若寒蟬!!
第一次出手,是鉅子帶着墨門的鉅子令突然出現在了非攻大會上,宣佈自己接任鉅子位置的時候。
當時,至少九成以上的人都在嘲笑和輕蔑這個土得掉渣外表能和老農掛鉤的傢伙。但是!接下來這些人都老老實實的閉上了嘴,因爲跟隨在鉅子身邊的那一頭機關野狗在十個呼吸內就毀掉了三大長老聯手製作出來的鐵甲神獸!
第二次出手。鉅子身邊的機關野狗已經變成了機關狼,從南方來的使者出言不遜,然後他和六隻機關蜘蛛也只能在鉅子的機關狼襲擊下支撐了半盞茶的功夫,最後血肉。骨頭,和機關蜘蛛的殘骸混跡在了一起,一塌糊塗!!
而此時,鉅子身邊的機關狼已經成爲了機關人熊,更是可以說話!!
沒有等待人熊的解說,費長老已經是明白了鉅子的意思,躬身道:
“我會馬上去佈置,防範其餘得知消息的勢力或者個人跑來渾水摸魚的。”
鉅子點了點頭道:
“銀籌。”
費長老便道:
“朝廷在知道了我們打算私下收購銀籌的消息以後,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甚至對我們打算購買下胡立忠手中的那兩個王家護國護法的位置,反應也是並不強烈,不過。目前和我們競爭的對手也是相當多的!並且胡立中的身邊多了兩個大內侍衛,這表明朝廷在保護他的人身安全。”
鉅子道:
“做戲。”
人熊便補充道:
“已經查了出來,胡立忠之前曾經和宮中的人接觸過,他很可能是崔王女先就找好的托兒,事先就說好了要在關鍵的時候跳出來,十根銀籌和王家護國護法的兩個位置。就是報酬,那麼崔王女當然要護住胡立忠了!否則的話。連這麼聽話的狗都被殺了,那還有人以後敢爲她效命嗎?”
費長老忽然道:
“對了,鉅子,王女府忽然派人來,說是要邀請鉅子前去一晤,您覺得這是不是個陷阱?朝廷現在連王猛也敢下手,何況當時我們也是和王女有頗多的誤會啊。”
鉅子道:
“不會。”
人熊補充道:
“現在很顯然,朝廷是打算整合一下國內的勢力了,用來彌補王猛被扳倒以後可能會出現的諸多問題,照理來說是不會鬧什麼幺蛾子出來的,再說了,邀約是在會寧當中的萬春居,目的就是要寬我等的心,免得以爲是鴻門宴,而在那種地方,就算是崔王女神通廣大,臨時可以設下天羅地網,也是奈何不了我等!”
此時在幽泉山莊當中,顧一川已經引着王猛來到了一處靜室內,這裡已經是被擺放上了一個龐大的木桶,裡面白霧嫋嫋,顯然已經是裝滿了熱水,旁邊專門有踏腳的梯子可以進入木桶裡面,在木桶當中有一個凳子,人坐下以後,熱水便剛好到達下巴的位置,斜靠在裡面的椅子上,令人倍感舒適。
顧一川對王猛殷勤道:
“師尊,已經按照您老人家的吩咐,準備好了熱水,還有菖蒲,茱萸,桃木,還有什麼需求?”
王猛仔細的查看了一下他預備好的這些東西,這才點點頭道:
“你做得很好,一川,你的資質其實並不好,所以我之前沒有耗費太多的心思在你的身上,但是,資質這東西卻也絕對不是不可以改變的,只要一顆脫胎換骨丹就可以了。這件事了結以後,你就是我的入室弟子了。”
顧一川頓時伏在了地上,哽咽流淚道:
“師尊,師尊,弟子只是做了些微不足道的事情,怎麼能得到你老人家的如此厚愛?”
王猛揮揮手,淡淡的道:
“你叫人送些酒菜來吧,我有些餓了,哦,對了,我喜歡喝雄黃酒,你下去吧。”
顧一川吃驚的道:
“可是師尊,你的傷?”
王猛淡淡一笑,莫測高深的道:
“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看着顧一川的身影從轉角處離開,王猛高大的身影趔趄了一下,忽然一下子就趴在了浴桶的邊緣,噗的一聲從嘴巴里面噴出來了一口鮮血,可是這鮮血卻是黑色的,落在了旁邊的洗澡水當中,嫋嫋的散開,但是裡面卻是有着大量的黑紅色血絲若蛇那樣的不停扭曲蜿蜒着。
王猛喘息了良久,眉頭緊緊皺起,顯然十分痛苦,但是忽然之間,他一下子就挺直了身體,臉上彷彿是戴上了一層面具,然後將手背在了身後,看着外面的風景。
緊接着,外面就有人敲門,一個聲音道:
“先生,我們是來送酒菜的。”
王猛這才淡淡的道:
“進來吧。”
很快的,一大羣人就涌了進來,很快的就擺上了一個桌子,上面還有豐盛的酒菜,一個管家躬身道:
“這是冷盤和點心,熱菜需要隔一會兒。不過竈上剛好早上弄好的小米紅棗粥,所以也盛了一鍋來。”
王猛揮揮手道:
“雄黃酒上了嗎?”
“在這裡。”管家道。
王猛道:
“我也就吃吃菜,喝點酒而已,需要安靜一會兒,熱菜就不用上了,你們都退下吧,沒有我的吩咐,誰也不許進來。”
管家躬身道:
“是。”
然後一干人魚貫躬身而出,顯得很有素質,最後傳來的是關門的聲音,王猛一等人消失,就踉蹌着拖來旁邊的屏風將這邊擋住,然後撲到了桌子旁邊,拿起來了酒壺就咕嘟咕嘟的往自己的嘴巴里面倒,喉結拼命的上下蠕動着。
王猛其實很討厭雄黃酒的味道,但是,這酒卻是可以祛邪的!至少是對攻入他身體裡面的陰邪之氣可以壓制!雖然王猛也知道,雄黃酒喝多了以後對身體有大患,但是此時哪怕是飲鴆止渴,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果然,一壺雄黃酒喝完,王猛長長的哈出了一口氣,精神都是一震,然後便是對桌子上的涼菜開始開動了,看得出來他是如此的飢餓,甚至直接用手將食物扒拉到了嘴巴里面。然後又提起來了另外一壺雄黃酒,咕嘟咕嘟的猛喝。
若是有人看着王猛的吃相,那真的只能聯想到街頭上野狗搶奪食物的那一幕,無法置信這就是堂堂的東夏國師!但是這也是很正常的,換了是誰來三天沒有吃飯,又渴又餓,只怕也比王猛此時的吃相好不到哪裡去。
等到了吃飽喝足之後,王猛甚至打起來了嗝,然後看了看桌上的杯盤狼藉,皺了皺眉頭,乾脆是直接將桌子掀掉了,這樣的話,可以避免有人自己進食的分量當中來查探出什麼情況來。
接下來王猛將那些顧一川帶來的菖蒲,茱萸,全部揉碎成粉,丟到了木桶裡面,桃木則是用隨身攜帶的匕首削出來了七八根尖銳的桃木釘,然後除掉了身上的衣衫,坐入到了浴桶當中。
頓時,王猛只覺得自己幾乎是要舒適得呻吟了起來,被這溫熱的水浸泡着全身上下,深藏在了骨子裡面的疲乏也是被徹底的激發,不過王猛此時用強大的意志讓自己剋制着不要睡去,然後一下子將一根桃木釘刺入到了自己的肩胛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