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種情況下,法家卻是獨闢蹊徑,將門下的各大弟子召集到了一起商量之後,卻是以“教化蠻夷”爲名,開始放棄中原,派出書院裡面的各大優秀弟子,搶佔邊角,紛紛在邊疆地區開辦法家書院。
這一着在當時看來,可以說是主動放棄的徵兆,但在現在看起來,卻是深得圍棋“金角,銀邊,草肚皮”的精髓。
法家此時能夠在西戎當中佔據主流趨勢,影響力隱隱約約能夠與五德書院相提並論,便是得益於當年的這一着妙棋。
林封謹此時要前往的房康郡,便有一處三十年前,法家弟子申到響應法家的號召,成功建立的書院,叫做天常書院,取的就是“天不變其常,地不易其則”這兩句法家核心思想的觀點。
當年法家雖然事實上是被儒家強勢逼出了中原腹地,但他們當然不會承認這一點,所以“主動前往蠻荒之地,教化蠻夷”這句口號一定是要時時刻刻都掛在嘴邊的,並且哪怕是表面功夫也一定要做一做,因此書院裡面一定是會有少數民族學生。
但是,若是真的對適齡的少數民族學生用常規的要求來考覈入學的話,只怕所謂的教化蠻夷就是一句空話了。
說實話,當時的中原文化,確實是要遠遠領先於其餘的邊角地帶。漢人子弟受到的教育,也確實要好一些。
因此,法家分佈在中原邊角的所有書院,在招收外門弟子的時候,要求就會放寬一些---這種行爲和林封謹穿越來之前,少數民族的高考生可以額外獲得加分的政策有異曲同工之處。
也正是因爲這樣。當林封謹很悲哀的發覺了各大書院都對自己這個大齡童生興趣缺缺的時候,他就從前世的高考衍生出來的各種作弊手段裡面獲得了啓示,於是選擇了最有效並且最無恥的那一種。
那就是改戶籍......以當地的硐蠻身份去天常書院報備--儘管十七歲的童生就彷彿是三十七歲的剩女那樣不受歡迎,但十七歲的硐蠻童生,則就彷彿是二十七歲的豔麗豐滿少婦。還是有幾分可以憐愛之處的。
所以林封謹現在,便已經算得上是天常書院的弟子了,儘管弟子的前面嚴格的說起來,還要加上“未報備”和“外門”兩個狀語,但無論如何,還是總算在開學之前找到了下家。說實話,這樣的行爲真的是和女人二十九點九歲的時候將自己嫁掉一般倉促,但也是勢在必行,否則的話,就白白的蹉跎了年華了。
這一趟出門,林封謹也沒有帶多少人。一個書童和四個護衛是必須的,林德也是要一起跟隨--這一頭來自於草原上的狼,更是身心都受到了重創,整個林家只怕也只有林封謹纔可以將他馴服。
除此之外,林德脖子被重傷的時候,照顧他的柳枝也被帶上了,因爲林德覺得這個女人還不錯。溫柔體貼不說,屁股和腰肢看起來都很好生養,柳枝出了私奔的那檔子事情以後,也備受欺凌,巴不得有個遮風擋雨的男人,兩人自然是一拍即合。
因爲很多河道還沒有解凍的關係,所以一干人只能坐馬車前行,林家當年跑商萬里,各條道路都是極熟的,知道這一路上都沒有什麼兇險處。也就很是放心林封謹的安危。
本來房康郡地處偏僻,該是有些混亂動盪,卻是有法家的書院坐鎮整整三十年,在當地教化民衆,無論是蠻人還是漢人當中威望極高。因此盜匪也要少很多,安全自是不用擔憂。
所以林封謹三月十四帶着老頭子的嘮叨和姨娘們的關切出發,四月十一就入了房康郡,又從郡城處的學正處得知:因爲今年天象異常,大雪封道,所以書院的內門弟子開學時間從三月十二延長到四月十五,外門弟子則是從四月十五延長到五月一日,若有延期的,那麼根據籍貫而定來給予懲罰。
所以林封謹便放慢了行進的速度,一路上開始遊山玩水,順帶看看有沒有什麼特產方便做做生意賺賺路費的。
這個時候官府並不鼓勵外出打工,旅遊之類的,只有官員有外出的特權,否則的話,百姓都要開“路引”,否則只能在一個鄉內的幾十裡活動。一輩子沒有出過縣老死在鄉下的人,可以說比比皆是。
當然,此時交通又不發達,又不準人到處流動,那麼生活必需品的交易怎麼辦?通常是趕集,但集市也往往是初一十五的時候纔開,再說還有腿腳不便走的動道的,這期間油鹽火蠟短少了怎麼辦?
所以,也就有人瞄上了這個商機,便有了貨郎這個職業走村過鄉,類似於現在的流行性的小賣部,什麼針線,紙張,火蠟,油鹽都會捎帶一些來賣,生意往往很好,送貨上門嘛。不過風險也大,主要是辛苦,其次是危險容易遇劫。
林封謹他們一行人本來就不是爲了做買賣而來,加上又喜歡探幽攬勝,好在請的嚮導黃老漢也是個“地裡鬼”,之前家裡拉饑荒的時候,曾經做過貨郎,在房康郡走村穿鄉做了十年,對道路十分熟悉,因此也不走官道,全是走的一些相對偏僻但是風景好的路線。
在距離書院還有四五天路程的時候,卻是個大晴天,林封謹在當地的一處名勝地方珍珠泉遊玩以後,貪着夕陽的溫暖多趕了幾里路,便錯過了住宿的鎮上。其實這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因爲這一路上雖然是硐人與漢人雜居,村莊卻都是星羅棋佈,根據駕車的黃老漢的經驗,前面三裡處就有一個硐人的村寨,硐人淳樸,在那裡借宿一晚,花費反而會小一些。
這房康郡的地勢並不是平原,卻也不能用陡峭或者崎嶇來形容,呈現在夕陽的光芒下的,是延綿不絕的起伏丘陵,這些帶着溫柔線條的丘陵表面是枯黃色的,不過湊近看的話,從枯黃的肅殺裡面又已經泛出了點點的新綠。
在身後的丘陵上,還有農人撐住疲乏,在淡淡的炊煙味道里繼續揮動鋤頭,在這貧瘠的土地上面一下一下的挖出梯田或者茶園的坎,他和他的先輩的人生軌跡此時重合在了一起,便是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勞碌,同時在心中強烈的期盼着這一年的風調雨順,然後在秋天從土地上拿走自己或多或少的收成。
看着這頗富有詩情畫意的一幕,林封謹並沒有生出來什麼文人的感慨,他骨子裡實際上是一個功利主義者,喜歡選擇最快達到目的地的捷徑。
對於很現實的林某人來說,就算是吟詩作賦,也一定是有着極強烈的目的性和好處,要麼是用來謀取美女的芳心或者肉體,要麼則是爲自己贏得更多的名聲,因此很是有些不耐煩的對着前面的黃老漢道:
“這路好像都永遠都不完似的,景色也是單調得出奇,到底還有多久到地方?”
黃老漢呵呵的笑着道:
“拐過這座山頭就到了,少東家。”
拐過這座山頭大概也只花費盞茶的功夫,呈現在林封謹面前的,是一處依靠着山巒修築出來的寨子。
這寨子當中的建築都是幹欄小樓的形式,以木製爲主,上面覆蓋了瓦片,類似於後世的吊腳樓。
通常情況下,樓上住人,底層關養家禽,牲畜,有的家境富裕的,底層還備有舂窩,磨坊等等,樓上的堂屋裡面有火塘,在房屋的上方,多數都有富有當地特色的瓦當,看起來充滿了異族的風味。
一干人又走了幾裡地,便已經來到了距離這寨子不算太遠的地方。已經可以聽到從那裡面傳來了絲絲縷縷的聲音,仔細分辨的話,那是馬骨胡,木葉,葫蘆胡,梆子混合出來的樂聲。
但是這夕陽下的樂器聲卻並不覺得悠揚,相反的是,落在林封謹的靈敏於常人數倍的耳朵裡面,卻是帶着淒涼,悲哀,甚至是無法形容的絕望,就彷彿一個人自知必死以後淒厲的慘嚎!
“有些不大對勁呢。”林封謹皺眉道:“老黃,硐人吃飯都很晚嗎?”
黃老漢疑惑的道:
“不是啊,除非是他們跳歌迂或者是唱師公戲,那時候便會生上大堆的火焰,在晚上烤肉飲酒,載歌載舞,但現在是春耕時節,爲了省油燈,多半是要在天黑之前做好晚飯然後吃完,趁着熱鍋熱竈將家務做完。”
林封謹嗯了一聲,便不說話,卻依然是隨意的靠在了馬車上。旁邊的冷硬黑瘦的林德,卻彷彿手臂被壓麻了似的,悄然挪動了一下身軀,不知道爲什麼,空氣裡面彷彿有些緊張的東西正在悄然發酵,悄然滋生。
而黃老漢這時候也才發覺,前面的那個在他印象當中熱情好客的寨子裡面,那一個少說也有兩三百戶硐人的寨子裡面,居然連一絲炊煙也沒有升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