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東海聯軍已經是被擊退,城牆下面一片鬼哭狼嚎的慘叫聲,堪稱是屍橫遍野,一片狼藉,甚至還有一陣陣令人作嘔的焦肉味道傳來,東海聯軍也是相當的冷漠,並不管城牆下這些半死的人,而是退了回去,估計是沒有想到這座縣城的攻擊居然如此犀利。
這時候,已經是正午時分了,已經是有人送來了飯食,只要是在城牆上的人,都是吃一樣的飯菜,這是東夏國立國的時候就規定了的,便是要同甘共苦的意思。雖然肯定有人在背後陽奉陰違,不過也沒人敢在明面上做,可見東夏國雖然國力最弱,僻處苦寒之地,但能與其餘四國並列果然是有獨到之處。
在吃飯的這時候就看得出來新丁和老兵的區別了,新丁乃是蒼白着臉,靠着牆壁,水也不想喝的樣子,老兵則是大口吃得挺香的,唯恐旁人來搶似的。
林封謹此時也是有些餓了,便也是去領了一份,乃是兩個麥子饃饃,旁邊有一個用來蘸着調味的醬碟,醋和辣椒什麼的自己放,還有一碗菜粥,不過菜粥管飽,隨吃隨添,饃饃就沒有了。
林封謹咬了一口,發覺饃饃只是外面有些熱,裡面還有些涼,應該裡面混了麩皮,吃着有些粗糙殺口,不過菜粥則是滾熱的,賣相也是很好,雪白的米粒,碧綠的菜葉,將菜葉的清香煮得很是入味,林封謹喝了幾口配着半涼的餅子。之後發覺很合自己胃口,便又去添了幾碗。
中午吃過飯以後,大概是商議了一會兒之後。對方看起來也意識到了尚強縣這邊的弓箭手十分犀利,所以不在輕視,而是打算進行中規中矩的攻城,那麼就得先挖一條水溝將護城河的水給引走,然後再填壕溝。
在做這些事的同時,並且開始分兵,從專心主攻一面城牆到同時攻擊南北兩邊城牆。意圖就是要分薄守軍的兵力。
很顯然,經過了這一次試探性進攻之後。根據對方的性格,一旦準備妥當,那麼這一次應該就會出動精銳和赤旗本等戰力了,想要一舉破城。
面對這樣的局面。林封謹也是早有對策,他當然不會笨到對方分兵自己就分兵,自己的赤騎必須要聚集在一起,那才能發揮最大的力量,至於赤旗本啊,武士這種戰力超羣的單體,城中同樣也有精通武藝的人迎上,比如平安鏢局的副鏢頭,還有一名隱退下來的武舉人。廂兵當中也是有幾個勇武之人,自然有他們去抵住。
赤騎要發揮作用,必須是在馬上!這不是東門西門都沒有被圍嗎。對方只要一開始進襲,赤騎便會奔馳而出,用弓箭從側面拋射騷擾,這樣的話,東海聯軍本來就不是什麼強軍,還是處在了攻城的炮灰狀況下提心吊膽的。被這麼兩面一夾擊,勢必就要崩潰了。
引走護城河裡面的水。還有填壕都是不小的工程,就正常情況下來說,至少攻方要耗費三五天的時間,不過,奈何尚強縣之前已經是被攻破過了一次,那附近的城牆和護城河也是被東海賊泄憤也似的弄塌過,所以,下午的時候,對方便已經是急不可耐的從這個缺口開始發動進攻,同時,其餘地方的土木工程也是沒有放下,繼續引水填坑。
這一次林封謹本來以爲自己的赤騎應該是有上場的機會了,但是,誰也沒有想到的事情發生了。
就在守城戰剛剛方興未艾唔,就彷彿是一男一女去滾牀單,處於已經脫了衣服還未發生實質性的接觸的程度的時候,援兵到了。
什麼援兵,當然是東夏國的援兵了。
這一點連林封謹都忽略了,事實上,他在吳作城那裡呆得太久,因此已經是習慣性的從吳作城的角度來考慮問題,而吳作城則是一直都是處在了艱苦奮鬥,孤立無援的狀況下。
而這裡卻不是吳作城,而是尚強縣啊!乃是東夏國的糧倉——號稱口外江南的連湖平原上的重鎮!這裡若是都被東海賊糟蹋了,那麼東夏國明年的日子會相當難過,因爲尚強所在的連湖平原大概只佔據東夏國土面積的半成(百分之五),可是,這塊肥沃的土地上每年產出來的糧食,卻要整整佔據東夏國糧產量的四成!
所以,自從聽說這裡一亂以後,東夏國的朝廷當中可以說彷彿是被狠狠的刺了一下似的,彷彿是胯下被人猛踹了一腳似的,以最快的效率做出了反應前來剿賊,甚至還讓領軍的將軍立下了軍令狀。
大量的騎兵從西方而來,一下子就撞入到了東海聯軍的陣營當中。
有道是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東夏軍這一次前來的騎兵雖然也不算少了,至少也有一兩千人,加上奔馳時候帶起來的滾滾煙塵,聲勢乃是相當之盛,並且還是處於敵軍分兵的情況下,所以說一來就有一種先聲奪人的感覺。
然而林封謹身邊的人一個個卻都在搖頭,對於三裡部的這些漢子來說,他們隨便拉一個出來,呆在馬背上的時間都肯定是比這騎兵的指揮官豐富的,因此無論受到了教育或者說是文化,這些人在騎兵方面的眼光都是一等一的。
加上林封謹一路上給他們不停灌輸進去的中原的戰爭文化:圍城打援,聲東擊西,調虎離山這些人立即就覺得眼前豁然開朗,出現了一條金光閃閃的大道,甚至都有人喜不自勝,捧着兵書顫抖跪地的。
爲什麼?因爲這些人可以說都經驗豐富到了一定的程度,處於那種靈感噴涌的階段了,在平時的戰爭當中。也偶爾會發覺在某些時候往往馬刀和弓箭並不是戰爭的決定性因素,某些看起來絕對不可能打勝的仗,只要換一種方式卻能完勝對手。
他們開始沉思這“換一種方式”是偶然還是必然。是否是有規律的出現,能不能在其餘未進行的戰鬥當中複製,而林封謹則是在此時給他們打開了一扇門,很乾脆的告訴他們,你們想的東西是可以實現的,並且中原早就對此進行了深入淺出的探討,還有一系列的衍伸論述!!
因此。林封謹身邊的這些赤騎中人,實際上都在如飢似渴的吸收戰爭的知識和文化。最典型的就是狼突,這個只知道猛衝猛打的莽漢也開始讀起了兵書來。
林封謹此時在城樓上觀戰,部下們紛紛搖頭,便道:
“只是在心裡面想不好。一定要說出來大家討論,要知道,一個人的思想總是有限的,集思廣益纔是真正的道理,你們覺得這一支騎兵在什麼地方做得不好的?來,拓虎,你先說。”
拓虎此時站得距離林封謹最近,聽了以後便道:
“這幫騎兵選的時機不對,衝得太早了。我覺得,應該是等到對面將赤旗本,武士之類的都派了出來。並且已經和城中打得難分難捨的時候在進入,這纔是最合適的突擊時機。”
林封謹道:
“從原則上來說,這麼看是對的,但是你也應該設身處地的爲領軍將領想一想,他們應該是得到了嚴令,要確保尚強縣不失。此時老王(王員外)發給上面的呈文已經差不多四天,至少應該已經到了州府一級。所以。來軍應該對尚強縣內的情況很清楚。”
“在他們的眼裡面,三千餘賊寇就已經將尚強縣襲破,雖然後面又奪了回來,可是當夜東海賊人又反撲,這一次連知縣衙門都慘遭毒手,經過這兩次動盪以後,在正常情況下,尚強縣能組織起人來抵抗已經是十分難得的了!而此時賊軍捲土重來,更是以八九千的優勢兵力!所以,這領軍的將領選擇在這時候出擊也是無可奈何的,因爲他覺得自己再不出現,尚強縣必然會在這一波攻勢下淪陷了。”
拓虎心悅誠服的點頭道:
“是。”
此時赤必雄便道:
“我看這些騎兵馬匹奔馳的時候都有些虛浮,甚至馬嚼子上都沾滿了白沫,顯然是長途奔馳過,已經是強弩之末,還有,這些馬匹的膘也是掉得極其厲害,可見飼養的時候也沒有用心,用這樣的騎兵去衝擊敵人,能有什麼衝擊力?不要把自己陷在了裡面就好,這一千多騎,我帶着一百名赤騎衝下去吊着他們,半個時辰就能將其擊潰。”
“呵呵。”林封謹微笑了起來:“你拿他們和赤騎比,那就要求太高了些。”
拓虎立即就順着林封謹話頭道:
“沒錯,狼羣能和羊羣相提並論嗎?”
這時候,另外一名護衛道:
“這些騎手的素質也不怎麼高,我看他們有的人用單手控繮都很勉強,更不要說是騎射了。”
儘管前來的這一支騎軍幾乎是被林封謹身邊的人噴得那個是體無完膚,但是,好歹他們也是東夏軍的正規軍隊,這樣的直接強突過來,還是在對方毫無準備的情況下,也是給東海聯軍造成了重創。
林封謹在城樓上面看的很清楚,這支騎軍從西面衝入到了敵陣以後,剛剛衝到了一半就失去了衝擊力——說實話,對於騎兵來說,出現了這樣的狀況實在是非常要命的事情。
以高速衝刺起來的騎兵造成的破壞力可以說是相當驚人的,人馬合一的衝撞力加起來的話,正常人只能用螳臂當車來形容,騎手根本不用揮舞武器,所做的事情便是調校槍尖或者說刀刃的角度,就可以輕易的刺穿人體,或者說是在敵人的身上造成可怕的傷口。
可是,這是建立在了衝刺起來的基礎上,一旦騎兵失去了這個優勢的話,陷入到了步兵的包圍當中,那就可以說是一對一的話都很頭痛,對方可以充分發揮機動的優勢,持續的在馬屁股後面槍刺,這就非常厭惡了。馬兒調頭的速度肯定是沒有人切換位置快的,何況真正的戰場當中,騎兵速度一降。那一匹馬周圍至少能圍五六個人!
有道是雙拳難敵四手,何況是圍了五六個人的情況下呢?
正因爲是這樣,東海聯軍並沒有直接崩潰,而是在騎兵衝入到了大營當中以後,在衆多的足輕頭吹響的尖銳竹哨聲催促下,瘋狂的包圍了上去。雙方開始呈現出來了僵持的局面,看着下面的戰局。林封謹忍不住聯想到了自己上輩子在北方經常看到的場面——一輛笨重的鏟雪車,發動機出現了撕心裂肺的轟鳴聲。屁股後面也是冒着滾滾的黑煙,艱難的將路面上的大堆積雪鏟開,痛苦得下一秒就要拋錨了似的。
終於,東夏軍的這支騎兵成功的將東海聯軍下面的大營鑿穿。成功的達成了戰術目標,毫無疑問,這一下給予了東海聯軍重創。這也是很正常的,無論是人還是畜生,被狠狠的捅了一刀並且還是直接捅了個穿透傷都不會太舒服,同理也可以設身處地的爲東海聯軍想一想。
但是,損失慘重的也絕對不止是東海聯軍,發起衝陣的這支東夏騎軍也是好不到哪裡去。
這麼說吧,將東夏騎軍比喻成一根粗大的冰棍。那麼東海聯軍的大營就彷彿是一盆開水,這根冰棍兒在這盆開水裡面溜達了一圈終於逃了出來以後,已經至少縮水了一大半。加在了它前面的形容詞也可以從“粗大”變成了“細長”比較貼切。
林封謹身邊的這些護衛都是騎兵戰的專家,並且射術奇強,射術強的前提肯定就是視力非常好,因此已經很精準的將東夏騎軍的損失報了出來:
“衝陣之前乃是一千六百騎左右,現在衝出來的有八百四十騎左右,不過。至少有兩百匹馬廢掉了,還能恢復戰力的頂多只有六百騎。”
“我發覺後面那些東海聯軍看起來都是在衝着人下手。馬兒卻是留了下來,看起來東海聯軍很缺牲口啊。”
“他們有不缺牲口的時候嗎?”
“這一次東海賊死了多少人?有人關注過沒有?”
“這個營地當中的東海賊大概是在五千人左右,傷亡主要出現在前半段,不過至少也是在兩千人上下,他們的主帥親兵發揮了很大的作用,東夏國的騎兵在衝刺到了一半的時候,有一個很明顯的停滯過程,彷彿是撞到了牆壁一般,那時候便是主帥親兵出手了。”
“”
此時雙方這一戰也是兩敗俱傷,但是準確的來說,還是東夏國吃了虧,對方用兩千多人換了接近九百名騎兵下來,這是相當賺的事情,林封謹乃是打老了仗的,在正常的情況下,五比一的戰損都是可以接受的。
也就是說一個騎兵換五個步兵,雙方都能勉強持平,這不僅僅說是戰力,因爲騎兵要供養坐騎,所以實際上在消耗軍資的方面,供養一個騎兵耗費的資源,差不多就等同於供養五個步兵的資源。
再舉一個很簡單的例子吧,東海聯軍在吳作城下碰得頭破血流,死傷至少超過九萬人,林封謹麾下的騎兵也只是損失了四千多人而已,甚至超過一比二十的比例!當然,這麼說起來有些片面,因爲東海聯軍有很多死傷也是城防造成的,但是林封謹可以肯定,依照東海聯軍對人命的輕賤程度來說,若真的是有辦法拿二十個步兵來兌掉自己一名騎兵的話,鴉鬼策肯定是會二話不說的進行兌子的!
此時既然發覺東夏國的援兵到了,對方的大德信很乾脆的將分開的兵力給聯合到了一起,然後重新修築營寨,這時候還有千餘騎兵環視在側,除非同樣也是擁有一支騎兵進行掩護,否則的話,馬上撤走只會導致騎兵攆着屁股追擊騷擾直到崩潰。
畢竟步兵要想對抗騎兵,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結陣扎堆,但是在逃命跑路的時候顯然步兵很難做到這一點——當然,很難絕對不代表沒有,不過大德信的麾下步兵若能有如此精銳,那又何必要逃呢?
接下來,大德信在整理營寨的時候,便點燃了狼煙,可以見到三股筆直的黑煙直衝上天,這應該就是求援的標誌了,見到了這一幕,林封謹皺起了眉頭,感情東海聯軍在這邊竟然還佈置了部隊?真是見鬼了,這樣是最麻煩的了。
很顯然,東海聯軍增兵了以後,那麼東夏領軍的將軍肯定也會求援,援軍越來越多,規模也就會變得越來越大,最要命的是,自己來這裡不是打仗的啊,而是找人的,這樣弄出來大混戰了以後,自己要等到什麼時候?
並且對於林封謹來說,千人規模的戰鬥當中,他帶領這百餘名赤騎還能起到不小的作用,可是一旦是萬人混戰,那麼他的作用便是會變得微乎其微了!除非他具備窩津神降臨那樣的變態實力,否則的話,人越多對他越是不利啊。
此時既然東海聯軍已經開始回縮進入到了防守狀態,外面的騎兵也是開始繞城奔馳,然後在旁邊叫開城門,讓人出來迎接。因爲這是朝廷的援兵,並且統帥這支騎兵的統領的官銜肯定至少也是個參將,所以全縣的官員也是必須要去的,林封謹本來是不想與東夏軍當中的人照面——畢竟這些人有一定的機率做過自己的俘虜。
不過再仔細一想,既然以後肯定是要和這廝同在一座城當中呆上一段時間,因此要躲也多半是躲不過,再說了,自己和崔王女的姦情也絕對不是白給的,所以便也混雜在了縉紳隊伍裡面去。
在前往西城門的路上,林封謹見到新任的廂軍指揮使方起眉宇當中卻是有些興奮,便詢問道:
“方大人此次調度得當,朝廷的援軍一來,尚強縣必然固若金湯了,必然指日升遷。”
方起卻是笑道:
“林公子說笑了,不過此次來援的這位將軍應當姓孟,說起來還是我的舊識,想到了大概二十年未見,心中有些感慨。”
一干人來到了城門當中,便是夾道歡迎,果然見到前面的牙兵前來通傳的是:殿前都御使,六品揚武校尉,孟承德將軍提兵來援,兩排牙兵排列出來了之後,一干騎兵便是魚貫而入,自然有人將其帶去廂兵那邊的軍營,校場上,治傷的治傷,休息的休息。而這位孟將軍看起來頗爲文弱,臉色蒼白,也不知道是心痛自己麾下的騎兵死了一大半,還是在衝陣的時候受了什麼內傷。
然後這位孟將軍便被請到知縣衙門敘話吃酒,因爲知縣衙門已經被燒了,所以也只能去臨時縣衙。
去到了臨時縣衙之後,這位孟將軍被推到了主位上面坐着,他也不推辭,四平八穩的坐了,讓人擺酒也擺手說不忙,一見到了這幅做派,在場的老油條就知道他肯定是帶了上面的鈞令而來的。
果然,他坐定了以後,便用有些低沉的聲音道:
“不知道哪位是王仲明?”
王舉人頓時站了出來,心中還是十分惶恐的,不要看他這老油條久經風波,此時也是有些膽戰心驚——滅門縣令,自立爲知縣,這兩樁罪名隨便坐實一樁,那可都是抄家滅族的大罪名!()